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正文完結
◎“什麽願望都能實現。”◎
“我看你是失心瘋了!”周景和還不曾開口說些什麽, 元堯卻率先發難,“這試藥之事,誰人不能做, 怎麽偏偏就要陛下,即便能施針將藥力逼出來,這一碗又一碗湯藥下去,誰能保證陛下不會出事?你又怎麽能擔得起這責任?”
樂容勾唇笑道:“從前我不曾想明白陛下為何給了我美人的位置卻又對我不聞不問, 今日發覺陛下竟連我的樣貌都不曾細細瞧過,這才醒了神, 原來陛下不過是需要一個工具,一個惹得敏美人吃醋的工具,誰會去在意這個工具生得什麽模樣,是美是醜?”
她說著,眼裏也多了幾分恨意, “既然注定什麽都得不到,我可不想就這樣被踐踏一回,總是要讓你們也受些苦楚才是!”
聽著她這些冠冕堂皇的話語,元堯卻隻覺得可笑,“你從一個尋常宮人變為陛下的容美人, 難道竟是什麽都不曾得到?既然隻是為了錢財地位,又何必做出一副對陛下當真有幾分真情的模樣來?你若是不對敏美人下這毒, 如今也不至於……”
元堯的話不曾說完,就已是被周景和打斷,他道:“朕答應試藥。”
殿中的人聞言又是一驚, 元慶嚇得連忙跪地懇求道:“奴才知道陛下心中記掛著敏美人, 可也不能拿自個的身子開玩笑啊。”
有他帶了頭, 邊上伺候的那些個宮人都烏泱泱的跪了下來, 紛紛求周景和三思。
顯然這事將他們都嚇唬得不輕。
可周景和卻並未因為他們的懇求而生出遲疑的心思來,隻將目光放在了樂容的身上,然後道:“寫方子吧,朕說了,朕答應試藥。”
樂容似乎也不曾想過周景和會答應,畢竟就算是他對這敏美人有多麽深的感情,也不至於拿他自己的身體來開玩笑。
樂容都已經準備好諷刺他們二人的說辭了。
可周景和偏偏答應了。
樂容抿了抿唇,到底點了頭道:“拿紙筆來。”
長秋殿裏,雖已至深夜,可依舊是一片燈火通明。
周景和,樂容,以及一眾太醫都在。
他們得知周景和要用這麽荒唐的法子給長星試藥的時候,都嚇得跪地又求了一番,不過自然是沒什麽用的。
他既然下了決心,便不是旁人輕易能動搖的。
那些太醫沒法改變周景和的心意,也就隻能極為認真的在邊上盯著,樂容的藥方寫出來時要過了他們的眼,抓藥熬藥時更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進行,到了施針這一步,謝太醫更是親自來完成。
隻是即便如此,那一碗烏黑渾濁的藥喝下去,再用紮滿穴位的針逼出來,也不可能對身體全然沒有傷害。
周景和每用一碗藥,便讓謝太醫為他診一次脈,他自然知道全然相信這個樂容是不行的,好在隻要這藥入了他體內,謝太醫也能診斷這方子到底對還是不對。
所以他才一碗接著一碗的喝下藥汁。
直至淩晨,他也不曾歇息。
一夜過去,他手臂上已經留下了一片烏青的針眼,瞧著實在有些駭人。
可藥方還不曾試出來。
眼見樂容又下筆刷刷的寫出一道方子來,元堯實在有些忍不住了,“這一夜過去,陛下都已經喝了七八碗你寫的藥方熬成的湯藥了,可這真正的藥方卻還不曾試出來,你莫不是故意戲耍我們?”
樂容卻隻將那道藥方放在桌麵上,向他盈盈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們隻需要考慮是否要用我的方子試便是。”
見她如此,元堯麵上怒火更甚,正欲發作,卻被周景和叫住,他將那藥方拿起遞給謝太醫道:“依舊是按照方子熬藥。”
謝太醫歎了口氣,還是應了下來。
他將藥方拿到藥房裏,剩下的太醫都聚集在那兒。
而樂容寫下的方子共有七八張,全都被他們一應鋪在了桌麵上,謝太醫將自己手中的藥方遞過去問道:“瞧得如何了,可能將解毒的方子配出來?”
