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主城·70

“安隅, 展信安。

平等區靠近北極,也靠近災厄的源頭——尤格雪原。四月是這裏的春天,但氣溫仍然很低。這裏堆積著亙古不化的積雪, 看得久了,人對象征凶兆的風雪就會趨於麻木。

我離開主城不過半月,世界卻在無聲中又朝混亂加速行駛。平等區的畸變入侵本就頻繁, 最近更是讓人毫無喘歇。這裏並非世外桃源,低基因熵的人在物資與防禦上長久欠缺, 與外麵相比, 唯一的區別似乎就是讓所有人都生活在一起——可這也提升了感染風險。彌斯對我說,他年齡大了, 最近常在夜深人靜時問自己, 平等區究竟是對是錯。

我在兩天前獲得了第四重畸變基因——北極柳,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感染的。北極柳地表以上隻有兩三厘米,是世界上最小的樹。我尚未發現這種基因的能力,似乎我隻是比從前更耐寒了……

如果能獲得提升精神穩定性的基因型就好了,那時我就該回到主城,回到您身邊了。

——蔣梟。”

潔白的病房裏,安隅坐在病床前, 劃動著終端上字體龍飛鳳舞的長圖。

拍照發送手寫信,是蔣梟作為豪門公子的奇怪癖好。

安隅皺眉打字:“你已經有四種畸變基因了?”

蔣梟立即回答:“是的。我也沒想到第四次來得如此快。”

安隅從隻言片語中察覺出一絲驕傲, 但還是沒忍住評價道:“你真的好畸。”

蔣梟自動放過這個話題, 繼續發消息道:“清掃戰鬥還未結束,我得下線了。聽說主城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教堂那位神經兮兮的詩人自殺了, 希望您離危險分子遠點, 雖然我相信您不會受到影響。”

安隅對著那幾行叮囑抿了抿唇。

眼坐在他麵前的病**, 看向窗外。

大腦從外麵看是一座和黑塔相似的白色高塔,監護病房在高層,向外可見遼闊天際,主城的高樓大廈在漂浮蜷舒的雲團間若隱若現。

“人類的世界很美,是吧。”眼輕聲道:“無法忘懷美好的事物,所以心懷妄念,覺得它能被留住,能被挽回。”

安隅收起終端,“看來大腦評估沒錯,您的確陷入了極端的悲觀情緒。”

眼蒼白地笑笑,手摸索著腿的位置。

七天前,詩人自殺事件轟動主城,但自殺沒有成功。

剛好偷溜出尖塔,準備去教堂為死去的斯萊德禱告的祝萄趕上了最後時刻。葡萄藤蔓飛甩而出,卻很遺憾沒能來得及完全拉住迅速跌落的身體。眼的脊柱受到劇烈撞擊,盡管比粉身碎骨好了不少,但也沒能免除下肢癱瘓的厄運。

搶救治療這幾日,大腦趁機對他進行了精密檢查——無論基因、精神、還是生理,他都是一個正常人類。

自然,上麵還不知道他的預言能力,隻把他當成一個有煽動人心天賦的神棍。

眼輕聲問:“那位救我的守序者怎麽樣了?”

小章魚人告誡過安隅,談判時要學會利用對方的愧疚感。

安隅用平板的口吻陳述道:“有傳播畸變風險的守序者禁止離開尖塔,更遑論在主城使用異能。祝萄嚴重違規,要在尖塔關14天禁閉。”

雖然他每天在禁閉室和風長官一起吃爆米花看電影,還因此逃過了最近爆發的任務潮,快樂得不像話。

詩人垂眸道:“很遺憾。他白白付出代價,卻沒有真正地幫助到任何人。”

安隅從他的話語裏沒有聽出任何愧疚,反而滲著一絲冷意。

眼忽然看向他,“但我猜,他那天並非湊巧來到教堂。典提示了他,是嗎?”

安隅輕輕抿唇。

祝萄說,出事那天他本來和典在一起烤蛋糕,典有些心神不寧,在聽說他打算第二天偷溜去教堂時,忽然勸道:“你現在就去吧,祝禱宜早不宜遲。”

隨後典也坦誠了一切——他在那天中午收到眼的訊息,懇求他去一趟教堂,但他們的談話再次不歡而散。他回來後一直有不好的預感,直到烤蛋糕時,忽然預知到眼要自殺。

眼沒有等到安隅的回答,了然地笑笑,“我和典有理念分歧,他救我實在多此一舉。”

安隅沉默許久才開口道:“我隻知道你們都能看見一些未來。”

“不僅是未來,還有被掩埋在過往的真相。世界的認知從未停止向我腦海裏灌輸,他也一樣,不,他比我更受眷顧,他才覺醒多久?我對萬事萬物都隻能看到一種結局,他卻能看到很多很多……”

