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霓虹

◎兩人的掌心在那一刹那貼緊了。◎

心口因為陳遲頌的那句沒可能而微微起伏,但麵上仍不顯山不露水,司嘉慢慢將手從抽了出來,抬眼看著他,半晌後說:“陳遲頌,行了。”

同樣的一句話,就像是回到最初晚風流連的那一夜。

而話至此,陳遲頌沒有再留她。

他遠遠地目送司嘉乘上公交車,才又咳了一聲,拎著藥從風口轉身離開。

回家的路上司嘉提前一站下了車,她走進常去的那家米粉店,打包了一份原汁牛肉粉。但因為是飯點,店裏生意繁忙,人多,沒空位,司嘉就站在一邊等,閑來無事地刷著手機,剛好碰上陳遲頌新發了一條朋友圈。

是一張照片,拍的是隨意散落在茶幾上的藥盒。

配文是退燒藥。

她買的。

但其他人不知情,許之窈作為他們的共同好友,立馬活躍地冒出來問陳遲頌怎麽生病了,陳遲頌回她說是著了涼,許之窈又問要不要給他送點藥去。

陳遲頌:【不用,有人給我送了。】

就這一句,許之窈來興趣了,連發了兩排感歎號,八卦兮兮地問他什麽情況:【這個點,這份人情,誰啊?】

店裏人聲鼎沸,兩人的手機應該都在手邊,司嘉看著評論一條一條,實時地有來有往,在她眼皮底下發生著,而後以陳遲頌回複的一句“你猜”收尾。

隔著屏幕,司嘉似乎能想象到此刻陳遲頌或許坐在沙發上,手肘撐膝,低著腦袋,發出這兩個字時,似有若無勾起的唇角,眼底漫不經心的笑意。

許之窈沒再回了,估計是熟悉陳遲頌的脾性,知道不可能從他嘴裏撬出點什麽料了。

指尖長久地在代表點讚的那顆愛心上懸停,而就在司嘉想要按下去的時候,視線卻倏地在照片左下角,茶幾斜上方的位置頓住。

那裏有露出四分之三畫麵的一張家庭合照,出鏡的四個人都不難猜,是陳遲頌和梁京淮他們一家三口。

和梁京淮接觸的這些日子以來,司嘉知道陳梁兩家素來交好,從前住過同一個軍屬大院,可惜家裏是兩個男孩,不然絕對要訂個娃娃親,而每月一次的家庭聚會也為兩家利益互通搭好了溫室。

重點是梁京淮的媽媽。

她長著一張很標致的鵝蛋臉,氣質濃麗,是讓人過目不忘的長相,梁京淮確實遺傳了她的良好基因。

而昨天在醫院匆匆一眼的那個女人,在這一瞬,和畫麵中的她重合,交疊。

這世界上真的會有長得如此相像的人嗎。

司嘉皺眉,伸手將那張照片點開,再放大,她想說服自己這隻是巧合,但女人身上穿的裙子卻做不了假,就是昨天那條,別無二致,司嘉也認得,那是Ferry這一季推出的最新款,全球限量,有錢都未必能買到。

可是梁京淮的媽媽為什麽會和祁顥宇一起出現在醫院,他們還那樣親昵。

宛若母子。

思緒如團般的亂,又被老板洪亮的聲嗓打斷:“22號的原汁牛肉粉打包好了!”

