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隻是說她不配罷了◎
三道旨意中, 兩道旨意牽扯到康王謀逆一案,周景和還不曾回宮時,康王便已提前被拿下, 所以對於這兩道旨意,朝中人大多都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而最後一道旨意卻讓不少人覺得奇怪。
那便是周景和將一從青州帶回去的女子封為敏美人之事。
因著從前從未聽說過有關於這名女子之事,所以對於此事自然起了諸多猜測,有說長星是周景和在青州遇到的商戶之女的, 也有說她是北岐妖女,生得一副禍水模樣的, 更有甚者,說長星便是已經故去的孟皇後換了身份回宮……
而宮中對長星有好奇心思的人也並不少。
和從前在冷宮不同,如今的長星被賜居在長秋殿,又是正經的宮妃,自然不是什麽人想來瞧她都能來的。
於是便隻有一些需要來長秋殿送什麽物件或者辦什麽差使的宮人才能有機會瞧上一瞧, 隻是每回也都隻是匆匆一眼,並不敢多瞧。
隻是如此,便也已經讓不少人見識了長星的樣貌,有些生得貌美的宮人得知便要麵露不屑,道還以為這位陛下特意從青州帶回來的女子是何種絕色, 原來也不過如此,與自個相比恐怕還要差上幾分, 真不知為何有這般運氣能得陛下青睞。
這些言論傳到長秋殿時,長星身邊的幾個宮女都生了氣,偏偏長星卻不惱。
她聽著這些話, 隻覺得有幾分耳熟, 好似什麽時候也聽過類似言論。
她想了好幾日, 方才想起來, 原來是當初她被賜婚於魏清嘉的時候。
那時候宮裏頭也有許多人因為這一樁婚事對她起了好奇的心思,因為她那會兒還隻是個冷宮的小宮女,誰想來瞧一瞧她的模樣都是可以的,所以賜婚的旨意剛下了的那幾日,冷宮的熱鬧真是從前無法想象的。
不過過了這個新鮮的勁頭,一切也就恢複如常了。
隻是那時候也有不少人說她生得也不過如此罷了,說她根本無法與魏清嘉相配之類,和如今的這些話雖有不同,可卻也不乏相似之處。
說到底都是說她不配罷了。
長星聽得多了,早不在乎這些。
賜死周景文的旨意送到了監牢裏的時候,周景文瞧著還算是冷靜。
大概是因為被關在監牢裏的這幾日也已經想到了自己的結局會是如何吧。
所以並不意外。
謀逆之罪本就是死罪,周景和不是為了顧及一些所謂名聲就要留有後患的人。
畢竟他前邊安排了那樣許多,不就是為了能斬草除根嗎?
可那杯毒酒端到周景文麵前時,周景文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將那杯酒飲下。
奉命前來送毒酒的元慶見此也不由得有些無奈,“殿下又何必如此,不如自己飲下這杯毒酒,也算去得體麵一些。”
這杯酒周景文是無論如何都得喝下,若是他死活不願,那就隻能生生將毒酒灌進去。
如果能勸得他心甘情願,那自然是最好不過。
周景文畢竟身份尊貴,但凡可以,元慶也不想自己這一雙手在這事上麵沾了血。
所以也隻得苦苦勸著。
周景文沉默了良久,再度抬眼看向元慶時卻已經有了答案,“本王方才一直覺得有些不甘心,可成王敗寇,又想不到這種不甘心到底是從何而來,現在終於是有了答案。”
元慶聞言,試探道:“敢問殿下是有和未了的心願?”
如果能讓他心甘情願的喝下毒酒,元慶或許也願意幫他做點什麽。
畢竟現在的周景文已經是個將死之人。
“讓清蕪過來見我吧。”周景文一字一句道:“見了她,本王便將這毒酒喝下。”
這事元慶自然是做不了主的,隻能道:“如此,奴才先去向陛下稟告。”
說完,他便退出了監牢快步往文慶殿趕去。
等周景和得知事到如今周景文竟還想見清蕪不由嘲諷一笑,“果真是個癡情人。”
元慶無奈點頭道:“康王殿下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就這般將那毒酒服下,說希望能再見清蕪姑娘一麵,瞧這模樣,確實是對清蕪姑娘情根深種,您看……”
若是不依著周景文的意思安排清蕪與他見上一麵,恐怕就隻能用強硬的法子來了結這事了。
周景文畢竟是皇室的人,那樣的死法實在不體麵。
這道理,周景和自然能想明白,所以他很快點了頭道:“清蕪還不曾離開上京,你安排人帶她去一趟吧。”
元慶聞言不由鬆了口氣,連忙應道:“是。”
有了周景和的命令,清蕪縱然心中可能並不是那麽情願再度見到周景文,可也別無他選。
隻能與元慶一道來了監牢中,在這兒見到了落魄至極的周景文。
其實清蕪並非是沒有見過如此落魄的周景文,當初雲妃初喪,周景文便是整日渾渾噩噩,後來得知背後之人竟是清蕪,他更是仿佛一蹶不振。
隻是那時他心中尚有報仇的念頭,頹喪的模樣也有一半是偽裝,而如今不相同,如今的他是真的已經一無所有。
所以比起當初酒醉潦倒的模樣,還要更加狼狽幾分。
一見清蕪到來,周景文的目光便已經落在了她的身上,始終不曾離開半分。
見此,元慶有些尷尬的輕咳了一聲,然後道:“那二位先聊著,奴才便先在外頭候著。”
周景文並未應聲,隻是清蕪點了點頭。
元慶見此,便先走了出去。
這讓周景文喝下毒酒的事,就算是交給了清蕪來辦。
元慶相信這事於自己而言或許是難如登天,可對於清蕪來說卻很是容易。
所以便安心的在外頭候著。
等監牢裏邊就剩下他們二人,清蕪才終於開口歎息問道:“殿下何必一定要再見我,直接飲下那毒酒,也好歹死得清淨。”
“本王這些日子反複想著,總覺得不甘心,原本以為隻是就這樣敗給了周景和很不甘心,可那杯毒酒到了嘴邊了,卻突然想明白,其實本王最不甘心的是你。”周景和麵上雖說帶著笑,可那笑容卻是無比嘲諷。
他見清蕪沉默,便又問道:“與你相識之後,本王是有哪裏做了對不住你的事嗎?”