眼頓了頓,昔日裏溫柔平和的眼眸中忽然閃過一絲陰霾,“但他明明和我看見了相同的東西,相同的世界走向,但卻偏執地不肯相信!他總說他能看到很多種可能,未必最後哪一種會成為現實,他願意賭——”

安隅打斷他,“這很合理。”

“不合理!可以賭的前提是,在一萬種可能中至少看到了一種好的。但他告訴我的卻是,所有可能都走向坍塌,隻有唯一的一種,他暫時還看不清。”

安隅平靜地注視著他眼中的瘋狂,“既然還看不清,就該繼續等待。”

詩人攥拳用力砸在自己癱瘓的腿上,“哪有最後一種可能,這是他在自欺欺人!他是怯懦不敢戳破人類自救幻想的鴕鳥!”

安隅看著他發狂,直到他又一次舉起拳頭,在落下前,伸手接住。

長久的力量訓練終於在這具身體上積累出了一些變化,雖然手臂依舊纖細,但發力時卻可以繃起緊實的肌肉線條,也能堅固地抵擋詩人的反抗。

安隅凝視著詩人的眼睛,“那麽,自殺就不是鴕鳥了嗎?”

病房裏瞬間死寂。

詩人愣怔地被他注視著,在那雙平靜的金眸中,仿佛能看到自己的蒼白和崩塌。

許久,他眉頭鬆開,低頭苦笑,“我不是鴕鳥。我不知道原因,但我能看到,我的死亡對人類是一件好事。”

安隅眉心皺了一下,沉默不語。

典說,詩人確實能看到很多真相,但他也很短視。

出發探望前,典站在安隅麵前有些無奈地微笑道:“眼對未來的判斷無法考慮任何變數,就像當初那注彩票一樣,他的預言原本是正確的,但隻要你臨時起意,回麵包店換個衣服,一連串的蝴蝶效應就會導致預言失誤,而他看不到這點。我提示了你新的中獎號碼,卻沒料到你會兩注都買,那樣就又一次改變了最終的開獎結果——這宇宙瞬息萬變,真正的預言者不該早早定論,而該在俯瞰視角保持觀望。安隅,雖然我暫時不能看見全部,但我並不焦慮,與變幻莫測的未來相比,我更願意相信人類恒久的決心。”

安隅回過神,詩人正盯著他的眼睛發呆,他立即抓住機會獲取詩人的記憶。

但出乎意料地,一股劇痛忽然在腦髓深處炸裂,他的意識瞬間被彈出。

眼驚愕道:“你怎麽了?”

“我沒事……”安隅鬆開捂住太陽穴的手,放棄讀取,低聲道:“聽說在你自殺前一晚夜禱時,還對主城人說,每一場災難的終結,都會有一部分混沌之源回歸蒼穹,終有一日,所有苦難都會遠離人間。但第二天,你卻給我發了那樣一句完全相反的話。我隻想知道,在這一天之內你究竟看到了什麽,會讓你如此絕望?”

詩人聞言眸光波動,沉默著又將頭看向了窗外。

安隅繼續道:“出事那天我睡到傍晚才起床。後來才知道,我的長官在上午去過教堂,為我們剛剛失去的一位優秀同伴禱告。但隨後,你就著急把典喊了過去,又在傍晚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起身走到詩人麵前,遮住窗外的美景,迫使他凝視自己,“告訴我,你又在秦知律身上看到了什麽?”

眼與他對峙許久,輕聲道:“我一直在為您畫畫,本想送給您,但畫到半途卻畫不下去了。您去教堂看看吧。”

詩人不在,教堂已經連續一周沒有開門。

安隅推開厚重的大門,裏麵沒有開燈,光線透過塔頂狹窄的落地窗穿入建築,一片幽暗中,灰塵在光柱間撲朔。

頂樓書架不翼而飛,從前散落遍地的詩冊已被清空,隻剩一隻孤零零的單人沙發,沉睡在一片荒涼中。

沙發旁立著一台蒙布的畫架。安隅抬手揭開蒙布,瞳孔驟然縮緊。

破碎紅光背後,四枚金色齒輪清晰浮現,齒輪的完成度比上次更高了,但這一回,大量紅光被洇濕,像是被沾水的畫筆強行從畫布上抹去。

紅光的消失本應讓人安心,但那大片大片粗暴肮髒的痕跡,反而讓安隅感到一陣悚然心悸。

終端響。

眼在話筒裏低聲道:“這些年來,我一直在觀察破碎紅光。第一次見麵時我就告訴過你,紅光越來越多,但那時我並不覺得多麽危險,因為紅光的出現遵循規律——每當黑塔公告徹底清掃了某個超畸現象,天上的紅光就會增多。紅光增多的程度和黑塔公告的嚴重度幾乎完全正比,我一直以為等人們整頓完所有混亂,混亂的根源或許就會回歸宇宙。”

“34區的異常解決後,蒼穹上的紅光多到快要把天際鋪滿了,我本以為這是好事,但直到那天早上醒來,它們卻忽然消失了一大片。”

安隅凝視著那幅畫,心頭發冷。他似乎預感到了詩人要說什麽。

他問道:“去了哪?”

