第十四章
末世
“聽著,這幾天是蘇城爆發期,最好暫時留在家裏。之後如果蘇城待不下去了,不要朝北走,我知道國都城在北麵,大部分人都會選擇那個方向,覺得軍隊多,物資更多,防禦力量更強——但是!你繞不過去,你會被阻在周城、婺城和黎城那裏!
也別往東,海城也不行了,蘇城之所以拉了防空警報,就是吸取了海城的教訓!囤一點食水,往南或者往西,去人更少的城市,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目前階段,感染者破壞大腦後才會徹底停止攻擊,可以從眼、口、耳進行攻擊……但我知道正常人都下不了手,你們不行就盡量躲!記住,別再主動打給我!還有……老朋友,保重!”
對方用略帶沙啞的疲倦嗓音一口氣說完了這番話,立刻掛斷了電話。
深夜
寂靜,別說紀檸心,就連正常人聽力的路亭風也聽到了這番話。
路有為自始至終一個字都沒機會說出口,但這顯然也是對方想要的,章老醫師應該知道一些事,用特殊的方法來電,控製通話時間,也不讓路有為開口,可能是出於保護的心態。
這個電話很重要,指出了未來更安全的路線,也給了他們一些局勢現狀的訊息。
父子兩人不想紀檸心操心這些,安慰她睡下,出了房間才開始壓低聲音討論。
“所以,之前在海城那次,就已經出現了發作的病患?”
“應該是想控製,結果沒控製好,情況更糟了?”
“蘇城這次能挺過去嗎?”
路亭風沒應,隔了片刻,才開口:“從這個電話,也能得到一些側麵消息。至少蘇城目前還在控製中,否則章叔叔打這個電話,不會這麽多避忌。”
“你說的對。但也有另一種可能,他目前不在蘇城,他所在的城市未亂,所以才會有避忌。”
路亭風點頭,剛才兩人的對話被電話打斷,他覺得有件事還是得重申一遍:“此外,心心這兩天的噩夢……”
這一次,路有為倒是不生氣了,隻歎了一聲,表示自己都明白,會記下的。
這兩天他們雖然被困在家裏,但也見識到了巨變下的人心。
……
紀檸心確認他們進了旁邊的房間後,取過一旁的紙巾,擦去了唇上的粉底液和額頭噴上去的水珠,然後繼續聽兩人刻意壓低的說話聲,他們說的是戒嚴第一晚的情況。
**
戒嚴的第一個晚上,小區並不安穩,晚餐時間剛過天色暗下來的時候,有人悄悄從外麵溜回來,因為保安不肯開門,差一點直接開車撞門。
“我剛剛就在附近,不是就近躲避嗎?現在回自己家有什麽不對?你們算什麽東西,幾個保安拿著雞毛當令箭,你敢不開門?你試試!信不信我立刻讓你收拾東西滾蛋!”那人沒開車燈,也沒下車,降了車窗壓低聲音惡狠狠的罵道。
在別墅戶主眼裏,平日裏這些保安都畢恭畢敬的,現在才發生一點狀況,立刻就露出這幅嘴臉,他們隻不過是保安,真把這裏當自己地盤了?
而在保安眼裏,他們隻是打工的,服從上級。
現在整個蘇城拉響了警報,全城戒嚴,他們關閉小區門是為了整個小區的安全,又不是為了自己,他們也有自己的家,現在一樣要在這裏待三天不能回家,他們還委屈呢!
結果那個偷偷回來的戶主聰明的很,一早就電話和家人聯係過了,他在門口和幾個保安起口舌之爭的時候,他的兩個家人溜進了保安室,直接按下了開門按鈕。
近三米高的電動門悄無聲息滑開,保安製止不及,就這樣被對方驅車而入。
開車的人心裏憋著火,見到保安還想上前,甚至還故意開著車朝他們的方向踩了兩下油門,一副對方再敢上前就直接開車撞的模樣。
大門處吵吵鬧鬧的動靜引來了聯體別墅附近的其他住戶,有人見大門打開嚇的夠嗆,愣是要保安繼續攔住車,綁了從外麵溜回來的住戶,將他隔離起來。
也有人隔著窗戶查看情況,和家人商量是否應該報警。
隻可惜,無論消防還是報警,電話都處於忙線狀態,根本就打不通。
小區附近到底還沒亂,網絡限流卡的非常快,部分人還沒看過梧州路的視頻和圖片,就算是看過的,內心也默認為那一區域已經隔離,混亂暫時不會流出。
社會秩序和人權觀念根深蒂固,小區內的住戶不滿抗議,但不至於真的下手做出些違反社會秩序的舉動。
最終這個住戶驅車回了家,他是別墅區住戶,住在1號別墅,房子離聯體別墅更近一些,一家四口人,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弟弟,父母都還是壯年。
他之所以冒險也要開車回來,是因為不久前才去了超市,車上有很多食水,隻要回了家,他們一家四口可以安安心心在家待上很久。
保安和其他住戶不滿又怎麽樣,他們還能動手打他拉扯他不成?誰敢?
