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若是你想,我可以將你平安的送出宮去。”◎
“怎麽會呢。”長星小心翼翼的勸著, “孟丞相確實做了許多不好的事,可是娘娘您是一個好人,您與孟丞相是不相同的。”
孟家的事, 長星很難可以說與孟娉瑤全然沒有關係。
雖然她確實什麽都不知道,可孟呈從百姓手中貪來的錢財用在孟娉瑤身上的實在不算少,她因為這件事而擔上一份責任,也不算冤枉。
隻是長星不管如何也隻是個奴才, 有些話若是要說出口,也總該再掂量掂量。
孟娉瑤依舊倚在車壁上, 她情緒好似平穩了下來,隻是愣愣的盯著某一處出神,長星甚至不知道她方才是否有聽到自己說的話,也不敢隨意開口驚擾了她。
而外麵傳來的聲音終於是平息,長星悄悄掀開了一點點車簾往外麵瞧去, 正好看見方才見過的範齡大人帶著大理寺的人已是將局勢控製住。
那些難民雖說怨恨孟呈,可見了官府的人心裏還是有些畏懼,一下子氣勢弱了下來,聽著範齡又說了幾句安撫的話語便紛紛散了。
眼見外頭的難民終於是驅散,長星也是不由得鬆了口氣, 又小聲的對著孟娉瑤道:“娘娘,外邊的難民已經驅散了, 咱們很快就能回宮了。”
孟娉瑤隻是輕輕的“嗯”了一聲。
果然,很快馬車便繼續平穩的前行。
又是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方才回了宮。
綠玉一直在殿門前候著,見她們終於回來也急忙迎了上來, 剛要問上一句, 卻見孟娉瑤臉色不好, 長星又是微微搖頭, 便隻得先將心頭的話咽了下去。
長星道:“娘娘累了一天了,不如先歇一歇吧。”
說著,便與綠玉一塊兒陪著孟娉瑤進了裏間,還未來得及歇下,承文殿的元慶便到了,手裏還拿著一道明黃的旨意。
長星想起來什麽,有些擔憂的看向了孟娉瑤,可她神色並無變化,隻拖著疲累的身軀跪下接旨,綠玉與長星便也一同跪了下去。
元慶展開聖旨,用尖細的聲音開始宣讀。
長星囫圇聽著,聽他道皇後失德,又提及孟呈之事,稱孟娉瑤罪孽深重,便廢黜皇後之位,罷退居觀羽殿。
念完,元慶便將聖旨合上,恭敬交到了孟娉瑤手中。
長星今日一直跟在孟娉瑤身邊,倒是早已有了心理準備,隻是綠玉對這事全然不知,這會兒已經被驚得臉色蒼白。
孟娉瑤卻不曾猶豫便起身接下,元慶緩聲道:“觀羽殿已經收拾好了,娘娘這兩日便可著手搬遷,陛下仁德,保留了娘娘吃穿一應用度,娘娘可留在觀羽殿修身養性便好。”
說完,便要告退離開,孟娉瑤卻開口叫住了他:“上京來了許多巽元城的難民,陛下可知此事?”
元慶沒想到孟娉瑤會問起這事,便隻是敷衍道:“此事無需娘娘憂心,陛下自會安排施粥賑災。”
原以為孟娉瑤隻是裝模作樣的問上一句,卻不想她聽了這話卻有些急切的接著道:“若是如此,能不能勞煩元慶公公幫我問問陛下,孟氏自知罪孽深重,可卻還想為那些難民們做些事,減輕些罪孽,請陛下能允我出宮為那些百姓施粥。”
“這……”元慶愣住,一時不知是否該應下。
孟娉瑤便又哀求道:“元慶公公隻需幫我問問就是,若是陛下不答應,我再想別的法子。”
如此,元慶也沒了拒絕的理由,隻能是勉強應下。
等元慶離開,綠玉才趕緊走到孟娉瑤跟前道:“娘娘,這會兒哪裏還顧得施粥的事,您應當快些去求一求陛下,看看能否挽回一二。”
孟娉瑤繞過她走到梳妝台前,一邊抬手將妝匣打開一邊道:“聖旨都已經下了,你見哪個君王會因為三兩句求情的話就朝令夕改?”
綠玉啞然,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道:“可咱們難道就什麽都不做了麽?”
