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霓虹

◎“但我今天不想跟你聊別人。”◎

司嘉不想否認, 前男友這個詞從他嘴裏就這麽說出來,確實帶著某種道德層麵的爽感,尤其是此刻, 音樂又上一段**, 英文歌詞存著挑逗意味, 隨後飄散在風裏,留下一陣似有若無的癢。

適逢一個紅燈,陳遲頌沒等到她的回答, 偏頭看她, 發現司嘉也正盯著他。四目相對,連呼吸都在相互幹擾, 可他偏是一副百毒不侵的模樣, 問她怎麽了。

夜風吹撩著長發,司嘉抬手壓了下, 寒暄來得後知後覺:“在國外過得還好嗎?”

“還行。”

司嘉點頭,笑一笑:“那追你的女孩兒很多嘍?”

“一個都沒。”

“真的假的?”

“你說呢?”他反問。

這才又朝陳遲頌看一眼, 與此同時窗外流光映在他搭方向盤的右手,短袖遮不住的紋身跟著明暗交替,司嘉眼神裏的打趣慢慢一收,問:“你紋這個的時候就沒想著給自己留條後路?”

一整幅人像, 很難洗幹淨。

“我要留什麽後路?”

“你就這麽篤定我們倆之間四個月不聞不問,還能再續前緣?萬一真斷了呢?”

“不聞不問的人是你。”陳遲頌接得很快,卻沒看她, 因為紅燈跳綠了, 他放手刹, 車子重新穩步啟動, 徐徐夜風拂過臉, 司嘉默了一瞬,腦海裏因為他這句話而出現某個人。

她收視線轉向窗外,靠著椅背問:“之窈姐都跟你說我什麽了?”

“多了。”

“好的壞的?”

陳遲頌就往她這兒撂一眼,明晃晃的“你還有空背著我幹什麽壞事”的一眼,窗外的建築一掠而過,模糊成斑斕的線影,司嘉沒忍住笑出來,然後轉話題:“對了陳遲頌,問你個事。”

“嗯?”

“之窈姐,和蔣逢,是叫這個名字對吧,他們兩個現在是分著還是合著?”

旁邊剛好有人想超車,陳遲頌看了眼後視鏡,唇角不以為意地勾著,手部動作打了一把方向盤,二十厘米不到的距離直接將人逼停,自己的油門倒是一點沒鬆,呼嘯而過,引擎聲震耳欲聾,末了才睨司嘉一眼:“想知道?”

司嘉點頭。

“但我今天不想跟你聊別人。”陳遲頌答非所問地回這麽一句,司嘉呼吸滯了下,而他緊接著說:“你有關心他們分還是合的工夫,不如好好考慮我們倆。”

這話說得昭然若揭,心口跟著起伏,司嘉側頭,看著一個特意從國外飛回來,說要重新追她一次的陳遲頌,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但車一個轉彎,拐進商場的地下停車場。

視野變暗,話到嘴邊,變成:“知道了。”

電影院在商場的東南角,直達電梯乘到六樓,離開場還有十分鍾,陳遲頌去取票,司嘉就到旁邊販售區買爆米花,工作人員問她要大份還是小份,她打量一眼兩者差別,想著陳遲頌不愛吃這些,剛要指小桶,身旁傳來一道試探的招呼:“……美女?”

司嘉倚著櫃台,聞聲側頭,入目一張男生的臉,寸頭,和李今朝那種用錢堆出來的紈絝氣質不同,眼前這人是十足的痞子作態,同樣有紋身,看她的眼神饒有興味,“還真是你啊。”

有點眼熟,似曾相識,她麵無表情地問你誰。

男生不急著答,視線在周圍一掃,果然在五十米之外的自助取票機前找到一個熟悉的背影,再瞅一眼她,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笑:“你還真是遲頌……”

頓半秒,他反應過來,“陳遲頌的女朋友。”

懶散搭在櫃麵的手指因為男生的這句話而一屈,司嘉抬眼,“你剛剛說什麽?”

男生見她搭話,更來了興趣,朝遠處的陳遲頌一抬下巴,“你是他女朋友沒錯吧?”

