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霓虹

◎嚐過了她唇上的味道,替她受了罰。◎

陳遲頌有半分鍾沒說話。

司嘉饒有興致地仰頭, 入目所及是今夜星光點點的夜空,遠處路燈的昏黃光暈,還有陳遲頌看向她的濃烈視線。她也不在乎他的那個回答, 勾唇笑了笑, 朝他伸手, “陳遲頌,我腳麻了,你拉我起來好不好?”

陳遲頌的目光更沉了點, 而後他俯身, 右手牽住司嘉抬起的左手,一個用力, 直接將人扯進了懷裏, 與此同時司嘉握住陳遲頌的手臂,腰被扣住, 和之前的兩次帶著安撫性質的抱不同,這一次是結結實實的相擁, 兩具年輕的身體緊緊相貼。

心跳在那個瞬間同頻,司嘉能感受到陳遲頌還在收緊的力道,仿佛要把她揉進骨子裏,但不疼, 輕微的窒息感反而讓她有種過電的酥麻。

這條路不算主幹道,鮮少有人經過,夜風卷著冷冽刮過, 兩條狗在旁邊渾然不覺地鬧著, 陳遲頌的頭低垂著, 溫熱氣息一點一點噴灑在司嘉頸間, 她抓著他的手一下收緊, 先前的故意招惹又在此刻盡數丟盔卸甲。

然後聽見陳遲頌在耳邊懶洋洋地笑:“嗯,現在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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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時,孟懷菁剛好從書房出來倒茶,睨了眼門口換鞋的司嘉,“你帶Summer去跑步了?”

司嘉手一鬆,Summer撒著歡去蹭孟懷菁的褲腳,她不明所以地搖頭:“沒有啊,這麽冷的天我帶它跑步幹嘛?”

孟懷菁又經不住打量她,“那你耳朵怎麽這麽紅?”

這話一出,司嘉愣了下,後知後覺地別開臉,“……可能是風吹的吧。”

好在孟懷菁不疑有他,讓她趕緊去洗個熱水澡。

司嘉應下,轉身去房間拿睡衣,進浴室,水汽開始氤氳的時候她看向鏡子裏的自己,未施粉黛的一張臉,五官立體,冷白皮,隻是這會兒透著大片淺薄的紅。

胸口輕微起伏,許久後呼出長長的一口氣。

洗完澡和孟懷菁又碰了個照麵,她左手端著杯茶,熱氣嫋嫋,正站在落地窗前接電話,隱隱約約的音漏,似乎和那頭聊得並不愉快,眉頭也皺著。

司嘉看著,直到孟懷菁掛了電話轉身,四目相對的瞬間她一怔,又擠出若無其事的笑,問她洗完了啊。

“嗯。”司嘉也沒多問,隻說一句我去寫作業了。

孟懷菁點頭,叮囑她早點睡。

門關上,司嘉隨手拿起放在床頭充電的手機,微信裏有不少未讀消息,而最新那條是陳遲頌二十分鍾前發來的。

C:【跑什麽?】

司嘉在床邊坐下,房間有暖氣,半濕的發尾貼著肩膀也不覺得冷,隻是偶爾有兩滴水滑到屏幕上,她用指腹抹去,接著打字:【誰跑了?】

陳遲頌很快甩過來一個字,半點沒給她留麵子:【你。】

司嘉:【風太大,我冷。】

但這條消息發過去,那頭一時半會沒有回,司嘉看了眼時間,七點五十三,想著幹脆湊個整再開始學習,就打開朋友圈刷了會,剛好看到晁藝檸轉發的一條視頻,是深冬的海邊,漫天大雪,一望無際的海,浪潮拍打著岸邊的黑色礁石。

她配文說好想去海邊看雪。

下麵評論裏有同班男生笑她真是不怕冷,這種天去海邊得凍成狗,晁藝檸回懟他們一點不懂浪漫。而就在他們作勢要在評論區爭出個所以然的時候,司嘉評論了一句:我也是。

晁藝檸立馬像是有了統一戰線的隊友,直接拉了個小群,把司嘉也拉了進去,消息叮叮咚咚地響個不停,司嘉失笑地看著,直到時間走到七點五十九分,她歎了口氣,剛要關手機,下一秒陳遲頌的消息再次跳出來。

