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水鬼17
程禾的身體素質強硬, 平時很少感冒發燒,但是電話那端他的嗓音沙啞得如同裝了把沙子,餘姣的接聽使他燃起希望, 開始訴說兩人曾經美好的過往。
一如既往溫柔的語氣, 隱隱夾著哀求。
餘姣靠著牆壁,聽他說到“我是愛你的”,表情瞬間發生變化, 她極力隱忍,卻還是嘲諷地扯起嘴角。
他難道可以一邊對著女友說愛?一邊又哄著其他女人進行愛人間才能進行的親密舉動?
從這句話開始, 餘姣的思緒無法集中。
她想,兩人該有正式的了斷。
分手短信更多的是迫於周青彥的威壓,她的態度始終沒有明確地擺在台麵,她肯定是要分手的,可是多年的戀愛又牽扯出更多的怨恨和不舍。
有人在解決事情的時候可以做到雷厲風行, 有人卻沒有前者的風度和能力,往往藕斷絲連、拖泥帶水, 餘姣屬於後者,事情發生的時候,她甚至想要縮進殼子裏,誰也不聯係,自己默默消化,到了殼子沒法保護自己的那天, 再順手推舟給出個解決方案。
實際是把主動權交到對方的手中。
程禾仍然在對麵說著, 語氣間竟然透著股殷切的期盼:“公司目前出現問題, 資金周轉不過來, 我很快就會成為窮光蛋的……小姣,這是我沒有把控住自己的懲罰, 你是知道的,公司最初的創始人是周青彥,現在公司即將麵臨破產,也算是隨著他去了,等我幾年,我給你創造更好的生活……好嗎?”
餘姣盯著鞋麵發呆。
她的沉默終於讓程禾感到慌張,他連登機的信息都沒有聽見,握緊手機急切地說:“我不能離開你,我不和你分手,我們馬上就要結婚……我爸媽都很喜歡你,你姐姐、對啊,你不是說過等明年姐姐回來,我們就要結婚的嗎?我答應過餘茉,要保護你照顧你,小姣……再給我次機會行嗎……”
長久的沉默。
程禾在對麵屏住呼吸,額頭的汗珠落下,濕透他亂糟糟的衣服,他的腦海裏回放出餘姣的樣子,柔順的黑發紮成高馬尾,露出的額頭飽滿圓潤,眉下是洋溢星光的眼睛,隻是對他露出笑容,他的胸腔便不可避免地發出驚惶無措的響動,明明是從容不迫的人,可每次在餘姣的麵前,他都像個毛頭小子那樣。
在跟時晚寧發生關係的時候,他慌張,甚至做出威脅時晚寧的行為,好在她是膽小的人,等待幾天這件事情就這麽過去,他卻不再安分,男人不都是這樣的嗎?
隻要他愛餘姣,和他相伴一生的人是餘姣,其他的人不過是漫漫人生路上的消遣,他小心點不被發現不就好了嗎?
紙是包不住火的。
程禾的耳邊清晰地浮現心髒跳動的聲音,那樣的劇烈,那樣的響亮,仿佛預感到即將發生不好的事情,他整個人都呈現一種略顯癲狂的緊張,捏住手機的手背浮現根根青筋。
他甚至連呼吸都不敢,生怕發出的聲響會影響到餘姣的抉擇。
餘姣的思緒被陽台蔓延的黑霧吸引,那團濃稠的黑霧像是蜘蛛吐出的黏絲,竟然把整間房子都包裹在其中,她隻是不經意地碰了碰,那些黑霧立馬纏繞在她的指尖,她的耳邊是程禾急促的焦急的呼吸聲——
並非難以忍受。
生活不是離了誰都不可以活下去。
哪怕兩人相戀多年,除卻在得知消息時的悲痛和窒息,後來她還不是在周青彥的撫慰下產生過感覺?
她不知道周青彥生前談過幾任女友,吻技好到令她招架不住,想到周青彥,想到這幾天他住在自己家中和她進行過的幾次親密的行為,那股被背叛的憤怒就變得淺了很多。
程禾可以一邊說愛她,一邊和其他女人上,床。
她為什麽不可以做到?
餘姣猛然捏住那團黑霧,陰涼的散發濃烈不詳的黑霧在她的掌心毫無招架之力,她微微用力就被製服,顯露出獵物被捕捉前的掙紮,繼而貼在她的掌心慢慢湧動,圈住她的手腕,討好似的貼了貼。
她臉上的頹靡不再,用堅定的語氣對著曾經說要照顧保護她一輩子的男人說:“不行,”
“程禾,在你出軌的那天我們的感情就結束,是你親手造成的,你口口聲聲說想要和我結婚,既然那麽想,又怎麽會做出那種惡心的事情……程禾,我真的不想再看見你,很惡心,我想吐。”
程禾臉色慘白,失去血色的唇囁喏幾下:“小姣……我那天喝醉,我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你要是覺得我惡心,我洗澡,我把自己洗幹淨好嗎?”
餘姣聽到對麵卑微的哀求,惡狠狠地露出笑容:“你就那麽想跟我結婚?”