“我問你叫他什麽?”

男生也不是個傻的,這話落下的兩秒裏,思索,然後在司嘉是真沒聽清還是有端倪之間選了後者,與此同時司嘉也想起來了。

這個男生她確實見過,在陳遲頌帶她去吃過的那家潮汕粥鋪裏。

也等男生答,她又問:“你和他很熟?”

工作人員舀爆米花裝桶的窸窣動靜響在耳邊,林子義見狀,發覺事情比想象中有趣,他直接攤牌:“福利院裏和他同吃同睡,你說熟不熟?”

這話並不算太意外,司嘉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爆米花桶,看一眼時間,想走,又被林子義叫住:“再問你個問題唄,你看上的是遲頌還是陳遲頌?”

腳步頓了下,側頭:“有區別?”

“當然有。”林子義笑了笑,又分神對工作人員說一句:“拿個大份爆米花謝謝。”

司嘉看他,他自顧自地繼續道:“他以前打起架來不要命的,膽子也是真大,連院裏的辦公室主任都敢惹,結果就是自作自受,誰都能踩他一腳,但他命也好,隻待了一年就被陳家領走了,所以你喜歡的如果是後者,那不過是他想讓你看到的,聽哥一句勸,趁早分了吧,不值得。”

“誰都能踩他一腳?”

林子義沒想到司嘉的關注點唯獨是這個,但也隻是愣了下,笑道:“對啊,敲了人家主任的腦袋,仇都結到明麵上了,還想有好日子過?而且誰都知道他是因為無親無故被送進來的……”

接下來的話也沒細說,他眼裏有著你懂吧的意思,林子義當然也不可能告訴司嘉,自己曾經在其中扮演過什麽角色。

所以許之窈視角裏缺失的那一年,就這樣被林子義以這種方式砸向她。在他的隱晦不語裏,司嘉都無法想象,陳遲頌究竟經曆了多少。

被拋棄,被針對,被孤立。

說不清當下什麽心情,電影院的冷氣開得足,吹著司嘉的後頸,遠處陳遲頌已經取完票往這兒走,她深吸一口氣,抬腳離開。

那時離開場還剩三分鍾,陳遲頌被司嘉拉著,和林子義擦肩而過,問她怎麽了,她也隻說沒事,而後那場電影,司嘉更沒什麽心思看,就在影廳那片忽明忽暗的光裏,她看向陳遲頌。

陳遲頌之前不止一次地問過她,覺得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這個問題她今天有了答案。

他是好人,是一個見過惡,卻依然選擇了向善的好人。

麵前電影已經演到男女主真情流露的橋段,他們後頭那排是情侶座,有人開始蠢蠢欲動地抱在一起,衣服摩擦椅背的動靜配著BGM,啄吻的聲音細密,偏偏又不容忽視。

而後手被人握住,陳遲頌沒看她,隻問她冷不冷。

影廳裏的冷氣是比外麵還要大些。

司嘉順勢說冷,陳遲頌就低笑一聲,掌心相貼更緊,直到電影結束都沒放開。

回去的路上司嘉靠在副駕駛,沒說話,微風吹著,陳遲頌也沉默,夜間十一點多的路麵沒有來時的堵,原本二十分鍾的路程他隻開了十五分鍾,到小區樓下,陳遲頌解了車鎖,和她說晚安,而司嘉推門下車的動作停住,她轉身,看向陳遲頌,“後天我們班謝師宴,你送我去行嗎?”

陳遲頌也偏頭看她,“我不像是一個會多管閑事的人。”

沒想到他開始扯以前的話柄了,說這話還咬著和“前男友”三個字相同的意味,司嘉沒忍住笑了笑,又朝他那兒俯身,眼睛對著眼睛,“不是說我的不算嗎?”

“我說過嗎?”