“您的長官身上。”

終端裏,眼嘶嘶地笑起來,聲音如同一條脆弱的毒蛇。

“我花了很多功夫調查他,他是當年尤格雪原上直麵災厄降臨的一名孕婦誕下的孩子,他就是災厄本身。災厄從他身上跑出來,被解決後又回到他身上,循環往複。多可笑,人類自以為是、百般依賴的最後一道防線,偏偏是一切的根源。隻要他在,人類將永遠陷於深淵,直至徹底毀滅。”

*

離開教堂時,安隅帶走了那幅畫。

“您拿了什麽?”嚴希從後視鏡裏瞟了一眼疊放在安隅腿上的畫紙,“詩人要您給他帶解悶的東西嗎?”

安隅搖頭,“之前和他學寫作,留下了一些廢稿,索性帶走吧。”

“寫作?”嚴希笑笑,“您還是少和他接觸吧,別被教得神神叨叨的,我那位負責每天和他談心的同事都要崩潰了。”

安隅心跳一頓,不動聲色地問,“他都說了什麽?”

“東拉西扯,不知所雲。問得多了,就開始詛咒黑塔,詛咒守序者誓約,詛咒人類命運,還叫嚷著秦知律是災厄之源,時空掌控者也無法拯救人類什麽的。”嚴希頭大地歎一口氣,“大腦剛才發布了對他的書麵結論,認為他是重度抑鬱和臆想,雖然與畸變無關,但已經純粹是個瘋子了。”

安隅聞言靠回座椅靠背,垂眸道:“嗯。既然和畸變無關,就放他回去吧,或者去普通醫院接受心理治療。最近上峰和大腦都很忙,別浪費時間在他身上了。”

“您也這麽想吧?”嚴希搖頭道:“上麵也沒耐心了,今晚就放人,我同事終於要解脫了。”

車子開出主城外圍,到達穹頂防護之外的尖塔。

安隅忽然不經意似的說道:“如果長官真是災厄之源,豈不是人類的滅頂之災?”

嚴希的機械眼球在眼眶中輕微轉動著,那是他精神放鬆狀態下的表現。

他點頭笑道:“那當然,但這個假設純屬無稽之談。律的身份對外界是保密的,人們隻知道他是一位強大的守序者,眼大概是不知從哪聽說了律的無限基因熵吧,才會在恐慌下大放厥詞。”

安隅點頭,推開車門又縮了回來,像是忽然想起什麽,猶豫道:“你能幫我求上峰一件事嗎?”

嚴希回頭驚訝地說:“當然,您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

安隅咬著嘴唇,視線低垂,彷徨許久才吞吐道:“別再讓詩人主持夜禱了,雖然我從前覺得預言詩很有趣,但現在每當聽他說話都會有些不安。甚至想……想傷害自己,我做了一個夢,夢裏也像他那樣從高空跳下,醒來後竟然覺得渴望。”

嚴希神情嚴肅下來,“多久了?”

安隅輕聲道:“從34區回來後,我的心情就一直不太穩定……我的精神力在34區有過劇烈動**,你也知道……”

“明白了。”嚴希立即道:“我會立即向上反映,讓詩人回到教堂安靜調養,教堂無限期暫停營業,黑塔一定會尊重您的意願,請您放心。”

安隅鬆了口氣,“多謝。”

他起身下車,惶恐不安的神色隨著車門在身後關閉而消散。他在風雪中佇立,安靜地看著那輛車駛回主城,才轉身往尖塔走去。

199層,秦知律的房門虛掩著。

34區引起的世界範疇風雪早已停歇,但雪停後不久,世界各地的畸變異象開始泛濫。秦知律很少為無關痛癢的異常出外勤,但最近尖塔人手嚴重不足,他也被迫忙得腳不沾地。

安隅有時候一天能撞見他好幾回——那說明他會在24小時內連續整頓好幾個失序區。

安隅走到秦知律房門口,探頭往裏麵看一眼。

秦知律上身隻穿著一件黑色背心,結實的肩臂露在外麵,雙腿包裹在一條黑色潛水褲中,緊貼皮膚的布料勾勒出流暢的線條。

他將腳蹬進短靴——特製的潛水靴會在瞬間變成腳蹼,雖然他並不一定需要。

皮手套撫摸著靴身上的安全扣,拉好,秦知律不回頭地問道:“藏什麽?”