一正在宣紙上寫寫畫畫的太醫聞言抬頭道:“蜀椒二兩,川烏五兩,細幸三兩……唉,怕是還差了一味藥材。”
“這是那容美人剛寫出來的方子,還請諸位好好瞧瞧。”謝太醫聞言也不由歎息,“為了這些方子,陛下已經被她生生折磨了一夜,這樣不顧身子的試藥,怎麽能熬得住?”
“就算以施針的方式將藥力逼出,也總還是有些會殘留於身體中難以排出,是藥三分毒,積得多了,難保不會出事。”
那些個太醫自然都讚同謝太醫的話,可這種事也並非是他們能說得準的,也隻能道一句“盡力而為”了。
寫方子的那太醫將謝太醫手中容美人剛寫的方子接了過來,打開之後周遭那些個太醫全部都圍了過來,他們極為專注的盯著藥方裏麵的內容細瞧,還在心裏默念著。
“生半夏不對,白芷不對……”
謝太醫見他們如此,便覺得這方子一時半會應當解不出來,便繞到後邊正要按著方子繼續抓藥,卻不想被圍在中間那個太醫忽然想到了什麽,猛地站起身道:“我知道了,川穹,這味川穹錯了,應當換為這兩味!”
說著,他一邊用手在藥方上點出兩味藥材來,“一個二兩,一個五兩,是不是正好!”
邊上的幾個太醫一開始都沒回過神來,聽他這樣說了之後才意識到了什麽,頓時麵上都有了喜色,“不錯,難怪方才我們試了好幾樣藥材都沒將這方子解出來,原來這味川穹本就是錯。”
又有人喚道:“謝太醫,方子解出來了,陛下可以不必再試藥了!”
謝太醫聽到聲響,差點沒激動得從半高的樓梯上摔下來,他快步走到那些個太醫跟前,看過了他們遞過來的方子之後才不由得點了頭,“不錯,這方子不錯,看來這事終於是能了了,我這便去稟告陛下!”
說著,他拿著方子火急火燎的走了。
而此時的長秋殿內,卻是安靜得出奇。
樂容寫完了方子之後,便百無聊賴的將目光放在周景和的身上,偶爾還直起身子往簾帳裏麵望去,似乎想透過那層輕紗瞧清楚躺在榻上那人的模樣。
長星回宮成為敏美人之時,她還隻是繡房的繡娘,並不曾有機會見過長星的真實樣貌,隻是聽一些與她交好的宮人提起過,說那位敏美人雖然生得好看,可卻也不是萬裏挑一的美貌,若真的說起來,恐怕比起她還要遜色幾分。
當時她雖然嘴上說著謙虛的話,說她自然是無法與盛寵的敏美人相比,可心裏卻將這些話當了真,覺得自己比起那位敏美人隻是少了幾分機緣。
可如今看來,她的想法卻是大錯特錯。
她低頭看著已經染上烏黑墨跡的指尖,忽然喃喃道:“陛下,你會怎麽處置我,是亂棍打死,還是淩遲之刑?”
周景和道:“你若是能直接將方子拿出來,朕可以讓你死得痛快些。”
“陛下與敏美人是怎麽相識的?”樂容卻好似不曾聽到周景和的話,隻自顧自的接著道:“聽說敏美人是陛下從青州帶回來的,想來陛下與敏美人在青州的時候,就已經有一段故事了吧?”
周景和冷眼看向她,正欲開口,卻見謝太醫一邊快步走了進來,一邊歡天喜地道:“陛下,藥方子解出來了!”
