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醉意

簡翊安回到雲閣,推開寧雲那間房門時候已經晚了。

屋內沒有點燈,可月色濃鬱,簡翊安站在那能清晰看到屋內矗立著的人影,鼻間的甜腥血味刺激得簡翊安眉頭緊皺。

濃白月光下,他好不容易尋來的人早已是倒在了地上被大卸了八塊,依稀才能辨認出其生前模樣來。

“原來,你知道。”

簡翊安不曾想過寧雲原來是知道的,從頭到尾被蒙在鼓裏的隻有簡翊安自己,若不是頤尚荷和他提起,恐怕他今晚又要被對方給耍了。對方從一開始就想好了要如何利用簡翊安,不過也不全怪對方,畢竟是簡翊安自己送上門去的。

“你當初哭著同我說要你見你的情郎,倒是裝的有模有樣。”

簡翊安一動不動,屋內人手中的刀不住閃爍,光亮劃過他的眼眸,叫人毛骨悚然。

不過很快,隻聽“哐啷”一聲。

那刀竟是應聲落了地。

“我沒說謊,他是我的情郎。”

寧雲緩緩抬起手,望著自己染滿鮮血的手,清秀俊美的臉上笑容愈發淒慘了起來,“他當年為我散盡千金,送我百年難得一見的夜曼羅,又做我的常客,說要替我贖身,他對我那般好,我自然是心悅於他的。”

“可你還是殺了他。”簡翊安也不蠢,想來那時的寧雲怕是不知那人就是害的自己家破人亡的人。

寧雲聽到簡翊安這話後竟是伸手捂住了臉,止不住地笑了起來,笑聲使得整個屋更顯陰森,叫人不住毛骨悚然。

“我當然得殺他,若我當時就知道是他,知道他散盡的千金不過是從我家拿走的銀兩,知道他做我的常客不過是要欺我辱我,說要替我贖身更隻是一句玩笑話。我把身子給了他,可他從頭至尾都不過把我當做個取樂玩意。公子不如猜一猜,我為何會知道這件事?”

簡翊安搖著頭,後退了兩步,卻被身後人握住胳膊,示意他不用害怕。

“為何?”

寧雲轉過身,重重踢了一腳地上死不瞑目的頭顱,喉間幾乎是含著血:“有一日他來尋我,醉了酒,抱著我樂得自在,一時得意叫了我的小名。我小名很少有人知道,想來是我小時候見過他。那時候我太小了,不記得他長什麽樣,可他這麽一叫我就都想起來了......嗬嗬嗬嗬,我竟是取悅了這麽久的仇人。”

“所以你就殺了他。”

可其實簡翊安不能理解的是為何寧雲現在才殺了對方,而不是那時候,“當時為何不動手?”

“我當時惡心壞了,等我吐完回屋他早早就逃走了,接著便再沒來過了,我也尋不到他便一直沒法下手。”

說到這,寧雲又忍不住嗤笑了一聲,嘲笑著底下那零碎之人的愚蠢,“他送我的花倒是好東西,若不是這花我也等不來公子幫我將他尋來。”

簡翊安也從未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朝著寧雲伸出手,索要他的報酬。

“今夜就把你之前承諾的花給我,等明日你怕是就要被官府的人抓走了。”

就算寧雲身世再可憐,對方還是殺了人,想來會被抓走斬首。

“抱歉公子,我騙了你,其實已經沒有花了。”

寧雲站在那沉默許久,突然道了這麽一句,“他隻送過我一株,早些日子便已經被人搶走了。”

話音剛落,簡翊安的麵目便扭曲了起來,聲音低沉嚴肅:“你騙我?”

他竟是被對方耍得團團轉,簡翊安自己都不相信他竟是真的上了當,也對,當時的他一時心急,再加上頤尚荷突然出現他根本來不及細想,如今再想起對方的話裏卻滿是破綻。

他就住在這雲閣之中,再加上那夜曼羅何其珍貴,一株兩株這坊間傳聞怎麽可能搞錯?

“你竟敢騙我?”

