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存疑

玉榮堂內瞬間靜得落針可聞, 裴幽方才說的那番話分明連人名都未曾提及,但又隱約覺得可以拚出“江絮清”的名字。

氣氛逐漸冷了下去,沒人想要接話。

可裴幽偏偏像是擔心她們沒聽清似的, 又複述了一遍, 語氣帶著憂傷問裴扶墨:“懷徵,成親的滋味是否很不錯?可惜兄長暫時無心體驗了。”

裴扶墨淡淡一笑,唇角勾起了完美的弧度, 但眼底嘲意盡顯:“兄長很有自知之明, 不是你的, 的確不該惦記。”

裴靈夢坐在雲氏身旁,圓溜溜的眼睛在裴幽和裴扶墨身上來回掃。

她忽然間覺得, 分明玉榮堂內沒有點火, 可她卻像是看到了火焰聲正在滋滋滋地作響。

她嚇得抖了抖肩膀,又將眼神投向了裴扶墨身旁的江絮清身上。

江絮清此時臉色已然煞白一片, 整個人都像是呆滯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裴幽輕輕笑了聲, 笑聲中含著讓人忍不住的心疼,“你說的對……”

他垂眸, 巧妙地遮住自己落寞的情緒,偏偏麵上布滿心灰意冷, 說道:“我如此說,也隻是想告訴母親,目前兒子確實沒有娶妻的打算了。”

作為鎮北侯府的當家夫人, 鎮北侯不在長安時, 這偌大的侯府便也靠她支撐下來, 這麽多年,雲氏自問什麽大風大浪沒有見過, 但方才那刻,的確使她怔神了許久。

這簡直是……

但望著失散多年的長子這般悲傷的眼神,雲氏一時也說不出什麽重話,想了想,隻好安撫道:“好,母親暫時不催你了……”

**

一頓晚膳便是在這般尷尬的氛圍中收場,雲氏就連留下幾個小輩閑聊的心思都沒有了,匆匆拉著裴靈夢回了院子。

江絮清被裴扶墨牽著往寒淩居回去時,整個人緊張到連路都不會走了,他身高腿長,步子又邁的極其快,她很快跟不上步伐,被拽出了個趔趄。

下瞬間她便騰空而起,落入了裴扶墨冷漠的懷抱中,遊廊昏暗,他的臉隱匿暗中,神色不明。

她心跳加速,總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麽,但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畢竟裴幽並沒有點名道姓說他的心上人是她,若她主動提起,這不是自己去認領了她是夫兄心上人的事?那後續她又該如何麵對?

可她若是什麽都不說,倒有些故意裝糊塗的嫌疑。

那個該死的裴幽,整整兩世了,可真是害她不慘。

他怎麽還不死啊。

江絮清沒忍住惡毒地想。

“嬌嬌,抬起頭來讓我看看你的臉。”頭頂冷不丁響起裴扶墨低沉的嗓音。

江絮清咬了咬唇,緩緩將臉仰起來,狀若乖巧地任由他打量。

裴扶墨垂眸,細細看著她麵上的每個細微的神情,除了忐忑不安之外還含著小心翼翼的討好。

從什麽時候起,她竟是那樣害怕他了。

回到了寒淩居後,裴扶墨將她放下後,便轉身離開,說要去書房處理公事。

江絮清沒有挽留,隻好落寞地收回眼神,打算回房歇息。

他果然還是介懷的,不是嗎。

她轉身剛跨入門檻,忽然一股力道又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若還不想歇息,陪我去書房多呆一會兒,如何?”

江絮清望著他麵上俊逸的笑容,笑顏逐開,嗓音也不由雀躍了幾分:“好!”

雖然她能感覺的出來,她和裴扶墨不過都是在努力維持表麵的平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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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絮清被裴扶墨牽著帶進書房的事,很快就傳到了清幽院。

裴幽這次不如以往動怒,反而冷靜地笑了幾聲,慢悠悠呷了一口茶水,“他這回倒是比我想的要鎮定多了。”

本以為按照裴懷徵那性子,回去後少不了二人要冷落起來,看來到底是成婚了一段時間,感情倒是增進了不少,不是他輕鬆幾句話便能隨意破裂的。

趙軒沒忍住說道:“我上回就說了,你那點小伎倆根本沒用,那裴世子又不是個傻子,怎麽看不出來你在有意挑撥感情?”