聞言,在場之人臉上皆是染上喜色,這意味著他們不用再繼續提心吊膽的看著周景和試藥了。
唯有樂容怔愣的看著他們,握筆的那隻手無力的垂下。
接著從衣袖裏摸出那顆烏黑的藥丸,一咬牙,到底是塞進了嘴裏。
這種死法,比被亂棍打死要輕鬆許多,是她一開始就準備好的。
陪他們這樣玩一場,不過是不甘心而已。
就像她自己說的,不甘心就這樣被踐踏一回……
太醫院解出來的方子是對的。
長星在用過那副湯藥之後,臉上漸漸有了血色,她是在第二日半夜裏醒過來的。
她醒來的時候,周景和正守在她床榻邊上,她一睜開眼睛便正好與他的目光對上,大約是因為一直沒怎麽休息,他眼裏布滿了駭人的血絲。
而周景和卻好似愣住,片刻後方才克製不住的將她拉入懷中,“長星,再也不會這樣了,再也不會了……”
長星遲疑了片刻後才有些僵硬的將手放在了他的後背,好似安撫一般的輕輕拍著。
過了許久,周景和才終於將長星鬆開,而長星也才恍惚想起了那日發生的事,她忽然想起綠玉,止不住有些緊張問道:“綠玉她在哪?”
提及綠玉,周景和便想起她害了長星腹中孩子之事,臉色不由微微發沉,“這個綠玉謀害皇嗣,論罪,當誅。”
長星心裏不由得一慌,下意識拉緊周景和的衣袖道:“你殺了她?”
周景和見長星滿臉慌亂,歎息道:“若不是你,朕便是殺了她也不能讓她就這樣痛快死了,朕知道你在意她,所以並不曾動她。”
聽到這,長星才算鬆了口氣,又小心翼翼的試探道:“那她……還能回長秋殿來嗎?”
周景和將衣袖輕輕往下拉了拉,掩蓋住了那一片烏青的紮痕,輕聲道:“你想見她,那朕便讓她回來吧。”
這一瞬,他覺得好似旁的東西都沒有那麽重要了。
隻要還能見到活生生的她,就已經很好了。
綠玉沒想過自己還能從監牢裏麵出來的。
她甚至沒想過自己能活到現在。
那日她去見周景和,其實就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
畢竟她害死了長星腹中的孩子,那是陛下的第一個孩子,是皇嗣。
不管什麽理由,都不可能讓陛下容忍她這樣的罪人。
她被關在監牢裏麵的時候,最擔心的就是長星。
她猶記得她被抓起來的那日,長星因為中毒早已奄奄一息,她雖然竭盡全力去請來了陛下,可卻也不知最後結果。
監牢裏向來是暗無天日的,瞧不見外邊的陽光,也無法探知外邊所發生的一切。
能見到的隻有每日送來膳食的宮人,不管她向那些宮人詢問什麽,他們也都不會多說一句,隻會沉默的將膳食放在她麵前,等到了時辰,再將碗收走,不管她到底是否吃了。
所以被關起來的這幾日,她什麽都不知道。
直到被放出來,又被送到了長秋殿,見到了還好端端活著的長星,她才終於將一直半懸著的心放下來。
長秋殿又恢複了從前那般熱鬧的模樣。
許多宮人擠破了腦袋也想再來長秋殿伺候。
而承陽殿卻是隻是曇花一現,很快被大家所拋之腦後。
之前那些費盡心思才好不容易從長秋殿調離的宮人見了如今這般的局勢變化,一個個的也都是唉聲歎氣的。
也有不少知曉這些宮人當初是如何求爺爺告奶奶的說要跳出長秋殿這個火坑的宮人在暗地裏嘲笑他們犯了蠢。
若是當初他們好好守在長秋殿,對長秋殿那位主子多幾分忠心的話,如今怕是早就飛黃騰達了吧。
可惜當初爬高踩低,現下再想回到長秋殿去,也隻是癡人說夢了。
周景和陪在長星身邊的時間更多了。
有時候是他看書,她在邊上擺弄著針線,有時候是他在批折子,她在邊上幫他研墨……
恍惚間,周景和總覺得他們好似回到了從前。
或許境況不同,身份不同,可周景和想,他們是一樣的,還是原來的那個長星與周景和。
