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高畸變風險孤兒院·47

天地之間, 隻剩下無盡的鏡裂與槍響。

一波又一波孤兒和鏡怪被割草般殺戮,仿佛為世界加了一層破碎的底噪。

秦知律在開槍的間歇接入了終端最高權限,把所有人的芯片數字同步到隊伍公頻。

安隅生命已經掉到27%, 還沒觸發風間的鎖血保護,蒲公英種子隻能稍作緩衝,生存值還在逐漸往下掉。

三位輸出係的生存值都維持在70%左右, 精神力受損更小——天梯高位的守序者普遍有不錯的精神穩定性,鏡裂對他們精神的幹擾微乎其微, 但蔣梟是個例外, 他的精神力已經跌破50%警告線。

真正有問題的是風間天宇。

和所有奶媽一樣,他幾乎沒承受任何傷害, 精神力也維持在高線。

但風間天宇的芯片匯報了第三組體征數值。

芯片隻能探測到那是一項重要的生理狀態, 和生存值一樣,是一種消耗性指標,但暫時無法分辨它具體代表什麽,因此出現在屏幕上的是一個紅色問號,目前狀態顯示100%。

“長官。”安隅忽然喚道。

秦知律回神,視線從終端上收回,掃過安隅腕上纏繞的細絲, 朝被聚攏至一處的鏡怪們開了一槍。

剛剛安靜下來的世界再次被接連的爆裂聲填滿,漫天碎裂的鏡屑讓空氣仿佛被實體化了, 陽光被混亂扭曲的空氣來回折射, 刺得人眼睛灼疼。

安隅拽下腕上的繃帶,一圈圈蒙住了眼,紅瞳在繃帶後凝視著朦朧的世界。

他仔細感知後輕聲道:“大概還有一半鏡子。”

話音落, 無形的壓力籠罩在了每個人頭上。

鏡子還剩一半, 但鏡裂聲一直在催化安隅的能力, 時間的加速就像越滾越大的雪球,安隅的生存值也會隨之掉得更快,更難被那些慢吞吞的小蒲公英拉住。

風間將蒲公英種子從其他隊友身上收回,全部籠去安隅周身,語氣冷靜道:“角落20%,我隨時準備開啟血線防禦。”

秦知律引臂開槍,又一次打爆一串鏡怪,待嘈雜聲消散後沉聲問道:“你的第三個數值是什麽意思,鎖血機製到底會消耗什麽?”

風間聞言笑笑,“消耗蒲公英種子啊。”

他頓了頓,貓一般的眼瞳微凝,低聲道:“其實,我可是有兩種蒲公英種子呢。”

秦知律瞟著安隅的反應——蒙上眼後,安隅似乎比之前更平靜了,但他胸口的起伏依舊激烈,明明有繃帶遮擋,卻讓人能感受到繃帶後那對瘋狂的紅瞳。

他抬手拉住係在安隅腦後的繃帶綁結,輕輕拽了下,在私人頻道裏說道:“試著控製能力,不要讓時間一直加速,鏡子碎得太快隻會催化你自己的死亡。”

話音剛落,四周一陣空前劇烈的波動,憑空踏出的孤兒突然翻了一倍!

斯萊德望著那群山般壓來的鏡怪,啞聲道:“看來鏡子也快要瘋了。”

安隅的動作無絲毫停頓,立即將鏡怪和孤兒們折疊至一處,再由秦知律一槍引爆——

嘈雜四起!就連其他守序者都快被轟隆隆的裂鏡聲震聾了。

可緊接著,空中再次踏出新一批孤兒,再一次,翻了一倍。

“不對。”蔣梟忽然明白了過來,厲聲道:“後麵的鏡子開始對鏡怪進行複製,如果怪物越來越多,那碎鏡對安隅造成的傷害也會成倍上漲,風間還能守住嗎?”