清蕪搖頭,“殿下待我很好。”
“那你為何……一而再再而三騙我!”周景文連聲音中都帶著幾分克製不住的顫抖。
清蕪終於抬頭看向他,歎了口氣道:“每個人終歸有每個人的選擇,我要走的路,從一開始就定下了,不管這一路上遇上何種變故,我始終都還是會堅定的往那個結果走去。”
周景文盯著眼前人看了半晌,然後止不住大笑道:“原來如此,原來本王不過是你要走的那條道路中的一些無關緊要的存在,不管本王做什麽,都無法讓你有分毫改變。”
說著他微微低頭道:“就算是本王知曉了曾經所做之事,依舊原諒你,依舊日日陪在你身邊的時候,你卻也還是不曾忘記去望江樓給周景和傳遞消息……”
於清蕪而言,現在的周景文就仿佛是在一一細數著她的罪行,她隻是微微皺了皺眉頭,並未否認更不曾解釋什麽。
等周景文終於平複了他的心緒,清蕪方才將目光放在一旁的那杯毒酒上,她開口提醒道:“殿下,該上路了。”
周景文也終於微微低頭看向那隻白玉酒杯,或許是因為已經將想說的話都盡數說出,他看起來平靜了許多,甚至嘴角還微微帶了些笑意,又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開口道:“本王雙手有些乏力,怕撒了這禦賜的美酒,不知清蕪姑娘能否代勞,喂我喝這最後一杯酒?”
清蕪雖然意外他的請求,可卻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她彎腰端起那杯酒,送到周景文唇邊,周景文輕聲道了一句,“多謝。”便將眉眼低垂,好似要將那杯酒喝下,清蕪卻極為敏銳的捕捉到了他眼中閃過的一抹厲色。
她心道不好,一低頭果然瞧見周景文手中握著一柄寒刃,她來不及細想便以極快的動作側身避開,最終周景文的刀子隻是割傷了清蕪的手臂。
傷勢並不算嚴重。
見此,周景文輕輕歎息道:“可惜了,沒能帶你一塊兒去地獄……”
清蕪皺眉,還未開口說些什麽,就見周景文口中不斷吐出烏黑的鮮血來,她再低頭去看手中那隻白玉杯,這才發現杯中酒已經被他盡數飲下。
如此,這次的任務便算是完成了。
清蕪垂眸頓了片刻,沒再多看周景文一眼便轉身往外麵走去。
而周景文卻是看著她的背影消失不見方才沒了氣息。
外邊元慶正有些著急的等著,他雖知道清蕪與周景文二人牽絆不淺,既然在這種時候見了麵,定然會有不少話想說,可他還等著回去跟陛下複命,自然著急。
正當他想著進裏邊去催一催的時候,卻見清蕪緩緩推開門走了出來,他連忙問道:“如何了?”
清蕪不曾看他,隻道:“幹淨了。”
元慶鬆了口氣,點頭道:“那便好。”
清蕪亦是點點頭算是作了回應,而後才轉身離開。
周景和是回宮之後的第七日才來的長秋殿。
剛回宮的那會兒,他除了要處理康王,孟太後謀反的事之外,還有許多去青州這些日子堆積的事務不曾處理。
雖說都是小事,可卻也不能不管。
如此,他這幾日都忙得連用膳休息的時間都削減了許多。
來到長秋殿時,也很明顯能瞧出來眼底的倦意。
這會兒已是入了夜,長秋殿的幾個宮女見是周景和來了,都歡喜得不行,連忙向他行了禮之後又道:“美人還不曾歇下呢,陛下來得正是時候。”
周景和微微頷首,而後大步踏入長秋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