“唔……”安隅推開門進來,“長官下午好。”

秦知律回頭看著他,“幾小時前你已經和我說過這句話了。晚飯吃過麽?”

安隅搖頭,“正要去。”

他視線瞟到桌上散落的貼著角落麵包貼紙的袋子。

從標簽上看,都是新品環麵包。秦知律似乎已經吃掉了四隻,第五隻剩一口,丟在桌上。

秦知律抓起剩下的一口麵包,迅速吃完,說道:“羲德最近忙任務,沒時間給你上課,你要自己掌控好訓練量和飲食營養。”

安隅點頭,“您好像很喜歡我店裏的新品。”

秦知律挑眉,捏著空空的麵包紙袋,“我以為這是你為我推出的麵包。”

他頓了下,“難道不是?”

安隅無辜地眨了眨眼,“這是麥蒂夫人設計的新品,我隻負責編寫麵包故事而已……但總之,謝謝您照顧生意。”

秦知律哼笑一聲,動作麻利地將桌麵收拾整潔,提起裝備轉身要走。

“水下的任務嗎?”安隅問。

秦知律“嗯”了一聲,“深仰已經累廢了,潮舞也在強撐,處理水底畸變一直是尖塔的短板,人手嚴重不足。”

安隅停頓了下,“需要我陪您去嗎?”

秦知律一隻腳已經邁出房門,又退了回來,驚訝地看了他一會兒。

“店鋪出事了?”

安隅茫然,“沒有啊。”

秦知律皺眉,“許雙雙投資搞砸了?”

“投資收益很好……”安隅茫然,“為什麽這麽問?”

“又想擴張店鋪嗎?”秦知律納悶道:“為什麽主動出外勤,還是這種無關痛癢的小任務?”

“……”

安隅真心為自己在長官心中的形象擔憂了幾秒鍾,而後歎氣道:“都不是,隻是隨口一提,當我沒說吧。”

秦知律審視地看了他片刻,“聽說你今天去了大腦。怎麽,詩人又給你預言了?預言我會死在海底?”

不等安隅回答,他又說道:“幾分鍾前,上峰緊張兮兮地來電詢問你的情緒狀態,生怕你會隨時自殺。看來某人好像很希望堵住詩人的嘴,背著我在黑塔麵前演了好一出可憐。”

安隅被戳破,隻能無辜地站在原地看著他。

秦知律轉身到櫃子前麵,翻揀半天,又拎出一套型號稍小的水下裝置,丟在桌上,“說吧,神棍先生又說我什麽了?”

安隅舔了下嘴唇,輕聲道:“說您是災厄之源。災厄從人間回到宇宙,又從宇宙回到您身上,循環往複,永無盡頭。”

秦知律整理裝備的手一頓,回頭挑眉道:“原話?”

安隅點頭。

秦知律沉默片刻,無聲笑笑,“那就借他吉言了。”

安隅一愣,“什麽意思?”

他本以為長官會憤怒,又或像從前那樣全不在意。但長官卻很平靜,初聽時那片刻的驚訝不像是為無厘頭的汙蔑而驚訝,反而更像是訝於詩人的能耐。

“意思是,那正如我所願。”秦知律背對著他低聲道,語氣像是在開玩笑,但他回過頭來,黑眸中卻全無笑意。

安隅凝視那雙黑眸,“您告訴過我,人類對詹雪極端的恐懼會把我撕碎。那麽,人類對您極端的期待,一旦落空,也會將您撕碎吧。”

秦知律淡然點頭,“如果我真是災厄根源,不需要人類動手。”

對麵的瞳孔驟然縮緊,那雙金眸怔了一瞬。

秦知律挪開視線,拎著那套裝置來到安隅麵前,“穿。”

安隅低頭看著那些複雜的綁帶,“呃……我隻是隨口一提……”

秦知律打斷他,“作為維護長官的獎勵,帶你出任務。半天就回,任務貢獻度都算給你。”

安隅懷疑自己的價值觀出現了偏差。

他掙紮道:“維護您也是我的義務,我不需要獎勵,您自己……”

秦知律挑眉,“海底很好看,能幫助對外謊稱心情不好的壞東西恢複身心健康。”

安隅茫然了一會兒。

“壞東西?您在罵我嗎?”

秦知律勾起唇角,眼中這才聚起一絲真實的笑意。

“走吧,帶你看看尖塔幾千名守序者每一個日夜都在全力以赴的戰場。”

作者有話說:

【廢書散頁】33 高維視線

人類科學推斷中有一個有趣的概念。

他們認為,四維生物能向前向後瀏覽時間線。

所以能預見當下既定發生的未來。

而五維生物能看見無數個平行時空,並穿梭其中。

我不完全認可這種推斷。

但生物之間的認知確實天差地別。

有的隻能將視線投射眼前。

有的卻能夠投射很遠。

**

眼=詩人

典是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