他開車回到別墅門口,在父母弟弟的幫助下得意的卸了貨,無視保安和其他住戶的不滿,高聲回罵了幾句,回家關門。
這件事很快在小區住戶群傳開了,不少住戶都有意見,這裏住戶雖然不多,大多數人也已經下班或放學回家,但凡事總有例外。
有七、八個住戶的家裏人還沒齊,他們有的在學校,有的在公司加班,有的去和朋友聚餐,都被阻在不同的地方。
如果大家都遵守通告,好好待在原地戒嚴三天,他們也無話可說,但現在有的人卻無視通告從外麵回來,據說車上還裝了很多吃的用的,這讓他們怎麽心理平衡。
於是這晚,繼第一個人驅車回來後,又有幾個住戶暗地通知了家人,他們有的也在附近,各自想辦法順利溜了回來,而保安室也一次又一次被住戶入侵,要求開門,他們有的甚至提了棍子,擺明溝通不了就直接動手。
期間有人趁亂去了小區對麵的小超市,用數倍的價格作為敲門磚,讓老板隔著柵欄門,賣給自己一堆方便食水物資。
也有人直接開著車離開了小區,去接自己在寄宿學校讀書的孩子。
這個驅車離開的人之後沒再回小區,離開後具體發生了什麽事也無人知道。
就像紀檸心料想的那樣,這樣的情況悄悄發生在蘇城的每個角落。網上到處都能看到那些嚴格遵守戒嚴通告的人對這些不遵守者的抱怨。
但很快,沒有人再顧得上這些違規者。
蘇城亂了,就在一夜之間。
梧州路事發時人員太多,第三代異變的感染幾乎讓整條馬路的活人都淪陷了。
所有人都是生長在和平年代的普通人,別說這樣血腥可怕的場麵,很多人就算是殺雞殺魚都沒經曆過,當那些血肉模糊的感染者出現在眼前時,一部分人甚至連轉身逃跑的力氣都沒有,奮力反抗自救或是救人更做不到。
極致的恐懼下,人會發虛脫力,會陷入茫然,感染者猶如闖入羊群的狼,片刻就撕咬了一大片。
第一批緊急趕來的消防、醫護和警察在十幾分鍾的時間裏被感染了大半,和平年代的警察沒有配搶,他們以為警棍、催淚彈和盾牌可以攔住感染者,然而——
哭喊慘叫的人群,空氣裏刺鼻的血腥味,地麵上被碾碎的內髒……朝他們撲上前的除了感染者,還有拖著血肉模糊傷口求救的未感染者,這場麵比任何一場戰爭都可怕。
一方麵是從未殺過人不敢下重手的人類,另一方麵是完全失去理智,逮人就咬的感染者,靠著貨車高牆和消防車的高壓水搶,梧州路兩頭的重重封鎖也隻維係了三個小時。
當流著血淚,表情猙獰且毫無理智的感染者衝突封鎖,朝後麵的人群撲來時,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無邊的恐懼。
這是所有人從未見過的情況,沒有人知道這些感染者是否還會恢複,沒有射殺指令,哪怕是手持武器的特警也不敢擅自開搶。
他們有的舉著警棍,一邊抵擋一邊節節後退;有的罩上麵罩,舉著盾牌組成人牆,想將這些感染者逼回去;也有人駕駛車輛想用車子堵住缺口。
混亂中,搶聲響起,眾人回頭,發現開搶的人是隊長。在他麵前,兩個感染者撲倒了一個隊員,一個死咬著他的脖頸不放,另一個則一口咬下了他的手指。
隊長一臉悲憤,一搶精準擊中一個感染者的後腦,然後掉轉搶頭,又準確無誤的擊斃了另一個。
“隊長!”一旁的隊員們表情驚愕。哪怕對方是感染者,但也是普通民眾啊,沒有上麵的指令,怎麽能直接擊斃!?
隊長仿佛聽見了他們的心聲,揚聲道:“開搶!直接擊斃,一切後果我來負責!”能說出這句話,他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他知道或許他的決定是錯的,可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隊友犧牲!
但這個命令還是下晚了,片刻之後,封鎖線外被咬的人員快速轉化為新一批的感染者,雙方人數差距懸殊,加上並非人人配搶,感染的速度根本就壓不住。
當蘇城的梧州路事件引爆全國網絡,屠版全國榜單時,梧州路的封鎖圈外隻留下了一地的血腥……
第二批、第三批……更多的特警和部隊人員驅車而來,但封鎖圈已被突破,周邊區域內感染者無處不在,加上夜晚光線不明,根本不可能徹底清除。
為此,他們隻能繼續擴大封鎖範圍,但擴大封鎖圈意味著需要投入更多的人力和資源,更糟糕的是,他們很快發現梧州路醫院並非唯一的感染源爆發點。
蘇城不算一線城市,但人口也有七、八百萬,因為戒嚴令,民眾紛紛避入建築內,一些人口密集處,例如超市、購物中心、地鐵站等地方,少則幾十,多則聚集了幾百人,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聽指揮聽安排,小批量分開在不同的狹小空間內戒嚴。
不少人大量擁在一起,他們能依靠建築抵擋外部的感染者,但卻避不開內部的突變。
部分特警和部隊人員在封鎖新區域時,他們身後位於封鎖圈外的街道某處的建築突然被人從內部撞擊開,大幅玻璃被驚恐的民眾用消防錘擊碎,人流從破口處湧出,有人不慎跌倒,還來不及站起就被後麵的人踩踏……
“怎麽了!”有幾個部隊人員衝了過去,迎接他們的除了流血的民眾還有已經異變的感染者。
……
經過兩夜的感染擴散,封鎖線一退再退,最終不得不放棄了大麵積淪陷的城西和城市中心,以長淵湖為界,封鎖了數座過湖大橋、兩條湖底隧道、還有湖麵狹窄處的一座風景長堤。
城東靠近郊區,有很多植物景觀公園,馬路寬敞建築少,居民區少,比人口密集的城中和城西更好控製。
幸運的是,紀檸心一家的別墅小區,剛好在長淵湖的東麵,隻是就整個城東地區來說,位置靠西,一旦感染者突破幾處封鎖線,將會首當其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