幾乎就在同時,安隅的生命警報被推送至隊內所有人的終端上。

——10%。

無邊的孤兒快步朝他踏來,在靠近時幻化成巨大的鏡怪,安隅隔著繃帶凝視著那些東西,他忽地從地上站起,踏著終端瘋狂的警鈴聲,邁出眾人的保護圈。

朦朧之中,安隅看見那些高大的鏡怪在他麵前俯下身,幾乎已經要觸碰到他的鼻尖。

像在叫囂,等著他斬殺,再以裂鏡之聲對他造成反噬。

他挺立在咆哮聲掀起的風浪之中,伸手,拾到風中的一塊碎鏡片。

碎鏡片在掌心打著轉,安隅手指輕動,掀起一片一片的空間錯亂,將那些嘶吼的龐然巨怪迅速疊入那塊小小的碎鏡片,

佇立在身後的隊友們在強烈的空間震感中拉扯住彼此,在滿世界的嘶吼與鏡子擠壓的轟鳴中,蒙著眼的白發少年站在暴風眼中心,卻沉靜得仿佛牽起這場風暴的不是他。

最後一隻鏡怪被收入碎鏡片後,安隅沒有立即出手。

以至於嘈雜聲突然中止了一瞬。

然而寂靜不過瞬息即逝,緊接著,【守護】刀鋒出鞘,他揚刀在空中,手臂繃緊,狠狠地插下!

碎鏡片四分五裂,發出細微的裂響,而緊接著,鏡中所有鏡怪爆裂的嘈雜音傳出來,一重又一重,響徹天地。

安隅親自出手,破了這一層的鏡子!

而他竟然在劇烈的疼痛中站穩了,抬手拽下繃帶,紅瞳燃燒如火,再不剩半點金色。

原本要阻止他的蔣梟和斯萊德瞬間噤聲。

他們感受到了憤怒,來自一種沉默而可怕的東西,那個東西怒意凜凜,即便是旁觀者也難以消受。

新一批鏡子刷出,在安隅的感知中,這是最後一批了。

而從這一批無形之鏡中走出的孤兒已經難以計數,他們化形的鏡怪變小變弱了很多——鏡子已經徹底洞察了他的弱點,想要以增加鏡子碎裂的次數來瞬間挖空他的生命。

終端尖鳴。

“5%。”風間天宇斂息站在安隅身後,他雖然不敢直視安隅,但聲音依舊幹練,“請安心破鏡,我會為您死守血線。”

“多謝。”安隅輕聲道,他頓了頓又說,“我也會顧著你。”

風間怔忡間,安隅已經隨手又拾起一枚碎鏡片。

他將鏡片夾在指尖,向前走了兩步。

那些鏡怪也繞過了其餘守序者,將他包圍其中,粗魯的喘鳴和風浪拍打在身上,孤兒院服幾乎要被風撕碎,全身上下,不驚不動的唯有那對紅瞳。

秦知律拉響槍栓,又脫下風衣披在安隅身上。

“來吧。”

下一瞬,眾人視野中的一切都開始迅速扭曲,無數空間被折疊,牽連著周邊也陷入詭譎的波動中。

安隅一隻一隻地將那些巨怪收容,就像在毫無感情地收拾淩亂的桌麵。

不知過了多久,雜聲消弭,安靜到能隻能聽見腳步。

世界幹幹淨淨。

他回頭看了風間一眼,拉起肩上的黑風衣,上前將那枚碎鏡片放在秦知律麵前的地上。

請。

他對長官做了一個手勢。

槍響,鏡裂。滔天的嘈雜撕扯著每個人的神智。

終端上,安隅的生存值從5%一閃,閃至2.5%。

不過瞬息,那個數字再一次閃爍——仍是2.5%!

大量蒲公英種子忽然從風間天宇的身體中飛出,它們沿著他與安隅之間的那條細絲線,迅速向安隅靠攏。

這些蒲公英種子是剔透的琥珀色,比平時釋放的種子更大更圓,茂密的絨毛在空中絮絮地顫抖,迅速圍成一陣旋渦,將安隅包裹在中間。

極端的嘈雜中,安隅的生存值連續跳閃,可每一次跳閃,仍舊隻會刷出2.5%!

與此同時,風間天宇那神秘的第三個消耗性數值正迅速下降,下降過半時,芯片終於分析出了它的含義。

畸變基因表達能力。

眾人愣了好一會才接連明白過來。

斯萊德一把拉住風間的手腕,“你瘋了!”

