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手機亮起是進來了一條消息。

一條秦霜魚發來的消息:【有空嗎?我後天參加個派對來不來?】

不知出於什麽心理, 聞銘回了個“好”。

他不想讓自己被沈舟然再次牽著走,再次把尊嚴扔在地上讓他踩。

這讓他像個小醜。

小小的醫務室站了幾十個人,卻極為安靜的沉默著。

“讓一下, 讓一下!”

有人推擠著進了醫務室,接連撞開好幾個人,剛下台就趕過來的詹悅辰等人不悅地看著他。

“你誰?”

“你不是節目工作人員吧, 怎麽進來的?”

梁思硯理都沒理他們,擠到最前麵看到沈舟然臉色蒼白躺在**, 閉眼虛弱地模樣,心好像一下子被揪住, 下意識小聲問沈駱洲:“他是怎麽了?”

周西岑本就不悅自己被推開,上前拉著梁思硯把他往後拽:“你誰?出去。”

聲音大了, 沈駱洲抬眸看了他一眼, 冷冰冰沒什麽情緒。

周西岑立馬降下音量:“記者?黑粉?趕緊出去!不然我喊保安。”

正在沈舟然床邊輕撫他額頭的沈媽媽早就看到梁思硯了,但沒有出聲製止。

人心都是肉長的,即便小乖有做的不對的地方, 沈媽媽也不可能不怨恨梁思硯,現在不做聲已經是自己最大的修養了。

沈爸爸擺擺手, 下了逐客令:“現在已經沒事了,大家都先出去吧。”

梁思硯當然不甘心就這樣走,他知道沈舟然參加綜藝的消息後一直找各種渠道買票,好不容易溢價收了張票來現場,結果在看台上眼睜睜看著沈舟然倒了下去。

他張張嘴:“叔叔, 我——”

“老師醒了!”

梁思硯的話被左一休的喊聲打斷,大家瞬間把注意力放在緩緩睜開眼睛的沈舟然身上, 再沒人管他。

沈爸爸被那聲叔叔膈應得不輕, 又拉不下臉跟小輩計較, 也當沒聽到,附身問:“現在感覺怎麽樣?”

沈舟然一睜眼就看到滿屋子的人,愣了一秒,抬手摸摸額頭,正好碰到沈媽媽的手,被順勢一把握住:“頭暈,想吐。其他的還好。”

他說完嗓子發癢,輕咳幾聲。咳完腦袋更暈了,看人也暈,閉眼緩解不適。

醫生趕忙說:“沒什麽大問題。隻是沈老師之前太勞累,身體承受不了,現在一放鬆下來,受不住了,回去多休息幾天就好。”

“這話聽著耳熟,”沈駱洲的聲音極淡,幾乎沒什麽起伏,“不久前孫醫生也是這樣說的。”

沈舟然的咳嗽聲又響起來。

沈爸爸也被感染了,低咳一聲:“那個,既然醒了,咱們先回家?”

他征求大兒子的意見。

沈駱洲麵無表情看了他一眼,平等煩著每一個人。

沈爸爸:“……”

沈舟然不咳了,捂著嘴,另一隻手輕輕勾住他哥的小拇指,拉了拉。

“……走吧。”沈駱洲沉默半晌,開口,隻是臉色依舊不好看。

導演趕緊上前:“對對對,回去好好休息,沈老師最近太累了。”

沈舟然手撐著坐起身,這才看到詹悅辰他們:“外麵怎麽樣了?”

容詠義說:“提前結束已經在安排散場了,我們得了第一,他們都在祝賀我們。”

沈舟然點點頭:“抱歉,最後還是搞砸了你們的一公舞台。”

容詠義剛開始沒反應過來這句話什麽意思,等反應過來,剛才被圍著恭喜第一時都沒激動落淚,現在卻鼻子一酸,眼底開始醞釀情緒。

“這個舞台結束了,我們還會有下一次舞台,”一向寡言的沈子超說,“但如果沒有沈老師,一公再完美,也隻能成為我最後站在舞台上的機會。”

“我們不在乎是否完美,我們隻關心老師你的身體。”

他們六個人每人都說了自己想說的話,不是當著鏡頭的麵發表獲獎感言的那種虛假,而是真真切切這幾天相處的感受,以及此時的難過愧疚。

沈駱洲沒有打斷。

梁思硯被周西岑拽著,本來在拉扯,漸漸也不動了,看著這一幕,聽他們真誠而熱切地表達對沈舟然的愛。

沈舟然也在認真回應。

為什麽呢?梁思硯想,他能回應那麽多人,為什麽不回應自己?

