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生煎包

樊霄終於出現了,來替施力華道歉。

黑色機車棉夾克,同色基礎款牛仔褲,深灰色的圍巾在脖子上繞了兩圈,壓在頜下。因為角度的問題,下顎線和喉結格外突出,鋒芒外漏卻也遇色滿滿。

他跨坐在摩托車上,一條長腿撐地,全身都透著散漫,眼眸卻深邃迫人,偶爾看向來往的人群,憊懶的樣子配上他那張臉,勾得人心癢癢。

抽過了一支煙,遊書朗才繞過轉角,走到樊霄麵前。

“好久不見。”

樊霄的心髒猛然漏跳了一拍,握著車把的手緊了緊,緩了須臾,才敢將目光放在遊書朗臉上。

他笑著回:“好久不見,書朗。”

任憑曾經熾烈如火,如今也隻剩一句“好久不見”。

果然,這話輕飄飄的沒有重量,冷風一吹,就散了。

遊書朗的目光輕輕劃過樊霄的臉,在他耳側的一處傷痕停頓了片刻,然後對上他的眼:“你找我什麽事?”

“我代施力華向你道歉,昨天他胡說的。”

“知道,我不會信的。”

時間空白了三秒,樊霄才又繼續:“不管怎樣還是要道歉的,而且我也怕你認為是我指使的。”

“你做不出這麽低端的事情。”

樊霄垂著眸子哧哧地笑:“別把我想得多高明,你怎麽知道我沒想過用最直接的方式徒手撕了他。”

他抬起笑眼,卻見滿目悲涼:“書朗,你還害怕我嗎?”

遊書朗猶豫了片刻:“怕吧。”

樊霄點點頭:“那我繼續消失。”

他從車把上取下一個紙袋遞給遊書朗:“你愛吃的那家生煎,涼了,回家熱一下吧。”

遊書朗看著包裝袋上的logo:“臨市的?”

“去辦事,順路。”樊霄將紙袋塞給遊書朗,收回手時冰涼的指尖恰巧從溫暖的掌心劃過,熟悉的溫度引出心頭震顫的悸動,卻隨著溫熱與冰冷的逐漸分離,最終隻能化成一片惆悵。

壓下萬般情緒,樊霄搓著指尖,懶散道:“回去吧,太冷了。”

發動摩托車,帶上頭盔,油門擰了半圈,樊霄卻聽到遊書朗叫了自己的名字。

“樊霄,”遊書朗再次猶豫,目光又刮了一眼樊霄臉上的傷,“前幾天添添差點被一輛摩托車撞了。”

樊霄熄火蹙眉。

“冬天路滑,你還是別騎摩托了,小心撞了人。”

說完,遊書朗提著手提袋轉身回了研發基地。

遊書朗回到實驗室,就被告知有客在等,他將手中的袋子遞給田小恬:“中午熱一熱給大家加餐。”走了兩步又退回來,被田小恬那雙大眼睛注視了好幾秒,才道,“給我留一盒。”

會客室是玻璃門,沒到近前就看見了施力華那張中泰混血的臉。

遊書朗倚在門口,冷言:“你和樊霄一外一內,唱雙簧呢?”

“想唱,也要有人愛聽才算。”老式教學樓采用的還是暖氣片供暖,施力華將手放在條形的鐵管上,手心手背翻著麵烙,“他剛剛和你說了什麽?”

“替你道歉。”

“草。”施力華收回手,超起袖子,“遊書朗,有時候我不得不佩服你,樊霄那樣的人如今都栽在你手裏。”

“我應該榮幸?”遊書朗翻起眼,“施公子找我有何貴幹?”

“就是想和你說點你不知道的事情。”施力華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關於樊霄的。”

遊書朗看了一下表:“我沒有時間浪費在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上。”

“遊書朗,什麽是有意義的事?”施力華換了一條腿翹,“你的時間都留著幹嘛?和你的新男友卿卿我我?”

遊書朗終於走進會客室,反手帶上了門,擰動百葉窗,屋子暗了下來。

“你幹什麽?”施力華放下腿,向後挪了挪屁股,“關門幹嘛?”

遊書朗慢慢卷起白大褂的袖口:“你不是要和我說一些事情嗎?說之前我們先算筆賬。”

“……什麽賬?”

