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戴麵具的人

燈光昏暗,魅影飄忽,淩亂的光線和狂野的音樂不知誰在切割著誰。心甘情願墮入其中的人們,身體似乎隻剩下殘影,沒有靈魂壓著,顯得輕飄飄的。

裝得下彷徨與頹敗的地方,隻有酒吧。

遊書朗又喝了一杯。他幾乎打了一圈,認識的不認識的都過了酒,七分閑話三分笑,遊刃有餘。

樊霄終於從人堆裏掙巴出來,他是手裏握著真金白銀的投資商,自然受人追捧。

貼著遊書朗坐下,他身上散著酒氣,收了一直掛在臉上的妥帖笑容,低低“草”了一聲。

遊書朗垂眸,看了看兩人之間容不下一指的距離,忍住了沒動。

“碰酒了?你手上還有傷。”他問。

“沒有,喝得果茶,就是有點煩了。”樊霄翻了煙出來,問也沒問便塞進遊書朗口中一支。

“我不在公共場合吸煙。”遊書朗乜了一眼樊霄,用舌尖將塞得過深的香煙往出頂了半寸。

樊霄的手一頓,隨即將從煙盒中已經拎出半截的香煙又塞了回去。

“忘了遊主任規矩大。”雙指一分,他從遊書朗口中夾回那隻煙,轉手咬在自己齒間。

“唉!”

被雙唇含過、被舌尖潤過的香煙如今換了主人,遊書朗徒勞地舉著手,麵有尷尬。

“怎麽了?以前我把自己抽了一半的煙過給你,也不見你這麽大驚小怪。”

以前是遊書朗沒亮明性向,隻能硬著頭皮裝直男,如今…

“沒事。”遊書朗拖過一瓶酒,滿了空杯,吞了一半後,鮮少地解開了喉下的第二顆扣子。

“這酒後勁大,沒你這麽喝的。”樊霄雙肘壓在膝上扭著身子從遊書朗的領口看進去,隱約的肉色勾人,想咬。

他壓著心性兒,問道:“心情不好?”

遊書朗短促地笑了一聲,口吻一如平常:“樊總想多了。”

吐出的白霧被騷包的光線映得妖冶,摘了煙的樊霄又靠近了一些,勾了一眼男人的鎖骨才去看他的眼:“知道我為什麽看出了你不開心?因為我們是同一種人。”

“哪種人?”遊書朗隨口問道。

樊霄的眼波閃了閃,凝眸望來,目光深長,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感。

“戴著麵具的人。”

“……”

“再有人來纏你,我幫你擔著。”

遊書朗下意識將樊霄此言理解為不願應酬,他再次滿了酒,表情依舊漠然:“要是煩得慌,咱們可以先走。”

說什麽來什麽,一個身量中等,麵貌隻稱得上端正的男人分開人群,湊到了兩人身旁。

“你姓什麽來著?”男人指著遊書朗表情有些浮誇,“別告訴我啊,讓我自個兒想。”

“遊書朗,遊主任。”樊霄將口中的煙從左側推到右側,臉子撂得很快。

遊書朗似不經意的在樊霄腿上拍了一下,繼而笑著向身旁的男人伸出手:“薛副總,我們又見麵了。”

“哦對,遊主任。”薛寶添看不上遊書朗這樣的小角色,又不想得罪了樊霄這個財神爺,如今見樊霄這麽給遊書朗做臉,隻能憋著氣給遊書朗上了根煙,“賞個臉來一根?”

遊書朗接了煙,夾在指間沒點,依舊笑得溫和甚至帶了三分恭敬:“薛副總,這段日子忙什麽了?怎麽幾次圈內人的聚會都沒見到你?”

樊霄於暗影中驀地一笑,揚了揚眉,眼神勾著遊書朗瞅不夠。他知道遊書朗的性子,周全且妥帖,隨和也大度,但若真的踩在了他的逆鱗上,倒也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主兒。

“啊,我這段日子出國考察了一個項目,昨天才剛剛回國。”

被人在酒吧後街揍成豬頭,又被人撿屍**,養傷養了半個月,被親爹禁足半個月的薛寶添將謊話說得臉不紅心不跳,自如極了。

遊書朗笑笑,麵上帶了一點欽佩:“辛苦了薛副總。”

樊霄卻不想饒他,懶洋洋地問道:“太子爺去哪了?考察的什麽項目啊?涉及哪個領域?有收獲嗎?講講,也讓我們跟著受受益。”

行業做得久了,倒也能胡謅八扯一通,但那是在外行人麵前。薛寶添不敢在樊霄麵前胡扯,他怕這人細扣漏了底,影響以後他們之間的合作。

麵色一僵,薛寶添慌忙扯了別的,剛起個話頭,兜裏的電話就響了。

“找到人了?!”他從沙發上猛然竄起,單手在空中揮了一拳,“給我按住了!我馬上就到。”

他急的都忘了和樊霄道別,拿起桌上一杯烈酒仰頭幹了,咬牙罵道:“草他大爺的,看爺爺我怎麽弄死你!”

門被摔出了很大的聲響,那人風一般的走了。遊書朗收回目光,將指間的香煙隨手扔在了桌子上。

“真鬧人。”樊霄按死煙蒂,用那條好手搭上了遊書朗的肩膀,有點哄人的意思,“被這傻子一鬧,遊主任心情好點了沒?”

長指按了按鼻梁,烈酒上了後勁兒。除非萬不得已,遊書朗從不多飲,既怕人前失態,也怕耽誤正事,如今卻再次端杯,將辛辣的**倒入喉嚨。

“我失戀了。”與酒氣同時散開的是無奈的笑容。

“什麽?!”樊霄驟然直起腰背,他的表情在瞬間中幾變,極力地壓製著驚喜和激動。

“沒開玩笑吧?”他一邊說話,一邊拿出手機,果然屏幕上橫亙著幾條陸臻的未讀信息。笑容有些壓不住了,幸好遊書朗的目光一直掉在褐色的酒湯中,沒看到樊霄那張幾近扭曲的麵容。

“前幾天不還好好的嗎,還說要介紹我們認識。”

遊書朗沉默了一會兒,再次拖來幾瓶酒,找不到開酒器,便一正一反,瓶蓋交錯,用巧勁兒一壓,蓋子瞬間蹦彈開來,酒香四溢。

給自己滿了杯,遊書朗端杯在樊霄的果茶杯上一磕:“不說了,陪我喝點酒吧。”

舌尖在牙齒上刮了半圈,樊霄眯起眼睛,探身低語:“遊主任這麽好的人,怎麽會有人舍得放手?”

遊書朗嘖了一聲,不爽地推開那顆頭,斜乜:“喝不喝?”

“喝啊,換真的都行!”

“就果茶。還有…”遊書朗垂眸,掩下了目光中又空又遠的傷懷,“還有如果我醉了,送我回家。”

“行啊,”樊霄唇邊忽起冷笑,“我保證會把舊情難忘、借酒消愁的遊主任安安全全的送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