裴幽冷冷睨他一眼。

這眼神莫名讓趙軒瘮得慌,他嚇得咽了咽口水,說道:“我不明白,你如今都這般金尊玉貴的身份了,想要什麽女人沒有?為何偏偏就要你那弟妹?”

裴幽冷哼:“她本該是我的。”

他出現在慕慕身邊的時候,一切都極好,偏偏是裴懷徵回來了才打亂了這一切,裴懷徵當初怎麽不幹脆死在北地!

說著,趙軒忽然摸著下巴嘿嘿笑道:“不過,那世子夫人的確是個極品貨,那身段和臉蛋當真是絕色啊,這便也難怪勾得你這般都忘懷不了。”

裴幽臉色不好,冷意瞪他。

趙軒繼續直言,“你不是千方百計想得到她麽?若不然直接下藥?把她弄到手爽一爽不就夠了,再說了,你會的那些醫術毒術想要迷暈一個小姑娘還不簡單?”

裴幽眉宇頓時凝結一股戾氣,不想再聽他廢話,站起身就直接將趙軒趕了出去。

趙嵐進來時,趙軒還在廊下破口大罵,她關上門後,憂心道:“哥哥這般沒有禮數,會不會讓院中的下人傳出去?”

畢竟怎麽說他們也在侯府做客,若是侯府的大公子有這樣無賴似的好友,也會影響到裴幽的名聲。

裴幽道:“不必擔心,我院子中的人嘴很嚴。”

趙嵐這才放心,便將衣襟內的書信取出遞上,說道:“這是盛姑娘寄來的書信。”

裴幽伸手接過,打開一看,麵上漸漸浮起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

寒淩居書房,窗台月影輕投,書案燭火搖曳,映出兩道交疊的身影。

嬌小的纖柔身軀軟若無骨地依偎在男人的胸膛內,她的手心被男人裹在掌心,由他帶領著緩緩地在宣紙上落下墨記。

畫了半晌,江絮清疑惑地將臉別過去,問:“這是在畫什麽?”

裴扶墨垂眸看她,“你猜,同昨晚一樣,猜對了獎勵,猜錯了處罰。”

江絮清杏眸睜的圓溜溜,水潤波動,猶如一隻迷糊的小麋鹿般,讓人心裏不**起了漣漪,想要狠狠將她按在懷裏。

裴扶墨也的確付出行動了,他加深了這個擁抱,胸膛與她的後背緊緊相貼,低啞地在她耳畔輕語:“嬌嬌不是很聰明?”

江絮清癟了癟唇,他畫一個四不像讓她猜,又怎會猜得出來,想必就是想借機罰她罷了。

她忽然靈機一動,狡黠地笑了笑:“這樣幹巴巴地猜,也太無趣了。”

“喔?”裴扶墨挑眉,興致被她撩了起來,“看來你有其他想法?”

江絮清側過身來看他,盈盈一笑:“赫赫有名的裴世子,倘若你有辦法將你畫出來的東西變成實物,豈不是才更讓人歎服?”

將所畫之物變作實物,這事裴扶墨自然沒轍,他也並非那般死要麵子,做不出來還偏要強撐,便說道:“這個我做不到,不過嬌嬌若是能做到,你今日不管提什麽要求,我都應你。”

江絮清臉上的笑容愈發深了,甚至心神激動到沒忍住在他懷裏不住地亂動起來。

她才沐浴過,身上還帶著浴後的清甜香氣,稍微動彈便惹得人心尖酥麻,雪白的肌膚泛著粉紅,就連露出的精致鎖骨都是都是那般潤澤誘人的。

裴扶墨喉結滑動,眼神愈發幽暗,江絮清全無察覺,便轉回身直接提起朱筆落下一畫。

畫畢,裴扶墨眼神挪去一看,宣紙上畫的正是一張紅唇。

他蹙了蹙眉,還沒解其意,頰邊便被輕輕落下了一個輕柔甜軟的吻。

江絮清臉頰微紅,語氣帶著羞赧:“這便是實物了。”

裴扶墨隻怔了須臾便反應過來,他輕笑了聲,指腹貼上方才江絮清吻上來的地方,搖頭無奈地笑道:“倒是被你鑽空子了。”

江絮清眼眸閃爍,擔心他要耍賴,急忙道:“我不管,你可不能耍賴!你方才說的話我可都記得呢!”

