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霓虹

◎十八歲生日快樂。◎

司嘉從沒想過會有這麽一天。

就像一場沒有預謀、不知前路的私奔, 有的隻是彼此。

窗外是不斷倒退的城市街景,流光看著荒唐又冷漠,而一窗之隔, 車內開著空調, 她的手被陳遲頌緊緊握著, 兩人的肩膀靠在一起,誰也沒說話,唯有心跳劇烈。

一路無阻地到機場, 離陳遲頌訂的航班還有十分鍾停止辦理乘機, 他們沒有行李,不需要托運, 隻身過完安檢, 航站樓裏明亮的光線刺進眼裏,深夜的機場還是燈火通明, 人來人往,所有喧囂卻都仿佛化作一個失焦的點。

司嘉抬頭看向身前牽著她的陳遲頌。

他手裏捏著兩張登機牌, 在找對應的候機廳,羽絨服因為剛才的跑動而敞開,拉鏈泛出淡淡的金屬光澤。似是感受到她直白的目光,他腳步微頓, 側頭,勾了勾唇,笑得特別帥:“怎麽了?”

司嘉斂神, 搖了搖頭, “沒事。”

陳遲頌就問她是不是後悔了, “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話雖然這麽說著, 他卻一個反手改為和她十指緊扣。

司嘉見狀笑出來, 沒抽開,隻懶洋洋地一斜額,示意他繼續走。

候機廳裏的人就相對來說少了些,司嘉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開了局小遊戲,陳遲頌沒動,就看著她玩,抬著腿,手臂一抻,搭在她身後的椅背上,繞著她肩頭的發絲,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蹭過她的後頸,但司嘉玩得正起勁就沒管他。

直到她操控的人物又一頭撞死在障礙物上,陳遲頌沒忍住笑了聲,很輕的一聲,幾乎是氣音,撓著司嘉的耳廓,又癢,殺傷力又滿,她沒忍住側頭瞪他一眼:“你笑什麽?”

陳遲頌沒說話,徑自從她掌心抽手機,再從遊戲記錄點進去,當著她的麵重開了一局,同樣的關卡在他手裏,好像一下就變得沒有難度了。

司嘉慢慢從屏幕,歪頭看向陳遲頌。

高二那次一起在國旗下念完檢討,她其實就看出來陳遲頌對她有意思,但她當時一心釣在梁京淮身上,沒把他當回事,也隻將他對她的興趣歸結於她不乖,在這個同齡人都還青澀、循規蹈矩的年紀,她做的出格事數不清,成了那朵供人談笑、向下腐爛的花。

就好比,青春期的女孩或多或少喜歡過一個會抽煙打架的男生,性轉過來也差不多。

而陳遲頌理解不到她腦子裏想的這些東西,一局打完,偏頭就對上她直勾勾盯著他,特別認真思考的樣子,歪著頭,幾縷碎發滑進毛衣領口,看著有點風情,喉結滾了下,問她幹什麽。

司嘉脫口而出問他:“陳遲頌你到底喜歡我什麽?”

陳遲頌的手指剛移到再來一局的按鍵上,頓住,又緩緩正視她,“怎麽問這個?”

兩秒後司嘉反應過來,剛要說一句沒事,就見陳遲頌突然起身,她愣了下,跟著抬頭,看著他大步走到對座一個男生跟前,居高臨下地指了指他的手機,說什麽聽不清,男生的臉也緊接著被陳遲頌擋了大半,但能從背後看得出那股壓著勁的警告意味。

所以等人回來,她窩在椅子上隨口問了句:“他拍你?”

“拍你。”陳遲頌回。

“哦,”司嘉對這種偷拍見怪不怪,她剛火那陣遇到過不少,也碰巧看過幾則聊天記錄,裏麵有人能從她的眉毛評價到她的腿,用詞也挺不堪的。因為這些往事,她神情懨懨地朝那男生掃過去一眼,結果那人連頭都不敢再抬,於是無趣地收視線,然後轉向陳遲頌笑了笑:“看不出來你對鏡頭這麽敏感,不去混圈可惜了。”

這話她說的真心誠意,不論是時尚圈還是娛樂圈,陳遲頌憑這張臉,這個身段都能殺瘋,一點兒沒得挑。

陳遲頌重新坐下,拿起她的手機繼續玩,“沒興趣。”

司嘉饒有興致地接著問:“那你對什麽感興趣?”

“你。”

他答得沒有猶豫,就直截了當地撂這一個字,也還低著頭,注意力全在遊戲上。

周圍很靜,司嘉聽清了,指腹搭在膝蓋上輕輕磨著,感覺話題好像又要繞回去,她別開臉,過了會兒才轉過來,“說正經的陳遲頌,你以後想做什麽?”

不過他腦子聰明,應該幹哪行都能幹出一番花來。

陳遲頌聞言也側頭朝她看一眼,似乎覺得她這個問題蠻有意思的,一下就從情情愛愛上升高度了,不答反問了一句:“那你呢?”

司嘉聳肩笑道:“我這種半吊子考慮未來還太遠是不是。”

陳遲頌玩得挺專注,“不遠,你有我。”

“幹嘛,你能包辦我的後半生?”

“隻要你願意。”

“得了吧,”司嘉不以為意地笑,“你多大我多大,自己都還沒活明白,少拿這種話來哄女孩兒。”

“沒哄你。”陳遲頌突然抬額看她一眼,吊兒郎當地笑,勾著唇角,很明顯的潛台詞,“再說了,你知道我多大?”

