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苦心想得到的,不過是他們棄如敝履的◎

上京。

周景文剛得知周景和活著回來的消息便不由得失手打落了手中茶杯, 他一臉驚懼道:“怎麽可能?魏清嘉不是說他親眼看到周景和死了嗎?”

底下人亦是神色慌張道:“剛從青州傳來的消息,那魏將軍留在青州的北岐軍隊已經被周景和把控住了,恐怕很快……”

底下人說到這兒, 看見周景文的臉色變得越發難看,卻也是不敢再繼續把話繼續說下去了。

“魏清嘉這個廢物!”周景文滿麵怒氣道:“本王早就說過隻要沒見著屍體,那就不能鬆懈,他還說什麽親眼見到人已經死了, 如今怎麽著,死了的人不還是又活過來了!”

說著, 他發泄般的將桌麵上的茶盞盡數掃落在地,瓷器摔碎發出的清脆聲響卻並沒有讓他心裏稍稍舒暢,反而讓他越發煩躁。

底下人見了這番景象雖說已是被嚇得渾身發顫,可還是鼓足勇氣勸道:“殿下,消息既然已經傳回了上京, 那周景和恐怕也早知道了咱們做的事,定是不會放過您的,不如趁他還沒來得及對您動手,快些離開吧!”

周景文聞言,不由得捏緊拳頭, 他雖說不甘心就此離開,可也知曉已經別無他選, 便咬牙道:“安排人收拾東西備好車馬,另外,將清水院的人帶上。”

底下人稍稍鬆了口氣, 又恭敬應道:“是。”

而後才匆忙去安排。

事情緊急, 下麵人動作自然也快, 不消多時就已是將金銀細軟連著一些重要物件收拾好, 馬車也很快備下,隻是去往清水院的人卻臉色蒼白的前來稟告,說是清水院的人不見了。

周景文原本就等得心神不寧,如今聽到底下人這樣稟告,臉色頓時更是難看,“好端端的人怎麽會說不見就不見了?快去找啊!”

“已經尋遍了整個王府,可還是不見……”底下人見他發怒,隻得戰戰兢兢的解釋。

“王府找不著人,那就去外頭找,還要本王教你們該怎麽做嗎?”周景文眼裏已經有了殺意。

底下人慌忙跪倒在他麵前,小心翼翼勸道:“可是殿下,咱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若是等到那周景和回來恐怕就走不了了,不如咱們先走,至於清蕪姑娘,咱們留些人暗中查探,等找著了人,再帶來見您便是。”

這其實算是不錯的法子,可周景文卻拒絕得果斷,“不行,清蕪背叛了周景和,若是將她留下萬一讓她落入到周景和手中,周景和定然是不會放過她。”

說到這兒,周景文又如同想起來什麽似的開口道:“是了,她最喜歡的便是望江樓的五味杏酥鵝,今早醒來時還與本王說想吃,現下說不定在望江樓,你們快些帶人去一趟望江樓!”

底下人隻得應下,可卻還來不及退下便見有皇城守衛闖入康王府中,更是將周景文團團圍住。

見此景象,周景文雖說明白到底是何緣故,可還是盡可能冷靜質問道:“爾等擅闖本王王府,不知是何人的命令?”

他所做之事或許周景和知曉,可現下周景和還不曾回來,就算先下了抓捕他的命令,快馬加鞭的傳回來,他畢竟是康王,如今在上京中能接下這道命令又調遣皇城守衛之人根本沒有。

畢竟他生了奪位的心思,那些個忠於周景和的人自然都在這些日子被他用了各種法子調遣離開,不過這其中也少不了另一人的幫助,若是沒了她,這事還真不會這樣容易。

不管如何,既然這些事他都安排得妥當,按理來說,在周景和回來之前,還沒人會擅自對他這燙手山芋動手。

正在這時,有人緩緩從那些皇城守衛中走了出來,瞧清楚那道身影之後的周景文滿眼皆是不敢相信,可他底下人也不由得喃喃道:“怎麽會是清蕪姑娘……”

便是他們將所有人都猜上一通也想不到號令皇城守衛的人竟然會是清蕪。

清蕪卻麵色冷冷的看過來,“康王殿下與北岐合謀行謀逆之事,諸位還不動手?”

皇城守衛聞言,紛紛應道:“是。”而後直接動手要將周景文抓住。

周景文手下幾人自然無法與皇城守衛相匹敵,不需多時便已被那些皇城守衛製服,可到了此時周景文的目光卻依舊定定的落在清蕪身上,他頗為不解道:“你既然跟在周景和身邊那麽久的時間,你應當明白他是什麽樣的人,你既然做過背叛他的事,那便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就算幫他擒了我又如何?他便會饒恕你這個背叛者嗎?”