顧名思義,它代表細胞表達畸變基因的能力。

芯片從不匯報這個數值,因為它本應沒有波動,不因體力消耗或戰損而降低。

但風間天宇有獨特的異能。

被他隱藏起的第二層治療——高奶量、高療速、瞬間鎖血,依靠的是生出比正常狀態下更厲害的種子。

但這些動人的琥珀色種子是基因透支表達的結果。

一旦數值耗空,他會永遠喪失異能,變成一個毫無能力的,人類中的畸種。

“我沒瘋。”風間天宇眼神決絕,“我知道一個治療係守序者的使命是什麽。”

治療係向來最吝嗇於使用能力,哪怕不會動搖到異能根基,大量消耗治療量也會讓他們很沒安全感。他們會小心地計算自己在單次任務中剩下的治療量,會私下評價其他守序者的血倉深淺、戰鬥習慣,然後謹慎挑選“懂事”的隊友。

在他們之中,風間天宇一直小心翼翼地藏著自己的特殊性。

他跟斯萊德出了這麽多次任務,還沒真正用過鎖血機製。

安隅是第一個,或許也將是最後一個。

蔣梟掌心生出罌粟花枝,“我來一起。”

然而話音剛落,他卻仿佛被什麽東西彈了一下,瞬間出現在幾十米之外。

那朵剛剛生長出的罌粟在空間波動下斷裂。

安隅在隊內語音裏道:“現在用不到你。”

世界仿佛安靜了一瞬。

所有人都好像在頻道裏聽到了蔣梟的呼吸聲。

安隅的終端上,2.5%的數字還在跳個不停,大團大團的琥珀色蒲公英快速朝他湧過去,而原本空中浮動的那些淡紫色和白色的小蒲公英卻在成片地消弭。

——風間的能力即將耗空。

鏡裂聲已經開始減弱,但安隅的生存值還在跳閃。

他再次開啟頻道,“風間,第三數值。”

風間眸光動了動,“14%……不……”

話音未落,已經掉到了12%。

秦知律這時忽然抬手,似要斬斷那根牽絆住安隅和風間之間的細絲,卻被安隅一把攥住手腕。

秦知律注視著他,“讓蔣梟輪換一下,他的精神力還能撐一會。”

安隅抬眸,紅瞳撞進那對深邃的黑眸,毫不退讓。

“風間還沒到極致。”

無聲的對峙中,其餘人不敢說話,斯萊德愣怔地看著風間,風間臉色幾乎白透了,他笑了一下,輕聲道:“我有覺悟。”

安隅的終端還在2.5%上不斷跳閃,直至嘈雜聲終於消散——風間剩餘5%。

眾人正要鬆一口氣,卻見安隅終端上的生存值又突兀地跳閃了一下。對應地,風間的數值再次下降,隻餘3%。

裂鏡嘈雜聲引起的生命損傷有延遲。

連慌亂都來不及,眾目睽睽之下,剛剛下降至3%的體征數字再一次下降——1%。

風間微笑,餘光中幾乎已經看到安隅終端的下一次跳閃,他要閉上眼的瞬間,卻察覺到自己和安隅之間的空間忽然微妙地波動了一瞬,那根牽連著他們的細絲驟然崩斷!