“過來幫我瞧瞧吧,我這記性也著實想不起來到底哪些是禦賜的東西,哪些是從家中帶來的。”孟娉瑤沒應她的話,又扭頭看了一眼長星,“長星也過來幫忙。”
綠玉見此,也知道此事早已無力回天,便隻能與長星一同走到了孟娉瑤跟前,見她一一拿出妝匣中的首飾分辨著,“這一對金釵我倒是記得,是我從家中帶來的。”
“這隻鳳釵……”孟娉瑤從妝匣中拿出一支黃金鑄成的鳳釵,似乎有些遲疑。
綠玉瞧了一眼,便道:“這是太後娘娘賞賜的。”
“對,我差點忘了。”孟娉瑤回想起來,忙將鳳釵放回了妝匣中,又拿出一對白玉耳墜子,“這……”
綠玉便又道:“這是陛下賜的生辰禮。”
孟娉瑤隻得又放回了妝匣中。
綠玉自小跟在孟娉瑤身邊,對這些物件的來路自然都記得清楚,長星來到這永祥殿伺候卻不過幾月,隻能是幫著拿取一下東西。
三人在那妝匣中挑挑揀揀,不一會兒就將禦賜之物盡數挑揀了出來,孟娉瑤便將這些東西裝入木盒中,又四處打量著整個宮室,最終將掛在牆上的那幅畫作也取了下來,“差點忘記了,這可是王大家的真跡,應當是值不少銀子的。”
綠玉終於是忍不住了,“娘娘,方才元公公也說了,陛下保留了您一貫吃穿用度,銀子的事兒,咱們如今還不需發愁吧。”
孟娉瑤將那幅畫小心收好,道:“不是為了咱們。”
長星這會兒心裏已是有了猜測,果然聽孟娉瑤接著道:“綠玉,將這些東西都送去承文殿吧,本就是從孟府帶來的東西,算來也不是什麽幹淨的東西。”
綠玉愣住,她張了張嘴,到底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語來,隻得低著頭應下。
這會兒元慶也剛與周景和說了永祥殿裏頭的事,順帶提了孟娉瑤想去施粥的事。
他原來以為周景和不會答應,卻沒想到他頭也沒抬就應下了,“她想去便讓她去吧。”
元慶一頓,就聽周景和接著道:“本就是孟家做的孽,她是孟呈的女兒,替他償還一些也是應當。”
元慶便隻能應下 。
孟娉瑤帶著綠玉長星一同去宮外施粥的那日,天上終於是放了晴。
六七月的天,隻要稍稍晴朗些,驅散不開的暑氣便也接踵而至。
孟娉瑤帶著她們坐在去往粥棚的馬車上,人還未到,身上便已經沁了薄薄的一層汗,長星在給孟娉瑤打著扇子,綠玉陪著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孟呈已經其他幾個涉事官員皆已經處斬。
孟家的這一場風波好似終於停下。
而孟太後懸著的心也終於是落下。
孟家倒下,若是說於她全然沒有影響,那定是不可能的。
可如今已是她竭盡所能之後能爭取到的最好結果。
這便已經夠了。
“還好娘娘您聰明,及時與那孟家劃清了界限。”華冬一邊給孟太後捶腿,一邊慶幸道:“瞧那孟娉瑤,因為這事連皇後的位置都丟了呢。”
孟太後正倚在貴妃椅上閉目養神,聽了華冬的話,麵上便多了幾分鄙夷,開口道:“原來不至於鬧得那麽難看,是她自己蠢。”
說著,又不自覺感慨,“可她這樣說倒也算是給哀家行了方便,到底是將那個位置讓了出來。”
“娘娘想抬人坐那皇後的位置?”華冬小心問道。
“這事急不得。”孟太後搖頭,“就算是哀家想,也得有合適的人選才行,孟家旁支的那幾個姑娘別的都好,就是這出身還是差了點,做個後妃算是夠了,但若是要做皇後……那實在差得太多。”
華冬聽著若有所思道:“那這事兒確實得費些心思了,總不好再讓別人搶了先。”
孟太後“嗯”了一聲,便沒再應聲。
華冬一直在邊上伺候著,直到孟太後的呼吸平穩了這才退了下去。
下馬車之前,長星以為隻是馬車裏頭悶熱,可出了外頭才知道外邊比起裏邊還要更熱些。
三人換了輕便的衣裳,也抵不住著暑氣。
孟娉瑤更是需得帶上了麵紗。
雖說按理來講真正識得她的人應當是不多的,可上回她甚至都不曾露麵都被一些難民攔下了馬車,為了避免再被那些人辨認出身份再生出事端,孟娉瑤從下了馬車就一直帶著麵紗。
到了粥棚,三人也未歇息,幫著裏頭的將準備好的粥食一一端了出去。
長星倒還好些,就算之前未曾做過施粥的事兒,可畢竟粗活沒少做,如今做得這些事兒於她還算是順手。
可綠玉與孟娉瑤就不行了。
不說孟娉瑤曾經是孟府金尊玉貴的大小姐,便是綠玉這個貼身婢女,一直以來也不曾做過什麽重活。
長星一人能拿起來的物件,她們二人一同抬著出去都是勉強。
可便是如此,孟娉瑤也沒有歇著的心思,愣是同著粥棚的那些人一塊兒將活做完了。
等忙完這些,孟娉瑤細嫩的手掌已經是磨出了不少血泡,綠玉看著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不如小姐先歇一歇,奴婢們幫您把您那一份事兒一塊做了便是。”
