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霓虹

◎“走了,陳遲頌。”◎

下樓梯的時候, 陳遲頌走在前麵,司嘉捏著那包糖跟在後麵,視野裏是清皎的月色, 是他闊挺的肩膀, 和幫她拎書包的那隻手, 青筋明顯,骨節分明。

最後一點糖碎咽下,兩人也剛好走到樓底, 她出聲叫住陳遲頌。

陳遲頌轉身。

看向她的那雙眼睛漆黑, 不遠處的昏黃路燈將他周身的懶散輕狂都虛化,有一瞬間, 就像那年在一中考場外, 他從身後叫住她。

司嘉走到他麵前,從他手裏接過自己的書包, 抬頭迎上他的目光,“你以後一定要小心站穩點, 可別摔到其他女孩兒身上了。”

頓了頓,她扯唇笑道:“畢竟她們可沒我這麽好說話的。”

一半打趣,一半威脅。

良久的對視後,陳遲頌點頭:“好, 我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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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校門是九點一刻,夜風乍起,陳遲頌問她冷不冷, 司嘉搖頭, 他又問她肩膀真沒事麽, 她就笑出來, 抬頭問他:“真當我是小孩兒啊?”

陳遲頌不置可否。

而那時保安室裏的大爺從窗戶探頭, 問他們裏邊還有沒有人,司嘉仍笑著,回他一句應該沒了,大爺聞言一擺手,讓他們趕緊回家去。

隻是在下一秒看到門口路邊站著的人時,司嘉臉上的笑意滯住。

陳遲頌的腳步也是一頓。

李今朝靠在電線杆旁,嘴裏叼著一根快燃到尾的煙,腳邊還有兩個煙頭,看樣子是在這塊兒等了很久,手裏拎著一個透明袋子,裝的是塊小蛋糕。

煙味隨著風飄過來,司嘉身後的陳遲頌比她先皺眉,路燈背光,他渾身的冷漠又傾泄出來,不動聲色地往前兩步,側身擋住司嘉,話是對李今朝說的:“能別抽了嗎?”

李今朝這才注意到他,舉止間的流氣收了下,倒是沒說什麽,聳肩無所謂地笑笑,抬手把煙從嘴邊拿下來,隨意地撣了撣,“呦,你也在啊?”

然後掃一眼司嘉:“你們不是不同班麽,放得都這麽晚?”

司嘉對他這句意有所指的話並不想理會,抬眼看向李今朝問:“你找我有事?”

她從來都不是那種不諳世事的小女生。

從李今朝第一眼看她,從他搶著自我介紹說出那句“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時候,她就知道他想泡她。

所以他出現在這裏,她也懶得跟他裝傻充愣。

語氣疏離淡漠,出校門時眼裏那點笑意早已消失殆盡,但李今朝對她的態度變化也不在意,他一揚手,把塑料袋抬到她眼前,邀功似的:“上次聽孟阿姨提過,你很喜歡這家的提拉米蘇,正好今天路過,就給你買了。”

路邊偶爾有車疾馳而過,冷風呼嘯,吹得司嘉額前碎發都亂,兩秒的沉默後她掀起眼皮看他,唇角勾了勾,似乎終於願意施舍他一點笑。

可李今朝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見她說:“我媽連我芒果過敏都不知道,你怎麽還能把她說的當真?”

陳遲頌聞言沒忍住也勾唇角,眉頭慢慢舒展開來。

李今朝一噎,但耐不住臉皮厚,很快又自我調節完,笑嘻嘻地問她現在喜歡吃什麽,“你告訴我唄。”

司嘉看他,又看一眼他手裏的提拉米蘇,撂下一句反正不喜歡吃甜的,然後沒再停留,卻在走出幾步又回了頭,睨向還站在原地的陳遲頌,她淡淡地笑,眼睛在夜色裏那麽亮,又那麽動人。

“走了,陳遲頌。”

陳遲頌聞聲看向她,四目相對,他笑意更深,經過李今朝身邊時,和他不輕不重地撞了下肩,他偏頭看他一眼,仍懶洋洋地勾著笑,“來了。”

從學校到金水岸,步行隻要十分鍾不到。

一路上兩人沒什麽交流,陳遲頌插著兜安靜地跟在司嘉後麵,直到小區樓下,司嘉轉身要和他說再見,他卻沒急著讓她走,一步一步靠近。

“不喜歡吃甜的?”他挑眉,“嗯?”