程禾眼底閃過希冀:“是啊……”
餘姣吐口氣:“好——”
接著說:“那你告訴我,你跟時晚寧,跟其他的女人,做了幾次,我也要把這些次數全都做回來,你要是真想和我繼續結婚,那就做好在婚房裏捉奸的準備吧!”
程禾眼珠暴起血絲:“小姣……你別這樣。”
回應他的,是被扣掉電話後的響聲。
他呆呆站在機場的等候廳,茫然無錯。
……
餘姣說的那些話隻是為了出口惡氣,男人大概都是自私的,事情放在他們身上是合理且普遍的,一旦在女性身上發現便成不可饒恕的罪責,他們對待女友,像是對待私有物品,明明自己不珍惜自己的貞潔,卻渴望對方為他堅守……餘姣氣呼呼地踢了腳在地麵蠕動著纏繞過來的黑霧。
不得不說,有時候移情能夠很大程度緩解負麵情緒,比如現在,因為周青彥和程禾同為男人,黑霧又是周青彥所有,餘姣的不講理、蠻橫霸道全都施展在黑霧的身上,那團黑霧可憐兮兮地被踢來踢去,最後還把自己變成球狀體,由著餘姣撒潑。
情緒穩定後,餘姣開始反複思索自己說過的話,隻恨當時沒能打個草稿,應該狠狠罵程禾幾句才對,不過最後的那句話估計應該會讓程禾難受的。
程禾是溫柔的性格,可是吃起醋來很不講理,餘姣在大學期間不缺男生追求,聞著風聲都能讓他氣半天。
不過,跟她再沒有關係。
她是不會用程禾的錯誤來懲罰自己的。
餘姣垂頭,握著門把手,剛要擰開,卻見門後周青彥正似笑非笑地盯著他。
她走進屋裏,正是看見男人煩的時候,周青彥卻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保持著半步的距離,坐到沙發,想想,覺得不解氣,她拿起抱枕扔過去。
“你別跟著我。”
周青彥不惱,由著枕頭砸在臉上,彎腰撿起來,放回到沙發,先是匯報工作的完成情況:“表格我都幫你填好了,你們主任又發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也都給你寫好了……姣姣,這本來是你的工作啊。”
餘姣良心發現,把扔過他的抱枕藏在腰後,努力擠出笑容:“謝謝你啦。”
周青彥沉默片刻,直言道:“你在陽台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餘姣哦了聲。
聽見就聽見,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話。
他幹嘛一副鄭重的表情?好像做出不得了的決定。
周青彥沉默片刻。
餘姣正眼打量他,發現他跟之前有了細微的變化,經曆過超市事情之前的周青彥,朦朧的仿佛團虛弱的影子,隻有在黑夜來臨的時候會凝聚出堅實的軀體,可是現在,他全程像是活人的模樣——臉色仍舊是白的,卻沒有之前那樣病態的近乎透明的白,藏起的殷紅血液染透眼白,使他的眼珠近看仿佛浸著鮮血。
更像活人。
卻更可怖。
周青彥坐到她的身邊,袖子挽到手肘,露出截寡白的浮現青筋的小臂,隱隱的黑氣在他的周身浮現,冰涼的指腹貼近她拿過手機的掌心,慢慢地將她的指縫填,滿,殷切地推銷自己:“姣姣說的很有道理,憑什麽隻有程禾能出軌,而你卻不能呢?也不對,你們現在已經分手,你有和任何人交往的權利……嗯,總要嚐試和程禾不同類型的男人吧?”
他露出深思的表情:“程禾是什麽類型的……我想想,空有嘴皮,能力太差,作風不檢,貌似他還是那種不願意進廚房的男人呢……姣姣如果再找這種類型的男友,兩人隻能點外賣了吧?外賣多不幹淨,浪費錢,還容易吃成病。”
他邊說著,邊湊近餘姣,輕輕笑了聲:“姣姣身邊現在有合適的人選嗎?”
餘姣很想嗆聲說有,可她還沒有傻到要把自己推向火坑,周青彥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但凡她說個有字,他能連夜把“合適人選”嚇死。
她抿著唇,不出聲。
周青彥隻好厚著臉皮問:“姣姣覺得我可以嗎?”
餘姣還沒想好該怎樣回答。
就見周青彥捂住胸口,身體幾乎倒在她的身上,用那雙泛著血腥的狹長眼眸盯著她,餘姣隻覺得滿身都是陰冷的氣息,後背靠在沙發,周青彥越靠越近,像是最盡職的推銷員那樣要把自己推銷出去——
“不當男友也沒有關係的,姣姣可以把我當成保姆,你誇獎過我做的飯菜好吃,還有啊……總會有需求的吧,我一定盡心盡力地幫你解決,保你滿意。”
餘姣紅著臉瞪他,想反駁幾句,又覺他說的是實話。
周青彥又補了句:“而且姣姣要是有相中的男生,可以帶我過去看,男人看男人的眼光要比女人看男人準很多的,到時候,我可以給你出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