“哪有這樣算的。”孟娉瑤笑著將手收起,“都說了是來贖罪的,這種事兒是萬萬沒有讓別人來替代的道理。”
長星瞧見,便拿了傷藥過來,“奴婢幫小姐上點藥吧,方才來的時候奴婢瞧見外邊聚集了許多難民,待會兒施粥應當還要不少時間,隻能先在這兒簡單擦點上藥,等回了宮再請太醫來處理。”
孟娉瑤聽了這話,有些無奈的苦笑了一聲,“都到這會兒了,你們一個兩個的怎麽還將我當作宮中的娘娘來看,你們忘了,我已經被陛下貶做了庶人,同你們應當是差不多的,你們都不用這些東西,怎麽偏偏我就要特殊一些。”
這話聽著長星眼角都有些泛酸,綠玉的眼淚更是落了下來,她哽咽道:“小姐胡說什麽呢,您同我們這些奴才怎麽會是一樣的……”
孟娉瑤拉著她的手歎了口氣,正想再說些勸說的話,外邊一個負責管理這個粥棚的小吏討好的笑著走了進來,“幾位貴人,差不多到了施粥的時辰了,再不過去怕是要讓難民們等急了。”
這小吏並不知曉孟娉瑤的真實身份,隻聽上頭的人說是宮中的貴人,不管到底是什麽身份,總歸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所以凡是到了孟娉瑤她們幾人跟前,這小吏都是點頭哈腰的,殷勤得很,生怕惹了這貴人不快。
這會兒過來提醒,說話間也是極為客氣小心。
見有人過來,綠玉與長星也是連忙收斂了情緒,孟娉瑤聽了他的話很快點了頭,“我們這就過去。”
粥棚的前邊早就聚集了烏泱泱一片的難民。
前頭她們幾個人剛過來的時候還沒到時辰就已經有不少難民在這粥棚門口候著了,這會兒到了時辰更是擠滿了人。
孟娉瑤知道這些難民怕都是餓壞了,也沒再耽誤,便與長星綠玉二人開始施粥。
足足忙活了一下午,直到手臂都酸疼了,才算是讓這一片難民都吃上了粥食。
等快回去的時候,孟娉瑤又將那小吏叫了過來,“今日的粥食我瞧著還是有些稀了,大人也就罷了,小孩子若是正在長身體,怕是很難填飽肚子。”
小吏聽了這話神色頗有些無奈的歎息道:“現下巽元城湧入到上京的難民實在太多,要讓這些難民皆能吃上東西並非是件易事,雖說陛下已是提前開放了糧倉,可卻還是抵不住上京糧價飛漲,如今上京這地兒是有銀子都買不著米糧了。”
說到這兒,小吏的神色稍稍緩和,“不過幾位貴人也無需太過憂慮,陛下已經遣人往江南一帶購置米糧,江南一帶向來富庶,最不缺的就是米麵糧食,算算日子,再有個三五日糧食就能運送過來了。”
聽到這兒,孟娉瑤也不覺鬆了口氣,點點頭道:“那便好。”
等上了馬車,孟娉瑤想著方才那小吏說的話,有些感慨道:“我從前一直看不上周景和,總覺得他生母低賤,當初能坐上儲君的位置不過是周景文犯了渾,撿了個漏罷了,如今看來,他做事確實還算是穩妥。”
聽她們提及周景和,長星下意識低下頭去沒有說話,隻是想起從前周景和在文陽殿的模樣,他日日苦讀,研究經世之道,摸索治國之策,如今應當也算是實現了心中所願吧。
綠玉卻點了點頭,頗有些認同道:“陛下確實並非無能之人。”
兩人聊了幾句便靠在車壁上打起盹來,忙了一天也沒個歇息的時候,確實是累了。
但孟娉瑤卻是真心實意想將這事兒做好,連著幾日都去了粥棚施粥,不管多累,麵對那些難民的時候態度都始終很是溫和。
這一來二去的,孟娉瑤在這群難民口中便成了救苦救難的“女菩薩”。
每回孟娉瑤過來施粥的時候,都有難民端著滿滿的粥食向她鞠躬道謝,口中連連道:“多謝女菩薩。”
孟娉瑤自知擔不起這個稱呼,每每聽到總是要與他們解釋幾句,可那些難民當麵聽著,轉頭便忘了,下回來時還是恭恭敬敬的稱呼她為“女菩薩”,孟娉瑤聽著也實在無奈。
施粥的第七日,孟娉瑤像往常一樣給眼前的難民盛了滿滿一碗粥食,後麵的難民卻突然騷亂起來。
長星綠玉他們瞧見都覺得有些奇怪。
剛開始施粥時,確實有難民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鬧出事端來,大多是因為擔心自己排在後頭便要吃不上粥食了。
可如今江南運送的米糧已經到了,陛下也已經著手安排安置這些難民的事了,在這裏都吃了好幾日粥食的難民怎麽還會因為這種緣由無端生事。
孟娉瑤瞧著,正要讓人去瞧瞧情況,卻聽那邊有人喊著什麽,雖說周遭聲音嘈雜,可孟娉瑤卻還是聽清了那人所言。
他大聲道:“你們以為她是什麽女菩薩,真是天大的笑話,孟呈的女兒也能做菩薩了?她的父親害死了那麽多人,就算是下十八層地獄都不為過……”
周圍的難民顯然都聽到了這話。
他們之中有人對這事還有些質疑,便四處詢問,“這是真的嗎?她是孟呈的女兒?”