清蕪聞言不由冷笑,“我從不曾背叛過陛下。”

“青州的消息,不就是你透露……”周景文原本覺得清蕪是不肯承認她背叛過周景和的事實,可話說到這兒,他又仿佛突然想起什麽般猛地抬起頭來看向清蕪,“那消息你是故意透露給我的?這都是周景和特意安排的?”

清蕪還不曾開口說些什麽,周景文卻已經將其中關聯想了個明白,“是了,望江樓,五味杏酥鵝,我以為你是在向我妥協,原來你是在與他傳遞消息,你從不曾背叛他,卻一次又一次的騙我……”

周景文越是說著就越發覺得自己渾然就是一個笑話。

他寧願清蕪本就是個見利忘義之人,瞧見局勢不對便又利用他來向周景和表忠心,也不願她從不曾背叛過周景和,留在他身邊的這段時日除卻算計也還是隻有算計。

更可笑的是直至方才他都已經落魄到要逃離上京了,卻還不願意將她舍下,擔心她留在上京若是被周景和抓住會出事……

清蕪聽了這些話,神色卻不見分毫變化,隻冷冷吩咐道:“先將人帶下去關押起來,等陛下回來審問。”

甚至連看也沒有多看周景文一眼。

周景和帶著長星回到上京時已經是半個月後。

九月的上京比青州倒是少了幾分涼意,街道上的百姓大多隻薄薄的添了一件外衫,隻有入夜冷風吹起來的時候,方才能有幾分冬日臨近的感覺。

周景和剛回到宮中,便下了三道旨意,一道是賜死康王周景文,另一道是給了長星位分,而最後一道卻是將太後幽禁於慈盈殿中,永世不得離開。

擬下這道旨意之前,周景和去慈盈殿見過孟太後。

大約是知曉自己所做之事會得來什麽後果,所以她見周景和前來時麵上並無任何慌亂神色,反而極為安定。

“母後實在不該幫著周景文。”周景和看向她,有幾分可惜道:“若非如此,母後這般年紀,該安享晚年的。”

孟太後撥弄著佛珠的手一頓,而後睜眼道:“景亭一雙腿的仇,哀家這個做母親的,若是不知曉也就罷了,既然已經知道,又如何能不替他報?”

周景和也並未否認,“看來母後已經知曉,也是,母後與當初的雲妃勢同水火,現在卻幫他的兒子奪位,除卻知道了當初襄王的事外,朕也想不出別的緣由來了。”

孟太後聽他承認,再也無法維係表麵上的平靜,連聲音都止不住有些發顫道:“景亭是個好孩子,他心中從不曾有過什麽奪位之心,也不曾害過你,甚至都未必見過你,你的心思竟是如此歹毒,生生害得他廢了一雙腿,一輩子都站不起來!”

周景和聞言,不由得嘲諷一笑,“是啊,周景亭從不曾有過奪位之心,也不曾害過朕,他生來便什麽都有,自然不需什麽所謂算計,至於害朕,如母後所言,朕一出生便被丟棄在文陽殿,連父皇都已經忘了朕這個兒子的存在,他何必害朕?”

說著,他眼中閃過一抹厲色,“朕生平最厭惡的便是如同周景文,周景亭這樣的人,朕想要的東西,需要傾盡全力去爭取,不敢出了半步差錯,否則便要掉入無底深淵,可他們呢,生來便有人將那些東西奉於他們手中,他們本來什麽都無需做便能坐享其成,可他們還要做出不屑一顧的模樣來,朕苦心想得到的東西,不敢行差踏錯一步方能有機會得到的東西,卻是他們棄如敝履的東西,豈不可笑?”

孟太後剛欲開口反駁,可想起當初的周景亭雖未曾做過如同周景文一般的愚蠢之事,可卻好似確實不曾太將那儲君之位放在眼裏。

或許正是如同周景和所言,當初的周景亭是唯一嫡子,又得聖上喜愛,儲君之位早已是他囊中之物,他自然無需在意。

半晌,孟太後才終於又開口道:“你說的對,想坐上那個位置,用些心機手段又有何錯,便是殺兄弑父都稀疏平常,遑論這些。”

“隻是……”她抬眼看向周景和,“哀家所為,景亭他什麽都不知道,隻是哀家自己不甘心讓他就這樣毀了一輩子,生了妄念,才與周景文合作,一切罪責由哀家承擔,景亭如今隻是一個廢人,什麽都無法再與你爭,希望你能留他一條活路。”

周景和已經收斂了方才的情緒,恢複了往常模樣,淡淡道:“母後請放心,襄王既然不曾參與此事,那自然不會受到牽連。”

孟太後聞言方才鬆了口氣,她閉眼點頭道:“那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