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這是多少父母的口頭禪,又是多少子女的緊箍咒?

岑瀟拿著理療單走出診室的時候,陸星河正在走廊上來回踱步。

看見岑瀟出來,他一個箭步迎上來,語氣急切地問道:“怎麽樣?我師姐怎麽說?”

岑瀟揚了揚手裏的理療單,笑道:“先去繳費,然後去樓下做理療。”

陸星河接過她手裏的理療單,看了一眼,然後道:“怎麽會更嚴重了呢?咱們每次聊微信,你不是都說自己有好轉嗎?”

“那個……本來是有在好轉的。”岑瀟心虛地笑了笑,“但前兩天,陸伯母突然約我見麵,我出門的時候不小心,就……”

她猶豫著,沒有把話說完,心裏卻在想:我可沒說謊,這腰傷,確實是在見餘香那天變重的。

而陸星河並不知道當天發生了什麽。此刻聽岑瀟這麽說,他隻當是自己的母親找了岑瀟的麻煩,以至於她的傷勢更嚴重了。

他掏出手機就要給餘香打電話,嘴裏還念叨著:“我媽到底想幹什麽?我要和她說清楚。”

岑瀟連忙伸手,作勢要攔他:“伯母也是為了你好,你千萬別因為我,和她鬧矛盾。”

陸星河人高手長,他不置可否地躲開了岑瀟的動作,接著手指輕點,電話很快撥了出去。

岑瀟的手從他的手腕處虛晃而過,微一側身,藏住了嘴角的一絲笑意。

電話接通了,隻聽陸星河開門見山地問道:“媽,你去找瀟瀟姐麻煩了?”

也不知對方說了什麽,陸星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直接喝道:“我的事,你能不能別管?怎麽?我連交朋友的權利都沒有了嗎?哈……嘴上說著‘為我好’,其實是為誰好,你心裏清楚!”

他說著,音量越來越高,引來不少行人側目。岑瀟在旁聽了一會兒,微笑也漸漸消失了。

我都是為了你好。

這是多少父母的口頭禪,又是多少子女的緊箍咒?

想想方倚梅用一把雨傘將她打趴在地的時候,也說過同樣的話。

她抬手搭在陸星河的手臂上,後者看過來,見她對著自己搖了搖頭。

這搖頭裏帶這一種“勸慰”,似在用眼神暗示他:多說無用。

仿佛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陸星河像個泄氣的皮球,頓時垮了肩膀。他深呼吸幾口氣,衝電話那頭撂了句狠話:“媽,我是你的兒子,不是你的奴隸。”接著一頓,“你別我了行嗎?別管我幹嗎,也別管我和誰交朋友!就算你是我媽,也不可以!”

他發泄完,便將手機放回口袋裏,整個身體卻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岑瀟的手,一直搭在他的小臂上。感受到他的輕顫,她歎了口氣,轉移話題道:“星河,你帶我去做理療吧,早點治療,早點康複。”

“好。”陸星河應著,又盡力控製住情緒,帶著岑瀟一起往電梯間走去。

*

四十五分鍾的理療過程,因為疼痛而顯得格外漫長。當岑瀟拖著步子走出理療室的時候,後背的襯衫都被汗洇濕了。

陸星河見狀,早就把自己和餘香的爭執拋在腦後了。他抽了兩張紙巾給她擦汗,連聲安慰道:“一開始確實比較難受,等傷勢好轉了,就不會這麽痛了。”

岑瀟白著一張臉,笑道:“嗯,我知道。”

可她這幅強撐的模樣實在可憐。陸星河忍不住攬過她的半個身子,想分擔她站立時腰部的受力。

青年動作輕柔,體溫溫熱,白體恤上散發著好聞的皂香。有那麽一瞬間,岑瀟在心中生出一股強烈的愧疚感:我真不是個東西。

她三番兩次地帶著目的來接近陸星河,可對方卻總是不圖回報地真心待她。

岑瀟覺得,這種真心特別可貴。

*

剩下的時間,岑瀟變得有些寡言。陸星河以為她是身體不舒服,也就不刻意地尋找話題,隻沉默地攙著她,慢慢走到醫院門口。

他掏出手機,正要叫車送她回家,可連 APP 都沒點開,手機就突然響了。

這次是實習科室打來的電話,師兄在那頭說道:“星河,你在哪兒?科室剛轉來一個特殊病例,現在要會診。這是一個很好的學習機會,主任叫你回來開會。”

“我就在醫院門口。”陸星河說著,有些猶豫,“可是,我現在要送一個朋友……”

“什麽朋友比主任的指令還重要?”師兄勸著,語速飛快,“別忘了,主任有多看重你。你申請讀博的推薦信,還是主任給你寫的。”

