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若覺得我不禮貌,大可以拿劍砍我。”◎

係統在虞沛身邊待了十幾年,就沒在她臉上見過多少表情。

平日裏常是副要死不活的模樣,對什麽都不上心。

殊不知她這人又欠又賊。

譬如眼下,她麵上瞧著和氣,藏在袖下的手卻已經開始催動第二道殺訣。

但係統不在乎。

幹他們這行的就得利索些,拖泥帶水遲早要成炮灰。

它本想在她動手的時候給她搖小旗,直到它認出了來人。

“小殿下——”它陡然出聲,“他是尺殊!”

尺殊?

虞沛打量著眼前這人。

若說宿盞是《病弱》這本小說中的最大反派,那守正不橈的尺殊就恰好是他的極端對照組了。

這位年少成名的天才在原著中出場極少,可回回都是天搖地動。身為鬼域少主,他精通鬼術不說,更是五界中的劍道翹楚。

可問題是,他不應該出現在此處。

係統也反應過來:“他這會兒應該在鬼域啊,怎麽會來看守雲漣山?”

原著裏看守雲漣山的是幾個連姓名都沒有的路人甲,而尺殊第一次出場則在半年後的宗門大比——作為千光劍派的首席弟子參與比試。

虞沛想了想:“應當和重生者有關。”

那人重生後做過的任何事,都會帶來不可預估的後果。現在守山的人從路人甲換成了尺殊,或許也是受此影響。

但比起路人甲,尺殊要難應付得多。

修為更高,還隻認死理。

不過……

虞沛在心底問道:“他也算劇情人物,是不是也能積攢攻擊值?”

係統:“是,尺殊的一道劍氣足以積攢10點攻擊值了。”

那不相當於十個許睦之在罵她?

也行。

速戰速決。

考慮到聞雲鶴即將過來,虞沛開門見山:“你若覺得我不禮貌,大可以拿劍砍我。”

係統:“……”

這麽做任務會死的吧!

尺殊稍怔,冷眸中漸浮出一絲茫然。

“什麽?”

“砍我。”虞沛反問他,“對擅闖禁地的人,隻做口頭敲打能有效麽?”

尺殊擰眉。

某一瞬間,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誤食毒菇,瞧見了幻象。

他看守雲漣山已有十幾年,擅闖者要麽求饒,要麽逃跑。

可像這樣求著砍的,還是頭一個。

“你入山到底有何目的。”他神情更冷,那柄銀劍也跟著抵近一寸。

一道劍氣如遊蛇般送出,又在逼近她的瞬間,被她揮袖擋開。

雖沒能刺中她,可尺殊也探清了她的靈力。

是分外純粹的金火雙靈,並無邪息。

【攻擊值+10,來源:尺殊的劍氣。】

拿到想要的東西,虞沛心滿意足,連帶著看尺殊也順眼不少。

是座小冰山不假,可好歹給分痛快。

暫且先養著,往後再慢慢薅。

現在隻剩一件要緊事了,就是趕在聞雲鶴來之前將他糊弄走。

她步伐輕快地朝後躍跳兩步,避開那劍。

“我隻是想在附近掘些靈石,你也瞧見了,背簍就在這兒——”她指了下右手方。

尺殊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空無一物。

他複又看她,還是那表情,卻滿臉寫著“我不瞎”。

虞沛:“……”

那許睦之才是深藏不露的大反派吧!

方才腿都軟了,竟還能扛走半背簍十斤重的靈石?

他不瘦誰瘦!

“靈石還沒掘采多少,不過采靈石的工具——”

也被許睦之卷跑了。

虞沛攥緊了拳。

這人八爪魚嗎這麽能帶!

“其實……”她定定道,“為了修行,我們平日裏都靠手來掘采靈石,所以不帶工具也很正常。”

話落,她躬下身,直接用手破開一塊靈石,再麵不改色地拿起。

“——就像這樣。”

尺殊怔了。

尺殊緊擰起眉。

尺殊將臉別至一旁。

【恭喜小殿下!攻擊值+1,來源:尺殊的嫌棄】

……別恭喜了,她也沒有多開心。

虞沛移過視線,恰好看見他腰間的玉簡泛出光亮——應是有人找他。

尺殊亦有察覺,不過並未搭理。

“你所采之石,在雲漣山境內。”他忖度片刻,“若再不離開,按禁規當處十鞭。”

“我沒有那種癖好啦。”虞沛下意識接了句。

尺殊的眼中流露出些許錯愕。

須臾,薄紅便從脖頸蔓延至耳根,他惱道:“不成體統!”

