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學長11

魏婧安的頭腦像是被攪混的濃粥, 那些好不容易理出來的絲線埋在裏麵,糾結成團。她被林晏舟攬在懷中,可以清楚地感知到他此刻的動作, 他大概有將近一米九, 微微彎著腰,將手掌貼在她的頭頂。

冷淡、冰涼的氣息,狡猾地鑽進她的毛囊。

魏婧安的頭發絲都在顫抖。她使勁攥著手, 無措地盯著地麵,女生從麵前消失, 林晏舟沒有立刻鬆開她,反而湊到她的耳邊說:“謝謝學妹的幫助。”

魏婧安立刻像是應激的小貓炸開了毛,她匆匆離開林晏舟的懷抱,垂頭結巴地說:“不、不用謝。”

林晏舟狀似無意地吐槽句:“真是很讓人煩惱呢,要是有女朋友就好了, 否則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拒絕別人的請求,我剛才的話會不會傷害到她?”

魏婧安還在琢磨他的上半句, 聞言,立刻搖頭:“沒有……學長很溫柔。”

高中時期有位男生長得很帥,有很多的追求者,但他似乎並沒有學會該怎樣尊重人,那些遞過去的情書會被他毫不猶豫地扔掉,踩在腳底, 再罵句垃圾。

狂傲、目中無人, 卻仍有很多人愛慕他。

林晏舟笑:“沒有就好, 那你呢?”

魏婧安慌張抬眸:“什麽?”

林晏舟彎腰靠近她, 清冷的月光清晰映照出眸底的笑意,他的手靠近她的臉頰, 在即將觸碰到的時候,魏婧安已經感覺到來自他手指的冰涼氣息,他卻驟然收回,說:“我說的那些話,會給你造成困擾嗎?”

什麽困擾?

魏婧安懵住。

在她被攬入心上人的懷中時,心髒不可控製地瘋跳算嗎?如果不是這幾年她的身體在奇跡般的好轉,那樣劇烈的頻度,很有可能對她造成生命危險。

魏婧安麵紅耳赤地站在冷風中,連身子在發抖都不知道,山間的晚風本就冷。林晏舟不再撩撥她,伸手,試探又自然地落在她的臂彎,輕輕拉著她往前走。

“多虧你在我身邊,否則碰到這樣的場麵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過幾天是我的生日,那天正好是周六,有空參加我的生日宴會嗎?”

魏婧安還沒從上個問題回神,他緊接著不給她留絲毫空隙地,又來請求她參加他的生日宴會。要去參加嗎?她當然是想的,可是顧慮又很多。

林晏舟的家庭條件極好,去他的生日宴會該穿什麽?該準備什麽呢?她糾結的神情落在林晏舟的眼底,他不容置疑地替她應下:“去吧,都是青大的學生,準備了許多甜品和水果,你會喜歡吃的。”

他說的篤定。魏婧安卻沒來得及思考他話裏的意思,就被他半拉上車,那些圍在附近的學生或者躲在帳篷裏暗暗窺探的視線,被他毫不猶豫地阻隔在外。

魏婧安像是被叼住的小綿羊,直到回歸密閉的車廂,才漸漸地回過神。她隱約察覺到林晏舟待她的不同,可又怕是自己會錯意。因此糾結地皺著眉頭,又歡喜又窘迫。

林晏舟將她送上車,轉身去了前座。他按開前座的閱讀燈,拿出筆記本電腦,又恢複成清冷漠然的模樣。

仿佛剛才那位笑吟吟的男人是魏婧安的幻覺。

她被他可以隨時變化模樣的能力弄得不知所措。

林晏舟邊打字邊說:“晚間這裏可能會有毒蟲,睡在帳篷裏不如車裏舒服,你放心在這裏睡。你太瘦了,躺在後座正好。”

車內的座椅大概是用得極好的材質,坐在上麵很舒服,簡單的黑色皮椅沉穩踏實。通風口處放置的桃子味的香薰,是魏婧安最喜歡的味道。

她雙手扶住前座座椅,將頭探過去,十根白皙纖細的手指抓住座椅格外的晃眼,林晏舟坐姿端正,隻喉結滾了滾,聽她說:“還是學長睡在車裏吧,我隨便找個帳篷擠一擠……”

林晏舟側眸看她眼:“有工作需要處理,會很晚。你先睡。”