也有人很是篤定,“我說她為何一直帶著麵紗,原來是怕我們猜出她的身份!”
更有人仿佛被欺騙了一般,惱怒的將手中的粥食連帶著碗摔碎在了地上,“兄弟們,若不是這孟呈占了修建咱們巽元城堤壩的銀子,咱們何至於淪落到如此地步,讓他的女兒跑到咱們跟前來表現她那良善的心腸?這過了孟呈的女兒之手的粥食,便是餓死,咱們有些骨氣的,也不當再食!”
邊上的難民聽了這話也都紛紛效仿,將手中粥食摔在地上,一時之間混亂不堪。
孟娉瑤聽清了那話麵上便已是全然沒了血色,她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耳邊出現了一陣陣的轟鳴聲,她好似聽不見周遭的聲音了,隻瞧見那些難民的嘴一張一合,大約是在用最為惡毒的話語咒罵著自己。
也是應當的,畢竟她是孟呈的女兒。
長星與綠玉急忙過來攙扶孟娉瑤,那些難民的情緒越發激動,安排在粥棚維護秩序的侍衛一開始還能勉強將那些難民攔下來,可到了後邊,不知是誰帶了個頭,那些難民便開始一邊怒罵說著要讓孟娉瑤為巽元城死去的百姓償命,一邊猛地往粥棚這邊擠,甚至還有人瘋狂的把手中的東西砸向孟娉瑤。
難民的數量眾多,一旦發難,這幾個侍衛根本就是不夠看的。
沒一會兒,他們就已經衝垮了桎梏,張牙舞爪的朝著孟娉瑤來。
眼見局勢不對,長星顧不上細想,死死攔在了那些難民麵前,又急切道:“綠玉,你先帶著小姐回宮去。”
這粥棚是為了施粥臨時搭建的,裏邊統共就兩個房間,一間用來存儲柴米油鹽等,另一間便是廚房,根本尋不到一處可以躲避的地兒,不如索性快些回宮去。
綠玉顯然也能想明白這一點,她有些擔憂的看了一眼長星,到底是沒猶豫,護著渾渾噩噩的孟娉瑤快步往裏邊那道門的方向去了。
外頭的難民見她要離開,情緒越發激動起來,叫罵著要往裏邊闖,長星和幾個侍衛死死將那道矮門抵住,可到底撐不了多久,那道木頭製成的矮門很快被打頭的難民衝垮,後邊的人眼見綠玉與孟娉瑤走得遠了,便將手中瓷碗也好,地上撿起來的石頭也罷,統統一股腦的往長星身上砸。
覺得她與孟娉瑤是一夥的。
矮門一被衝垮,外邊的難民就瘋了一樣的要擠進裏頭來,長星倒吸了一口涼氣,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卻猛地被人攬住了腰身帶著往後退了一步,她還未瞧清楚來人是誰,便察覺到一股溫熱的濕意濺在了臉上。
她的瞳孔猛的放大,四周寂靜下來之後,那聲尖叫變的極為刺耳。
長星僵硬的低頭,隻見有一難民的手掌被一把匕首死死釘在了木板上。
鮮血濺在了長星的臉上,也濺在了周圍的幾個難民的身上。
這樣的動作到底是震住了他們。
扶在長星腰間的那隻手很快鬆開,她勉強站穩之後才瞧清楚了眼前人的模樣,是周景和。
她顧不上細想周景和為何會出現在這兒便下意識往邊上走了兩步,和周景和隔開了一定的距離來。
又有意的避開了目光,不敢再去看那人的淒慘模樣。
她到底是頭一回見到這種景象。
而那被手被釘在木板上的難民還在痛苦的哀嚎著,其他的難民見了這般景象,終於是回過神來,也開始憤憤不平了。
有還存些理智的,便開口質問,“你是什麽人,上京這地兒好歹是天子腳下,怎麽能由著你隨意傷人?”