承文殿。
周景和剛將一本折子打開方才看了一眼,便直接啪地一聲合上,帶著幾分火氣的隨手將它摔在了桌麵上。
邊上伺候的元慶敏銳的覺察周景和的神色不對,於是便討好的奉上茶水,“有些朝臣說話是氣性大了些,陛下不必往心裏去。”
周景和冷哼一聲道:“從朕在昨日早朝時提了一句,說想讓長星坐這皇後的位置,到今日,上書來駁斥此事的折子看了二十道都不止,個個說得天花亂墜的,其實他們想說的就隻有一個,那便是身份。”
聞言,元慶左右不敢得罪,隻能小心翼翼道:“這敏美人的出身是差了點,陛下倒也不必急著讓敏美人一步登天,不如徐徐圖之,先升一升美人的位分,等到了時機再封後也不遲。”
可周景和麵色卻並未緩和,他道:“朕已經坐到今日這個位置上,大周的事物樁樁件件都能做得了主,怎麽偏偏這事就做不了主?朕早就不需要什麽出身高的女子來幫襯,這封後的事情,就算他們這些人有千萬般的不願,朕這道旨意,也還是要下。”
元慶聞言正欲說些什麽,又聽周景和道:“幫朕磨墨,這道旨意,朕親自來擬。”
元慶見此,也隻能在心裏歎了口氣。
不過此事雖說荒唐了些,可前朝之中也並非是沒有過先例,況且周景和自即位以來兢兢業業,減免賦稅,提拔能臣,也以身作餌將北岐危機徹底清除,如此功績,早已被大周百姓所稱道。
隻是將皇後之位給了個身份微賤些的女子,百姓們就算議論,也不至於因此生出貶低心思來。
畢竟對於大周百姓而言,君王能幫他們做什麽實事遠遠比他娶了何人為妻要重要許多。
那些朝臣們之所以反應如此之大,除了長星出身不高之外,更重要便是這件事情與他們的利益息息相關。
那些有些身份的朝臣,沒幾個不想將自己的女兒往宮裏頭塞,隻要是皇後這個位置還空懸著,他們便能有機會。
隻是這事雖然在他們這兒算是默認的,卻也沒人敢拿到明麵上來說。
所以那幾本折子上,周景和能看見的才會隻有一遍又一遍的拿長星身份做的文章。
周景和提筆濡墨,很快在明黃綢緞上將那道旨意寫就,接著等那道旨意上的墨跡幹透,方才小心收起。
元慶見此有些不解問道:“陛下不讓奴才去長秋殿宣旨?”
“不急。”周景和微微勾了勾嘴角,“朕想親自將這道旨意送到她手中。”
元慶了然,笑著應下。
再過一日便是除夕了。
長秋殿院子裏的積雪被清掃得很是幹淨,即便是清晨落下的薄薄一層雪,也被負責灑掃的宮人處理了去。
沒人敢在這兒偷懶。
午後的陽光正好,長星與綠玉坐在院子裏曬太陽。
陽光透過枝葉稀疏的照下來,斑斑點點的落在她們的身上。
周景和過來的時候,她們正聊到青州。
長星將一雙手撐在膝蓋上,星碎的陽光點在她手背上,她一邊回憶一邊說道:“青州啊,有很長很長的街道,他們白日裏街道上的人稀疏,反而是到了夜裏,來往的人才多了起來。”
綠玉自小跟在孟娉瑤身邊,從前在丞相府便少有出門的時候,如今到了宮裏,想要去外頭一趟更是千難萬難。
所以她聽著長星的描繪,眼裏也不禁有了幾分期待,“長星,你說,青州的除夕夜,應當會是什麽樣子?”
長星思索了片刻後才道:“應當有掛滿一條街的燈,很亮很亮,等你踏入那條街道的時候,會發現那裏就如同是白晝一般,會有燈謎,有許願的河燈……”
綠玉驚奇道:“你也不曾在那兒過過除夕,怎麽都知道?”
“我在那兒過了中秋啊。”長星的聲音裏少見的多了幾分周景和許久不曾見到過的雀躍,她微微揚起頭道:“那兒的中秋燈會真是熱鬧極了,街上的人多得都走不動道,燈謎猜對了,河燈便能免費送,我還去青州的那條河邊上放了河燈,許了心願呢!”