他盯著沈舟然,看著他嘴角若有似無的笑容,對著其他人微笑。

怎麽就不對自己笑呢?他頹然地想。

平時除了容詠義,就屬詹悅辰跟沈舟然關係最好,此時卻最後才開口,還未說話便深深鞠了一躬:“這段時間跟沈老師相處很開心,謝謝老師願意花時間教我們聲樂知識。希望您以後身體能夠越來越好,天天開心。”

其餘人才恍然意識到,沈舟然不會再來了,一公結束就是他的道別。娛樂圈說大說小,這可能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

沈舟然捂住抽疼的腹部,嘴角很淺笑了笑:“也祝你們所願皆能得,加油。”

六個人深深鞠躬。

“走吧。”沈舟然偏頭看沈駱洲。

梁思硯想上前,被周西岑死死拽住:“你幹什麽?想幹嘛去?”

“你有病吧!”梁思硯低喝,“放開我!”

這邊的**引起沈舟然的注意,他走到一半回眸看了眼,驚訝:“你怎麽在這?”

梁思硯看他注意到自己,眼睛一亮,卻在被問到原因時嘴唇囁嚅,那句“我是來看你的”,在沈舟然的目光下不知為何就是說不出口。

之前做這種事的都是沈舟然,現在換他來做,卻發現說出這句話太難了,簡直是把自己的心剖開,赤|裸|裸攤到別人麵前。

“我、我是跟一朋友來的……在上麵看你暈倒了……”

沈舟然點點頭:“好,謝謝你來看我。”

“沈舟然、你,”看他要走,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見到,梁思硯急切道,“你要是不舒服了,或者不開心了,或者任何事,你可以給我打電話,什麽時候都可以。”

他能感覺到沈家人看他的眼神都不算友善,卻什麽都顧不上,緊張地盯著沈舟然的反應。

幾秒過後。

“謝謝。”沈舟然頷首。

完全出於社交禮貌的回應,畢竟這裏還有一屋子的人在看。

梁思硯不知是該開心他的答應,還是傷心他的客套,看他說完那句話,大半個身子撐在沈駱洲身上,慢慢走出去。在走到拐角處時回了下頭,對著大家揮揮手道別,卻不是對著自己。

周西岑鬆開梁思硯:“原來你們認識啊,早說嘛。”

梁思硯胡亂應了聲,滿腦子都是剛才沈舟然的回應。

沈舟然即便是討厭某個人,良好的教養也讓他做不到口出惡言。梁思硯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態度已經從隱隱討厭轉變為平和以待。簡單來講就是能叫出名字的陌生人。

應該是向好的方向轉變,但梁思硯發現自己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他不得不承認一件事,自己於沈舟然而言,已經什麽都不算了。

梁思硯低頭,掩住通紅的眼。

季淮好歹有跟沈舟然青梅竹馬的回憶,那個明星聞銘跟沈舟然同居過,而自己呢?自己有什麽?

梁思硯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場館的,等走了一段距離才發現外麵在下雨,而不撐傘的自己顯得就像個神經病。

早有司機在門口等著拉客,他隨便選了輛,在司機問他去哪時猶豫了下,說了個自己最常去的酒吧。

麥卡酒吧的經理聽說梁思硯來了,趕緊出來迎客:“梁少,怎麽來酒吧了?我可是聽說你改過自新,再也不來這地方了。”

梁思硯本來心情就不好,被他一打趣,更差了:“少廢話,東子他們在哪,帶我過去。”

經理趕忙帶他去幾人開的卡座。

梁思硯跟抬頭看過來的鄭楓寧一下子對視上,皺眉:“你怎麽在這。”

