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遊主任發飆?

遊書朗在西城北胡同下了車,問了一個抄著袖子蹲在路邊賣糖葫蘆的大爺,才知道“雅音閣戲曲社”的位置。

胡同很瘦很長,走了三五分鍾便聽到了咿咿呀呀的戲腔。

推開雕龍刻鳳的棕紅色對開實木門,挑開棉門簾子,優美婉轉、圓潤動聽的妙音便清晰地傳入了耳中。

戲園子裏的人不多,散客隻有七八位。遊書朗抬頭望了望二樓的雅間兒,看到一個人正伸著脖子朝他招手。

拾級而上,遊書朗挑開了雅間兒的珠玉簾子。叮叮咚咚的聲音中伴著一句:來了,遊主任。

古樸的四仙桌旁坐著一個男人。皮膚古銅,麵貌普通,卻因氣質中添了一份浪**不羈,顯得特別起來。

遊書朗拉了一張椅子坐下,客氣道:“讓樊二少久等了。”

飲茶聽曲的人正是樊家老二樊餘,他東倒西歪地靠在官帽椅上,笑嘻嘻的回道:“沒有久等,遊主任還提前了十分鍾呢。”他看了看遊書朗隨手放在桌麵上的冰糖葫蘆,興趣大增,“給我帶的?”

“路上隨手買的,二少要是喜歡就嚐嚐。”

樊餘也不客氣,從塑料袋裏撥出一串兒糖葫蘆就往嘴裏塞:“以前隻在華國的電視劇裏看過,還真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滋味兒。”

冰糖皮子甜得他眯了眼,一口咬下去又被山楂酸的咧嘴。囫圇吞了一個,樊餘連聲讚歎好吃好吃。

“今天第一回聽了京劇,又吃了糖葫蘆,我說樊霄怎麽不想回家呢?這裏多好,地大物博,文化燦爛,最重要的還有美人相伴。”

**裸的諷刺擺在麵前,遊書朗像聽不懂弦外之音一樣自顧掀開茶碗蓋子,吹了吹浮茶,飲了一口碧綠色的茶湯,口齒間含著清淡的茶香慢條斯理地說道:“這戲台上唱的是桃花扇。”他跟著輕哼了兩句,“隻怕世事含糊八九件,人情遮羞二三分。”

轉而又說:“現在是冬季,最好飲紅茶。碧螺春性寒,不宜此時飲用。”

沒頭沒尾的兩句話聽著糊塗,遊書朗給了最終的解釋,他蓋上茶碗將氤氳的水汽壓了回去:“華國地大物博,文化博大精深,並不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人來品評。”

不軟不硬的刀子插了回來,樊餘抬眉咂摸了一下,笑道:“上次就領教過遊主任的厲害,現在更是讓人刮目相看。”

“二少找我有什麽事兒?”遊書朗不願與他閑扯,開門見山。

樊餘將桌上的茶杯推遠,雙肘搭在桌沿上,滿臉做好奇狀的問道:“聽說你和樊霄分了?是真的嗎?”

這話讓遊書朗一怔,他與樊霄的關係知道的人不多。但現在看,樊餘顯然是知情的,遊書朗判斷不出,他是通過樊霄知道的,還是施力華,又或是兩個人一起玩笑般說出來的?

思及此,遊書朗臉色微沉:“二少有話直說,要是隻兜圈子,不如好好聽戲。”

樊餘抿了抿嘴,閑散浪**中終於窺出了一絲陰鷙:“好啊,那我們就挑開天窗說亮話。”他睨著遊書朗,“樊霄那樣耍你,你不想報複嗎?”

接到樊餘電話時,遊書朗就將他的心思猜了個七七八八,無非是想讓自己做他們兩兄弟鬥法之中的棋子,因而如今聽到樊餘的話,遊書朗並沒有感到十分意外與驚訝。

他從戲台上嫋嫋娜娜的青衣身上收回目光,看向了樊餘,停頓了片刻才問:“以二少之見,我要怎麽報複?”

官帽椅上最沒規矩的看客笑道:“報複的形式千千萬,不過我能給你找一條最簡單便捷的,既能讓你出氣,還能撈到實惠。”

“哦?這麽好?二少說來聽聽。”

“不想先問問你能拿到什麽實惠嗎?”樊餘深知收買人心的套路,他翹起二郎腿:“我可聽說為了還樊霄的錢,你現在正在賣房子。”

他從竹簽子上又拽下了一顆山楂,酸得直皺眉頭,胡亂的嚼了兩口,話音含混:“真不用這麽麻煩,隻要你按我說的辦,既能出了你的惡氣又能拿到這個。”

一張支票沿著桌沿兒推了過來:“足夠你為你弟弟還債,還有富餘。”

遊書朗描了一眼支票上的數字,挑眉,露出驚訝之狀。

“這麽多。”他笑著說。“二少想讓我做什麽?”

“也沒什麽難的。”樊餘聳聳肩,“就是在樊霄的公用電腦裏偷偷安裝上一張芯片,就可以了。”

“然後呢,他會怎麽樣?我怎麽出氣?”