陸星河聽著,麵露難色。岑瀟將他的表情看在眼裏,也猜了個八九分。

她拍了拍他的手,隻說:“醫院有事,你就去忙,我一個人可以的。”接著,又一臉輕鬆地揚了揚手機,“我也有打車軟件,叫個車很容易,別擔心。”

她說完,便打開 APP 叫車。陸星河遲疑了兩秒,便對電話那頭說道:“知道了,師兄,我這就上來。”

他掛了電話,對著岑瀟欲言又止,後者被他逗笑了,隻道:“快去吧。等我下次再來做理療的時候,咱們再見。”

確定岑瀟並無不快,陸星河鬆了口氣。他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這才扭頭朝科室跑去。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診大廳,岑瀟收斂了心神,複又低頭,打開了手機的短信界麵。

就在她做理療的時候,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內容是:岑小姐,我是餘香。今天下午三點,文華酒店的 lounge bar,請你準時赴約。

*

文華酒店的 lounge bar 位於酒店頂層,這裏選址優越,視野絕佳,一抬頭便能將繁華的 CBD 盡收眼底,也因此成了網紅、遊客的打卡勝地。

下午三點,正是它經營下午茶的時段,空氣裏流淌著高雅卻晦澀的意大利歌劇,大大小小的卡座裏坐滿了客人,服務生們端著餐食穿梭其中,交織成一幀歌舞升平的畫麵。

如果一定要說缺點,那就是這裏沒有包廂,岑瀟和餘香隻能坐在角落的一處卡座裏。餘香十分沒有安全感,始終戴著一副超大的墨鏡,遮住自己的半張臉。

她想速戰速決,於是將矮幾上的一份贈予合同推向岑瀟,言簡意賅地說道:“岑小姐,你要的合同。”

岑瀟靠在軟墊上,瞥了眼矮幾上的 A4 紙,隻低頭劃著的手機,好像在和誰發信息。

雙方就這麽僵持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餘香敗下陣來。她對秘書比了個手勢,後者便拿起合同,雙手遞到岑瀟麵前。

岑瀟接過來,神情訕訕地翻開,卻一行行看得認真,直到目光掃到金額的時候,略有停頓。

兩千萬。餘香把價格翻了四倍。

看來她上午找了趟陸星河,還是有效果的。

將岑瀟的微表情看在眼裏,餘香清了清嗓子,問道:“岑小姐,你滿意了?”

岑瀟撚著 A4 紙的邊緣輕輕摩挲,好似在數鈔票。她沉吟片刻後說道:“陸伯母約得太急,我忘記帶律師來了。要不,咱改天再聊?”

“我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餘香冷笑一聲,不把她的惺惺作態放在眼裏,“兩千萬,是我能做的最大讓步。像你這樣的女人,我見多了,別以為挑撥我和星河的關係,就能對我獅子大開口。”

“陸伯母給我這筆錢——”岑瀟將合同甩回矮幾,笑道,“不是要我和平川哥哥好好地在一起嗎?怎麽又扯上星河了?”

她說著,又恍然大悟一般的叫道,“哎呀,陸伯母該不會覺得,岑家門第一般,而我名聲不好。平川哥哥娶了我,就不會再和家世顯赫的大小姐聯姻,也就不能獲得嶽家的支持。這樣,星河就能在‘繼承人’的位置上坐得更穩了?而我成了他的‘大嫂’,也能斷了他的念想?”

最後一層窗戶紙被捅破,餘香終於忍無可忍。她把墨鏡一摘,對著岑瀟怒目而視道:“岑瀟,差不多得了,兩千萬還喂不飽你嗎?不讓你靠近星河,那是為了你們好,以後,你們會感激我的。”

餘香這話說得抑揚頓挫的,岑瀟一聽就笑了,連說:“為我們好?陸伯母的‘好’,真深奧——深奧得讓人不理解。”

她麵帶譏諷,油鹽不進,餘香被徹底激怒了,立刻罵道:“你不過就是一個私生女,連自己的親爹是誰都不知道,在岑家看人眼色而活。你忍氣吞聲這麽多年,又能換到幾個兩千萬?”

眼前的女人,終究是撕開了親和偽善的麵具。岑瀟直視餘香,隻見她抬著下巴,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滿不屑,仿佛在看路邊最落魄的流浪狗。

“私生女,親爹?”岑瀟不以為意,隻反問道,“陸伯母,那星河知道自己的親爹是誰嗎?”

她語氣輕飄飄的,卻猶如一把重錘砸在餘香心上。後者直起身子,顫抖著罵道:“岑瀟,你——”

“岑瀟,你個賤人!”隻可惜餘香還沒罵出口,就聽到空氣中飆出一道淒厲的女聲,與自己的聲音重疊了。

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還來不及向秘書求證,便見一桶冰水,迎頭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