司嘉秒懂,也不管他還在玩遊戲,往他手臂上打了一記,“陳遲頌。”

“在呢。”視線又折回手機屏幕,一臉欠揍的模樣,但遊戲也因為司嘉的那一下結束了,他把手機遞過來,懶洋洋地往椅背一靠,回她之前那個問題:“你想聽哪個版本?”

“……這還有幾個版本的?”

“嗯,小時候想當宇航員,後來有陣子想去打NBA,至於現在,”陳遲頌沒看她,翹著二郎腿,視線也沒落實處,“想當個醫生吧。”

“為什麽?”

“因為能救想救的人。”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他神色未變,司嘉卻意有所感地微皺眉,想說什麽,廣播在下一秒通知各位旅客可以登機了。

所有的話戛然而止,陳遲頌放腿起身,伸手拉她起來。

離北江最近的那座海濱城市也要一個半小時航程,起飛後陳遲頌讓司嘉先睡一會,但司嘉毫無困意,毛毯搭在膝蓋上,她看向舷窗外的夜景,一座城的萬家燈火交織成網。

是無論看多少次都覺得壯觀的程度。

從前司承鄴還沒出軌的時候,每年寒暑假,他和孟懷菁都會帶她坐飛機去全國各地玩,那時候的她還是人人豔羨的小公主,無憂無慮,也對一切充滿了向往。

然後她突然想起來問旁邊的陳遲頌:“你怎麽幫我買的機票?”

陳遲頌睨她一眼,“有你身份證號碼就行。”

“這你都知道?”

“我問了梁京淮。”

“哦。”每學期都會進行一次信息統計,梁京淮是班長,有這些資料並不奇怪,又因為猝不及防被提起的那個名字,司嘉思忖兩秒後問:“他最近還好嗎?”

陳遲頌似笑非笑地挑眉:“嗯?”

司嘉見他這德行,知道問不出什麽,索性繼續扭頭發呆。

-

落地是晚間十點。

司嘉仍被陳遲頌牽著,隨著人流走過廊橋,剛出航站樓,迎麵就是一股冷風,卷著細細的雪花,遠處這座陌生的城市被一片白覆蓋住,還未入睡,還沉浸在夜生活的煙火氣裏,橙黃的路燈和店鋪暖融的光線延伸開,就像童話故事裏的插畫。

出了機場陳遲頌在手機上叫了輛車,來得還算快,司機見目的地是海邊,還打趣了幾句,又叮囑他們要注意安全,司嘉應下,而後在經過街邊的一家就快要打烊的蛋糕店時,陳遲頌讓司機停一下。

司嘉眼睜睜地看著他下車,風倒灌,他的身影轉瞬沒入雪中,隔著那麵透明玻璃,店裏暖黃的光線將他籠罩。

他很快拎著一個小盒子回來。

司嘉伸手拍掉他肩頭的雪,“我在家吃過蛋糕許過願了。”

陳遲頌不以為然地笑:“那又不是和我過的。”

呼吸重了點,司嘉沒有接話。

陳遲頌也不在意,低頭回了幾條消息,正要收手機的時候,鈴響兩聲,在靜謐的車廂裏存在感極強,司嘉下意識地掃了眼,是一串沒有備注的號碼。

一股眼熟的感覺湧上心頭,但陳遲頌似乎沒有要接的意思,他直接按了靜音。

“不接嗎?”

“騷擾電話。”

“哦。”

與此同時,前麵司機說:“到了。”

這個話題就這樣被揭過去,陳遲頌拉著她下車,一路往海邊走的時候問她冷不冷。

司嘉睫毛都沾了雪,卻還是搖頭說不冷,眼睛亮晶晶的,發現這個季節,這個點,海邊並沒有想象中荒涼,相反,漆黑夜幕下,海灘三三兩兩地散著不願離開的情侶,幾束篝火仍劇烈地燃燒著,映出漫天雪光,也映出遠處一望無際的海。

海浪拍打著礁石和燈塔,風雪呼嘯,偶爾一聲遊輪的汽笛聲劃過,撕裂這片夜空。

在司嘉滿眼都是海和雪的時候,陳遲頌已經找了背風處點燃蛋糕,他在背後叫她:“司嘉。”

司嘉轉身,頭發在空中掠過一道弧,光穿透發絲。

“十八歲生日快樂。”

和電話裏聽到的不同,此刻陳遲頌就站在她麵前,眉眼被蠟燭微弱的光芒照著,一如既往的輕狂,坦**,卻比任何一刻都認真。

“你今天在候機廳問我的那個問題,我確實答不出來。”

“因為你穿著校服幹幹淨淨的樣子我喜歡,你穿著短裙被教導主任罰的樣子我也喜歡,換個人都不行。”

“也沒人規定一個人應該要活成什麽樣子,我隻要你平安快樂。”

說完,他大概是覺得矯情,低頭笑了笑,“快許願吧。”

司嘉卻灼灼地看著他,“我現在隻有一個願望。”

“什麽?”

話落,司嘉沒回答,她朝陳遲頌的那兩步帶起一陣風,搖搖晃晃地把蠟燭吹滅,視野一暗,微妙的情愫瘋長,在陳遲頌還不明所以的時候,她抬手拽住他的領口,拉得他低下腦袋。

而下一秒,她踮腳親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