也有已經失了理智的,便大放厥詞,“既然如此,那誰也別想活了,我們雖不過是平頭百姓,但也不會懼怕你們!”
說著,便又要往裏頭闖。
周景和見了這般景象卻也不急,隻是淡淡道:“諸位都是從巽元城逃難而來的百姓,對吧?”
那些難民聽了這話雖然疑惑他為何突然這樣問,可自然不會反駁,都紛紛應道:“那是當然。”
“巽元城與上京相隔三千裏,就算是不眠不休,也要半月有餘方能走到。”周景和說著,伸手將那把匕首拔出,又用帶血的匕首輕輕拍了拍那已經被嚇得渾身癱軟的難民的臉,“十多日的風吹日曬,你們一個個的都是麵黃肌瘦,形容枯槁,但你們瞧瞧這人。”
說著,周景和對身邊元堯使了個眼色,元堯會意,伸手拿了邊上一塊破布擦了擦那人的臉,將他臉上刻意抹上的黑灰擦去,果然生得細皮嫩肉,與旁的難民截然不同。
方才還叫囂著的幾個難民瞧見這般景象也是極為驚訝,止不住竊竊私語起來,而方才一直叫囂的幾人卻已是閉上了嘴巴,顯然已是瞧出局勢不對,不敢再胡亂開口了。
見此,周景和便繼續將話說了下去,“諸位千裏迢迢從巽元城趕來上京,為的就是有一口飯吃,能活下去,如今難道真要因為這幾個有心挑撥之人丟了性命嗎?”
“你們可以好生想想,這樣選,到底值不值得?”
周景和的幾句話顯然讓那些難民生了遲疑的心思。
有衣衫襤褸的老者道:“是啊,咱們這一路過來真是吃了不少苦頭,為了什麽,不就為了一個活字麽?如今咱們來了上京,聖上仁德,讓咱們不愁吃喝,之後還會將大家夥好生安頓下來,咱們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邊上的幾個難民聽了這話也連連點頭,“是這個理,咱們可不能讓有心之人利用了去,白白丟了這條命!”
而混在人群中幾人大約是瞧出來情況不對,互相看了一眼彼此便要趁著人多混雜悄悄離開。
可他們不曾想到正是他們此刻的動作引來了周景和的注意,他側身與元堯低語幾句,元堯的目光也隨之鎖定那幾人,很快應下離開。
弄清楚了局勢,方才還叫嚷著非要孟娉瑤償了這條命的難民這會兒已經是安定下來,規規矩矩的在粥棚門前排起了隊。
長星見此景象也不由得鬆了口氣,她朝著周景和福身行了禮便要告退,可周景和卻開口叫住她,“孟氏的馬車走了好一會了,你現在去追也追不上,與朕一同回去吧。”
長星腳步停下,腦子裏想了千萬種拒絕的理由,可到了嘴邊,卻好似隻能乖順的應個“是”。
周景和見她識趣,便又囑咐了這兒負責施粥的小吏幾句然後方才出了粥棚。
長星跟在他的身後到了停放馬車的地方,元慶也在那裏候著,見了周景和出來便快步迎了上來,“陛下可是打算回宮了?”
周景和“嗯”了一聲,元慶便殷勤的掀開了車簾。
周景和卻不急著進去,而是轉頭瞥了一眼低眉順眼的長星,開口道:“你與朕同乘。”
並非是與她商量,而是命令。
可長星想起那日夜裏的事,有些瑟縮的往後退了一步,“奴婢隻是個身份微賤的宮人,怎敢與陛下同乘?”
見她拒絕,周景和冷哼一聲,“孟氏是孟呈的女兒,若是殺了她,朕也可以得個大義滅親的好名聲。”
長星猛地抬起頭,有些驚愕的望向他,“您要殺了小姐?”