鄭楓寧皮笑肉不笑:“我也想問。”

梁思硯不明白他抽什麽瘋,自從上次從鄭家宴會上離開後,鄭楓寧對他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

東子全名陸晨東,經常跟梁思硯玩,但梁思硯回去訓練的這一個月裏,兩人愣是沒見過麵,現在跟看見稀客似的,摟著梁思硯肩膀往裏麵帶。

“哎喲,梁大少爺,你算是舍得出來了。我還以為你真要跟我們這幫兄弟割袍斷義了呢。今天想喝點什麽?我請客!哦對,我在這裏存了瓶好酒,要不要給你嚐嚐?”

東子想把他往中間帶,但鄭楓寧就在最中間的沙發上,梁思硯不過去,隨便找地方坐下:“我坐著。”

“也行,”東子說,“我讓他們把那瓶酒拿出來。”

“東哥,是不是隻有梁少來你才舍得拿出來啊。”

“對啊,你把我們寧哥放哪啊。”

眾人拱火。

東子麵色不變,嬉笑:“寧哥要是兩個月來一次,我也給他喝。但他天天來,我就一瓶酒,可舍不得全讓出去。”

大家哄堂大笑。

笑聲跟遠處震天的音響聲混在一起,構成了紙醉金迷的夜生活。

梁思硯說:“不用了,給我一杯氣泡水。”

東子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啊?什麽?”

“氣泡水,”梁思硯說,“我明天有訓練。”

不光東子,所有人都一臉“你沒事吧”的表情看著他。東子最先反應過來,喊服務員要氣泡水,低聲問梁思硯,“你沒事吧?還真上心了?我以為你說著玩玩啊。”

梁思硯把氣泡水當酒喝,一下子灌進嘴裏,麵對東子的詢問,隻說:“這不是很正常?玩夠了,收心了。”

東子根本不信:“你說你中邪了我還信。我記得你上次改邪歸正好像是因為秦家的二公子,說什麽要努力才能配得上當他的朋友,人家不喜歡紈絝。結果半個月就跟哥們兒繼續賽車了。”

東子越說越不對,靈光乍現:“不對啊,你小子是不是又看上誰了?哦我知道了,秦家二公子前不久回國了,你小子又動春心了是吧?”

“滾,”梁思硯罵他,“我跟小魚是友情,沒別的關係。”

東子一臉複雜:“還沒別的關係,你是真不開竅還是裝傻啊。”

梁思硯不作聲,又給自己倒了杯氣泡水。

鄭楓寧微笑著,在眾人中間投下顆深水炸彈:“秦家二公子我是不知道梁少什麽想法,但我看沈家二公子倒是有點說不清。”

“誰??”東子聲調驟然拔高幾個度,直接破音,“沈家二、沈舟然???”他一臉吃到翔的表情,“他?他算什麽東西?之前倒貼梁哥都看不上,賠錢huo——”

話還沒說完,酒瓶底直直戳到他眼前。

梁思硯臉上晦暗不明,緊咬後槽牙:“你再說嗶嗶一句,我給你開瓢信嗎?”

東子不想相信,但他隻能相信,語言係統紊亂:“你、你、梁哥,你跟那、那沈舟然,你們……好,好了?”

他下意識想說一些不好聽的形容詞,又在梁思硯氣急的眼神下硬憋了回去。

“……沒有。”梁思硯攥緊瓶口,極不情願吐出兩個字。

鄭楓寧不知什麽時候坐到了梁思硯左手邊,嗤笑:“當然沒有。因為沈二公子現在高貴了,不太想搭理他了。不然你們以為,他發什麽瘋去訓練,還不是想把自己塑造得人摸狗樣,好在沈舟然麵前洗白。”

其他剛緩過神來,又被鄭楓寧的料震驚麻了,麻上加麻,已經不知道是該先反應梁思硯竟然喜歡上沈舟然,還是沈舟然居然看不上梁思硯了。

這世界能再玄幻點嗎?

