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死局

披麻戴孝,這是簡翊安留給他那個皇帝父親最後的體麵。

站在宮牆下,簡翊安看著一下亂了套的皇宮,皇上的死昭示著很快就會有新的皇帝誕生,隻是那個人是誰,不言而喻。

不過這並不代表簡翊安輸了。

簡誩辭還沒回宮,一切都還有轉機。

“寒竹,你去將那遺詔毀了。”

簡翊安一遍又一遍的擦拭著手中的軟劍,他已經算好了一切。宮晏先前幫他殺上暗宮和羅刹堂,江湖中人忌憚他便不敢再插手宮中之事,眼下唯有他手裏有這個實力。

簡淮羽不過是個廢人,他隻需在簡誩辭回來之前登基。

這一切他都已經算好了。

這幾個月來他像條狗一樣對著宮晏搖尾乞憐,如今竟是真的可以得償所願。

隻可惜宮晏已經死了,見不到他登基了。

突然,有宮人來報,說是皇後要見他。

“皇後......”

簡翊安像是想起了什麽,恍然大悟,“也對,差點忘了她。走,請帶路。”

跟著宮人,簡翊安再見到皇後的時候,對方同他一樣身披白綾,偏偏臉上沒有悲痛之色,反而是滿滿的恨。

等簡翊安上前,對方徑直便是一個巴掌。

“廢物!你這個廢物!當初娶了那江湖人生孩子多好,你偏偏這麽久都沒個動靜,如今你父皇駕崩,這皇位怎麽可能輪得到你?”

皇後膝下本就隻有簡翊安和簡淮羽兩個孩子,結果簡淮羽成了個廢人,簡翊安更是不受皇帝喜歡,這皇後這麽多年來自然也沒拿正眼瞧過他們。

隻是如今皇帝死了,簡淮羽太子突然被廢,明眼人都知道那遺詔上寫著的就是六皇子。

“我已經將侍奉你父皇仙去的宮人全殺了,那遺詔也會改,旁人不知太子被廢,你須得幫著淮羽坐上皇位。”

皇後所想與簡翊安猜的大差不差,這也是最能使人信服的法子。

畢竟簡淮羽先前還是個太子,可他什麽都不是。

“哈哈哈——”

簡翊安忍不住仰頭大笑,臉上的紅痕火辣辣的疼,可他卻隻顧著嘲笑皇後的愚蠢,“皇後,兒臣問你,當初是你殺的兒臣母妃,對不對?”

話音剛落,皇後的神情變得有些不自然,似乎是受不了簡翊安這樣看著自己,皇後非但沒答,反倒是開口威脅:“翊安,你給我乖一點,別想些奇怪的東西,等淮羽即位,你便是在外做個王爺都能富貴一輩子。”

“王爺?誰要做王爺?皇後可真為兒臣著想。”

簡翊安一步步逼近,大抵是眼底的瘋魔叫皇後終於有些害怕,剛想喚人來攔住簡翊安,卻不想被突然出現的兩人直接殺死了下人。

“三殿下。”

來人是江湖中曾敗給宮晏的蘇鬼手和川妙人,其都是早早被簡翊安喚來了皇宮,隻等今日為其所用。

“簡翊安!你難不成要造反嗎?”皇後停住後退的步伐,盯著簡翊安那雙陰暗仿若深淵的眼眸看了許久,終於看出了其藏了多年的野心。

“造反?我當然要造反,你也不能死,畢竟你還得看著我坐上那個皇位呢。”

簡翊安伸手捏住皇後的臉,這張永遠都對他展露不了笑容的臉,“到那時候,您再壽終就寢也不遲。”

“你瘋了!簡翊安!我就知道你和你母妃一樣都是個瘋子!”

皇後意識到簡翊安要做什麽,不禁痛聲大罵,卻被簡翊安一下摔在了地上。

“挖了她的舌頭,別讓她有精力喊叫,吵得心煩。”

“是,殿下。”

蘇鬼手和川妙人立馬幫著簡翊安按住了皇後,一聲慘叫過後,那往日的殺母仇人便再也說不出難聽的話了。

“對了,皇後娘娘,忘了和您說了,這皇位隻會是我的。”

簡翊安側過身子,朝著皇後笑道,“我已經派人去殺簡淮羽了,你說他一個廢人,能對付得了這麽多江湖人嗎?”