簡翊安咬著牙,剛剛還是溫潤的臉頓時染上了幾抹陰鷙,他妄圖上前可奈何身後之人牢牢禁錮著他,讓他沒法繼續向前走去。

“殿下,冷靜些。”

宮晏已經很久沒看到簡翊安這般生氣了,上一回好像還是在江州,“你要殺他便是攪入了這趟渾水,實在是不值得。”

寧雲殺的人知道很多東西,而寧雲又是在這雲閣殺人,怕是明日便會傳到整個江湖。

若是簡翊安插手,他的名字便也會出現在這坊間傳聞之中,這對簡翊安沒什麽好處。

“真的很抱歉,公子,寧雲知道自己犯了大錯,可寧雲不後悔,若是公子實在生氣寧雲願以死謝罪。”

寧雲說著便又彎腰拾起了地上滿是血的刀,說著就要砍向自己的脖頸。

在其對自己動手前,簡翊安突然低聲道:“荷兒,把他攔下來。”

宮晏雖有些困惑但還是聽了簡翊安的話,傾身上前輕鬆便奪過了寧雲手中的刀,隨後又嫌髒丟到了遠處。

“哐啷”一聲。

“你走吧。”

簡翊安看著這個滿身鮮血的小倌,緩緩閉上眼舒了口氣,“換身衣服快些走,這裏我會幫你處理幹淨。”

此話一出反而是叫宮晏和寧雲一同不解了起來。

“公子為何要幫我?”

寧雲自覺和簡翊安不過萍水相逢,他甚至還騙了簡翊安,對方卻要以德報怨。

“我叫你快走!若是你不想活就出了城刮爛自己的臉隨便尋個河跳了,一切都由你自己,但你不能死在這,更不能讓人知道你死了。”

簡翊安實在是氣極了,可這事他既然牽扯其中便很難全身而退,隻能將這死了的人先尋個地埋了再另做打算。

這人是他尋來的,怎麽想都不能將其死了的消息傳出去,寧雲也是,很多人知曉他來尋過寧雲,對方一死這事簡翊安很難脫身。

寧雲最終還是離開了,帶著他的琴一起走的。簡翊安吩咐了人來收拾這屋,隨後便又派寒竹去尋了這雲閣的那老鴇。

“這雲閣不能要了,你去解決一下,若是有人管不住嘴你便幫幫他,叫他永遠都說不出話來。”

簡翊安稍稍緩和了一下情緒,江州一事才過去多久,他竟是又栽了一個跟頭。

看著麵前這位麵若寒霜的三皇子,宮晏沒想到簡翊安處理正事倒是比他想的還要果斷狠辣。

“走吧,回去歇息。”

簡翊安頭疼不已,整個人折騰這些天卻都是白折騰,眼下隻想先休養一番再來想這百花宴的事。

回去途中,宮晏一邊擦著手中不住剛剛奪刀時候沾染的血跡一邊看著簡翊安滿臉好奇,就連語調都帶上了幾分興味:“殿下為何要放了那小倌?莫不是心疼了?”

“我沒有。”

簡翊安嘴硬地否認道,拒不承認自己真的因為一個小倌而動容了一瞬。

他其實不是那般可憐寧雲,若是對方一直都是雲閣那副鬱鬱寡歡的樣子,簡翊安反而不會有什麽觸動,可偏偏寧雲手刃了那個仇人,將他大卸了八塊。

在看到那滿身是血站在屋內之人時,簡翊安便不由得想到了自己。

他也想這麽做,也想毫無顧慮地將所有的仇人斬盡。

與其說是動容,不如說是羨慕與欽佩。

不過僅僅動容一瞬簡翊安不會放過對方,這件事若傳出去牽扯的人太多,簡翊安隻是一個皇子而已,而這西涼最不缺的就是皇子。若是有人自覺把柄被簡翊安察覺,殺人滅口也是在理的。

“他是生是死都與我無關。”

簡翊安收起眼底的情緒,不再開口。

......

抓起手中成堆的冊子,簡翊安煩躁地將其隨意丟擲在了一旁,抬起手輕按自己的額頭,強壓下心底的躁鬱。

沒有一株花再比得上那株夜曼羅,若再尋不到合適的,簡翊安便來不及了。

待宮晏尋到簡翊安的時候對方已經是醉倒了,這叫宮晏有些意外,簡翊安向來隱忍,如今卻是在借酒澆愁。

“殿下,你可不能再喝了。”

宮晏伸手就要奪過簡翊安手中的酒杯,簡翊安卻抬手將他拍落。

“滾。”簡翊安衝著宮晏冷哼了一聲,帶著幾分小脾氣。。

這反倒叫宮晏眸色閃爍,這三皇子平日裏都是“荷兒”“荷兒”喚他,如今醉了酒竟是連裝都不裝了。

“殿下還認得出我是誰嗎?”