裴扶墨眉梢一揚,“自然,你今日提什麽要求,我都會應予。”

江絮清顯然興奮到臉更紅了,要知道能擺了裴扶墨一道,是多麽不容易得事,而他也難得應下這樣的條件。

可這樣輕鬆用掉又實在覺得可惜,她想了想,沒忍住晃著他的衣袖撒嬌。

“那我可以把這個要求留著嘛?目前還沒想好呢。”

裴扶墨冷言拒絕,“不可。”

江絮清急了,“為什麽呀,這可是你答應我的要求!我想什麽時候用,就什麽時候用。”

他還是不願讓步,“我方才說的是今日。”

江絮清瞬間覺得一盆冷水兜頭澆下,頓時蔫了吧唧的,坐在他懷裏哼唧唧,不斷地扯他的衣袍。

她委屈得像隻紅眼小兔般,渾身綿綿軟軟又讓人忍不住想要欺負。

裴扶墨心頭顫動,一隻手挑起她的下頜,一隻手已托住她的小腿勾上了自己的腰,眼底分明燃著暗火,還慢悠悠地打著商量:“但,若是嬌嬌願意與我一同探索那書冊上描寫的椅子奧秘,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江絮清眨了眨長睫。

什麽書冊?什麽椅子的奧秘?

對上裴扶墨幽深的眼神,她楞了半晌,才恍然大悟,旋即垂眸看向她和裴扶墨正坐著的這張椅子。

忽然間,那書冊上的某些動作一下毫無章法地躥進她的腦中,瞬間臉上的紅都能擠出血來了。

他,他竟一直在惦記著這種事……

也太不正經了!

夜深人靜,已是月上中天時。

裴扶墨衣衫鬆散,麵浮緋色抱著已然化成水似的江絮清回了臥室。

剛將她放入床榻,她軟到沒了骨頭似的身子便又纏了上來,眼角含著一抹春.意,久久消散不去。

她將臉頰伏在他的膝上,淚盈於睫地無聲呢喃。

他喑啞地問:“方才沒哭夠,怎麽又哭了?”

細細軟軟的腔調時不時從她唇間溢出,在這安靜的屋內平添一番趣味。

裴扶墨的手指輕微撥弄,帶起一絲漣漪,江絮清動了動發酸的身子,泛粉的肌膚便又深了個度,她此時猶如枝頭上已汁水飽滿的蜜桃,由他的指.尖輕鬆采摘。

他將指.尖送入薄唇,輕舔了舔,眉稍間的邪氣蔓延。

嗚嗚咽咽的細小哭吟響起,裴扶墨眼底迅速劃過一抹暗色,俯下身去吮掉她眼角微澀的淚珠,啄了口她紅腫的唇,笑得隨性不羈:“嬌嬌,可真是會勾人呢。”

他忽地想起晚膳時江絮清看向裴幽的眼神,心中的陰暗已在不斷的滋生,不知花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抑製住沒有當場殺了他。

裴扶墨輕笑一聲,修長的手指搭在她輕輕闔上的眼睫,陰惻惻地喟歎:“不準再看他,你再多看其他男人一眼,就是想逼瘋我呀。”

**

天光明亮,絢麗的陽光從窗戶縫隙照入帷帳時,江絮清虛浮無力地翻了個身,還沒往牆壁裏麵貼,就被一隻長臂直接攬回了懷裏。

裴扶墨的下頜抵在她的頭頂,嗓音低啞:“要去哪兒?”

江絮清睡得迷糊,她睜開眼動了動四肢,正想說話,忽然覺得哪裏怪怪的,騰出一隻手探入被子。

果然……

她怎會連一件衣裳都沒穿?