綠玉滿眼羨慕道:“你許了什麽心願啊?”
“我許了……”長星剛要說出口,聲音卻戛然而止,麵上的笑意也變得勉強,她低下頭道:“時間過去太久了,我忘記了……”
而站在後邊的周景和想起來那日,長星寫在河燈上的心願。
歲歲有今朝。
她的心願,是往後的每一年都如同那一天一般快樂。
他不由得捏緊了手中那道明黃的旨意,寫下這道聖旨時的喜悅也被盡數衝散。
他猛然意識到一個極為可怕又不得不承認的事實,他給長星的,可能根本就不是長星想要的。
明明在青州時,她不過是一個寄住在蕭家,沒有任何尊貴身份的人,可那個中秋夜,卻是她最快樂的時候。
正當他想得出神,卻有宮人在進出長秋殿時正好瞧見了他,嚇得那宮人連忙跪地行禮。
聽到了動靜,長星與綠玉也連忙起身行了禮。
周景和便不得不走了出來。
“今日身子可好些了。”他將那道旨意收入袖中,然後一邊攙扶長星起身一邊關切問道。
長星笑著點頭,“多謝陛下關心,有謝太醫的方子日日調理著,臣妾覺得好了許多。”
聽到她這客氣中夾著生疏的話語,周景和拉著她的手微微一頓,片刻後,他低聲道:“長星,在朕麵前,不必這樣事事拘禮。”
長星嘴裏應了是,可目光中卻仿佛帶著幾分不解。
他深深吸了口氣,轉了話題道:“明日便是除夕了,長星,你有什麽新年願望嗎?朕幫你實現。”
長星仰起頭看他,問道:“什麽願望都能實現嗎?”
周景和頓住,他好似意識到了什麽,緊繃的指節好似能將骨頭捏碎,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手猛然鬆開,臉上也勉強帶了笑,他點頭道:“什麽願望都能實現。”
兩個月後。
上京街上的幾個百姓正在議論著一家繡坊。
“聽說有心想學,那裏可是不收銀子的。”
“真的嗎?好歹也算個手藝,當真能免費學?”
“這是自然,我家大妞已經學了有好幾日了,原本那鴛鴦繡的隻勉強能瞧出是隻鳥來,現在已經有幾分鴨子的模樣了,可見這繡坊的老師是用了心在教的。”
“聽說前幾日還有不認真學的被趕了出來,可有這回事?”
“那是人家繡坊的規矩,本來就不收銀子,你去占了位置還不好好學,可不活該被趕出來麽……”
聽到這,周圍的百姓皆是點頭,都覺得這話有理。
而此時他們口中那開在東街的繡坊正是熱鬧,這繡坊雖喚做繡坊,可又不隻是繡坊,邊上還連帶著開了一家占地不大的鋪子,裏邊賣著的是繡品。
按著繡品的精細程度,完成度有高低價格的排序,不管是兜裏隻有兩枚銅板的,還是懷裏揣著幾錠金子的,都能在這買著合心意的東西。
所以早上店門一開,裏邊便有了絡繹不絕的客人,負責收銀子的綠玉忙都忙不過來。
入了夜,鋪子的們關了,綠玉一邊撥著算盤珠子對著賬本算賬,一邊開口道:“明日可得再請個收銀子的夥計過來了,這鋪子裏的客人越來越多,我一個人那裏顧得過來。”
長星倒了茶水送到她跟前,又笑著道:“放心吧,前幾日走了的春娘明天回來,到時候一塊兒幫著收銀子。”
“春娘?”綠玉撥著算盤珠子的手一頓,“她不是不學刺繡了嗎?”