周景和微微彎下身子,一字一句道:“朕的意思是說,朕可以殺了她。”
長星頓住,她分辨不出來周景和到底是真的有這樣的想法,還是隻是嚇唬她。
可她不敢賭,到底還是坐上了那輛馬車。
元慶將車簾放下,一邊捏著有些泛酸的手臂,一邊對著車夫吩咐道:“走吧,回宮去。”
車夫應了聲“是”,手中的鞭子一揮,馬車便平穩的動了起來。
裏邊,和承文殿焚的香如出一轍的氣味溢滿了整個馬車。
並不難聞。
可長星卻覺得自己仿佛要窒息了。
她坐在距離周景和最遠的地方,還努力的再往裏麵縮了縮,身子已經是緊緊貼著車壁。
可周景和卻隻是閉目眼神,好似全然不在意長星的動作。
初時長星還十分警覺,可時間久了,見周景和似乎真的隻是在休息,整個人便不由自主的鬆散了下來,身子一旦鬆懈,被忽略的疲倦感便變得清晰了許多,長星在接連打了好幾個哈欠之後,終於是忍不住睡了過去。
聽到她的呼吸聲逐漸平穩,周景和終於睜開了眼睛,目光緩緩落到長星身上。
她睡得很沉,可依舊維持著原本並不算舒服的姿勢蜷曲在角落裏,隻為了能躲他更遠一些,想到這兒,周景和心裏有些不舒服。
他止不住想起從前在文陽殿的時候,有一回他生了病,昏昏沉沉的躺在榻上,長星接連去太醫院求了好幾回,想讓他們施舍些退熱的藥材,每回都被趕出來。
最後實在沒了辦法,長星隻能拿沾濕的巾帕進進出出的給他敷著,後來實在累了,就趴在他邊上睡了過去。
那會兒的她就像是現在一樣,也是枕著手臂蜷縮著睡著在他身邊。
隻是那時候的長星是為了照顧他,而此刻的她是為了能離他遠一些。
馬車微微踉蹌後停下,這個細小的動作驚醒了長星,她瞬間一個激靈,清醒無比的端坐起來,周景和卻已經收回了目光很快下了馬車。
眼見周景和已經走了,長星不由自主的鬆了口氣,也連忙下了馬車對著他的背影行了禮,然後方才回了觀羽殿。
孟娉瑤已經搬遷到觀羽殿有些日子了。
觀羽殿本就是個幾乎廢棄的宮苑,雖說有稍稍修繕,可卻還是遠遠無法與之前的永祥殿相較。
按照綠玉的話說,這兒甚至比起從前丞相府的偏院還要差一些,又是偏僻,又是荒涼,大小也不足從前永祥殿的一半。
可孟娉瑤經曆了這樣多的事兒,早不計較這些了,所以綠玉也隻是在長星麵前發了幾句牢騷,然後勤勤懇懇的與長星一塊兒將整個院子收拾了一番。
如今這兒瞧著,也多少有了點人氣。
不過她們這些日子真正呆在觀羽殿的時候也並不多,為了施粥的事兒,她們大多時候都是早出晚歸的,每天都累得不行,回來倒頭便歇下了。
施粥的這幾日,長星也很明顯能瞧出孟娉瑤的情緒緩和了不少,甚至有的時候臉上還能有些笑容。
她和綠玉說起這事的時候,綠玉也是一臉欣慰,覺得或許這事很快就能過去了。
可如今,想起方才發生的事兒,長星的心頭不由得一緊,也是加快了步子往觀羽殿趕去。
等她回到觀羽殿的時候,正好見綠玉走了出來,綠玉見她回來連忙走到她跟前又仔細將她上下瞧了一番,有些擔心地問道:“那些人沒傷著你吧?”
長星搖頭,“我沒事。”
接著又有些擔憂地往裏頭望去,“小姐呢,小姐還好嗎?”
綠玉拉著長星走出一段距離,方才歎了口氣道:“小姐這回受了驚嚇,回來一直都是渾渾噩噩的,這會兒好不容易才歇下,咱們待會兒做事都放輕些手腳,免得驚擾了小姐。”
長星聽到這兒,隻能點了頭。
於元堯而言,想要將那幾個故意挑唆難民的人抓回來並非是難事。
他聽了周景和的命令,很快就將那幾人盡數製服。
隻是可惜卻不曾從他們口中問出些什麽來。
他與周景和稟告此事的時候也有些無奈,“那些人反應極快,意識到沒了逃出生天的可能,直接咬碎藏在牙齒中的毒,片刻便沒了氣息,屬下什麽都還未曾來得及問。”
“既然已是做了這種打算,那就算是給了你們盤問的機會也是問不出什麽來。”周景和倒是並不覺得意外。
元堯點頭,卻又有些擔憂道:“那些人恐怕不會善罷甘休,在孟呈的事上,孟氏應當是最好做文章的,若是那些人再有動作,陛下……”
如今孟家中,孟呈處斬,其餘家人男子流放,女子沒入教坊司,皆已被處置幹淨。
除了孟娉瑤與孟太後。
孟太後雖說不是周景和生母,可到底頂著一個嫡母的身份,況且她嫁入皇室已有幾十年之久,以她來作文章顯然不那麽合適,也並不容易激起民憤。
可孟娉瑤不同,她方才嫁入皇室不過半年,又被奪了皇後的身份,若是能再費些心思挑撥挑撥,算是一個不錯的法子。
周景和麵上瞧不出擔憂,他隻平靜道:“若有下次,就將孟娉瑤殺了吧。”
“這……”元堯心中一驚,顯然不曾想到周景和會下這樣的命令。
周景和抬眼看向元堯,“按朕說的做便是。”
元堯的目光與那雙黑得發沉的眼眸對上,心裏一慌,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今日的周景和,似乎心情並不是很好。
他也不敢再多問了,連忙低頭應下。
等出了承文殿,元堯方才稍稍回了理智。
細細想來陛下的話並不曾有什麽錯處。
恰恰相反,在這種時候殺了孟娉瑤應當是最好的法子,若是從前,他估計隻會覺得奇怪,為何陛下沒有早些將她殺了。
可方才,他聽到陛下開口說要將孟娉瑤處置的時候,他卻覺得震驚。
他為何下意識覺得陛下不會殺了孟娉瑤?
