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二日清早宮晏就回來了,這時候蘇尋良還在,不過看其麵色灰沉,想來昨夜應是沒有休息好。

“你可算回來了?”

蘇尋良看到宮晏那一刻,心底的石頭終於是落下。

“怎麽?隻是一晚臉色怎就這麽差?”

宮晏手中還抱著他特意命人給簡翊安做的氅毛披風,前些日子剛做完,昨日便去拿了。

這天氣愈發寒涼,簡翊安怕冷,還得多穿一些。

“大概是我天生不適合和皇宮裏的人接觸吧,我上回碰見皇宮裏的人我的手就差點廢了,如今見到這三皇子我可不害怕的睡不著覺?”

蘇尋良抬起雙手,摘下一直戴著的蠶絲手套,上邊的疤痕和當初宮晏偽裝得一模一樣,那個酒樓裏的土匪也正是因此將他認成蘇尋良來。

蘇尋良這雙手為何傷到這個地步宮晏是知曉的。

這宮裏名醫眾多,許多江湖遊醫即便醫術高明在普通人眼底也不過就是個大夫,想要成名就得進宮,若是能有幸當上禦醫,那可謂是為祖上添光了。

當初蘇尋良也是抱著這個心,更是為了幫一個人,於是化名入了宮,為先帝那時的皇後娘娘看病。隻是沒想到,縱使醫術再高,也治不了一個無病之人。

蘇尋良不懂宮裏的事,更不明白那皇後為何如此,告知了實情卻責罵成庸醫,那皇後更是命人要將他的手筋挑斷,說是無用的東西也不用再留。

也幸虧蘇尋良福大命大,從那宮裏掏出,又費盡心思為自己接了手筋隨後遠離朝廷不近紛爭便是蘇尋良此生的宗旨。

對於皇宮之人,除卻不喜,蘇尋良更多的是害怕。

運籌帷幄,心機頗深,蘇尋良看不透,尋不清,隻能避而遠之。

恐怕也隻有宮晏敢這麽明目張膽地去接觸宮裏的人。

“好了,配的藥都給你放桌上了,我先走了,免得被人發現我與你有糾葛。”

蘇尋良說罷扭頭就走,隻覺得這處很是危險。

等對方走後,簡翊安從屋內探出半個身子,笑著看向宮晏。

“怎麽走了?不留蘇大夫再多坐會兒嗎?”

望著蘇尋良離開的背影,簡翊安從中看出了落荒而逃的意味來。

“人家是大夫,看完病總是要離開的,可不能像我們一樣在這過日子。”

宮晏靠近簡翊安,雖麵色和衣著同出去時候一樣,但不知為何簡翊安從對方身上嗅到了淡淡的血味。

簡翊安沒有詢問這個異樣,側過身子給宮晏讓了條道讓對方進屋。其手中的東西簡翊安也是一眼就看到了,在猜到是給誰的後便順著其心思故意問道:“這是......給我做的嗎?”

簡翊安的聲音試探,帶著幾分不可置信。

宮晏含笑走近,將懷中抱了許久的披風展開,披在了簡翊安的肩頭。

“是,特意給翊安你做的,是不是很暖和?”

“確實,這很貴吧?”簡翊安摸著這披風的料匹,想來不會是尋常人家用得起的。

“是,所以等得久了些。”

宮晏沒告訴簡翊安,此物其實便是他以往冬日都披著的。在宮裏,簡翊安的衣服也都是千金難求,如今在外頭,宮晏自然也不會苦了對方。

這件黑金披風的簡翊安襯得其臉色白了許多,氣質典雅端莊,一眼望去恍若當初在重華殿之時。

“謝謝你。”

簡翊安低頭撫摸著肩上的氅毛,感激地開口。

“不用道謝,這本就是翊安你應該有的。”

宮晏見簡翊安低著頭,以為對方是羞赧了去,剛想上前安慰,不想簡翊安下一句問的是:“那宮晏你除了去給我取這件披風還做了什麽?”

男人停下了腳步,挑了挑眉。

簡翊安抬起臉,神情不變:“是不是和人打架去了?”

本以為宮晏會否認,誰料片刻宮晏卻是歎息一聲,泄了氣。

“不愧是翊安,這都看得出來。”

宮晏說完也不裝了,將身上的外袍褪去,裏邊的黑衣雖看不出什麽不同,但血味卻更濃了些。

“是不是很難聞?我換件衣服,稍等。”

宮晏說罷便伸手解開了腰間的束帶,簡翊安見狀瞧了一會兒才側過身看向一旁。身後傳來衣物摩挲的簌簌聲響,因為看不到,所以在這寂靜的屋內愈發清晰。

不同於宮晏那張絕世的臉,其身形和一般男人無異,高挑修長,身形偏薄,但簡翊安摸到過對方胳膊上的肌肉,很是結實,一眼便能看出習武之人。

如今他更是可以確定對方並不像看上去那般無害。

正當簡翊安出神想事情的時候,宮晏已經將衣服換好,也不知怎麽就來到了他的身後。

一聲輕喚,簡翊安的瞳孔瞬間放大,被嚇了一下。

“抱歉,嚇著你了。”

雖是道歉,但話中的調笑明顯帶著幾分故意。

簡翊安轉過身,剛想埋怨兩句,隨即便看到了青絲散落,一襲白衣的宮晏,仿若泥地探出的蓮,一塵不染,眉眼含笑,在這破舊簡陋的屋內有些格格不入。

但,很漂亮。

簡翊安想說的話被堵住,他瞥了對方一眼,佯裝自己沒有想七想八。

“你武功很好是不是?”

