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落雪了。”
簡翊安坐在窗邊,看著外頭開始飄落的白雪,將視線所到之處連為一片。看到這,他裹緊了身上的披風,但又忍不住朝著外頭多看兩眼,“很美。”
“自然是美的,隻可惜這處沒有種梅樹,不然若是點綴些紅梅隻會更漂亮。”宮晏在一旁站著,順著簡翊安的視線看去,頗為遺憾。
“那便可以現在種,等來年也就開花了。”
簡翊安手中捧著暖壺,這處雖然沒什麽人,前後都極為荒涼,但確實是個安靜養身子的好地方。
“不過你不是說好要帶我去外頭走走嗎?什麽時候可以?”簡翊安不是坐得住的性子,在這多日,他還是想去看看外邊。
“那便明日吧,我去收拾一下。”
宮晏毫不猶豫地應下,將簡翊安困在這一輩子並不是他的想法。
第二日一早,簡翊安便已經候在了門口。
見宮晏睜眼,他便倚在門上催促說:“快些吧,今日我想多走走,若是晚了怕是回不來了。”
這冬日的天總是黑得早些。
宮晏隻能起身,將自己收拾好,隨後又走近簡翊安,將其身上的衣服扯緊,以防其受凍。
“其實現在外頭人可能不多,但既然翊安你想去那便去吧。”
跟著宮晏離開了這處,簡翊安對去外頭的路依舊沒有任何印象,記憶依舊一片空白,仿若這漫天的白雪,毫無征兆,無從下腳。
而等簡翊安跟著宮晏來到外頭,這處也確實和對方說的那樣,因為冬日街上並沒有多少的百姓,偶爾隻有一兩個小娃娃似乎是在家門口玩耍。
再往前走也隻有幾個小販。
簡翊安看著他們,雖然冷清,但至少比起他們的屋子多了幾分煙火氣。
看到這,簡翊安眉眼鬆了一些。
“這位老丈人,糖葫蘆怎麽賣?”
宮晏則是徑直就去尋了那個賣糖葫蘆的小販,明明是冰天雪地,其穿的卻比一般人少很多,看起來確實是不怎麽怕冷。
簡翊安上前,見到其付銅錢的手,不由得調侃嘲笑:“你都多大了,還吃這個?”
“我不吃。”
宮晏接過糖葫蘆,又直接遞給了簡翊安,“但你喜歡。”
簡翊安喜歡吃甜的,這是當時在重華殿宮晏就發現了的。可這位三皇子似乎並不喜歡將自己的喜好展露。那天寒月節宮晏看到對方多看了那路邊賣糖葫蘆的小販兩眼,眼下又見到便給簡翊安買了。
“什麽我喜歡……”簡翊安調侃結果調侃到了自己頭上,肯定是不想承認的。
奈何宮晏的神情實在溫和,見他不拿也不收回,反而是用眼神催促道。
無奈之下,簡翊安隻好接過。
手中的糖葫蘆份量很足,他握在手中,像是不想掃對方的興才堪堪咬了一顆含進嘴裏,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正巧宮晏與他說話,簡翊安沒法開口於是便隻能含糊應下。
即便被敷衍宮晏也不生氣,甚至不再繼續說別的,隻是讓簡翊安慢點吃。
正巧這時,二人的一旁走過一個乞丐身旁。
像是看出二人的闊綽,那乞丐朝著簡翊安開了口。
“好心的老爺,求給我點飯吃……”
乞丐所說簡翊安其實並未動容,但這冰天雪地的,對方身上的瘡痕並不假。看到這,簡翊安側過身子看了眼宮晏,對方立即是心領神會,投給了乞丐兩枚銅錢。
“謝謝,謝謝菩薩老爺們。”
隨著乞丐的感恩之語,簡翊安邊走邊問:“宮晏,你怎麽不多給一些?”