司嘉看他那雙像得了多大趣似的眼睛,對視的瞬間,一陣風從兩人之間吹過,冬夜的味道清清冷冷,卻在心口燥起一股溫火,不烈,就是有點癢。那包糖的後勁也在此刻發作,她歪頭笑道:“我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你不是最清楚?”

又是長久的對視,今晚的月色真的很好,映著司嘉的眉眼,一寸一寸,純潔又靡麗,陳遲頌鬆了手,認輸般地哼笑一聲:“行了,上去吧。”

司嘉確實有點冷,就沒跟他再多糾纏,隻朝他揮了揮手,“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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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床窗外又是一陣白雪皚皚。

司嘉換了件厚毛衣,但出門時還是被樓道裏一陣穿廊的風冷得一哆嗦,打著哈欠走到樓底時又是一愣,困意被站在單元門外的人驅了大半,眉間溢出一絲不愉:“你怎麽來了?”

李今朝還是那副耍帥的打扮,深色牛仔,工裝褲,在大冬天這麽穿完全就是要風度不要溫度的典範,脖子上掛著一條環扣鎖骨鏈。

司嘉看著,莫名想到之前在那個酒吧視頻裏,陳遲頌帶過的那條十字架項鏈。

可是就那一次。

後來她再沒見過。

在燈紅酒綠裏泛著淡淡的銀光,刺著眼,好像割裂開兩個人。

前一晚的不留情麵仿佛對李今朝沒有絲毫影響,他笑著回道:“來給你送早飯,我給你買了……”

“我問你怎麽知道我住這兒?”司嘉打斷他,似乎是想到某種可能,她的神情冷下來。

李今朝見狀連忙解釋:“是孟阿姨告訴我的。”

而後在司嘉怔愣的間隙,他舉起手裏兩三個塑料袋,接上剛剛的話:“我給你買了豆漿、油條、生煎包,還有這個。”

他晃了晃手,塑料袋就被風吹著淅瀝作響,司嘉抬眼看過去。

李今朝洋洋得意地笑:“鹹豆花,你說不喜歡吃甜的。”

司嘉:“……”

這一次像是怕被她拒絕,所以也不等她給反應,李今朝直接把幾份早餐往司嘉手上一掛,然後功成身退地轉身離開。

司嘉回過神,看著李今朝遠走的背影,吹了兩秒的冷風,眼都沒眨地把早飯扔進垃圾桶。

但司嘉遠遠低估了李今朝對她的興趣,因為接下來幾天,她每天都能看到李今朝,不是早上,就是下晚自習,他變著花樣出現在她麵前,一副死纏爛打的作態。而就在她麵子沒留,狠話說過之後,李今朝卻似乎上了癮,也可能是這個年紀男生的征服欲作祟,他追人的勢頭不減反增,愈演愈烈。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周五中午,鈴一打,整棟教學樓就像誤入角馬大遷徙的現場,腳步聲紛遝,晁藝檸拉著司嘉下樓,說要去搶黃燜排骨。

司嘉失笑,結果剛過轉角,就看見候在樓底空地前的幾個人。

以李今朝為首,他身後跟著三個男生,相比之下顯得更不著調,齊刷刷的名牌加身,很明顯是李今朝那個圈裏的紈絝子弟。

兩秒的停頓,司嘉想要裝作沒看見走開,結果其中一個男生眼尖,認出她,頂了頂李今朝的手肘,一努嘴,李今朝的聲音緊接著在她身後響起。

“司嘉。”

