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霓虹

◎“誰教你的睡完就跑?”◎

直到李建東在旁邊提醒她一聲, 司嘉才回過神。

但沒收視線,她掃過在場的人,當目光觸到葛問蕊那張淡妝濃抹的臉時, 沒有流露出太多情緒, 相反的, 是葛問蕊麵色一白。

搭在膝蓋上的手指緊緊掐進掌心,痛,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她就知道今天陳遲頌一反常態地讓她跟來吃飯, 沒有好事。

而這間隙,司嘉已經踩著高跟鞋走了進來, 一下又一下, 就像是踩在她心上。

明明都遠走高飛了,為什麽還要回來?

這些年她一直有在關注司嘉的動態, 知道她上了哪個大學,知道她在哪工作, 她看起來在國外過得很好,好到樂不思蜀。

而陳遲頌就像忘記了這個人一樣。

身邊熟人從來不提,他也不問。

他那麽驕傲,當年無差別地被司嘉拋下, 沒有生恨都是好的,她可以等,等多久都願意, 至少現在待在他身邊的人, 是她。

但緊接著陳遲頌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李總, 幸會。”

與此同時他站起身, 司嘉就這樣更直觀地看到了陳遲頌從少年到男人的變化,身段愈加挺拔,光是站在那兒,就帶著強烈的侵略性,伸出的右手上扣著一塊名表,生生壓住骨子裏的放浪形骸,矛盾又複雜。

李建東忙不迭和他握手,“陳總,久仰大名。”

明明對著的是比他小上兩輪的晚輩,卻不自覺低頭哈腰,挺要命的。

但更要命的,是陳遲頌慢悠悠地收回手,朝他旁邊一抬下巴,“這位是?”

話落,司嘉頓時感受到無數道目光唰的一下落到她身上,有別於進門時那些油膩帶有觀賞性質的看,這回是實打實的打量。

這種場合,酒是調劑,那女人就是助興,但不管是哪樣,似乎都不值得陳遲頌多問這麽一句。

論漂亮,李建東帶來的這個女人確實屬於頂級的那種,不止臉蛋,還有給人的感覺,豔而不俗,明明是笑著的,卻有種若即若離的清冷感,像風,抓不住,可是陳遲頌這麽些年,哪樣的女人沒見過,白富美倒貼都屢見不鮮。

李建東回答說是秘書,末了還輕推司嘉一把,給她使眼色:“這是嘉頌集團的陳總。”

司嘉腦子轟的一聲。

嘉頌集團。

人人都隻知嘉頌寓意好,有助鴻運,卻沒想過這名字會和一個女人有關。

她下意識地偏頭看向陳遲頌。

他也正看著她,瞳孔依舊漆黑,經年的沉澱讓他不複少年痞氣,和他對視起來,有種明知前麵是深淵,卻甘願往下墜的悲感。

手臂又被頂了下,李建東輕咳一聲,司嘉斂神:“……陳總好。”

但這次陳遲頌卻沒有搭理她伸出來的手,仿佛剛才都隻是大家的錯覺,他還是他,不會對任何一個女人產生興趣。

有人憐香惜玉地笑著解圍,司嘉見狀緩緩收回手,無視葛問蕊望她欲穿的視線,跟著李建東在離陳遲頌不算近的地方落座。

這場飯局,他們是求方,而陳遲頌是供方。

酒喝了不少,話術一套套地遞出去,但陳遲頌就是不給一句準話,他靠著椅背,襯衫扣子因為酒興解了兩顆,露出分明的鎖骨,那條十字架項鏈又帶回了頸間,一副上位者的姿態,聽條件,辨好壞,然後再準備定他們的生死。

明明他從始至終都沒看她幾眼,但司嘉卻覺得無處遁形,呼吸間都帶著癢,一種把自己毫無保留送到陳遲頌麵前的癢。

她借口去上洗手間。

走廊空**,兩側有窗,清淡的月光灑進來,攪動一地陰影,司嘉從包裏摸出煙盒,把下午沒能抽到的那根煙補上。

煙霧嫋嫋,她眯眼看向窗外濃鬱夜色。

她這麽多年沒回來,除去工作忙之外,也有逃避,她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陳遲頌,她害怕看到他恨她的眼神。當年她不顧他的挽留,甚至連一句話都沒留給他,於情於理,都是她負了他。