“什麽賬你心裏清楚,難道你不應該與白宇鵬同甘共苦?”

“我……他……你要揍我?”

“本來想算了的,不願意再為你們浪費精力,可架不住施公子總往眼前紮。”

遊書朗逼到近前,垂眸看著施力華:“我動手還是你自己來?”

施力華咽了一口唾沫,看了一眼會客室的門:“自己怎麽來?”

遊書朗向茶幾上的煙灰缸送了一個眼神:“見血。”

喉結緊張地滑動,施力華將心一橫,抓起煙灰缸:“行,老子不欠你的。”

架勢足力道弱,揮手而落,卻毫發無損,施力華的額頭上隻是多了一道紅印兒。

遊書朗俯身,對上施力華的眼:“別躲。”他一把扳正男人的下頜,抬手按了按那處紅印子,“一下不成,就多來幾下,施公子嬌貴,見血快。”

施力華心火頓生,拿著煙灰缸對自己狠狠一擊,還沒感覺到痛,血就下來了。

遊書朗推開他,直起身,目光冷淡:“覺得委屈嗎?不然你打我一下,我把你送上別人的床。”

施力華抽了幾張紙巾捂住傷口:“不委屈,我罪有應得行了吧。”他嘟囔,“上一次挨揍還是八歲時我爺爺踢我皮股。”

遊書朗摸了根煙含在嘴裏,踱步到沙發坐下:“你想說什麽就說吧,吃午飯之前我還有五分鍾。”

施力華嗤了一聲:“遊書朗,不裝逼你能死?”

遊書朗笑了笑:“五分鍾不夠你替你哥們煽情的?用我給你放首青花瓷嗎?”

施力華怔了怔,然後惱羞成怒:“你們一個不想說,一個不想聽,我就是多餘。”

他捂著頭起身:“遊書朗,你恨樊霄,我理解,但他也確實為了你承受了很多,他家那件事,他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但是為了讓你消氣,他寧願把自己搭進去。為了保護你這個舉報人,樊霄向大眾主動承認是他檢舉的,果然坐牢之後他被人追殺了整整三個月!”

遊書朗指間的煙驀地斷成兩截:“樊霄被人追殺?”

施力華從鼻孔哼了一聲:“他和你怎麽說的?說他做了六個月的牢?其實他隻坐了三個月,出來後就被人當街潑汽油,用刀追砍,後來警方介入,為他提供了保護性居住,好在三個月後,那個涉案的大佬自己老死了,權柄易主,樊霄才重獲自由。”

“他回來之後也沒找你,一方麵是兌現承諾,一方麵也是怕那些人沒有罷手,連累了你。”

施力華走了幾步,手搭上門把手:“還有,是樊霄讓添添的媽媽給你打電話,他知道你孤獨,會喜歡這個孩子。我當時還不信你會收養添添,樊霄說,你要是不養他就養,因為那是你們共同救下的孩子。”

百葉窗忽然被打開,一條一條的光線切割著施力華的臉。遊書朗握著遙控開關,抬起一直垂著的眸子看向站在門邊的男人:“還有嗎?已經超時了。”

施力華一怔,憤而冷嗤:“菩薩?這就是樊霄口中的菩薩!”

像是氣急了,他捂著腦袋摔門而去,巨大的聲浪穿透了整棟樓房。

“遊哥?”田小恬覷著那個離去的背影,小心翼翼地伸進一個腦袋,她腮幫子鼓鼓的,“生煎熱好了,可好吃了。”

沙發上的男人像是被冰凍住了,修長的手指還掐著折斷的香煙,陽光透過百葉窗投射進來,正巧將一片陰影落在了他的眼上。除了看不清的眼睛,他麵上的情緒平淡至極,卻又……

田小恬想了一下形容詞,奈何她向來文科吊車尾,隻在齒間輕喃:“看上去……很悲傷。”

“怎麽了遊哥?”田小恬捧著一盒生煎走進來蹲在遊書朗麵前,望著這個向來從容淡然的男人,輕聲問道,“你不開心嗎?剛剛那個人惹到你了?”

“沒有。”遊書朗露出一個笑容,“沒有不開心,也和他沒有關係。”

他接過生煎,讓溫熱的濃香包裹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