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蜉蝣
簡翊安仰麵躺在那,這處明明就在濃鬱月色之下,可他卻無比肯定無人能尋到這。
他從未見過麵前之人這般的壓製,他與其對抗仿若蜉蝣撼樹,簡翊安想不到自己任何勝算。
隻是為何?
自上回往後簡翊安就一直在想這到底是為何?
他都做了些什麽能惹得對方這個江湖之人看上,他不過是一介皇子,這西涼這麽多皇子,其中也不乏貌美又或者好擺布之人,為何對方偏偏盯上了他。
論容貌,他比不過簡淮羽,論實力,他比不過簡長嶺,更有其他皇子比他優秀且更受寵愛,為什麽就偏偏是他?
“殿下在害怕?”
男人順著月色,看到簡翊安隱隱顫抖的手,對方隻是躺在磚瓦之上,瘦削的身子單薄到好像被風一吹就會垮掉。
“我沒有怕,我為何要怕你?”
簡翊安倔強開口,他從來都不怕,不是因為他真的不怕,而是因為他怕的東西太多了,他知道害怕是最多餘的。他害怕,但從不會有人來幫他,所以他沒必要害怕。
聽著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之語,宮晏不禁一笑。
“三皇子還是如此嘴硬,明明這手都抖得如此厲害。不過也沒事,等隨我去了江湖我會好好的對殿下的,到那時殿下再嘴硬都是沒用的。”
“我是皇子,你把我帶走就不怕惹怒了父皇?”簡翊安還是不甘心,他不想就這樣被對方帶走,他伸手抓著男人的胳膊,不住發問。
可誰想男人卻是笑著歎了口氣:
“若能為美人而死,死而無憾啊。”
對方肆意挑逗的話激怒了簡翊安,就算被捂住了眼他依舊沒有屈服。
“可你卻膽小到連容貌都不敢暴露於我眼下,那我也實話同你說了,我的夫人是江湖避水山莊的小姐,你若把我帶走他們絕不會放過你。到時不論是這宮裏還是那江湖你都再無容身之地。”
就算同頤尚荷同他不是天賜姻緣,可對方一直都是簡翊安留有的後招。避水山莊在江湖上數一數二,誰又敢與之為敵?
可這番威脅的話男人聽後卻並不在意,他俯下身子,輕撫簡翊安鬢邊的發絲。
“你是說先前那個被我一招就製服的女人?你怎就覺得我這回來不會對她下手?不如我將你帶走前去殺了她,再將此事嫁禍於你,到那時你要活命便隻能跟著我了。”
說罷,簡翊安聽到了簌簌聲響,突然心底有些慌亂。
“你要做什麽?”
“殿下怕不是聾了,我不是說了?我去將那小姐殺了,再帶殿下離開。”
話音剛落,簡翊安突然起身一個巴掌就落在了男人的臉上。
聲音清脆,叫男人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你敢!”
簡翊安怒從中來,就算再不受待見他依舊是養尊處優的皇子,就算他與那江湖小姐之間再多間隙對方也依舊是他的皇子妃,與他拜過天地,入過洞房,上了那月老的姻緣譜,這是誰都無法改變的事實。
麵前之人羞辱他也罷,竟連著那人一同羞辱。
也不知從何而來的膽量,簡翊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的時候手已經是不住發麻,眼上的黑布緩緩滑落,簡翊安依稀能看到麵前之人呆滯的身形。
“你要殺便殺要剮便剮,羞辱我做什麽?她不過一女子,你若敢傷了她,我做鬼都不會放了你。”
簡翊安此生最恨這般隻是為了羞辱便牽連無辜之人,他的母妃被人牽連,後來照顧他的嬤嬤也因他而死,明明這些人都是無辜的,為何要因自己心頭一時之快而連累他人?
在罵完這一番話後簡翊安便不自絕望。
自知自己做了什麽,對方應是不會再放過他,簡翊安也認了命,閉上眼等死。
可他萬萬沒想到的卻是對方並未生氣,男人緩緩抬起眼看向他,雖用手捂著臉,眼角的笑意卻止不住的溢出,從簡翊安眼前掉落一角的黑布縫隙鑽入,刺得簡翊安眼底生疼。
為何要笑?
簡翊安不明白。
他不是才扇了對方一巴掌嗎?
簡翊安想不到緣由,不過這采花賊如此沒有臉皮,作出這番舉動來也正常。
“殿下還真是深情,叫我又有些心軟了。”
那采花賊語氣突然輕鬆了許多,不複今日來時的壓抑與怒意,“殿下就這般喜歡自己的夫人?”
“你問這個做什麽?她是我的皇子妃,同你有何幹係?”簡翊安不知對方問這個做什麽,難不成是又瞧上了頤尚荷那丫頭?