“不學刺繡是她實在沒這天分,她自個不想浪費時間,可她幫著她爹做了幾年豆花生意,收銀子是在行的,你就放心吧。”長星認真解釋了一番。
聽到這兒,綠玉不由歎了口氣,嗔怪道:“你呀……”
她何嚐不知,雖然長星這嘴上解釋了一堆,可其實之所以讓春娘回來做這份工,無非是那春娘爹腿上受了傷,需要銀子治療。
春娘從前雖然跟在她爹身邊賣了幾年豆花,可她隻是磨豆花那個,收銀子那個從來都是她爹,這算賬的事,也都是她爹來做。
她大字不識幾個,哪裏能做明白這算賬的事。
這幾日長星為了教會春娘這些東西,定是費了不少心神吧。
兩人正說著,楊蕙蘭淋了一身雨一邊抱怨著一邊推門走了進來,“上京這鬼天氣,真是害人,隻要到了三月就沒個天晴的時候。”
綠玉繼續算著手中那筆賬,頭也沒抬道:“你都知道這幾日多雨,出門前還不帶把傘,淋了雨怪誰?”
楊蕙蘭撇了撇嘴,將懷裏的東西往長星手裏一塞,“喏,李家公子送的。”
長星皺眉接過那錦盒,又指了指廚房方向道:“廚房裏熬了薑湯,你快去將衣裳換了再喝碗薑湯祛祛寒。”
聞言,楊蕙蘭湊過來在長星臉色親了一口,笑著道:“果然還是小長星對我最好!”
長星已經習慣她這幅不正經的做派,隻笑著讓她快些去將衣裳換了,免得著了寒。
楊蕙蘭前腳進了屋,算完今日賬的綠玉便湊了過來,目光直直的望著長星手中錦盒,好奇道:“前日送的是一顆綠寶石,昨日送的是一顆藍寶石,不知今日送的是什麽顏色的?”
“明明前兩日送來的都給退回了李府,怎麽今日還送了來?”長星唉聲歎氣的將那錦盒打開,裏邊端端正正放著一顆粉寶石。
綠玉一看,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李公子待你確實是真心實意,誰人不知李家公子平素最喜歡的便是收集這些寶石,如今將這些最寶貝的東西不要命了的往咱們繡坊送,這真心實意啊,可見一斑!”
長星苦笑著將那錦盒關上,無奈道:“明日又得遣人往李府走一趟了。”
夜色沉靜,外間的雨卻越下越大。
雖是三月的雨,卻下出了滂沱之勢。
承文殿的殿門緊閉著,卻依舊能聽見外間傳來的淅瀝聲響。
周景和將手中書頁翻過一麵,聽元堯繼續匯報有關長星的事。
“長星姑娘是個擅長做生意的,這繡坊開起來雖然還不足兩月,可名頭卻已經打出去了。”元堯說到這兒,又是小心翼翼的瞧了周景和一眼之後方才繼續將話往下說了下去,“隻是有位李府的公子,連著幾日給長星姑娘送東西,應當是有了些不當有的心思。”
說到這兒,元堯果然見周景和將那本半開的書合上,臉色卻不見有什麽變化,隻是示意元堯繼續說。
元堯隻得勉強繼續道:“那位李家公子雖沒有官家背景,隻是個商戶,可卻不缺錢財,送給長星姑娘的東西好似並不曾討著姑娘歡心,一連幾日送來的都被退了回去。”
周景和勾了勾唇角“想要討她歡心,哪裏會有這麽容易?”
又道:“隻是個商戶,萬一以後招惹了官家的人,他連長星都護不住。”
“陛下此言有理。”元堯試探道:“那可需要……”
元堯的話不曾說完,周景和便抬手道:“不必,長星不喜歡他。”
元堯應道:“是。”
正欲告退,又突然想起什麽,開口道:“屬下意外得知,之前在青州遇上的那位蕭公子,不日便要到達上京了。”
周景和的臉色這才沉了下來。
翌日夜晚,一輛馬車悄悄從皇城駛出,出宮門時,守夜的侍衛隻是與馬車裏的人打了個照麵,就唬得盡數跪了下去。
半夜聽到門前傳來敲門的聲響,長星是披著外衣起身開的門,門外的人依舊穿著黑袍,他將手負於身後,眼裏帶著笑意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