他回了一條語音。

司嘉鎖屏的動作頓住,手指重新移回屏幕,點開,少年磁沉的聲音就這麽從聽筒傳來,房間靜謐,每個字都那麽清晰,含著低啞的笑意:“是麽,下次可沒那麽容易讓你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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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嘉的消息沒再回過來。

陳遲頌也不在意,幾下擦幹了頭發的水,把手機往**一扔,彎腰拉開床頭櫃,拿出裏麵放著的一包煙和打火機。窗戶開了一半,冷風灌入,他靠在牆邊,攏火點燃,煙味隨著白霧慢慢四散。

結果在浴室裏壓下的火又差點被這兩口煙勾出來。

他自嘲地笑了笑,在心裏罵了句操。

之前在器材室前的那次攤牌,司嘉其實隻說對了一半。

他是對初次見麵的她有過感覺,但從來不相信一見鍾情。而那種感覺也僅僅持續了半個月不到,隨後又被他遺忘在一場接著一場大汗淋漓的球局裏。

是,在周圍一圈兒朋友都忙著偷嚐禁果的時候,他和梁京淮像兩個怪物,有著絕對的渣男資本,卻仿佛被閹割過,活得沒有七情六欲,對此兩人也懶得解釋,把本該花在**的力氣全用來打球,照樣挺爽。

高一進校,他收到的情書就更多,比梁京淮那個性冷淡還要多一點,他多看哪個女生一眼,隔天就能傳出不同版本的故事,他也不管,任由真真假假,任由那些女生百轉千回地揣測他的心思,然後在顱內自我**。

當然那些女生裏並不包括司嘉,因為彼時的她長期請假曠課,在年級裏甚至是查無此人的狀態。

而他再次聽到司嘉這個名字,是在高二剛開學的一次升旗儀式上。

不冷不熱的秋風吹得人懶,他插著兜站在隊伍最後,聽著旁邊張昊然插科打諢,直到台上話筒因為使用不當,發出呲一聲巨響,張昊然抬頭看了眼,話鋒一轉,朝他一頂肘:“靠,主席台上那姑娘是學妹還是轉校生啊?怎麽從來沒見過?長得真夠正的。”

隊伍裏也一陣哄鬧,女生在議論刺耳的響聲,男生的注意力則全在始作俑者身上。

陳遲頌聞言緩緩撩起眼皮,朝台上看過去。

那天晴空萬裏,陽光照在那女孩的身上,白到發光,她沒穿校服,裙擺被風吹著,露出兩條又細又直的腿,手腕那根紅繩壓住了她眉眼間衝天的叛逆味道,神色淡漠地捏著手裏那張紙。

他眯了眯眼,有些塵封的記憶因此揭開,在辨認到第五秒的時候,隔壁二班的男生遞話來了,“不是學妹,也不是轉校生,她是我們班的,高一很少來學校,你臉生很正常。”

張昊然來了興趣:“叫什麽?”

“司嘉。”

就這兩個字,陳遲頌笑了,他在張昊然開口前接上話:“嘉獎的嘉?”

那男生有些驚訝:“你怎麽知道?”

陳遲頌不置可否,笑意更深。

那天晚上他破天荒地做了一個有司嘉的夢,淩晨兩點三十八分,他醒過來,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而撞見司嘉在教學樓底抽煙那次,煙霧升騰,就快要模糊她的側臉時,他開始有點信了。

因為那種感覺,時隔一年又死灰複燃了。

他當時是察覺到了遠處教導主任的,也有足夠的時間讓司嘉掐滅那根煙,再帶著她走。

可他沒有。

他用了另一種方式,嚐過了她唇上的味道,替她受了罰。

梁京淮問起這事兒,他隻說好學生當久了,想找點刺激。

可是後來他發現司嘉好像對梁京淮有意思,而梁京淮選擇順水推舟的時候,他笑他栽了,卻渾然不知真正栽的人,是他自己。

……

一根煙燃到盡頭,與此同時手機亮了下,置頂那個聯係人發來兩條消息,是一張圖片,和一條語音。

陳遲頌撣了撣煙灰,撈起來手機,點開。

司嘉的聲音不急不緩地傳來:“陳遲頌你幫我看一下19題,為什麽我用裂項相消算不出來啊,哪裏有問題?”