【攻擊值+1,來源:尺殊的惱羞成怒。】

“我也想走。”虞沛踢開腳邊的碎石子兒,“可我師兄還在這附近采石。我不知他去了哪裏,隻能在原地等他。”

她踢開石子的動作引起了尺殊的注意。

他垂下眼睫,順勢瞧見了地麵的印子。

淩晨剛下過一陣雨,烈日當空,但陰涼處的地麵仍舊濕軟,印著些亂七八糟的鞋印。

她沒撒謊。

憑印記輪廓來看,除她外的確還有一人。

又見她身著禦靈宗宗服,尺殊態度有所緩和,問:“你師兄何時到?”

“我之前就與師兄定好了時間,午時在這兒碰麵。等他回來,我便和他一塊兒離開。”

午時。

離午時不到半刻。

而他的玉簡已經泛過好幾回光,想來那邊催得很急。

“況且雲漣山四周布有陣法,我也不可能直接闖進去。”

確然。

那大陣為天域所布,足有八十一道法陣。若貿然闖進,會被鎖入迷境不說,更有可能遇上妖魔。

虞沛落下最後一句:“你方才砍我一劍,便不能讓我在這兒待一小會兒,休息片刻麽?”

思及那一劍,尺殊終有定奪。

他稍動手指,橫在半空的銀劍頓時散為氣流。

“是我逾矩。”他轉過身,“等到你師兄後,速速離開。”

虞沛連連點頭。

時間正好。

按計劃,男主將在五秒內,於正南方出現。

五。

尺殊進了山林。

四。

尺殊取下腰間玉簡,掃了眼。

三。

尺殊頓步。

二。

尺殊側身,冷睨向她。

虞沛眼皮一跳,忽覺不妙。

一。

聞雲鶴並未出現。

反倒是尺殊身邊,飛來了一團黑氣。

那黑氣凝成人形,身披漆黑鬥篷,帽子將頭遮去大半,露出的小半麵部煞白。右手持一木牌,上書“日巡”二字。

虞沛認出了那人。

是鬼域的日巡使,常在白日四處巡遊。

看來尺殊在此處守山,是以鬼域身份,而非千光劍派。

拱手做禮後,日巡使在尺殊耳畔低語幾句。

而後者的視線從始至終都緊鎖在虞沛身上。

她直覺出了岔子,神情自若地朝他揮手:“看來師兄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我先走了。”

尺殊眸光作冷:“綁。”

係統樂了:“他誇人怎麽還有口音啊。”

……別人說地你談天。

日巡使領命,手中木牌飛出數道鬼息,交纏著徑直朝虞沛飛去。

虞沛抬手,意欲掐靈訣作擋。

而就在這時,她忽聽見那日巡使道:“少主,蛛魔當如何處置?屬下依那禦靈宗弟子所說,在蛛樓附近找到了另外兩名修者,但那蛛魔堅持自己並未傷人。”

原著裏,聞雲鶴要找的魔物正是雲漣山蛛魔。

看這情況,他不光已經找著辦法進山,還被守山的人發現了。

而她似乎被當成了“同謀”。

虞沛倏地收手,任由鬼息縛身。

同謀就同謀。

聞雲鶴是安全進山了,可她還得去找宿盞的心髒。

尺殊久未應聲。

虞沛知他在顧慮什麽。

雲漣山封印著宿盞的心髒,滿山妖魔皆奉他為主。要真把這些個大妖大魔逼急了,拿死祭強行重塑宿盞血肉,麻煩恐怕不小。

半晌,他終於開口。

“一並引去雲漣閣。”他掃了眼被綁得結結實實的虞沛,“關在兩處。”

日巡使:“是。”

*

虞沛被帶去了雲漣閣西閣的一處小房間。

一進門,她就瞧見了自個兒的“室友”。

三人排排坐在對麵,都被綁成了粽子,昏迷不醒。

最左邊的女子蛾眉皓齒,烏發高挽,麵容間隱有幾分異域風情,應是女主薑鳶。

被擠在中間的青年臉色蒼白,哪怕昏迷了,也時不時要咳一陣,一看就是傻白甜聞雲鶴。

他倆的師兄在最右邊,劍眉星目,雖睡著了,卻麵帶微笑,顯得安詳而詭異。

三人依偎著擠在一塊兒,讓虞沛莫名想到了一群相約去郊遊,結果在大巴車上睡著了的小學生。

自在且心大。

待日巡使鎖門走後,她挑了處角落坐下。

雖不知為何聞雲鶴會提前進山,又被日巡使發現,但好在現下三人都已安全,她的任務也就成功了一半。

剩下那一半,便是確保他們仨能安全離開。

想到這兒,她看向那三人。

每個都睡得正香。

虞沛:“……”

禦靈宗的作息這麽好嗎,被綁得這麽緊也要按時睡午覺?

