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懷安想賺錢,大人們卻像踢皮球。

沈聿將他團成一團踢給了許聽瀾,許聽瀾又將他打了個蝴蝶結拋給了外祖父。

次日,以晚上補齊功課為代價,懷安帶著父母準備的禮品去了許家。許聽瀾重孝在身不便回娘家,所以自懷安出了孝期以來,都是獨自來看外祖父母的。

許家的宅院比沈家大上幾倍,園景也更別致。牆壁上的花窗形狀各異,每一扇的背後都隱現著別樣景色,或是枝葉錯落,或是群芳爭豔,一看就是花高價請來的花匠用心打理。

穿過重重回廊,幾道月亮門,懷安才來到內宅,

外祖父母向來疼愛他,摟在懷裏親熱了好半晌,這才把舅舅許少昂喊了出來。

舅舅還很年輕,隻有二十歲出頭,已經擔起了家裏多半的產業,聽了懷安的想法,笑的前仰後合,又在二老銳利的目光中強忍了回去。

許老爺看著孫子,內心是崩潰的。

許家世代經商,做生意的本事刻在了骨子裏,卻沒考出過一個正兒八經的功名,這在重農抑商的時代,對家族長遠發展非常不利。

全家最有才情的當屬女兒許聽瀾,可惜是女兒身,無緣舉業。好不容易嫁了個讀書人,女婿也不負所望的進士及第,怎麽生下來的孩子又做上生意了?!

……

懷安看出了許老爺的遲疑,撲進外祖父懷裏,不停的給他洗腦。

出書可是很文雅的事,賺錢不是目的,目的在於讓更多的孩子有機會得到更好的蒙學教育,這是多麽大的功德!

許老爺被外孫逗樂了,給長子使了個眼色,讓他“認真”對待,這可是很文雅很正經的事。

許少昂幹咳兩聲坐直,對大外甥說,許家確實有一間書坊,但規模極小,又沒什麽生意,能不能滿足懷安的要求,他也不是很確定。遂叫來書坊掌櫃,正兒八經的與懷安聊起了私刻業務。

許少昂不喜詩文,連雜劇小說也不愛看,所以並未用心經營這間書坊,掌櫃叫李善財,人如其名,也算不上什麽文化人,看著別人家的書坊經營的風生水起,空有羨慕的份。

東家不上心,掌櫃不擅長,隻是青黃不接的開在那裏。

聽說有生意上門,李掌櫃兩眼放光,再看看眼前的小孩子,他愣在了原地。

生意不好就算了,還要陪著東家的小孩玩過家家,命苦啊!

“呃……”隻聽李掌櫃幹巴巴的說道:“可以是可以。但雕版師傅年前被人挖走了,需要重新雇人。”

懷安拿出一遝匯票擺在桌上,忽閃著大眼睛問:“這些錢夠嗎?”

許老爺一把將他攬在懷裏,哭笑不得,想告訴他財不露白的道理,又覺得憨態可掬實在不忍責怪,幸好是在自己家裏,沒有外人。

李掌櫃眼都直了:“夠了夠了,這些錢,把書坊盤下來都盡夠了。”

“真的!?”懷安眼睛一亮,摟著外祖父的脖子,往他臉上親了一口:“好外公,把書坊賣給我吧!”

許少昂茶杯沒端穩,灑了自己一身。

“書坊賣給你?”許老爺大笑:“好孩子,有魄力!”

“到底行不行嘛!”懷安扭股糖似的搖晃外公的胳膊,不依不饒。

許老爺寵溺的說:“談什麽賣不賣的,隻要你不嫌棄,外公把它送你,權當補上你的生辰賀禮。”

因為懷安今年沒有過生辰,也沒收到什麽像樣的賀禮。許老爺其實早準備了全套的文房四寶要給他,全是名家名品,價值絕對在這間書坊之上。

“不行!做生意,在商言商。”懷安板著小臉道。

許老爺又發出一串爽朗的笑,道一聲:“好!那就在商言商。”

言罷就令長子帶著懷安去書坊看看現場。

書坊真的不大,二進的小院子,前院刻書印刷,後院住人。

懷安哪懂得這個時代的印刷器具,生意不好倒看得出來,雕版師傅被人挖走了,院子裏的工匠都沒開工,七倒八歪的蹲在院子裏曬太陽。

見東家和掌櫃帶著個貴氣的小娃進來,才緩緩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懶洋洋的樣子。

懷安四處看了一圈,覺得沒什麽問題,許少昂便讓李掌櫃盤點好書坊的一應賬目、器具、物品、存料……準備下月初立契過戶。

在外祖家吃完晚飯,懷安帶著他的生辰禮物,大搖大擺的打道回府,路上還想起一句俗話:外甥狗外甥狗,吃完喝完拿著走。

他前腳洋洋得意的走出許宅大門,許少昂在後頭咋舌:“爹,您這不是坑孩子嗎?”

許老爺瞪了長子一眼道:“我哪裏坑他了?”

“這書坊青黃不接的,我早想關了它了,您把這爛攤子給懷安,他一個小孩懂什麽經營啊,攢了這麽多年的壓歲錢打水漂,回頭哭起來可不好哄。”

許老爺撚須一笑:“哄他做什麽?我正要給他長個記性,讓他明白生意沒那麽好做,好好讀書才是正辦。”

許少昂:……

還得是他老奸巨猾的爹呀。

……

懷安回到家時,爹娘正在堂屋坐著說話,地上鋪了張白地藍花的短毛地毯,芃姐兒在上頭爬,一派其樂融融的場麵。

“回來了?”沈聿不等懷安開口,端起一盞茶水,好整以暇的吹開水麵漂浮的茶葉。

懷安點點頭,想賣個關子。

“談得怎麽樣啊?”娘親也端起一盞茶,慢條斯理的打開杯蓋。

夫妻倆對許老爺的脾氣秉性了如指掌,許家世代經商,財產用千萬計,卻最介意商賈這層身份,更看不慣小孩子不好好讀書,滿腦子生意經,家裏頭最不缺的就是銀子了,賺那玩意兒幹什麽。

所以他們猜測許老爺定然會難為他,帶著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態度,等著看懷安回來有什麽說法。他要真的小小年紀就把老奸巨猾的許老爺子搞定,這輩子也沒有多少事能難得住他了。

“唔……”懷安咕噥了一聲:“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夫妻二人會心一笑,打了個腹稿,正想出言安慰。

卻聽他們的好兒子挺起小胸脯說:“我把外公家的書坊買下來了。”

沈聿被熱茶燙了嘴,許聽瀾忙擱下茶盞遞手帕,杯盤叮當亂響,橫行科場官場名利場的兩位大佬稍微有些失態。

這娃,坑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