安隅收回手,終端上,風間的第三體征數字堪堪停留在1%,沒有再下降。

風間已然徹底脫力,臉白如紙,琥珀色種子瞬間消散,普通種子也早都**然無存。

幾乎就在同時,安隅的終端最後一閃,從2.5%下降到1%。

而後,再也沒有變化。

停止了。

安隅站在原地閉著眼,仿佛連呼吸都已中斷。

還在空中揚灑的碎鏡屑混著雪沫,迅速在他披著的那件黑風衣上積累,鍍上了一層霜白。

所有人都能感知到那具弱小身體的枯竭。

但亦能感知到瀕死氣息也壓抑不住的強大降臨。

許久,安隅緩緩睜開眼。

紅瞳依舊,卻比從前更平靜了。

那對瞳孔隨著呼吸平穩地收縮。他回身,視線掃過眾人。

斯萊德察覺到自己繃緊的大塊肌肉竟然在不受控地縮小,幾乎要徹底回到人類狀態,帕特仿佛無知覺地向後退了兩步,低下頭無聲臣服。

風間仍愣在原地。

他太累了,好像很難再驅使自己的身體。

他想,自己應該是保住了異能,1%,隻要沒有耗空,回去好好休息,配合大腦科研人員的治療,還是能恢複的。

但他沒有履行給角落的承諾——他沒有堅持到最後,也在這次任務裏徹底沒用了。

失落感像一座虛無而沉重的大山,死死地壓在他的肩上。

他在那雙紅瞳的審視下幾乎膝蓋顫抖,但卻又不敢挪開視線,隻因為安隅在盯著他。

片刻後,安隅向他走來,走到他麵前。

就在他終於堅持不住要低頭躲開視線時,安隅摸了下口袋,遞來一條已經開封的能量棒。

平平無奇的能量棒,雖然研發人員貼心地把它們做成了甜食,還開發出豐富的口味,但每個任務裏都吃這玩意,導致很多守序者看到它都想吐。

但這一刻,或許是孤兒院的風太清冷,讓那絲酸甜的氣息湧入鼻腔,竟讓他瞬間有種回到現實的安心感。

安隅看他不接,看了一眼那根能量棒,說道:“樹莓巧克力。”

他頓了下,又說,“還有一根蜂蜜燕麥,我比較喜歡的。”

毫無感情的口吻。

風間緩緩抬起手,接過能量棒,還未說感謝的話,安隅已經先開了口。

“謝謝。”

他語氣很淡,但並無敷衍,“辛苦了。”

安隅轉身的瞬間,不遠處的喃喃聲忽然落入耳朵。

蔣梟低聲道:“寧願背負死亡風險,也不肯用我一次。”

安隅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繼續向前走。

全部的無形之鏡已經破裂,再也沒有新的孤兒和鏡怪刷出來,世界好像又回到了他們剛踏入這一層時的樣子。

隻是空中那種細微的波動感消失了。

安隅盯著正前方的空氣,輕聲道:“在這裏。”

他抬手指著的那處什麽都沒有。

“最後一麵無形之鏡,最後一個折疊空間。”

他將兩條胳膊順次伸入風衣袖子,把長官的衣服穿好。

紅瞳沉靜而堅決。

“阿棘的鏡棺就在這裏,殺掉她,進入下一層,找白荊。”

作者有話說:

【碎雪片】風間天宇(2/3)強大的決意

我是一個爭強又慕強的人。

天梯之上,又有誰不是這樣。

剛畸變時,我苦惱於療速慢,覺得自己注定是下位奶媽。

但大腦的人很快就告訴了我,關於獨特異能。

那天我既驚喜,又惆悵。

驚喜是,沒有任何一個奶媽能做到瞬間鎖血。某種意義上,我已經站在了奶媽金字塔的頂端。

但惆悵是,這項能力使用的風險極高——耗空治療量隻需回去睡上幾覺,可透支細胞基因表達能力,透支到盡頭,會讓我淪為廢人。

沒有任何守序者能接受得了這個。

我用這個能力報名了很多任務,但都狡猾地沒有真正使用。

坦白說,在與角落並肩作戰前,我也隻是套路他的。

但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一個人獻上臣服可以那麽快。

或許隻因為我見過他操控時空,也見過他倒頭昏睡。

看到他因為幾個點的生存值斤斤計較,也看到他無畏爆傷的堅守。

那一刻我理解了葡萄、安,甚至理解了蔣梟。

沒有任何一個治療係能扛過對角落的保護欲。

或者說,保護角落的安全,是我們最強大的決意。

**

【碎雪片】風間天宇(3/3)為他所用

那支營養棒已經開封了。

雖然看起來沒被咬過,但顯然不太新鮮。

可它意義非凡。

他睜開眼時,我知道自己終於得以一瞥“降臨態”。

如無切身感受,沒人能明白那種冰冷而強大的壓迫。

他向我走來,卻隻遞出那根營養棒,和無能的我說一聲“辛苦了”。

我喜歡,為他所用。

他轉身離開前看了我一眼。

明明毫無情緒,我卻莫名感到被控製,也被安撫。

那個眼神像在告訴我——他會利用我到極致。

但,永遠不會讓我為他觸碰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