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懸火
◎呆在這裏不許動。◎
崔述身形一動。
自寧伯遙以下寧家堡諸人齊齊後退,舉刀戒備。崔述卻隻瞟了一眼,便往舒念立身之處行來。
舒念猶在琢磨脫身之路,如今隻為難一件事——迷藥放倒廳中諸人之後,廳外守衛又當如何處置?硬闖是斷然打不過的,外間場地闊大,迷藥極難一擊即中——
眼見著崔述大步過來,心頭驚惶難以形容,再三糾結此時便捏破蠟丸破門而出還是等等看小吳侯又要做甚——
崔述已經立在她身前,“鬥篷呢?”
“什麽?”舒念以為自己生了幻聽,遲疑一時才往椅上指了指,“在……在那。”
“穿上。”崔述背轉身,張開手臂。
這是叫她伺候穿衣裳的衣思?舒念一頭霧水,拎起鬥篷與他披在肩上,心下疑雲漸生,難道方才隻是自己腦補過多,其實崔述並不知道自己動了手腳?
崔述下巴微抬,由她係著帶子,忽道,“呆在這裏不許動。”
這一聲於舒念而言不啻雷擊,他果然什麽都知道!然而叫她不許動又是什麽意思?
“崔述!”寧伯遙叫道,“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崔述輕輕推開舒念,“倒想問問少堡主什麽意思?”
寧伯遙厲聲道,“你燒死我父,認是不認?”
“你父親突然起火,與我無關。” 崔述上下打量寧伯遙兩回,冷笑道,“不過寧少堡主看上去倒仿佛急著找個人頂罪?”
“胡言亂語!”寧伯遙大怒,“分明是你與我父相鬥,自知不敵,使了邪門手段暗中放火!我父臨死之前,指認你就是凶手!”他一手指向寧斯同屍體,那屍體一隻手兀自斜斜探出,指向一處,仍是臨死前指認崔述的模樣。
“是麽?”崔述神情漠然,“少堡主不若想想,便是梧棲不敵寧堡主急欲使手段,下個毒讓他提不起內力落敗豈非更容易?何需使用這等酷烈手段?”
寧伯遙一滯。
“隨你信是不信,你父親之死與我無關。”崔述目光緩緩自寧家堡眾人麵上掠過,所及之處,無不低頭,“寧家堡若想叫我來擔這罪名,大可過來一試。”
“試什麽?”
崔述勾起嘴角,無聲冷笑,右手一探,變掌成爪,足邊一柄彎刀無風自動,在地上嗡嗡抖個不住。崔述右手虛握,那刀便似被一股大力拉扯,直往崔述掌心奔去。
崔述探手在半空中一抓一握,倒提刀柄,忽然使力一擲,那刀淩空飛出,半空中倒了個個兒,不偏不倚,緊貼著斬/馬刀插入地麵,刀柄勿自嗡嗡搖晃,“試試我的刀。”
一人失聲叫道,“隔空抓物!”
“居然真有人會這一招!”
“離這麽遠不差分毫,準頭實是駭人!”
甘書泠笑道,“寧堡主武林耆宿,梧棲不用兵器是向寧堡主表達一個尊敬的意思,若要說梧棲不敵寧堡主,枉圖放火取勝,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崔述方才一出手震動全場,便顯得甘書泠這段話特別有說服力,四下嗡嗡之聲四起。
寧家堡諸人交頭接耳,不住搖頭。
唐玉笑將扇子一合,忽道,“要說小吳侯不敵寧堡主,將他燒死,這話我是不信的——”
舒念一聽他這口氣就知這廝後麵無甚好話,果然唐玉笑又道,“隻是小吳侯與寧堡主是否私下有仇,借機殺人,卻也說不得。”
甘書泠大怒,“唐玉笑你胡說八道甚麽?”
唐玉笑以扇掩口,十分做作地擺了個受驚的模樣,“甘仙子息怒。”
蘇秀皺眉,“唐公子慎言。我師叔前日才至吳山,與寧堡主尚未得見,何仇之有?再說寧堡主突然起火原因不明,少堡主一口咬定說是我師叔放火,可是方才比武咱們都看在眼裏,我師叔幾時有過火信在手?”他頓了一頓,又道,“若說被下了引火/藥物,那便更加駭人聽聞,做藥之人落到蘇某手中,必要將其碎屍萬段,以安世人之心!”
武忠弼點頭,“不錯,如今與其枉猜小吳侯與寧堡主有仇相殺,倒不如先查明此等邪門藥物出自何人之手。否則——”撚須搖頭。
他話沒說完,但是大家都懂了:寧斯同已是中原武林頂尖高手,卻死得這般既詭異又突然,看方才起火至死的光景,被燒之人幾乎無計可施。江湖中人誰沒幾個仇人?不把做這藥的人逮出來,隻怕人人睡不安寢。
唐玉笑雙手一分,折扇打開又合上,“武門主所言甚是,我曾聽過一物,與今日之事十分相合。”
蘇秀轉身,“何物?”
“懸火丹。”
崔述將雙手負到身後,捏作兩個拳頭,竟不知使了多大氣力,指節泛出青白之色——
舒念就站在他身後,便瞧了個清清楚楚——難道崔述見過懸火丹?唐玉笑又是從哪裏聽說?