司嘉回神,起身去拿,分量還是那麽足,新鮮出爐的滾熱透過塑料打包盒,就快要燙到她的心口。

-

隔天陳遲頌照常來上課了。

前一晚的見麵兩人都絕口不提,那成了他們之間的第二個秘密,在學校裏他依舊做著他的好學生,她也依舊因為上課睡覺而被罰站走廊。

上午十點多的陽光從教學樓間穿透,洋洋灑灑地在走廊投下一道陰影,涇渭分明。司嘉被老師罰站在班級前門的位置,手裏拎著本英語詞匯書,靠著欄杆看了一會兒,開始覺得書上的字跡有點泛糊,頭有點暈。

想起原封不動放在桌肚裏的早飯,反應過來低血糖可能會犯,步子下意識地後退,想躲太陽的照射,可沒想到這一側身恰好使她對著一班敞開的後門口了。

一覽無餘。

也是到那時才在一班後排齊刷刷坐著的男生中看見陳遲頌。

他坐在靠窗的地方,教室課桌統一定製,對他來說顯得狹窄,一條腿屈著,另一條懶散地踩著桌側橫杠,桌上攤著一本和其他人都不同的複習資料,左手撐著額,右手轉著筆,隻留一個利落的側臉給她。窗外是枝繁葉茂的香樟樹,樹影斑駁,風吹動藍色窗簾,吹動少年的發絲,被陽光鍍了一層金線。

驕陽正好,少年身處其中,耀眼而不自知。

但最先察覺到這一注目禮的是,陳遲頌的同桌。

那男生扭頭看了眼,和司嘉有兩秒的對視,緊接著收視線,手肘輕碰了碰旁邊的陳遲頌,豎一本書擋在麵前,低腦袋在他耳邊說了兩句話,陳遲頌寫字的手一頓,終於慢慢地斜額。

耳邊交替著兩個班老師的講課聲,司嘉也沒有絲毫被抓包的慌張,她朝陳遲頌笑了笑,但她大概想不到自己當時的臉色有多差勁。

隻不過這一次陳遲頌看她的時間並不長,短短五秒,他移開眼。司嘉見狀無趣地低下頭,胡亂地把詞匯書翻頁,在心裏默數著還有多久下課。

可沒過兩分鍾,她被一班後門的動靜驚了下,伴著班裏小範圍的竊竊私語,本能地抬頭看過去,就和走出來的陳遲頌四目相對。嘴巴不自覺地張了張,有一瞬的愣神,但他隻瞥她一眼,又和她擦肩而過。

他往走廊盡頭走去,然後轉身下了樓梯。

撇開最初的失態,司嘉回過神,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會兒距離下課應該不到五分鍾,而就在倒數到最後一分鍾,她緩過那陣頭暈,站得有些麻,想要動一動的時候,餘光突然瞥到去而複返的陳遲頌。

他脫了校服拎在手裏,裏麵穿著一件純黑短袖,額頭的薄汗被陽光映著,像是跑過,眉眼還是不動聲色,遠遠地朝她走來,原以為兩人還該扮演形同陌路的角色,司嘉配合地別過腦袋,可當他經過她身邊那一秒,肩膀挨著,她又分明感受到了他短暫停住的腳步,以及,他的校服拉鏈碰到了她的褲腿。

她垂下的那隻左手,緊接著在校服外套的遮掩下,猝不及防地被陳遲頌拉住。兩人的掌心在那一刹那貼緊了,被風吹了大半節課的手就這樣莫名地被捂得有點熱,與此同時陳遲頌手裏的東西也被穩穩地渡了過來。

離下課應該隻剩下30秒,樓上有些教室已經在預謀下課的狂歡,有人的視線開始往窗外飄。

司嘉無聲地扭頭看他,陳遲頌也正低垂著眼看她,挑了挑眉。

最後10秒,確定她拿住後。

兩人相貼的手才悄無聲息地分開。

陳遲頌頭也不回地從後門進教室,下課鈴準時在頭頂響起。

安靜瞬間被打破,司嘉就在那片喧鬧裏低頭看。

原來陳遲頌往她手心裏塞的是一塊巧克力。

抹茶味的。

昨晚他信誓旦旦的那一句話重新在耳邊繞,給她巧克力又是什麽意思。

而那時司嘉想不明白的,陳遲頌在很快到來的運動會給了她所有答案。

作者有話說:

“少年身處其中,耀眼而不自知。”源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