他這樣說,魏婧安就不好再打擾他。電腦屏幕是些看不懂的數字,她想起來林晏舟已經是有工作的人了,瞬間感覺兩人的距離再次拉大。

仿佛有道鴻溝隔絕了兩人。她懨懨地坐回去,姿勢端正,畢竟是跟林晏舟待在密閉的空間裏,有些動作她不敢做出來,怕影響自己在他心裏的形象。

直到困意襲來,她再也支撐不住,沉沉睡去。

與此同時,鍵盤的敲擊聲停止,林晏舟調整反光鏡的位置,看到蜷縮在黑色皮椅上的魏婧安。

幽暗的黑色如同粘稠冰涼的觸手將她密密實實地裹起來。那些隱藏在外衣下的軟觸悄悄地探出來,輕輕地裹住她的手、腳和垂落的發絲。

得償所願的欣喜沒能持續太久,有人敲擊車窗。

林晏舟投過去冰涼的一瞥。

隻見窗外是熟悉到讓他耿耿於懷的男生。

魏婧安今天經曆的實在是太多,小腿的淤青還存在,又跟著林晏舟爬了半截山觀看流星雨,累得打起小呼。

林晏舟關閉車內燈光,打開車門。

他問:“什麽事?”

趙京澤被麵前的男人氣場一壓,麵容有些膽怯,但他想起在車內的魏婧安,鼓起勇氣將來時打好的腹稿說出:“打擾林學長了,我是魏婧安的朋友,她遲遲沒來何文江這裏報道,我很擔心。時間已經不早了,同學們都休息,我想魏婧安也該睡覺了,學長如果有事情吩咐,可以交代給我。”

林晏舟背靠著車身,長腿微微伸直,聞言勾起抹無意味的笑容:“她已經睡下了。”

趙京澤噎住,但他還是覺得這樣不太好。在來之前他早就注意到和林晏舟走在一起的魏婧安,他心裏焦灼,又生出隱隱的嫉妒。眼睜睜看著魏婧安被林晏舟扯上車,忍了許久實在是忍不住。

他向何文江打聽林晏舟的住宿問題,林晏舟沒有要求帳篷,男生的帳篷都分配完了,沒有多餘的。今晚上,林晏舟勢必要在車裏休息,可魏婧安也在車裏,這算怎麽回事?

趙京澤說:“麻煩林學長了,女生那裏還有多餘的空位,魏婧安可以睡在帳篷裏,這樣就不會打擾到林學長。而且,剛才張薇學姐沒有見到你,很著急呢,不要讓她誤會了。”

林晏舟的眼神徹底沉下,冷聲道:“張薇?我跟她可沒關係。”

隨後,他站直,往前走幾步,神情透著壓迫,語氣隱隱有幾分逼迫:“你跟魏婧安是什麽關係,她睡在哪裏跟你有關?”宛若頭即將失控的猛獸。

趙京澤往後退幾步。

時間已經是深夜,很多人已經躺進帳篷裏睡下,林晏舟的車停在巨大檀木的陰影下,兩人位置隱蔽,趙京澤看到麵前向來被誇讚溫柔的林學長,額頭的青筋根根暴起,青色的脈絡竟然在霎時間積蓄了濃濃的戾氣,向外凸起,仿佛在下一刻,就會撕掉人皮露出怪物的麵貌。

他體會到幼年第一次接觸到恐怖片的感覺,無力、恐懼、驚惶,連把眼睛捂住的勇氣都消失了。

但是他想起獨自在車裏的魏婧安,還是咽了口唾沫,繼續掙紮說:“我跟魏婧安隻是同學關係……”甚至連同學都算不上,隻是一廂情願的暗戀,“她畢竟是女孩子,單獨跟林學長在同一輛車裏過夜,會被人在背後說閑話的,林學長您在學校的話題度,晚上發生的事情第二天就會傳遍整個校園……”

傳遍校園嗎?

那也不錯。

涼風吹來,男人離開。

趙京澤隱約聽到他說“我會保護她的”,隨後他關閉車門,進入了後車廂。

他暗暗皺眉。

保護?

林晏舟還真是個不懂“人間疾苦”的大少爺,任何一句流言蜚語都能壓垮人,更何況他在學校裏有許多瘋狂追捧他的人,單拎出來瘋狂的人,就能夠傷害到魏婧安。他難道還能一直在她身邊嗎?