江絮清漲紅著臉垂眸看裴扶墨,羞得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你……你,我……”

裴扶墨已經坐起身,半倚在床頭,還十分體貼的將她提了起來,繼續伏在他懷裏,攏緊了身上的薄被後,說道:“乖,時辰還早,陪我看會兒書。”

看書?江絮清嚇得咽了咽口水。

她現在沒辦法直視和裴扶墨看書這事了,她還記得昨晚陪他看的那書……

他是那樣好學,一步一步分析那書冊上的知識,還擔心她會看不懂,十分有耐心地給她解答,告訴她如何做才能達到那書冊上的示範。

但現在可是青天白日,這……

江絮清激動地伸手將他的書冊擋住,嗓音帶著顫意:“不,不好吧,大白天看這種書,會出事的。”

況且他一會兒還要去上值,這怎麽來得及。

裴扶墨好笑似的看著麵前的書冊,被一雙白皙柔軟的手擋住,他支起一條腿將伏在他懷裏的人搖晃了幾下,容色舒緩道:“世子夫人要不要先看看這是什麽?”

江絮清在他腿上被晃得心裏慌得不行,待穩下來後,仰起小腦袋緩緩湊上去。

她幾乎將所有的重力都放在裴扶墨身上了,猶豫了會兒,便睜著一隻眼悄悄打量那不正經的書冊。

看了半晌,總算看清了。

的確是那種正經的文學……還是她爹爹所著的。

裴扶墨看著她一下白一下青一下紅的臉,旋即隻好將這本書冊收起,調笑道:“這本嶽父所贈的書籍,原來在嬌嬌的眼裏是這樣不正經,我知曉下回嶽父問起來,小婿該如何回答了。”

江絮清氣得瞪他,果然又故意誘她上當,這人太壞了!

她氣急敗壞撲上去捂住他的唇,“不準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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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兩共同用了早膳後,裴扶墨便出府了。

自從昨晚那件事後,雲氏想必也察覺到什麽,連著兩天都沒再讓他們去玉榮堂用膳,在府裏是能避開他們就避開他們。

這樣對江絮清來說反而是好事。

這日白天,江絮清跟著雲氏學習了看賬本的事宜,下午正打算休息,承恩侯府的帖子便送了進來。

是盛嫣邀請她去臨淵閣一聚。

臨淵閣位於朱雀大街的西邊的曲碧湖,多是權貴們用於下午茶的休憩場所,環境雅致清靜,依湖畔而建,推開窗望去便能將美麗的湖麵景致納入眼中,美不勝收。

江絮清到時,閣樓內的人不算太多,盛嫣正坐在二樓的臨窗處等她。

她含笑上前,在盛嫣身後停下,柔聲道:“盛姑娘,久等了。”

聞聲,盛嫣回頭,麵露喜色:“世子夫人快請坐。”

中秋宮宴一別,便許久沒見了,沒料到盛嫣竟會主動邀她出來見麵。

盛嫣有些局促緊張,說道:“今日邀世子夫人出來見麵,實在是有些唐突了。”

江絮清搖了搖頭,“我正好今日閑著發慌,有人邀我出來飲茶賞湖邊美景更合我心意呢。”

盛嫣坐在江絮清的對麵,她往江絮清的方向看去,便可直接望向窗外的景致,靜泊的湖麵上正有幾艘畫舫緩慢漂泊,清新的空氣從窗口徐徐吹入,使她緊張的心都緩緩放鬆。

她忍不住在心裏猜想,已經是鎮北侯世子夫人的江絮清究竟跟裴公子是什麽關係?

但看著麵前世子夫人的笑容,她實在無法用那般惡意的心思去揣測對方。

江絮清吹了會兒風,覺得近日那些混亂的心思仿佛也漸漸被撫平了,她坐在窗邊望向湖麵,與盛嫣談起了長安的事。

盛嫣幼時不在承恩侯府長大,回長安也才一年左右,並無閨中好友,她對長安很多事情並不熟知。

二人聊到興頭,江絮清抿了口茶水,好奇問道:“盛姑娘怎知這臨淵閣,可以有如此美麗的湖景欣賞?”

盛嫣忽然慌神,眼神閃爍了下,說道:“是我的侍女幫我打聽到的,世子夫人不喜歡這裏麽?”

江絮清笑盈盈道:“喜歡呐!這裏我幼時同世子時常來這玩呢。”

說著,她繼續指向湖麵那頭,“你瞧,那邊有一排柳樹,風吹起來時,柳樹悠悠****,遠遠瞧去可漂亮了,那柳樹附近有座涼亭,那邊還有一些小攤販會在涼爽的季節販賣各種精致的手工品。”

她講得繪聲繪色,盛嫣聽在心裏,也順著江絮清指的方向看去。

仿佛也透過江絮清的話語,勾勒出一副富有煙火氣的絕美畫作。

原來這處是她與鎮北侯世子曾經的美好回憶呀,盛嫣抿唇笑了笑,但隨即心頭又有一絲怪異。

既然這處是世子和世子夫人美好回憶的地點,那裴公子為何要她邀請江絮清來此呢?