“都是施恩,並沒有多少之分。”宮晏想都不想便答道。
“你這話說的稀奇,誰教你的大道理。”簡翊安覺得這個回答有趣,於是又繼續問了句。
誰料對方卻不說話,隻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這叫簡翊安臉上的笑意減退,甚至意識到了一點。
“不會是……我同你說的?”簡翊安很聰明,一猜就中。
而宮晏也是默認了。
這叫簡翊安陷入了懷疑之中。
過去的他,竟是能說出這般道理的人,瞧著不像是什麽善行,不過就是施舍罷了。
宮晏又帶著簡翊安去酒樓吃了飯,隨後便帶著簡翊安在這鎮上隨處走走,直到他帶著其來到了一處煙花柳巷。
“就要過年了,所以人少了許多。”宮晏解釋說。
“怎麽?你經常來?這麽熟悉。”簡翊安的話中帶了些許醋意,他不知自己為何如此,但多少還是有些膈應。
“倒也不是,隻是覺得河邊太過沉悶,而聽聞此處有能靜心凝神的曲目,便想帶翊安你來聽一聽。”
宮晏瞧著並不像是在撒謊,簡翊安便也信了。
待進去,宮晏果然給他尋了一間屋子,這裏很暖和,於是簡翊安便將身上的外袍褪去,坐了下來。
不一會兒,屋外果然傳來琴音,簡翊安不記得自己以前是不是經常聽人彈琴,但此刻聽到這曲子,他心底竟是暗自想起來這是什麽曲。
“相思入骨之曲,倒是應景。”簡翊安側倚著椅子的背靠,在淺淡的熏香之中閉眸睡去。
琴曲在他的夢裏徘徊,一直等到曲子停下,簡翊安才緩緩醒轉,發現自己竟已是獨自一人。
宮晏又不知去了何處。
簡翊安見狀心情變得有些不悅,於是起身徑直離開了房間。
琴曲還在,但聽著似乎是從隔壁屋內傳來。
簡翊安想了想,還是走近,隨後推開了隔壁屋子的房門。
屋內布置清新淡雅,簡翊安剛一進去,琴音卻是斷了。
“客人為何來此?”屏風後,一人坐在琴前,聲音孱弱柔和。
“來尋人。”
簡翊安也不撒謊,他不過是想來看看宮晏會不會在這罷了。
“此處是我們這些清倌為客人談曲的地,不會有客人來此。”
對於簡翊安私自闖入,對方也並不惱怒,耐心地作了解釋。
看來是簡翊安自己想多了。
“抱歉。”簡翊安罕見地道了歉,隨後就打算離開。
卻不想身後之人隔著一層紗狀的屏風瞧見他的身形,竟是叫住了他。
“等等!”
那清倌從屏風後走出,隨後在見到簡翊安的那一刻臉上的神情凝滯一瞬,緊接著竟是淚流滿麵,“三殿下,你為何在此?”
聽到這個稱呼,簡翊安的神情不變。
“你叫我什麽?”他不太明白對方為何要這般稱呼他。
“什麽意思?我叫您……三殿下。”
清倌上前,眼底的苦痛被困惑覆蓋,他將簡翊安又細細打量了一遍,確認自己並未認錯,“是我啊,寧雲,您不記得了?”
寧雲望著當初將自己放走的三皇子,明明麵容不變,卻總覺得哪哪都不太對。
又或許是他想多了,畢竟他隻是個小人物,三皇子記不住也是正常。
可奇怪的是……三皇子為何會在此處?傳聞……其不是失蹤了嗎?
而事實上簡翊安也確實不記得對方是誰。
他盯著寧雲楚楚可憐的麵容,腦海之中並未浮現有關對方的記憶。
“抱歉,我不記得了。”
簡翊安並未說自己失憶的事,畢竟這種事太多人知道也不好。
寧雲並不在意。
“不過我對你說的之前的事很感興趣,雖然我已經忘了,但你願不願意同我說一遍。”
寧雲的出現讓簡翊安很意外,他的過往除了宮晏無人再知,如今有了機會他當然不可能放過。
更何況對方喚他三殿下,而不是少爺公子。
殿下這個位份,簡翊安還是清楚的。
“自是願意。”
畢竟沒有簡翊安的話寧雲活不到如今,他當然是知無不言。
將簡翊安請到屋內,為其端上一杯上好茶水,寧雲也不敢坐著,就站在一旁同簡翊安說了當初的事。
而寧雲所說,是不同於宮晏說的,完完全全的另一故事。
不論是當初的三皇子還是如今下落不明的殿下,對於簡翊安而言都是極為陌生的事情,可在寧雲的口中,他聽到的卻正是這樣一個他根本不了解之人的故事。
“是您救了我啊,三殿下,您與夫人將我放走,又為我隱瞞,寧雲這才能安穩活到今日。”
寧雲側過身子,為簡翊安行了一禮,“寧雲此生無以為報。”
“等等,你剛剛說的……夫人?是何意思?”
簡翊安又聽到了個陌生字眼。
“是殿下您的王妃,當初是你與她饒了我一命將我放走,我牢記在心。”寧雲不知簡翊安問這個為何。
當初先帝死後,宮內便傳出消息說是三皇子叛變,下落不明,隨後當今宣帝雖然為其正名卻也依舊沒有其行蹤下落。
許多人都認為這三皇子或許根本就沒有失蹤,但也沒人敢說那毫無證據的話。
可如今簡翊安的出現,寧雲才知道,或許那三皇子失蹤是真事。
“我明白了。謝謝你。”
簡翊安抬起眼來,看出對方眼底的擔憂和不解,安慰說,“你現在過得好嗎?”
“自是過得好,我自小學習琴曲,如今雖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這旁人眼中的不堪之地,可我卻過得比以往都要快活。所以三皇子,您是我此生的恩人。”
寧雲說著說著便落了淚,簡翊安從懷中抽出一塊帕子,遞給了寧雲,“別哭了,長得這般好看,哭起來卻是我見猶憐叫人心疼。”
“殿下……”寧雲接過帕子,眉眼動容。
“別再這麽喚我,寧雲,切記,別告訴任何我的行蹤,又或者和旁人提起我來此處尋過你。”
簡翊安知道自己該回去,於是囑咐了兩句,接著便馬不停蹄地起身回到了隔壁的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