鄭楓寧看著梁思硯青白交加的臉,似模似樣感歎:“可惜,沈舟然現在跟聞銘打得火熱,為了他還特意去參加綜藝,被網友追著罵都不在乎。哦,兩人好像同居過,你說他們——”

鄭楓寧俯下身,輕輕在梁思硯耳邊低語了句。

下一秒,梁思硯猛然暴起,雙眼通紅:“我殺了你!”

酒瓶直直衝著鄭楓寧的腦袋砸去,還好東子反應快一把抱住他,大喊:“你們死人嗎?過來幫忙啊!”

“放開!”梁思硯用力掙紮。

東子差點這讓他掙脫,被誤傷了好幾下,胸口挨了一記,疼得他倒吸涼氣:“你特麽冷靜點梁思硯!”

鄭楓寧在酒瓶砸下的同時趕緊躲開,隻被磕碰了點皮,他看著被眾人壓製的梁思硯狠狠瞪著他,脖子上青筋凸起,擦了下傷口,笑了:“我說實話你都生氣。梁思硯,你這狗脾氣誰受得了?你猜沈舟然為什麽不搭理你去找別人?不要被捧高了,真以為自己有點能耐。”

梁思硯心底的火熊熊燃燒,氣得他臉色扭曲,用盡力氣掙脫眾人,卻被十幾個人牢牢壓住,隻能看著鄭楓寧得意的小人嘴臉,牙咬得咯咯作響:“鄭楓寧,你個傻逼腦殘,以為自己多牛逼,不還是什麽都不是?你在你家敢對誰這樣說話?”

眾人倒吸口涼氣。

隻是直接戳到鄭楓寧的肺管子了。果然,鄭楓寧的臉色十分可怕,也不笑了。

東子更是直接說:“梁哥,你可閉嘴吧。”

梁思硯絲毫沒有閉嘴的打算:“怎麽,被我說中了,生氣了?鄭楓寧你以為自己算個什麽東西。垃圾就該好好待在垃圾堆裏,少在我眼前晃**!”

鄭楓寧拳頭攥起,用力到手指關節發白,看上去完全忍不住火氣了。

一觸即發時,梁思硯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他的第一反應是沈舟然給他打電話了,顧不上許多,大力掙脫幾人的壓製,趕緊掏出手機。

其他人根本沒想到他力氣這麽大,都以為鄭楓寧要完蛋,結果卻看到梁思硯著急忙慌從口袋裏掏出響個不停地手機,卻在看到屏幕時滿是期待的目光驟然變暗。

他沉默地在原地站了會,瞥了鄭楓寧一眼,在大家緊張的視線下說了聲“接個電話”,撥開他們去了酒吧外麵。

鄭楓寧沉思片刻,也跟上。

東子攔住他:“寧哥,你該不會是想……?”

“想什麽呢,”鄭楓寧拍拍他肩膀,“剛才是我衝動了,我出去跟思硯道個歉,你們好好玩。”

東子一聽,不疑有他,等鄭楓寧一走,幾人又開始玩鬧,旁邊有美女過來搭訕,氣氛炒到了頂點。

等梁思硯走到外麵,電話已經掛斷了,他重新打過去:“教練。”

“你特麽還知道我是你教練!給你打了一天電話你怎麽現在才接?!”

梁思硯今天翹了訓練來看演唱會,被教練知道後劈頭蓋臉一頓罵。

他心不在焉聽著。

“我跟你說的話你聽到沒有?大後天必須來隊裏,國家隊的教練要來參觀,你知道這是多難得露臉機會嗎?你要是出頭了,可就直接選進去了!”

“……聽到了。”

“你就算斷了腿也得爬過來!別說我沒提醒你!”