陛下對那孟娉瑤從不曾有過什麽感情,她還是皇後的時候,陛下尚且不曾對她另眼相待,更遑論如今?
那麽……是那個小宮女?
元堯想到長星,卻又很快搖了搖頭,“陛下怎麽會為了一個小宮女影響了決定?是我想得太多了些。”
左右想不出個緣由來,元堯便也不再為難自個,轉身先辦差去了。
孟娉瑤是到了夜裏才醒來的。
長星和綠玉都不敢在孟娉瑤麵前說些什麽,隻是念著她一直沒有吃什麽東西,便提早吩咐廚房熬了白粥,廚房那邊倒也沒有怠慢,熬好了便送了過來。
孟娉瑤簡單的喝了幾口粥之後方才又睡了過去。
長星與綠玉見她好歹是吃了些東西,也稍稍鬆了口氣。
翌日,孟娉瑤再度醒來的時候,綠玉與長星盡可能當作什麽都未曾發生一樣幫著她梳洗,為了讓孟娉瑤能開心些,兩人還竭盡所能的說了些逗悶子的話。
隻是孟娉瑤始終悶悶的坐在那兒,大多時候是一句話也不說的,隻是偶爾見勉強擠出一點點笑容,好似努力的在給予長星與綠玉回應。
長星瞧著有些心酸,綠玉更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們都知道曾經的孟娉瑤是什麽模樣,那時候的她囂張跋扈,便是周景和也未能讓她生出畏懼心思,背地裏她都是直呼名諱,更別提旁人。
可如今的她卻全然沒了生氣。
長星看著她如今的模樣,總覺得有些熟悉。
她很快想起了從前的雲妃,也是從那不可一世的模樣變成後來了無生氣的樣子。
想到雲妃最後的結局,她的心裏不由得一緊,孟娉瑤的結局,也會是那樣的嗎?
她的心裏並沒有答案。
一連幾日,孟娉瑤都是這般鬱鬱寡歡的模樣。
不愛說話,不愛笑,大多時候隻是一個人默默的發呆,總是下意識的看著某處出神,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麽。
膳食也用得很少,隻是勉強吃上兩口便吃不下。
就算是換著法子做了從前孟娉瑤最為喜歡的膳食,她也依舊用不了幾口,而且長星與綠玉都能看得出來,她能吃上這幾口也不過是因為瞧出來她們二人在這事上邊花了不少心思,不忍讓她們失望罷了。
太醫院也跑了幾趟,初時太醫院那邊也是各種推諉,要麽是要去給太後請平安脈,要麽便是要去承文殿,更有的說是家中出了事耽誤不得。
綠玉雖然明白這些太醫是不想與觀羽殿扯上關係,可今時不同往日,她隻能忍著脾氣一趟趟往太醫院跑,到最後那太醫院有太醫大約也實在找不出什麽像樣的理由來搪塞她了,便索性說了實話,“綠玉姑娘,咱們太醫院的這些人是給宮中的貴人瞧病的,觀羽殿的主子怕是算不上主子,也不夠格讓咱們太醫院的人跑一趟吧。”
綠玉聽了這話,又想到孟娉瑤如今的模樣,心裏也是越發來氣,開口便道:“就算小姐如今不是這宮中的皇後了,也當得起你們的主子,陛下都說了不會克扣小姐吃穿一應用度,你一個小小的太醫竟是要替陛下做主?”