可是現在他又是什麽意思呢。

這麽想著,身後傳來四平八穩的高跟鞋,不用回頭司嘉都知道是誰,她眼皮依舊懶懶地半垂著,撣一記煙灰。

那截煙灰剛好掉在離葛問蕊鞋頭兩厘米的地方,她皺眉後退一步,“原來你連抽煙都會。”

偏偏是這樣一個什麽都不學好的女生,偏偏是司嘉。

“很稀奇?”司嘉聞言輕笑一聲,動了下身體,轉向葛問蕊,身高差距一如既往,她跟沒骨頭似的靠在牆邊,朝葛問蕊吐了一口煙,“再告訴你個秘密啊。”

葛問蕊看著她。

“高二讓陳遲頌在國旗下念檢討的那根煙,也是我的。”

葛問蕊神情微不可見地一滯。

司嘉笑笑,從頭到腳掃了眼葛問蕊,一襲白色抹胸長裙,要多純有多純,要多仙有多仙,和她站在一塊兒,把她襯得跟禍害眾生的妖女一樣。

“現在混得挺好啊,葛總。”司嘉勾唇,輕飄飄地咬出後兩字。

這茬似乎讓葛問蕊有了不少底氣,她站更直,盯著司嘉的眼睛說道:“知道我陪陳遲頌去談過多少合作嗎?知道我幫他拿下了多少case嗎?”

司嘉懶得回應。

“陳遲頌這種男人,什麽都不需要做,我都願意把一輩子耗他身上,當年你說不要就不要的,剛好,我求之不得,而且現在有能力和他站在一起的人,是我。”

“所以呢,他和你談了?”

四目相對,司嘉並沒有表現出一絲被挑釁的失態,她隻氣定神閑地問這麽一句,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又像一針紮在痛處,難以忍受。

葛問蕊不想否認,卻也沒法承認,因為陳遲頌對她,和對公司裏任何一個保潔,都沒區別。

做得好就留,做不好就滾。

她拚了命地走到陳遲頌身邊,他眼裏卻從沒有她。

司嘉見狀無聲地笑,也仿佛葛問蕊回答了,她隨手把煙撚滅在手邊的垃圾桶裏,往前走一步,“你看,我都讓你八年了,你還是隻能在陳遲頌身邊刷刷存在感,可不可悲?”

“你……”

司嘉垂眼看她,“誰輸誰贏從來不是你說了算。”

-

司嘉去洗手間補了個妝,看著鏡子裏自己那張臉,歎氣,擰上口紅蓋子。

回到包廂的時候,熱菜已經全部上齊,開始供應甜品,好巧不巧是應季的芒果西米露,席間有人已經喝多,分寸開始崩壞,叫了樓上的小姐,大喇喇地調著情。

司嘉對此見怪不怪,她重新坐回位子,拿紙巾擦了下手,想著等會回酒店前去買點酸奶,解酒,她喝得不少,也多虧這幾年酒量練出來了,不至於醉,但總歸不太好受。

又看一眼時間,酒過三巡,是時候散場了。

突然旁邊有人叫她,她側頭,和坐在李建東左手邊的男人對上眼,是在場第三家公司的老總,年過四十,大腹便便,此刻懷裏摟著個嫩模,他自帶的,正被一口一口喂著甜品,笑著,露出被煙熏黃的牙:“這甜品味道不錯,司小姐不嚐嚐?你們小姑娘不是最愛這些嗎?”

司嘉一聽就知道這人故意找茬,她深吸一口氣,笑,標準得挑不出毛病,“王總,您也說了是小姑娘,我早就過了愛吃甜的年紀了。”

王總聞言笑得更開懷,“司小姐什麽年紀?”

“二十六。”

“胡說,我看隻有二十。”

司嘉不想再理,他卻不依不饒,“今天酒沒跟我喝,是不是這個也不給我麵子啊?”

說著嫩模又往他嘴邊遞了一勺,他順勢握住女人的手,狠狠摩挲,惹得女人輕嗔。

司嘉垂在桌下的手緊了緊,剛要說話,一道淡漠的聲音先插進來:

“王總,要是吃過敏了,送醫院你負責麽?”