兩個姑娘都是輕柔細語的聲調,一來一回聊著有趣的見聞,偏巧這時,身後響起一道諷刺的女聲。

“我說你大中午的在房裏打扮這麽久,原是出來巴結人了呀。”

江絮清蹙眉看過去,麵前這位較為年幼,但隱約有幾分盛嫣麵容的小姑娘,應當就是盛嫣的繼妹,盛芸。

盛芸挽著身旁的美婦人,江絮清曾在賞花宴中見過她,正是現在的承恩侯府的夫人孟氏。

孟氏顯然也認出了江絮清,她碰了碰身旁還在諷刺盛嫣的女兒,上前幾步,笑容中帶著幾分討好,“原來是鎮北侯世子夫人在此。”

江絮清看了眼臉色微白的盛嫣,站起身來與承恩侯夫人見禮。

孟氏自然不敢擔得起這份禮,雖同為侯爺爵位,但承恩侯府早些年已漸漸衰落,如今也就空有個爵位,跟鎮北侯府這般權貴的世家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她笑了笑,朝盛嫣說道:“世子夫人與阿嫣是好友麽?阿嫣怎麽從來不在家裏提及?就連今日出門都沒說呢,害得母親到處都找不著你人。”

盛嫣這時才上前幾步,喚了聲母親,但聽她聲音裏顯然帶著幾分懼意,恐怕平日在家裏沒少被繼母穿小鞋。

盛嫣緊張地捏緊衣袖,“我……”

江絮清笑著接話:“是我今日邀阿嫣出來閑聊,許是過於匆忙,阿嫣也忘了與夫人提起,都是我的不是,催得緊了些。”

盛嫣瞳仁微顫,看向江絮清,一句話堵在嗓子眼說不出了。

竟然還是世子夫人親自邀請的這丫頭?

孟氏心裏浮起不悅。

回長安一年了,她特地將盛嫣每日困在家裏,不準她出去結交好友,沒想到還是讓她抱到大樹了。

孟氏壓下心中的憤恨,笑著上前拉住盛嫣的手,“怎麽出來玩還不帶上你妹妹呢,害得芸兒都以為阿姐不要她了呢。”

說完孟氏給了個眼神在旁一臉不爽的盛芸,盛芸收到那警告的眼神,哪能不明白是為什麽,隻能不情不願地貼上去,“芸兒也想跟阿姐還有世子夫人一塊飲下午茶,阿姐就帶著芸兒一起嘛~”

盛嫣正想拒絕,雖然害怕被繼母又刻意針對,但她實在不想讓江絮清看出她在家裏過得不好。

孟氏看出了盛嫣想提出回去,幹脆讓盛芸也沒機會巴結江絮清。

她絕不給這個機會,便率先開口說道:“世子夫人,我忽然想起還有事,便先回侯府了。”

“芸兒,你留著跟你姐姐一塊兒回去。”

盛芸笑著應下,留下盛嫣麵色為難看向江絮清。

江絮清無奈地聳了聳肩,隻能收下了這個強行塞進來的麻煩。

**

盛芸留下來後,便一直鼓足了勁想要同江絮清套近乎,幾人坐著閑聊了會兒,盛芸提起:“世子夫人,咱們光在這臨淵閣內欣賞湖景有何意思?”

江絮清問道:“盛姑娘是有別的有趣意見?”

盛芸眼神指向那湖麵上漂泊的不少畫舫,“不如咱們也租一艘去遊湖如何?”