十九秒的語音,聲音平靜,他聽了兩遍。

然後笑了。

四十分鍾前和他在樓下調情的人是她,現在認真好學的人也是她,沒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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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依舊緊鑼密鼓地過,司嘉後知後覺之前自己頹廢的日子才是真的沒勁。不像現在,學習有奔頭,未來有希望,一切仿佛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她生日那天正好是周六,北江也久違地放了晴。

但司嘉其實對生日並不熱衷,前兩年自己住在金水岸的時候,一個人得過且過,忘了也無所謂,以至於今年這麽多人要陪她一起過,她不太習慣。

司承鄴還特意吩咐阿姨把家裏裝扮了一下,“Happy Birthday”字樣的氣球飄著,鮮花香氛都有,搞得特別像那麽一回事。

夜幕降臨的時候,蛋糕被送上門。

孟懷菁去簽收,外賣員前腳剛走,一輛出租車後腳停在門口,鬱卉迎下車,兩人視線一對上,孟懷菁無聲地笑了笑,但沒說什麽,搭在門把上的手一鬆,側身讓她進門。

但鬱卉迎隻是來給司嘉送十八歲成年禮物的,司承鄴要留她吃飯,她笑著擺手,借口公司還有點事要處理,下次有機會把這頓飯補上。

就像一個小插曲,稍縱即逝。

一頓晚飯也吃得還算溫馨,老太太恢複得不錯,麵色紅潤,笑吟吟地看著自己孫女,怎麽看怎麽喜歡,司承鄴和孟懷菁雖然早就離婚了,但兩人最拿手的就是貌合神離,在這種日子裏,也都各自扮演好了父母的角色。

好像從前模樣,什麽都沒變過。

而到蠟燭通明時,司承鄴和孟懷菁兩人一唱一和地讓司嘉許願。

司嘉乖巧照做,可無人知曉的那十秒裏,她既沒虔誠許願,也沒任何情緒波動。

因為她從來不相信願望能成真,她想要的也從來都得不到。

第十一秒的時候她睜開眼,一口氣吹滅蠟燭。

吃完飯是八點多,司嘉見飯桌上孟懷菁的手機沒消停,知道她忙,就沒跟著她回南瀾灣,自己一個人打車回了金水岸。

一路走走停停,她撐頭看著車窗外,霓虹閃爍,熱鬧過後的孤獨在當下尤為清晰,片刻後她自嘲地扯了扯唇,收視線的時候,掌心的手機響起來。

她低頭看了眼,是陳遲頌。

接通後放到耳邊,她先出聲:“喂。”

陳遲頌的聲音緊接著混在風裏傳過來:“吃完飯了嗎?”

“嗯,”說這話的時候,車剛好在金水岸停下,司嘉掏口袋裏的零錢付,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推門下車,“你呢?”

陳遲頌大概是聽到動靜,不答反問她在哪。

“金水岸,剛從我爸那兒回來。”

那頭安靜幾秒,而後陳遲頌低聲開口:“司嘉。”

“嗯?”

“要不要去海邊看雪?”

司嘉一愣,往小區的腳步也隨之頓住,“……什麽意思?”

陳遲頌笑了下,被風聲拉扯著,像要撞進她的心口,“機票我買好了,要不要跟我去海邊看雪?

“這算是給我的生日禮物嗎?”

然後世界像被消了音,隻有少年輕笑的聲音一字一句透過聽筒:“嗯,十八歲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