“唔——”皇後雙目充血,死死盯著簡翊安。

那憎惡的眼神叫簡翊安覺得快活。

他父皇想他死,他母後殺死了他的母妃,他的兄弟也整日想致他於死地。這根本就由不得他,若不是他一步步謀劃到今日,若不是他自己將尊嚴踐踏,他早就死在那不知何處的陰暗角落裏了。

隻是很可惜,那個幫了他最多的人竟是看不到了。

宮晏,若是你還活著,總不會想再招惹我一次的。

在來皇後宮裏之前簡翊安就已經查明了簡淮羽的動向,對方一定也會來尋皇後,隻是簡翊安早就派人去攔下了他。

皇帝駕崩,江湖謀反,最後這條路也隻能是他一個人走到底的。

隻是簡翊安沒想到他走出宮門,竟是見到簡淮羽就站在門外,像是已經等了他許久,而他身旁亦是站著眾多侍衛。

“你怎麽來的這?”

簡翊安見其周身完好無損,意識到了不對。

“我當然是繞過來的,不然三弟送我的那份大禮我總是招架不住的。”

簡淮羽一步步上前,不知為何,明明先前老皇帝死的時候其麵色還是如同往日般慘白,如今瞧著卻身形穩健,氣色紅潤,根本就不像是有病之軀。

簡翊安的直覺很敏銳,他看著簡淮羽,許久,篤定開口:“你根本就沒病,你一直都在騙我。”

“不是的,三弟,我怎麽會騙你?”

大皇子依舊是那副溫潤體貼的模樣,他看向簡翊安,眼中滿是對自己這個三弟的疼愛,“你與我可是同在皇後膝下多年,自是最為同病相憐之人,我病也是事實,從未騙過你。”

“那你現在又是為何!”簡翊安根本不信。

“這我還得感謝三弟你呢,你娶的那個江湖小姐......哦不對,應該說是江湖俠客,他身旁的小丫鬟竟是救了我的命。”

若不是風靈那日以丹藥救之,簡淮羽早就已經死了。

“隻是我知道我這弟弟們是見不得我好的,那我便也隻能體諒一下,繼續演給你們看了。”

簡淮羽的病好了以後,他的身體甚至比之前更為完好,就好像那一顆小小丹藥重塑了他全部經脈一般,自那時候起,簡淮羽便也不再是那個體弱多病注定被廢棄的太子了。

“原來是她。我該早些把她丟出宮外去的。”簡翊安咬牙開口。

可誰料卻被簡淮羽打斷。

“為何這麽說?三弟,我看你還得感謝一下那個江湖人,不過這因果確實如此,若不是他們,你早該死在江州了,而我呢也會因病死在這宮裏,最後得逞的說不定就真的是我那可憐的二弟了。”

短短幾句,簡翊安眯起雙眼,有些困惑湧上心頭。

“江州?什麽意思?”按道理來說,簡淮羽應該是不知道江州具體才是。

“也沒什麽,隻是很可惜當時把三弟你去江州的消息傳給江州太守但還是沒能讓三弟你死在那。”

簡淮羽說到這還頗為遺憾,覺得很可惜,“三弟你確實夠狠,我尋不到你的把柄,就連那江湖人都已經沒了蹤影,聽聞是你殺了他?嘖嘖嘖——三弟,他幫了你這麽多,甚至還能在暗宮的人手下救下你,但你竟是這般絕情。”

簡淮羽說罷竟是鼓起掌來。

“我絕情關你何事?”

對於簡淮羽所說,簡翊安根本已經不在乎,隻是他確實沒想到除卻簡長嶺那個混蛋,真正一直在暗中想殺他的竟是這個身體抱恙多年的簡淮羽。

“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麽意義?你不過就要死了。”

簡翊安的聲音毫無波瀾,他隻想著快些殺了對方,再去拿到他該拿的一切。

可就在他要伸手取出軟劍之時,對方卻忽得問了他一個問題。

他說:“三弟你殺我為何?我可是為你準備了份大禮的。”

“什麽大禮?”