“哦,你沒說,是我記錯了。”司嘉靠回椅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我還是找別人吧。”

說完要走,手腕被拉住,她被迫再次回身,頭發擦過陳遲頌的下巴,又輕又癢,他看她:“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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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謝師宴當天,司嘉把班級群叮叮咚咚的消息開了免打擾,到五點的時候,手機才響一聲兒,是陳遲頌的微信,就兩個字:下來。

拽得不行。

司嘉見狀無聲地笑笑,對著鏡子把耳飾別好,又給Summer的狗盆裏倒了晚飯,才不緊不慢地推門下樓。

陳遲頌仍停在上次的車位,車窗全降,隻是這次搭在窗沿的左手夾著煙,灰蓄了一段,被風吹散,他低著頭在回消息,直到聽見她上車的動靜才抬眼,看她,沒說話,司嘉也不在意,自己係好安全帶。

開車前他把手機遞過來,上麵亮著導航的界麵,司嘉接過,兩人指尖一觸即離,她垂眼輸入飯店地址。

前半段路音樂放著,兩人都安靜,到後半段路,司嘉忙著回Diana的消息。Diana終於等到她高考完,趕緊甩了幾個活動安排過來,說好賴就等她一句話,但司嘉還是婉拒,說沒興趣。

她回的是語音,陳遲頌聽著,等她手指一鬆,消息發出去才懶洋洋地開口說第一句話:“那你對什麽有興趣?”

司嘉的注意力還在和Diana的拉扯上,話脫口而出:“你啊。”

然後過兩秒,反應過來,打字的動作一頓,偏頭對上陳遲頌似笑非笑的視線。

“我知道。”他說。

五分鍾後,車停在飯店門口,陳遲頌卻沒急著讓她下車,他解了安全帶,俯身過來,司嘉下意識地要往後,但背緊貼著車椅,她哪兒也躲不了,但好在陳遲頌做的隻是一個用指腹撫過她額前碎發的動作,垂眼看她,“好了。”

說著,他按下中控鎖,在司嘉下車時又說:“結束我來接你。”

司嘉應下。

路上因為下班高峰堵了會兒,她進包廂的時候人已經到的差不多了,氣氛已經高漲,談笑風生的,好像高考一別,哪怕中間也就隔了兩天,但給人感覺就是不一樣,沒了學校裏的規矩束縛,有女生畫了淡妝,有女生做了美甲,有女生穿上了吊帶短裙,但無疑都是好看的。

除了司嘉還是老樣子。

又或者說,她在學校裏就沒收斂過,漂亮得很張揚。唯一有變的,就是今天她穿了件方領緊身T,頸間帶著一條銀色細鏈,垂在鎖骨窩裏,下麵的紋身再無遮掩,大大方方地露,就這麽入了所有人的眼。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串拚音紋的是誰,晁藝檸覺得酷爆了,然後思忖著問她:“所以你這是和陳遲頌複合了?”

司嘉往杯子裏倒著飲料,搖頭,“沒,這半年前紋的。”

晁藝檸又是一驚,“半年前?”

“嗯。”

晁藝檸有一會兒沒說話,她是見過陳遲頌手臂上紋身的,這段禮尚往來又天雷地火的戀愛,她服透了。

老師也陸陸續續地到了,哪怕基本是常年帶高三的,幾乎每年都要送走一批她們看著長大的孩子,但一到這種時刻,還是會感性,還是會褪去平日嚴厲的一麵,像個大家長,和同學們說著最掏心的話,然後送她們的孩子最後一程。

飯吃到一半,眼眶泛紅的人已經有不少,因為不知道這頓飯後,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聚齊。

為此吃完飯,送走老師,方屹銘又喊著轉場,有點不醉不歸的意思,晁藝檸興致也高,附和著,問司嘉去不去。司嘉說隨便,然後給陳遲頌發了個微信,讓他不用來接了。

但很巧的,方屹銘訂的是BRUISE CLUB。

司嘉覺得有點意思。

所以酒喝到一半,在場所有人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陳遲頌,一個明明應該遠在國外的陳遲頌,就這麽從刺眼紅光裏慢悠悠地來,左手插著兜,另一隻手劃著手機,似乎在往外發消息,屏幕光線映著他越長越帥的眉眼。

而下一秒,司嘉放在桌邊的手機亮了下。

作者有話說:

林子義在15章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