“然後你就等著嘍。”樊餘舉起一根手指在空中旋轉,口中嬉笑著模仿著警車鳴笛的聲音。

遊書朗雙眉一緊:“他犯罪了?”

樊餘嗬嗬一笑,不置可否。

“如果他成了階下囚,你是不是就解氣了?”

遊書朗的瞳眸中還有餘震,他深吸了一口氣,略略平穩情緒,目光又投向戲台。看著水袖長舞的青衣繞著手中的桃花扇。

人不見,煙已昏;黃塵變,紅日滾。怕世事含糊八九件,人情遮羞兩三分…

念白悠長哀怨,道出了幾分心酸。

長指拖著茶碗,遊書朗呷了一口茶,將不算精美的瓷器放回桌麵,他才說:“對不住二少,我做不了。我與他再無瓜葛,你們之間的恩怨請自行解決。”

樊餘舔了舔嘴角的冰糖渣滓,還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遊主任不像那種有仇不報的人,看來還是我的籌碼不足。”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隻手機,劃開屏幕,便見多條音頻信息陳列其上。

樊餘看起來有些得意:“這些都是老三的錄音,遊主任不想聽聽他平時是跟別人怎麽討論你的嗎?”

“你監聽他?”遊書朗翻起鋒利的眼瞼。

“我們家老三謹慎精明著呢,監聽不到。但是可以從他身邊的人下手啊,比如那個施力華。”

“你這是在犯法!”

“NoNoNo。”樊餘搖著十指,“監聽施力華的是他們家族裏的人,我隻是從他們口中得知老三養了個男人覺得有趣,把錄音買過來聽聽罷了。”

“嘖嘖嘖,不聽不知道,一聽啊,我們家老三實在是有些太過分了。遊主任聽聽?”

“不必。”遊書朗的神情驟然冷肅,“我沒興趣。”

他起身:“告辭了二少,祝您戲聽得愉快。”

向外行,長指撥動珠簾,身子尚未探出,就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男音。

“做什麽?不過是日子無聊,拿他來打發時間,玩夠了、草膩了,就甩了唄。”

“既然給臉不要臉,那就哄回來,再狠狠地甩掉!”

夾在咿咿呀呀的哼唱中,樊霄的聲音也分外清晰的傳入遊書朗的耳中。

身子驀然僵住!挑起門簾的手掌翻轉,狠狠地抓住珠鏈!

叮叮當當的聲音響起,不再清脆悅耳,像憤怒的前音,激**著胸腔。

“遊主任,這你都能忍嗎?換我我可忍不了。”

樊餘覷著遊書朗僵直的背影,信心滿滿地遊說:“據我所知,樊霄現在對你還有興趣,隻要你假意與他和好,騙取他的信任後,找機會將我給你的芯片插入他的工作電腦中,就萬事大吉了。錢歸你,氣也出了,我還能扳倒他,於你於我都是好事,何樂而不為呢?”

手指漸鬆,過了最初的憤怒,遊書朗心中隻剩一片悲涼。憑他再怎麽清楚樊霄背後少不了對自己的惡行惡言,也不及親耳聽到令人震撼、心寒。

那個貼著耳邊說過一萬句愛你的聲音,在人後竟這麽冰冷鄙夷的評判自己。

那些讓人心心念念的溫言軟語,那吻過千遍萬遍的雙唇,轉過,便能口吐利劍,中傷剛剛還給予過極致溫存的人。

眉峰緩緩落下,即便強大猶遊書朗,神情中也不免帶了一絲苦澀。

他未轉身,隻是冷語:“二少要是喜歡聽,就留下自己聽吧,你和樊霄是兄弟,有些特殊的嗜好,也不足為奇。”

珠簾的晃動中,遊書朗的背影一片蕭瑟。

出了戲園,遊書朗在胡同隨意找了一個岔道走了進去,直到沒有人跡,他才放鬆脊背,靠在了牆麵上。

即將入春,風寒料峭。遊書朗背著風點了一顆煙,夾在指間,垂在身側,直到那點猩紅被風刮滅了,他也沒想起來抽上一口。

不知過了多久,身邊的鐵門被吱呀呀地打開,從門裏走出兩位頭發花白的老人。老夫妻去買菜,不知因為什麽小事拌了幾句嘴,一個抱怨一個笑,被風一吹,全都散了,隻剩兩個不再年輕的身影慢慢地相攜遠去。

遊書朗的目光追隨了很遠,直到兩人轉過壁角,才收回視線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風音響了很久才接通,電話裏傳出一個慵懶的女聲:“什麽事啊,好人兒?”

“白婷,能幫我一個忙嗎?”

“什麽忙?”

一瞬的啞言中,遊書朗再次想起樊餘那隻手機上的錄音文件。每條音頻都顯示了錄製日期,遊書朗當時略略一掃,看到一條最長的音頻標注的是7月14日。

7月14!

遊書朗慢慢握緊拳頭,額角的青筋鼓起:“幫我灌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