這麽一看,她真的很像幼兒園園長。

見他們沒有要醒的意思,園長幹脆將看護小孩兒的任務放在一邊,散開鬼息,從懷中取出一白瓷小瓶。

她拔了塞子,瓶身稍斜,流水緩緩傾下。

水流接觸地麵的瞬間,忽跟沸騰了似的,不斷化出白霧。

漸漸地,那白霧竟凝成了巴掌大小、蒜頭樣的長耳小妖。

這小妖是她的隨侍水霧,由她進入鮫族時接觸的第一片水域化得。

她小聲道:“水霧,我要魂魄離體去找個東西,你幫我在這兒看著殼子。”

水霧麵露驚恐,扯開嗓子亂嚎:“嗚哇哇——!你是誰!你怎麽知道我名字!”

虞沛一怔。

險些忘了,她現下已改換身份。

但沒等她解釋,水霧妖就瞧見了被捆在角落的三人。

綁匪!

腿一軟,它跪倒在地,虔誠地磕了幾個響頭:“求求你別吃我,我沒錢,肉還柴,煉成丹了都不夠給螞蟻塞牙!骨頭也脆,做剔牙簽兒都不好使!”

虞沛:“……閉嘴。”

“好的。”哭聲戛然而止。

水霧小心翼翼地瞥她一眼。

為什麽?

它竟從這人身上看出了幾分殿下的影子。

但明明長得不一樣。

眼前這人柳眉星眼,嬌俏可人。

而它家殿下要更明豔些,如灼燒在汪洋中的一捧火焰。一雙貓兒眼瞧人時,哪怕少見精神氣,也端的明快靈動。

水霧盯她半晌,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虞沛:“你又明白什麽了?”

“綁匪大人,您同我家殿下一樣。”它態度真誠,“訓人時很利索,很幹脆。”

虞沛:“……”

她要真是綁匪,第一個死的就是它。

想起自家殿下,水霧妖忽然有了底氣,腰板兒也直了不少。

“她很可怕的,您要是吃了我,難保能活到明天。”

虞沛撕下輕薄麵具,露出原本的麵容。

“誰活不到明天?”

“我。”水霧爽快應道。

虞沛又施展靈訣,覆好麵具。

水霧妖吸了下鼻子,邊哭,邊邁著小短腿就往她懷裏奔。

“小殿下,您可算召喚我了,您還要在外曆練多久呀?我都十六天半沒見著您了!”

虞沛一把捂住它的嘴,將它擋在一尺開外。

“別學牛叫。”她麵無表情道。

水霧的淚水冒得更快。

嗚嗚,好無情!

“小殿下,燭玉少君在四處找您,光我都叫去兩回了。”想起燭玉找它時的麵容,水霧不安地揉搓起手。

聽它提起燭玉,虞沛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燭玉同她一起長大,勉強算她竹馬。

其實《病弱》這本小說中並沒有他這一角色,但要是論及人設,他簡直比主角還像主角。

他出身龍族,如今龍族分三脈,燭氏為主,而他則是燭氏獨子。恰如名姓,他生來便像海中珪玉,少有人能及。

虞沛開始還覺荒謬,這種人設放小說裏,竟連個出場的機會都沒有。

可也正因為諸如燭玉一類的存在,她才覺得周圍一切都是鮮活的。她所看到的小說劇情,不過是這世界的崢嶸一角。劇情之外,還有更廣闊的天地。

但說歸說,虞沛現在並不想見他。

原因很簡單,她如今改換身份出行,與認識的人越少見麵越好。

而且她爹娘再三囑咐過她,讓她遠離雲漣山。

要是被燭玉發現她在這兒琢磨著怎麽接近邪物心髒,下一個知道的估摸就是她爹。

最重要的是……

虞沛揪起水霧,問它:“我的玉簡壞了還沒修好,聯係不上他——他都和你說些什麽了?”

水霧抽抽噎噎道:“少君問我可曾見過您,知不知道您要去哪兒,又問您走前有沒有留下什麽話——小殿下是不是和他鬧別扭了?”

“沒有。”虞沛幹脆應道。

不過是剛分手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