趙京澤滿臉擔憂地遠遠在巨大的越野車繞了圈,垂頭喪氣地回到帳篷裏。

……

車內。林晏舟坐在魏婧安的身旁,黑色的褲子被她的鞋底印上淺灰的鞋印。

一截軟觸悄悄地探出,纏繞著黑色脈絡的暗紅色軟觸,宛若猙獰的怪物伸出的探須,慢慢地裹住魏婧安垂落在座椅下的手腕。

充滿依賴親昵地蹭幾下,若不是怕把她弄醒,它的力道絕不會這樣輕。反而會大力地恨不得將她揉入骨血。但是此刻,它隻敢輕輕地發泄不滿。

林晏舟靜靜坐了會兒,將她的鞋脫下來,放在腳墊上。脫下外衣蓋在她的身上,視線緊盯著她。

掙紮很久,克製很久。還是將手落在了她寡白纖細的腳踝上,冰涼的指腹落在她溫熱的肌膚,沸騰的情緒得到緩解,與之相反的,是內心的欲念。

不能靠近她。

他很快就會控製不住的。

如果在她毫無準備之際暴露本體,她會尖叫著哭泣著逃離,不敢再靠近他半分的。

那截纏繞在魏婧安手腕的軟觸,被毫不留情地折斷,黑色的血液噴濺而出。

林晏舟低低地悶哼聲,額頭冷汗冒出。

緊接著,斷掉的軟觸離開她的手腕,鑽入褲管纏繞在她的腳踝處。

離開本體的軟觸能夠獨自存活一段時間。

它在其他軟觸豔羨的目光下,光榮地擔任起保護心上人的職責。哪怕會失去生命,也要把握住能夠近距離跟心上人親昵的短暫時光。

……

回去的早晨,林晏舟主動提議可以捎上兩位同學,他隨手指了魏婧安,又點了位男生。

朝著趙京澤笑道:“自己開車實在無聊,趙同學坐我的車可以嗎?”

魏婧安還沒上車,林晏舟就走到副駕駛打開車門,等她坐上去,他回到駕駛位,對著趙京澤說上車,然後關閉車門。

魏婧安顯得沒什麽氣色,連林晏舟遞過來的早餐都沒有用幾口,時不時地抓撓下腿部,總感覺癢癢的,像是有什麽東西,可是當著兩人的麵,她不好把褲子擼上去。

林晏舟掃了她眼,明知故問:“怎麽了?”

魏婧安連忙止住動作:“沒什麽的,隻是腿有點癢,可能是被蚊子咬到了。”

話音剛落,車後座送來瓶花露水,趙京澤笑著說:“我帶的藥物挺全的,你用這瓶,塗上立馬就不癢了。”

魏婧安道謝,擰開瓶蓋。

車子猛地顫抖。

花露水脫手而出,在兩人沒有反應之際,被截觸手圈起來,以極快的速度扔出車窗,玻璃在地麵碎落的脆響被甩在極速行駛的車後。

魏婧安呀了聲,怎麽都沒找到。

林晏舟:“可能是掉在車裏哪個角落了,等下車我來找吧,還癢嗎?你旁邊的扶手裏有藥物,打開就能看到。”

腿部的感覺消失,魏婧安道了聲謝,乖巧地坐著。

倒是坐在後座的趙京澤,總感覺很怪異,尤其是不經意地跟反光鏡裏男人的目光對視時,總會下意識地脊背發涼發麻,仿佛猛獸張開巨口要將他吞食。

後半程,車裏安靜。臨下車的時候,林晏舟開口邀請:“趙同學?跟你相處還算愉快,周六我會在家中舉辦生日宴,你也一同來吧。”

他笑起來:“我會好好招待你的。”

趙京澤硬著頭皮答應,理智告訴他最好拒絕,可是在男人近乎逼視的目光下,開口的話竟然是“好”。打開車門下車,他想要等待魏婧安,可是魏婧安被林晏舟叫住。

趙京澤隻好先行離開。

……

寢室樓下,林晏舟筆直地站在身前,笑起來,溫柔陽光的麵容再次令魏婧安心跳加速,她紅著臉仰頭等待他要說的話。

他說:“生日宴來的同學,關係都比較生疏,隻是出於禮貌,畢竟是大學的最後一年。倒是學妹,跟你相處起來很愉快,你務必要來。”

他抬手,擋住落下的葉子,同時也擋住落在她臉上的陽光:“不必糾結穿著和禮物,那天我的穿著是便裝,學妹能來我的生日就是最好的禮物,千萬不要為了我準備什麽。”

溫柔又貼心。魏婧安的糾結瞬間消散,那道橫亙在兩人之間名為經濟差距的鴻溝,隨著他溫柔的話音漸漸消失,他看起來沒有那麽的觸手不及。

起碼現在,她伸手就可以碰到。

魏婧安點頭應下,小跑著回了寢室。

背影像隻活蹦亂跳的小白兔。林晏舟久久凝視她,直到背影消失,才回到車裏離開。

魏婧安回到寢室,沐浴完,收到李京京從驛站帶來的她的信件,是從老家寄來的,村長寫給她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