梁思硯掛斷電話,抬頭看著陰沉的天空,小雨還在下,這一周都下雨,天氣預報說還會有強降雨。

鄭楓寧在他身後不遠處,把這通電話聽得清清楚楚,眼神明明滅滅,越發幽深。

……

沈舟然從場館出來後,坐在車後座上,閉目養神,頭靠在車窗上,嘴唇泛白,強撐起的淡定消失無蹤。

這場舞比他想象的要累很多,一是服裝重量,二是全場精神高度緊繃。不然比他平時彩排倆看,不至於直接暈在舞台上。

沈媽媽正催促司機快點回去,結果車剛一開動沒走兩步,沈舟然睜眼,捂著嘴打開車門,吐了。

司機見狀趕緊停車,去後備箱拿清掃工具。

他大半個身子探出車身,一手緊緊抓著車門扶手,另一隻手肘撐在座位上,搖搖欲墜。

嘔吐必過沒有讓他好受多少,反而胃部像被灼燒一樣絞著疼。

瘦削背部上落了一隻手,一下下順著,在他撐不住軟軟倒下去時撈進來,遞了瓶礦泉水。

沈舟然喝了漱口,把剩下的半瓶推回去。

好像有點奇怪。

沈舟然腦子遲鈍的閃過這個念頭。

這個念頭不過一瞬間,他累極靠坐在座位上,眼眶紅了一圈,眸中氤氳著淡淡水霧,唇瓣翕張,正小口小口喘著氣。嗓子像被異物割傷,鈍鈍疼著,一時說不出話來。

沈駱洲收回手,對爸媽說:“去醫院吧。”

沈爸爸擔憂道:“好,正好給你再看看傷口。”

沈舟然暈車,車上常備一次性清掃用具,司機處理好剛才的痕跡。

“麻煩王叔了。”沈舟然摁下車窗,對倒垃圾回來的司機說。

司機:“沒事,倒是小少爺你,我聽先生說了,也太嚇人了,怎麽就直接暈過去了?”

沈舟然搖搖頭,神色倦怠,不想多言。司機沒有再問,坐上車開動,隻是這次車速放緩了很多。

沈爸爸冷哼:“還不是他逞強。我問了同組員才知道,這小子前段時間根本就沒好好休息過,還整天在我們麵前裝得像個沒事人,連老大都被他騙到了。”

“讓我們過來看他演出,說什麽驚喜,結果驚喜倒是驚喜了,你一倒下我心髒病都快犯了!”

沈舟然不想聽他老爸念叨,頭暈。他捂住耳朵側過身,額頭抵在沈駱洲肩膀上,閉著眼一心屏蔽沈爸爸的信號。

沈爸爸還想再教訓幾句,被沈媽媽打了下:“你少說幾句,沒看小乖難受嗎?”

沈爸爸回頭看了眼小兒子,默默閉嘴了。

沈舟然靠著沈駱洲的肩膀,昏昏欲睡中問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疑惑睜眼。

“怎麽了?”沈駱洲調整了下姿勢,手虛虛護住他的腦袋。

前座的沈爸爸從後視鏡中看到了,回頭看了眼。

沈舟然眨眨眼,這才發現沈駱洲掌心的虎口處有一道傷口,已經結了血痂。他抓住手,撐起身子問:“這是怎麽了?”

沈駱洲也在看那道傷口:“不小心劃傷了。”

“是不是因為我?”沈舟然嗓子不舒服,用自己的最大音量,沙啞著問他。

“是。”

沈駱洲直截了當承認,聲音在車間內回響,低低沉沉,帶著不滿,“你以為我怎麽接住你的?還不是翻欄杆進去的。有人嘴上說著會注意自己的身體,可結果呢?”

“……錯了。”

沈舟然靠近他,啞著嗓子低聲開口,雙手摟著沈駱洲的胳膊仰頭看他,長睫斂起遮住泛紅眼尾,輕顫幾下,投下一捧乖巧的陰影。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念經一樣道歉,“我不該不照顧自己的身體。”

“嗓子不舒服就別說話,聲音太難聽了。”沈駱洲讓他閉嘴,側頭不看他。

沈舟然“哦”了聲,又說:“大哥,你別生氣。”

沈駱洲瞥他一眼,目視前方,良久回頭:“看我幹什麽?不睡覺?”