宮晏故意貼近,趁其不備伸手挑起其下巴,迫使對方看向自己。

簡翊安仰著頭,隻能看到一張熟悉至極的昳麗臉蛋,那雙桃花眼依舊是瀲灩含笑,卻叫簡翊安眉頭一緊,伸手就指向了宮晏。

“不許笑,難看死了。”

簡翊安最討厭這般笑嘻嘻的做派,就好像在嘲笑他一般。所有人都是這樣,都在笑話他。笑話他不過一個不受寵的皇子竟敢覬覦皇位,笑話他不自量力,笑話他要被所有人壓一頭。

聽到簡翊安所說,宮晏怔了一下,隨即笑得更愉悅了些。

結果卻將簡翊安一下點著了,對方站起身子直接就捏住了他的臉,氣衝衝地開口,眉頭緊皺:“本殿下叫你不要笑你難道聽不見嗎?難不成要我撕爛你的嘴?”

簡翊安氣極了,不住扒拉著宮晏的臉,將宮晏原本精致的麵孔揉捏至變形,宮晏隻覺得自己嘴角被扯得有些疼了。

這三皇子醉了酒怎就這般撒潑?宮晏還是第一次看到。

“好了。”

宮晏收斂起笑意,牢牢禁錮住了簡翊安的手腕,垂眸沉聲道,“我不笑了,殿下。”

“哼。”

簡翊安不服氣地別過臉,接著又掙紮起來,“放開我!誰允許你碰我的?”

宮晏這回卻沒有聽話,隻是睜著眼從容地在簡翊安身上流轉了一圈,目光落入簡翊安白皙如玉的頸間。

那日他將簡翊安點了穴道,抵在其頸間不住摩挲,聽著其唇瓣不住溢出聲。他能清晰感受到對方被肆意擺弄時腰肢的顫動,情欲在二人身上徘徊遊走,最後卻戛然而止於簡翊安清透不甘的雙眸。

那日最後,宮晏竟是心軟了。

或許這個三皇子值得他更體貼一些。

對方身上的酒氣還未散去,醉意使得其神情很是迷離,可即便如此,對方還是生了氣。

“放開我!”

簡翊安覺得自己手腕被箍疼了,隻想把麵前之人的手給剁下來,低頭開始尋自己腰間的那柄匕首。

聽到他的話,宮晏稍稍收斂了些力氣,卻沒有聽對方的話放開他。

“殿下在找這個?”

腰間匕首很快尋到,落入的卻不是簡翊安的手中。這匕首是宮晏給的簡翊安,他用起來比簡翊安順手得多。

“還給我。”簡翊安見自己的東西被旁人奪走,心底更是不爽,縱使手還被對方箍著,醉意卻叫他沒了怯意。

宮晏手中還有匕首,簡翊安卻還是試圖反抗,但下一刻那匕首便抵上了簡翊安的臉側,冰冷的觸感叫簡翊安身形一滯,眼底更具惱意。

“膽子真大啊殿下,也幸好是我,舍不得傷殿下分毫。”

宮晏說罷便將手上的匕首收起,沒還給簡翊安,免得對方真的拿著個匕首朝他捅來,宮晏知道這三皇子真的做得出。

“倒是沒什麽良心。”

宮晏哼笑了一聲,又繼續道,“殿下,我與你夫妻一場,若是殿下到時候沒能如願登上皇位不如就隨我去江湖吧。”

聽到這話,簡翊安氣的牙癢癢。

他怎會登不上皇位?對方一定是見不得他好。

“你是不是簡長嶺那個蠢貨派來笑話我的?”

簡翊安咬著牙,自以為麵目猙獰,可在宮晏眼中卻隻是強行在那裝狠戾罷了。

竟是......蠢得叫他心軟。

“我怎會笑話你,殿下。”

宮晏無奈地搖了搖頭,伸手攬住了對方的腰肢,低頭吻了下去。

“我隻是覺得若殿下去了江湖,應當會活得更自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