司嘉的呼吸頓住,她掀起眼皮望向上一秒還和眾人無異,在看熱鬧的陳遲頌,他手臂一抻,搭在旁邊葛問蕊的椅背上,喝了點酒,那股未泯的浪**就從眼神裏透出來。

葛問蕊坐得比她還僵,似乎從來沒和陳遲頌靠這麽近過。

王總問他什麽意思。

陳遲頌不說話了,司嘉解釋道:“抱歉王總,我芒果過敏。”

說完,司嘉掂量著,徑直端起麵前的酒杯,打算陪他喝一杯,免得神經兮兮的老男人秋後算賬,她今晚多這一杯不多,少這一杯也不少。

但酒倒一半,耳邊傳來刺耳的椅腳後撤的聲響,陳遲頌當眾站起身,他拿起西裝外套,居高臨下地朝王總撂一眼,說:“行了,今天就到這兒吧。”

好像隻是字麵意思,又好像不是。

司嘉慢慢把酒瓶放下。

陳遲頌走了,仍沒給一句準話,明顯吊著他們。

李建東的臉通紅,不知道是愁的,還是醉的,還好同行有個男助理,兩人把他扶下樓,初夏晚風一吹,倒是清醒了不少,司嘉在手機上叫車,他踱過來問:“你和陳總什麽關係?”

點確認下單的手指一頓,她低著頭答:“高中同學。”

李建東即使路都走不直了,腦子卻轉得還是快:“你別蒙我,高中同學會知道你芒果過敏?”

司嘉改口:“一個朋友。”

“具體點。”

司嘉深吸一口氣,擠出三個字:“前男友。”

李建東這才滿意,但轉瞬又問:“那你怎麽不早說?”

司嘉覺得他是真醉了,轉頭,“李總,我還想問您呢,我們這個項目對外合作的不是北海科技嗎,怎麽變成嘉頌了?”

但凡早一點知道這件事,她都能有心理準備。

太昭然若揭了。

嘉頌,司嘉、陳遲頌。

與此同時孟懷菁曾說過的話也在耳邊繞:“讚頌的頌?”

“那和你的嘉字,差不多意思。”

李建東歎氣:“本來是北海,但不知道搞什麽,突然撤資了,現在隻有嘉頌能補這個缺口。”

“……怎麽會突然撤資?”

但李建東還沒回答,從旋轉門走來一個人,司嘉認識,是陳遲頌的助理,鄧淩。他目不斜視地來,停在她麵前,用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說道:“司小姐,您叫車了嗎?”

他一提,司嘉才發現自己剛剛光顧著和李建東說話,還沒下單,搖頭,“沒有。”

鄧淩點頭,“陳總讓我送你們回去。”

李建東原本就因司嘉和陳遲頌這層多出來的微妙關係而動著腦筋,這下應得特別快,“那就麻煩你了。”

司嘉沉默,畢竟這裏輪不到她參與決策。

送他們的是一輛賓利,檔次比網約車不知道高上多少,李建東和男助理坐在後排,司嘉靠在副駕駛,手撐著額,失神地看向窗外。

期間鄧淩接了個電話,不到一分鍾,主要是那頭在說,他隻用發出幾個單音節的詞表示答應,不用猜都知道是誰,所以等他掛了電話,司嘉隨口問道:“你送我們,誰送你們陳總?”

鄧淩從後視鏡看一眼路況,回:“陳總和葛總走了。”

“哦。”司嘉的目光仍看著窗外,心裏莫名有點悶。

不比來時晚高峰的路麵走走停停,這會兒道路空曠,半小時的車程隻用了二十分鍾,司嘉和男助理把李建東送回房,一個人折回十六樓,她的房間在走廊盡頭那間。

而當電梯門開,她揉著酸痛的肩膀,抬腳往外走,走了兩步,覺得光線變得有些暗仄。

她抬頭,然後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睛。

腳步徹底停住,她眨了眨眼睛。

樓梯間的門沒關,有風流淌,卷著梔子花的清香,混著酒店香氛的味道,呼吸也隨之放緩。

三秒後才繼續朝房間走,路過陳遲頌時沒停,她不想被安上一個自作多情的高帽。

萬一他壓根不是來找她的呢。

但緊接著的下一秒,陳遲頌直接給了她答案。手腕被男人一掌握住,她身形跟著晃,然後腰被陳遲頌從背後圈住,他的下巴擱在她肩頭,溫熱的呼吸細密。

“司嘉,誰教你的睡完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