周圍的一群人也都看向她,司嘉不得已停下腳步,晁藝檸向她投來疑惑的視線,她解釋一句我有點事,等會來找你。

晁藝檸也不好多說什麽,隻是邊走邊打量司嘉走向的那群人,怎麽看都不像附中的。

司嘉停在李今朝麵前,又冷淡地掃一眼他身旁的朋友,她知道他們是怎麽來的。

翻個牆就行。

那天的飯局上李堯有提到過,李今朝在和附中隔一條街外的私立高中就讀,那種學校以富二代為主,出國留學的占很大比例,所以不求升學率,管的很鬆。

又因為是冬天,考慮到氣溫,學校沒有強製要求穿校服,大家都穿著自己的衣服,年紀相仿,以至於他們一行人堂而皇之地走在校園裏,保安都完全沒有發現不對勁。

幸好這個點八卦沒有吃飯來得重要,所以周圍短暫停留的步伐很快離開,來去匆匆,司嘉直接問李今朝來幹什麽。

李今朝俯身,頸間的項鏈**下來,笑得輕佻:“我想見你了唄。”

似曾相識的一句話,那瞬間司嘉腦海裏想到的卻是另一個人。但是李今朝不知道她的思緒,見她不置可否,笑得更遊刃有餘,“我帶你出去吃飯吧。”

說完就要去牽她的手。

司嘉回過神,往後退一步,沒顧李今朝微變的臉色,平靜地搖頭,“那你現在見到了,可以回去了。”

說完想走,卻被李今朝一把拉住手腕。

那種屬於男生的熱度貼著她的肌膚,司嘉皺眉,她側頭叫他放手。

李今朝置若罔聞,手上力道反而更重了點,“我知道你們學校附近有家網紅蛋包飯,來回二十分鍾,不會耽誤你下午的課。”

旁邊男生跟著附和,一人一句,司嘉聽著,忍耐值一點一點消磨,男女懸殊在此刻顯得強烈,手掙不開,緊接著的下一秒身後傳來一道冷硬的聲線——

“她叫你放手,耳朵聾了?”

她回頭。

陳遲頌穿著件黑色衝鋒衣,拉鏈大敞,兩手插兜,慵懶至死的感覺,神情卻很冷,看著不好惹。他走到司嘉身後,一伸手把司嘉從李今朝那裏帶回自己身邊。

司嘉踉蹌了下,整個人被陳遲頌扶住,他低額在她耳邊說了句:“晁藝檸在食堂二樓等你。”

什麽意思司嘉懂,但她沒動,她仰起下巴問他:“你不走嗎?”

陳遲頌看了李今朝一眼,扯唇笑了笑:“我和他聊兩句,你先去。”

陽光躲進雲層裏,中午十一點半,天是陰的,風是冷的,氣氛微微僵持的時候,陳遲頌輕推了她一把,“聽話。”

司嘉走後,陳遲頌才掀起眼皮,掃一眼對麵四個人,淡笑出聲:“自己走還是我去叫保安請你們走?”

到這會兒李今朝終於反應過來,後知後覺自己被擺了一道,又歸咎於是陳遲頌剛剛的狀態有些陌生,有些可怕,但架不住丟了麵子,他直接笑罵:“陳遲頌,沒想到你這麽玩不起啊?我來找她關你屁事?”

“那她不願意你聽了嗎?”陳遲頌比他高,垂眼反問。

李今朝一時沒說話。

陳遲頌也懶得和他廢話,手插回口袋,“你省省吧,我早就說過了,她看不上你。”

撂完這一句,他毫不留戀地轉身,卻在走出兩步被李今朝叫住。

“陳遲頌,”李今朝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一字一句混在風裏,低而沉:“誰輸誰贏先別這麽早下定論。”

陳遲頌眉頭微皺,側了下頭,對上李今朝似笑非笑的眼睛。

“因為至少我對她的感情,比你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