想到這,簡翊安的眉頭又不自覺緊蹙,稍稍朝著下頭看去,平日裏的護衛今日都沒來,不知是不是對方做的手腳。
而那位大小姐也不知有沒有察覺,若是這個采花賊真的去尋對方,對方又能否死裏逃生?
簡翊安也不知自己為何要這般擔心對方,明明眼下他才是真的在劫難逃。
“這樣吧,殿下,你與我過兩招,若是能打得過我我便放過你。”
那采花賊站起身來,高挑修長的身形在月光的照映下一覽無餘。
簡翊安聽到這話隻覺得對方是在羞辱自己。他就算對武功再一知半解也看得出自己絕無勝過對方的可能。
“我說過了的,你要殺便殺,不必這般羞辱。”
可那采花賊卻不這麽認為。
“殿下,你都沒有試過,怎知這是羞辱,殿下若是真的天賦異稟也說不定呢。”
男人帶著簡翊安縱身躍下,反手又折了兩隻院裏盛開的桃花,將一支遞到了簡翊安的手中。
“殿下,請吧。”男人含笑開口。
可握著那枝桃花的簡翊安卻遲遲沒有動彈,他不確定對方這麽是想做什麽,他也深知自己絕對打不過對方。就憑前兩回的交手,簡翊安便清楚他在對方手裏絕對走不過三招。他沒怎麽習過武,隻要頤尚荷那丫頭會教他兩招。
他也確實沒有天賦,看起來再簡單的一招一式他都要學很久,錯很多回。
可對方卻從未真正不耐煩過,就算簡翊安在同一處錯上百回,對方也隻是會將樹枝再塞到他的手裏,耐心道:“好了,殿下,我們再試一回。”
簡翊安知道自己脾氣差,一件事若是多次做不成他便真的會惱羞成怒,可那丫頭見狀也隻是調侃,調侃今日天氣不好,惹得某人火氣重。
往事一件又一件從簡翊安眼前劃過,簡翊安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並沒有剛開始那般討厭對方又或者是裝著溫柔與對方相處。兩人這看似扭曲的聯姻如今其實已經變作他生活的一部分。
至於能不能割舍,簡翊安已經看不到那答案了。
簡翊安就這樣望著手中的桃枝,許久才抬起頭來。
“我打不過你。”簡翊安張開唇,道了句。他不傻,他根本沒有勝算。
不等對方開口,簡翊安便繼續說道:“可有一人曾和我說過,說弱小不是膽怯的理由,我當時覺得這話不過個空道理,如今想來倒也在理。“
男人站在他的麵前,安靜地聽著簡翊安所說,一動不動,可那雙眼中卻流露出其無法遮掩的快意。
“殿下倒是會說,可光說不做是沒用的,若殿下隻是這般說說,我還是會帶殿下走的。”
男人說罷,手中的桃枝突然舉起,隨即便朝著簡翊安刺來,簡翊安反手擋住,但下一刻對方又側過身換了個招式。
簡翊安隻能再次躲避,他手中的招式其實就那幾招,都是頤尚荷教的。對方說這幾招能護他周全,如今看來說的都是屁話。
但簡翊安眼下也沒心思再罵對方了,這采花賊每一招逼得極緊,但又留有餘地,好像故意在等簡翊安出下一招。
簡翊安不明白這樣無休止的調戲有什麽意思,可他不想認輸,縱使每一擊都落在了對方的意料之中。簡翊安咬著牙,在桃樹之下與對方不知過了多少招,一直到他筋疲力盡,一直到他再無力氣去使出下一招。
他背靠在桃樹之上不斷喘著氣,隻因背後有棵樹他才能不癱軟在地,他承認是自己輸了。頤尚荷說錯了,就算不膽怯,他依舊是個任人擺布的弱者。
像是認命了一般,簡翊安倚在那看著那采花賊再次一步步逼近,不比簡翊安疲憊的身形,對方每一步都極為平穩,甚至就連呼吸都沒被打亂一瞬。
“你殺了我吧。”
簡翊安垂下眉眼,氣若遊絲。
可對方卻沒有如他所願,他俯下身子握住了簡翊安的手,隨即在簡翊安的注視下突然將簡翊安手裏的桃枝刺向了自己的肩膀。明明隻是一根能被輕易這段的桃枝,簡翊安卻看到在對方的驅使下直直刺入了對方的肩側,叫簡翊安臉上劃過驚愕。
“你做什麽?!”
簡翊安看不明白對方這瘋子般的舉動。
可對方卻不在意,他拔出那桃枝,枝頭依稀帶著點血。
“殿下你看,你傷到我了,我輸了。”
宮晏一步步後退,掩飾不住欣喜之色的眼底滿是簡翊安那張透著慌亂的臉,不知為何,那張臉早已不複以往,不論怎麽看都是順心的。
“今夜嚇到你了殿下,實在抱歉,願你和夫人長長久久,也希望我們不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