沈舟然知道他哥嘴硬心軟,說了聲“那我睡會”,閉眼小憩,隻是那隻手扔抓著沈駱洲受傷的那隻手不放。

沈駱洲抽了下,沒**,無奈看了眼裝睡的不省心弟弟,沒再動。

沈舟然不著痕跡把那隻手往自己這邊拉了拉。

他知道自己不該逞強逼自己。但即便是重新來一次,他也會選擇這樣做。

不過要真的重來一次,一定會努力撐到舞台結束,不讓大家擔心。

前座的沈媽媽見後麵安靜下來,回頭看去就看到小兒子正枕著大兒子的肩膀睡得正香,沒忍住拿手機拍了張照。

“兄弟倆感情越來越好了,”他看著手機裏帥得各有千秋的兩個兒子,小聲對沈爸爸說,“我們可以找時間拍張全家福,上次拍都是小乖剛上高中的時候了。”

但沈媽媽不知道,這個全家福計劃,可能沒有機會提上日程了。

沈駱洲的傷口是焦急之下翻護欄跑到舞台上的時候劃傷的,護欄是金屬,為了保險起見去打破傷風了,而沈舟然自然是又進了自己的專屬病房。

看著掛上點滴睡去的小兒子,沈爸爸拉了下妻子:“千玥,出來下,我有事想跟你說。”

“什麽事啊,在裏麵不能說?”

沈爸爸關上病房門,猶豫很久,還是說了:“我要跟你說件事。我把小乖的戶口遷出去了。”

“什麽??”

“沈翊,我剛剛沒聽清你的話,你再跟我說一遍!”

“我再說一萬遍也是一樣的,千玥你先冷靜。”

“我冷靜不下來!沈翊,你這老王八蛋,你就慶幸我沒有心髒病吧!”沈媽媽被氣得口不擇言。

沈爸爸說:“你聽我說,我這樣做是有自己的考慮的,我不可能把自己掏心掏肺養了快二十年的兒子這時候不要了,對吧?我是想著……”

聲音漸漸小了下來。

站在走廊拐角處的沈駱洲沒有上前,反而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聽那頭兩人的動靜。

即便是早就知道了,但親耳從沈爸爸嘴裏聽到,還是有些恍惚。

把沈舟然從他們家遷出去,說得輕巧。但除了姓氏外,沈舟然從法律上已經不算沈家人了。

“沈先生,您怎麽站在這?”護士疑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走廊那邊兩人的說話聲戛然而止。

“沒事。”沈駱洲說完走出走廊角落的陰影,對目瞪口呆的夫妻倆說,“你們最好找個合適的時機讓小乖知道,不然他會多想。”

沈爸爸根本沒想到大兒子回來的這麽快,他看沈駱洲略過自己擰病房門把,問他:“駱洲,你不問問爸爸為什麽這樣做嗎?”

“這也不是什麽大事,結婚成家後遷移戶口是很尋常的事情,”沈駱洲推開門,頭也不回走進病房,“您做事一定有自己的道理,不需要向我解釋。”

門在夫妻倆人前“嘭”一聲關上。

沈媽媽幽幽看她丈夫:“你把你兒子惹毛了。”

沈爸爸:“……”

他真是好心的,為什麽沒人信他啊。

病房裏,沈舟然正側身睡著,眉心微皺,看上去並不舒服。他身子拱成弓形,腿擠壓著腹部,打針的左手垂下,右手搭在左肩上,一個別扭,又自我保護極強的姿勢。

沈駱洲看到了,給他擺成仰躺,整理了下輸液管。

好像察覺到有人進來,沈舟然感知到熟悉的氣息,眉毛略略舒展,輕輕哼唧兩聲,聲音很小,但在安靜的病房裏,還是被沈駱洲捕捉到了。

“胃……疼……”

沈駱洲拿著輸液管的動作一頓,低聲道:“活該。”

飽吹餓唱,沈舟然上台前滴水未進,午飯又忙於排練試衣沒吃幾口,此時不犯胃病才怪。

嘴上說著,他還是坐在病床邊,手從被子底下伸進去,熟練找到位置,慢慢揉著。

感覺到熱源源源不斷從腹部傳來,驅散疼痛,沈舟然小聲嘀咕幾聲沒意義的氣音,鬆開身子,不再緊繃,眉頭徹底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