那邊唐玉笑侃侃而談,“懸火丹我也隻是機緣巧合,聽人提起,不曾見過,此物為東海璿璣島獨有,將懸火丹碾作粉末,塗抹在對家身上,不知何種機緣,便會自生大火,憑你多深的內功,火起之時也是避無可避,徒有一死。”
蘇秀皺眉,“未知甚麽機緣才會起火?”
唐玉笑搖頭,“不知。”
“胡說八道!”階下一人大聲叫道,“璿璣島與唐門無怨無仇,唐公子為何憑空栽贓?”
那人身穿湖水色衫子,腰係明藍束帶,懸一顆東海明珠。蘇秀識得那人屬東海璿璣島,璿璣島主數年前便閉世不出,年年諸山舍會也不過派一二個內門弟子打個照麵,故而各家都不如何拿他們當回事。
唐玉笑不悅道,“何人喧嘩?”
“東海璿璣島薛遠台。”那人團團作了一揖,“甚麽懸火丹?甚麽一遇機緣自生大火?縱是唐公子見多識廣懂得多,也勿要栽贓璿璣島,我們島上隻知在海中戲水,不知在人身上點火!”
便有幾聲零散的笑聲,幾個年輕女子聽他說得有趣,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又匆忙掩口躲避——畢竟這寧大堡主剛被燒成一段焦炭橫屍當場,還是該嚴肅些。
唐玉笑冷笑一聲,譏諷道,“未知這位……是薛醫尊哪位入室弟子?”
薛遠台理直氣壯道,“今年剛從外門入內門,我再上進些,說不得明年便入了師尊法眼,成了入室弟子!”
“一個外門弟子,璿璣島事你知道多少?”唐玉笑折扇輕搖,“你們島上聽過懸火丹這三個字的,除了你們薛醫尊,隻怕也尋不出第二個來。”
武忠弼奇道,“竟是薛醫尊獨門絕技?”
薛遠台高聲抗議,“唐公子你再辱我師尊,休怪某不客氣!”
唐玉笑輕蔑地扯扯嘴角,“且安心,非是辱你師尊,你師尊還沒這能耐!”向武忠弼道,“懸火丹出自薛醫尊最後一個入室高足——”頓了一頓,“舒念之手。”
舒念被這幾個字砸得腦門生疼,暗歎一聲這位唐公子果然與是自己克星,遇上他就不曾有過好事。
“七年前我與舒念同上京城,聽她提起此物,原想使個手段討過來看看是真是假,卻未得手。後來——”唐玉笑搖頭,“後來舒念煉藥不當,把自己毒死了——我便以為懸火丹不過是舒念編來唬我的玩藝兒……今日寧堡主死得蹊蹺,倒叫我想起這一樁舊事來。”
武忠弼一曬,“七年前那妖女不過十七八歲年紀,信口開河,當不得真。”
蘇秀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旁人便也罷了,舒念其人我多少知道一些,她既然敢這麽說,應該已經把這東西做出來了。”
“不錯。”唐玉笑搖搖扇子,“如今咱們也無其他頭緒,往舒念這條線查一查,說不定大有收獲。”
寧伯遙聽得雲裏霧裏,皺眉道,“那妖女死了六年,再投胎做人都能打醬油了,怎麽查?”
“雁過留聲,人過留痕,舒念死了不假,她留下來的東西在誰手裏,也不是不能查。”蘇秀轉向武忠弼,“今日之事,還請武門主主持大局。”
這話說得十分機靈,事情牽涉崔述和寧斯同,藏劍樓和寧家堡的人固然不行,姑餘一門和崔述關係密切,西嶺唐門又與崔述不對付,最適合不過武忠弼。
武忠弼拈須沉吟。
寧伯遙四下看了一回,眾人皆無反對的意思,一手指向崔述,大聲道,“要查便查!然而得先把他此人看管起來,休要叫他逃走!”
“逃走?”崔述哼了一聲,“我便從這大門出去,你能耐我何?”
寧伯遙大怒,“崔述!你休逞武功高強,便是我打不過你,我們寧家堡死了我一個,還有後來人!”
寧家堡眾人群情激憤,抽刀上前。
“吵什麽吵?”武忠弼一步上前止住眾人,訓斥道,“事情尚未查出個一二三四,你們就沒頭沒腦拿刀砍人?寧堡主屍骨未冷,寧家堡就墮落到這般田地?”
寧伯遙被他一頓喝斥,眼圈兒都有點泛紅,梗著脖子咬牙道,“我父親臨死前指認崔述就是凶手!”
“寧堡主什麽意思憑你一張口隨便說?究竟如何,等我查清再說!”武忠弼斥退寧伯遙,回身向崔述道,“事出有因,小吳侯近日便請留在吳山,勿要離開。”
作者有話說:
各位巨巨,neng死寧斯同的不是念念,她隻是被寧欺負狠了想借機盤他一下,正好遇上真boss而已。有些巨巨可能會說咋不留給小吳侯去盤?念念六年前就死了,她其實跟寧一樣不知道小吳侯如今到底啥水平……
各位巨巨給作者菌一章的時間分解……
以及……
存稿菌血槽見底,給作者三天時間給存稿菌續命,周四開始接著約,六點《倚仗》,比心……
謝謝關愛:
kiki78679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9-01-19 19:2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