盛嫣眼睫顫動,內心反複的掙紮不安。

江絮清望著湖麵,忽然也覺得興致來了,“也好。”

三人行到碼頭,找了專門出租畫舫的賣家,得知今日的畫舫都被租的差不多了,隻剩下一輪較為華貴,可以容納十幾人的華麗畫舫,可惜的是已經有人先一步租下了。

江絮清略覺得可惜,打算就此回去。

盛芸不依不饒,“賣家,你能否去問那人,願意共乘麽?我們也就三個人,占不了多大的地。”

那賣家隻巴不得多掙一份的錢,連忙就去問了,過了半晌,笑吟吟地跑回來,“那客人心性隨和,他也正愁無趣,便同意一同遊湖。”

江絮清想了想,還是道:“罷了,我們三個姑娘家,總是不太好。”

盛芸嘟了嘟嘴,不懂這世子夫人在謹慎什麽。

那賣家已經笑道:“這位夫人不必憂心,方才也有另外兩撥人也想遊船,問了那個最先定下畫舫的客人,那位客人也同意與他們一同遊湖,所以加上你們,這艘畫舫還有其他的客人,夫人就不必擔心了。”

江絮清覺得好笑,那個最先定下畫舫的人難不成是做慈善的?遊湖本就是要安靜的氛圍,他偏偏還允許陌生人跟他同船。

盛芸又百般撒嬌,加上的確有了畫舫遊湖,江絮清隻好依了。

三人上船後,發現這艘畫舫的確很是華麗,設計共有兩層,猶如一座景致的房子一般,一切都應有盡有。

一樓有其他客人,盛芸一進來就撒開了手四處遊逛,盛嫣到底是長姐,還是要顧著妹妹,便也沒留意江絮清直接上了二樓。

江絮清尋了個最適合賞景的憑欄處,迎著湖麵吹來的清風,唇角銜著一抹笑意,愜意極了。

——————

此時另一艘畫舫的一樓。

碧空萬裏,曲碧湖的湖麵倒映出縹緲雲靄,飛鳥貼著湖水掠過,微風拂起時,湖麵漾起層層漣漪。

一艘繁華的畫舫溢出了醇香的酒氣,船艙內,太子李謙親手為對麵的男人倒了一盞清酒,皺著眉問:“你當真認為你兄長的身份存疑?”

裴扶墨指尖緩緩摩挲杯盞邊緣,神色透著意味深長,默了半晌,才道:“但目前並沒有任何證據。”

問題在於他的母親實在太信任裴幽,且親眼證實了胎記,加之裴幽的年歲也對得上,便是如此他的身份才一直沒有人懷疑。

但經曆過上輩子,裴扶墨既然已經知曉裴幽是個什麽樣的人了,自然也不會如裴家其他人一樣那般信任裴幽。

李謙眸色一變,眼中露出殺意,“倘若他真的不是裴家人,事情倒好辦了。”

裴扶墨說道:“今日請殿下出來,便是想拜托殿下出動玹影衛,幫忙將裴幽的底細調查清楚。”

玹影衛是太子李謙培養的一支死士暗衛,與其他暗衛不同,玹影衛則是專用於調查一些難以調查出的信息,但因這支暗衛精而稀有,便極少派出馬,加之李謙為了尋找佳月公主,基本已將玹影衛的精兵分派出去大半了,這裴幽因自小流落過太多地方,如今也隻好出動玹影衛,興許還有能力查到一些苗頭。

李謙自然不會拒絕,說道:“但目前玹影衛隻留下了兩人,其餘人手還在外尋那女人沒有回京,恐怕速度會較慢一些。”

裴扶墨頷首,“不妨事,還有時間。”

距離上輩子發生的事最快還有大半年,目前他已經給裴幽和三皇子使了不少絆子,三皇子如今哪還有那閑情逸致蹦躂。

今日趁著天氣舒爽,二人談完事後,便也順便欣賞湖邊景致對飲幾番。

李謙喝上興頭,忽然笑嗬嗬地問:“懷徵,你今日怎麽邀我到這曲碧湖來了?”

裴扶墨道:“有點事順便處理了。”

說完,這時周嚴也正好進了船艙,他朝李謙行禮後,便對裴扶墨附耳說道:“世子,人已經到了曲碧湖了。”

“嗯。”他淡淡頷首,唇角勾起笑意。

正望向窗外打算欣賞接下來的一場鬧劇,視線卻被對麵那艘畫舫二樓處,欣賞湖麵景致的人吸引。

裴扶墨瞳仁輕微顫動,麵上雖還掛著方才揚起的笑,但已是不知覺凝固起來。

他蹙眉吩咐周嚴:“去查下夫人那艘畫舫是誰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