簡翊安望著對方,淡淡開口,“先前你也說了以前你經常會叫我習武練劍,可一般習武的人怕也不會輕易殺人,你是做什麽的?宮晏。”

剛剛對方身上的血,明顯不是宮晏的自己的。

“不過為了維持生計罷了。”

宮晏見自己已經暴露,假意為難,但還是不忍欺騙,“我生來無親無故,有幸習得一身武,為了活下去我便隻能拿錢辦事,這才活到了現在。”

“殺手?”簡翊安聽後,隻能想到這一點。

“是。”

“很危險吧。”

簡翊安在宮晏承認後,望著對方委屈的神情,開口不是懷疑和責備,反而問了一個宮晏都沒想到的問題。

眸底變得鮮亮,笑意更濃,宮晏笑得簡翊安毛骨悚然。

“翊安這是......擔心我?”

“不然呢?”簡翊安覺得這問的很沒勁,“不關心你難道我還要盼著你去死嗎?”

在失憶後,簡翊安的嘴變得毒了些。

可這些話在宮晏聽來卻都格外好聽。

以前的簡翊安處處小心,什麽都不敢說,什麽都不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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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眼下卻是坦誠許多。

“真的沒受傷吧?”簡翊安伸出手,拍了拍宮晏,見宮晏神色不變,這才確認其沒有隱瞞。

若真按照宮晏所說,那對方作為殺手在這生活好像沒什麽破綻。

這般遠離塵世,更能護得住自己安危。

“翊安這般擔心我,我倒是不知該說什麽了。”

宮晏笑得收斂,叫人挪不開眼,外頭的天大亮,可惜寒風陣陣,簡翊安不怎麽想出去。

於是宮晏起身幫著簡翊安點了個暖爐,順道給其煮起了茶水。

簡翊安與宮晏圍爐而坐,緩緩湧出的白霧遮掩了簡翊安的視線,聽著窗外呼呼的風聲,不知為何他有些不安。

就好像在記憶深處,他也曾聽到過這樣的風聲。

兩人就這樣安靜地坐著,竟是有那麽一瞬,簡翊安自覺自己真的已經在這生活了許久。明明他什麽都不記得,眼下的心情卻意外很好。

“翊安。”

忽然,坐在一旁的男人又喚了他一聲。

“嗯。”

在簡翊安側過臉想看看對方喚自己有何事的時候,對方的身形卻突然放大,明媚的麵容在其麵前,隨後對方便吻了他。

很輕很輕,淺嚐輒止。

就連什麽時候分開的簡翊安都沒有注意到,他的神情變得複雜,唇瓣微動卻不知該說些什麽。對方卻也什麽都不說,隻是繼續低頭喝著茶,好像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發絲微動,簡翊安收回視線。

屋內又變得安靜了下來。

一直等到晚間,簡翊安看著對方將屏風收起,又不知從何處給簡翊安又拿了一床被子。

“你身子這麽涼,晚上睡覺不會冷嗎?”

“正是因為我身子涼才不怕冷,還是翊安你須得蓋多點。”

簡翊安躺在**,看著對方用被子給自己塞了個嚴實,確保沒有一處露在外頭,隨後才緩緩躺下,側著身子看著簡翊安。

“你這麽看我做什麽?”簡翊安覺得對方的視線有些炙熱,讓他無法忽略。

“因為喜歡,並且翊安你很好看。”

宮晏的回答無疑讓簡翊安滿臉通紅,他將半張臉鑽進被子裏,試圖不理睬對方。

簡翊安不說話,宮晏便也沒有糾纏。他就躺在那,看著被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簡翊安。伴隨著困意襲來,簡翊安終於是忍不住閉上眼,入了夢。

隻是這夢很淺很淺。

甚至他還能依稀聽到些許的人聲。

好像是在喚他。

可對方沒有喚他的名,而是一個很陌生的稱呼。

“殿下......”

聲音漸漸淡去,化為冬日裏唏噓的寒風。江邊冬雪愈發嚴冽,刺骨之寒本該無處不在,可這一年的冬日卻與往日不同。

宮晏小心翼翼地貼近,他的身子是涼的,於是他隻敢隔著那床被子,感受著他並不喜歡的溫暖。

“別恨我,殿下。”

他抱緊了身側之人,身上的傷口還有些疼,可他卻一點都不在意,一點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