“兄弟重逢的大禮。”

簡淮羽指了指他們平日裏從宮門外到皇後寢宮的路,而簡翊安正是布置了江湖殺手在那一處等著殺死本該從那趕來的簡淮羽。

可如今簡淮羽在這。

“我知道誩辭和喜歡三弟你,他小時候就你慣著他,如今他做了個大將軍卻還是隻聽你的話,恐怕隻要你騙他兩句,他就能將皇位拱手相讓。”

簡淮羽覺得可笑至極,“所以你說,若是他遇上你早早埋伏好的那些個殺手,能活著出來嗎?”

“你胡說!我早就派人給誩辭送了信,他不可能已經到了皇宮。”簡翊安根本不信。

可誰知簡淮羽卻隻是回了句:“那如果我說我也給他送了一封信,那信上也沒什麽,隻是寫了個他最關懷的三哥有難,讓他速歸,你猜他會信嗎?”

聽到這話,簡翊安已經臉色煞白,頭也不回地朝著來寢宮的那條路奔去。

什麽信不信的。

他那傻傻的六弟當然會信。

不是因為他信這是真的,而是因為他害怕這是真的。

可怕的是,這一點,他和簡淮羽都很清楚。

一路上,簡翊安都在祈禱著他那傻傻的六弟不會回來,可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待他趕到那片布下埋伏的石板路,他曾命令他們說:凡是來此路者,殺無赦。

可如今簡翊安卻後悔了。

在看到簡誩辭站在血泊中搖搖晃晃的身形後,他後悔得徹底。

“住手——”

簡翊安大聲喊著,想著讓所有人退下。

可就算所有人退下又如何,所有的殺招早就已經在他六弟身上用了個遍。他六弟是西涼的大將軍,會騎馬射箭,會引兵打仗,在戰場上所向披靡,偏偏就死在了他最為信任的三哥手裏。

這麽多殺招,他還能站著已經很了不起了。

甚至在見到簡翊安活著出現在自己眼前,簡誩辭還不忘露出那抹熟悉的憨厚的笑,隨後又拖著尚未來得及褪去鎧甲的身子拚盡全力叫他快走。

多麽可笑。

這聲太刺耳了。

簡翊安抱住簡誩辭的身子,大喊著傳太醫。

可這隻有不知宮中規矩的江湖人,哪有人會給他傳太醫。

“誩辭,誩辭!你撐住,我去給你叫太醫。”

簡翊安抹了把簡誩辭臉上的血,尚且溫熱,可偏偏他能感覺到懷中這具軀體在漫漫變涼。可這是他的六弟啊,是整個西涼的大將軍,更是父皇日夜期盼其回京傳位於他的未來皇帝。

這般光芒萬丈的存在,為何最後會死在他的懷裏。這不應該是他這隻陰溝裏的老鼠才有的下場嗎?

簡翊安想走,想去給簡誩辭叫太醫。

可懷中人卻拉住了他。

沒有什麽寒暄,他隻是將自己的長槍往簡翊安手中塞了過去。

他不知這一切都是他最敬重的三哥的布置。

他隻是仰著頭,喉間鮮血不住湧出,他卻還是開口,不知和簡翊安說話,隻是朝著一旁簡翊安派人的所有殺手,乞求道:

“求你們.......不,不要殺我三,三......”

話音戛然而止,瞳孔光亮褪去,簡翊安終於是再也繃不住心底的痛苦。他抱著簡誩辭大喊,卻隻覺得天昏地暗。

他的六弟是個大將軍,從未求過人,也不可能求人。可這最後,他卻還是放下了自己的傲骨,為了他那可笑無比的三哥。

這一刻,他終於是什麽都沒了。

高大的男人在簡翊安懷中慢慢變冷,可他卻什麽都做不了。

“啊——”簡翊安仰頭大喊,他望著一旁滿臉迷茫的江湖殺手,想起身殺了他們,可他又怎麽可能殺的了他們。

再說,真正的凶手不就是他自己嗎?

宮晏的死,簡誩辭的死,他都脫不了幹係。江湖第一因他而死,馳騁戰場的將軍也死於他手。

他才是最大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