綠玉一直跟在孟娉瑤身邊,耳濡目染的,本也不是個好脾氣的。
若不是想著開罪了太醫院的這些太醫往後怕是會對自家小姐不利,她也不至於一直忍氣吞聲,可方才那太醫的幾句話也讓她醒過神來,她越是對這些拜高踩低的人客氣,這些人也就越是不將她家小姐當一回事,便索性不再顧忌著那些。
一聽綠玉突然扯上陛下,幾個太醫的神色微微一變,方才那趾高氣昂的太醫也有些慌張地解釋道:“綠玉姑娘誤會了,我怎敢對陛下不敬。”
“我不與你們說這些沒用的。”綠玉見他們態度好了許多,便也不與他們多言,隻看向邊上的劉太醫道:“我家小姐如今還在觀羽殿等著,就請劉太醫過去一趟。”
劉太醫之前便是經常給孟娉瑤請平安脈的,對孟娉瑤的身體算是熟悉,所以綠玉開口便點了他去。
劉太醫見此,也不敢再說什麽拒絕的話,隻得答應著收拾了藥箱,跟著綠玉去了觀羽殿。
其他幾個太醫見了這種景象不覺鬆了口氣,畢竟這可不算是什麽好差事,治療好了得不到什麽好處,治療不好可能還得擔些責任,也怪不得他們互相推諉。
劉太醫心裏也是極為不情願,但既然來了,肯定也不敢不盡心盡力。
他細細的幫著孟娉瑤瞧了一番,越是瞧著越是眉頭緊鎖,好半晌才開口道:“小姐這是心病,若是身上哪裏有了問題,微臣隻需對症下藥便好,可若是心病……”
說著,他又長長歎了口氣。
其實這樣的答案,對於她們三人來說都不算意外。
綠玉之所以還如此堅持的想請一位太醫來瞧瞧就是因為心裏還懷揣著希望,總想著應當再試試。
如今聽了劉太醫的話,隻覺眼眶發酸,她下意識低下頭去壓抑著心頭的酸楚,免得真的當著自家小姐的麵落下眼淚來。
長星輕輕在心裏歎了口氣,開口道:“麻煩劉太醫了,隻是最近我家小姐她吃也不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能否幫忙開個能寧神開胃的方子稍稍調節一二?”
劉太醫點點頭,接著鋪開紙硯,很快將方子寫好道:“早晚膳後各一次,多食清淡,少食油膩……”
長星從他手中接過方子又一一應下,這才將人送了出去。
再回過頭來瞧見綠玉,見她神色已經恢複如常,還從長星手中拿了藥方道:“你照看著小姐,我去抓藥。”
長星還未應聲,她就已經快步走了出去。
長星知道她心裏不好受,也隻能輕輕歎了口氣,剛轉了身又聽到孟娉瑤叫她,“長星,過來,與我說說話。”
孟娉瑤的聲音很輕,就好似香爐裏飄飄嫋嫋的煙霧,一點點風就能吹散。
長星回了神,很快走到床沿邊上,微微曲著身子道:“小姐可是有什麽要吩咐?”
孟娉瑤搖搖頭,“就隻是想與你說說話而已。”
說著,她又看了一眼邊上的凳子,“坐著吧,坐著和我聊聊天。”
觀羽殿中統共沒剩下幾個宮人,也沒那麽多規矩,所以長星遲疑了片刻,還是搬來了凳子坐下。
“綠玉是一直跟在我身邊的,她的事兒,我大多都清楚。”孟娉瑤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正當長星以為她是想要與自己說一說她與綠玉過去的事的時候,孟娉瑤的目光卻落在了長星的身上,依舊帶著笑意道:“長星,你能與我說一說你過去的事兒嗎?”
長星一愣,確實不曾想到孟娉瑤會突然這樣問,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奴婢從前就是冷宮的宮女,再往前便是禦膳房的人,若是再要往前算算,那便是還不曾入宮的時候,那會兒奴婢隻是村子裏的孤女,父母雙親都已經亡故,好像也沒什麽值得提的。”
“不,不是這些。”孟娉瑤搖頭,“你來我身邊之前,我聽說你與魏府的公子魏清嘉曾被先帝賜了一樁婚事,後來魏家出了事,魏清嘉想先將你接出宮去,卻被陛下攔下,可是有這麽一樁事?”
聽孟娉瑤竟然提了這事,長星心裏不由得有些慌亂,她勉強擠出笑意道:“先帝確實為奴婢與魏公子賜了婚。”
這在宮中幾乎是人盡皆知的事,長星也沒什麽好隱瞞的。
孟娉瑤好似來了興趣,又接著問道:“那陛下到底為何不允你出宮與魏清嘉成婚?”
長星的額頭冒出了冷汗,她努力思索著到底應當如何與孟娉瑤解釋。
若是如實說的話,那便是要將過去與周景和的事盡數說了,莫說是周景和曾經用一袋金葉子買斷了他們二人的過去,讓她再不許在旁人麵前提及,便是她自己也並非那麽願意將那段過去拿出來說。
可孟娉瑤既然是開口問了,她又不能不答,隻能勉強道:“大約是……是因為魏家惹了陛下不快吧。”
這是她絞盡腦汁唯一能想出來的好似還能說得過去的理由。
說完,長星還小心翼翼的看了孟娉瑤一眼,生怕她不信自個。
不過長星的擔心顯然有些多餘,孟娉瑤並未對她的話有分毫懷疑,隻是在遲疑了片刻後開口問她,“那你想離開皇宮嗎?”
長星被她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驚著,還未來得及回答便聽她很是認真道:“若是你想,我可以將你平安的送出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