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元宵節的棉花糖,格外甜

說來話長。方嘉嘉和向寧交換了一個眼神,朝他們露出避而不談的微笑,默契地走進廚房。

向峻宇撥了一通電話,剛交完班的李行拎著打包的飯菜正在小區門口和保安閑聊。

“峻宇老弟,你到了?”

電梯在 23 樓開了門,李行一見等在門口的向峻宇就出其不意地朝他揮出一拳。

向峻宇側身閃過他的突襲,頭順帶著朝 2302 的方向偏了偏。

“她們說要為前天的事謝謝你,請你一起去吃飯。”

“哎呀,那點小事。”李行擺了擺手,“那倆鱉孫一看就不是好東西,我也沒幹啥,就是說了兩句話。”

向峻宇不由分說地把他推進了 2302。

走到餐桌邊,李行先被方嘉嘉臉上的淤青嚇了一跳,“咋弄的啊你這是?”

席間,他把向寧那天被人尾隨的事根據自己的視角粗略說了一遍。

向峻宇和陳新不動聲色地互看了一眼,兩個男人似乎心照不宣地做好了某種約定。

方嘉嘉猶豫了一會兒,想了想該怎麽道謝,鼓起勇氣倒了一杯果酒向李行舉杯。

“李行哥,前天真的謝謝你。”

“嘉嘉是吧?你別這麽客氣。”

李行舉起杯子碰了碰她的酒杯,將杯子裏的果酒一飲而盡。

“當初峻宇老弟這房子低價轉賣給我,是對我提了要求的。說隔壁住的是他同村的姐姐,讓我照應著點兒。我拍著胸脯做了保證的,有我這頂級保安住旁邊,你們放一百二十個心。”

陳新五味雜陳地倒了一杯酒,“謝謝兩位大哥,我也敬你們一杯。”

“我不喝酒。”向峻宇倒了一杯水和他碰了碰。

李行和陳新碰完杯,酒杯都到嘴邊了突然一臉不解地問道:“你為啥謝我們?”

方嘉嘉咬著下唇憋笑,向峻宇似笑非笑地看了陳新一眼。

向寧由著他們東拉西扯,麵色無異地拿起方嘉嘉的碗給她盛了半碗海帶排骨湯。

陳新喝完那杯酒,難為情地看了向寧一眼,他好像是還沒擁有可以道謝的身份。

頓悟感像是從頭頂拋下的鈴鐺般砸中李行,“哦!明白了。”

整個餐桌的氛圍全靠李行開出租車時的奇聞逸事撐著。

吃完了飯,看出了向峻宇鐵樹開花的李行不想再為他們義務照明,嚷嚷著要回家補覺。

李行出了門,剩下的四個人忽然深刻地體會到了他有多重要,毫無頭緒地目目相覷了幾秒。

“聽說今天古城裏有燈會。”陳新嚐試著打破沉默,“我們也去逛逛?”

因為臉上的淤青有些駭人,方嘉嘉戴上了口罩。

四人走在元宵節的花燈下,人頭攢動。聲光交織在澧河之岸的上庸古城,燈火如晝。

舞台上,陽戲、花燈戲、儺戲、茅古斯輪番登場,令人目不暇接。

舞台下,各種民俗工藝和地方特色產品沿街設攤,每個攤主都大有來頭。

經過一處白茶攤位,穿著白族服裝的老板娘給他們分別遞上了一小杯試飲。

逛了一會兒,方嘉嘉在一個土家刺繡攤位前停下。

旁邊那位賣民族服裝的攤主向她介紹正在埋頭刺繡的女孩兒。

“別看她年紀輕輕,這可是我們土家刺繡的市級傳承人!”

“真厲害。”方嘉嘉駐足觀看了一會兒,突然轉頭問向峻宇:“香蓮婆婆是不是也會土家刺繡?”

“嗯,她是省級傳承人。村部今年會請她開培訓班,也能讓大家多個創收的手藝。”

“五月份的非遺風物集市到時候也可以請她們。”

“可以。”向峻宇看了看街道兩旁,“村裏那條主街要好好做一下規劃。”

陳新伸手在他們麵前晃了晃,“我怎麽感覺你們倆還沒下班呢?”

周身是洶湧人潮,震痛耳膜的喧鬧,迷亂人眼的一盞盞花燈。

向寧安靜地站在他們身旁,看了看員工發來的消息,茶社今晚到了貴客,臨時約她小敘。

陳新見機撤退,“我送她過去,你們倆再逛逛。”向寧沒拒絕他,這麽多花燈,沒必要再留著他在向峻宇和方嘉嘉之間照明。

陳新轉身後他又回頭朝向峻宇使了個眼色,向峻宇點頭回應。

“你們倆在打什麽暗號?”方嘉嘉的視線在他們身上遊來移去。

“我們約了晚點去老李家裏。”

走在向寧身邊的陳新,時不時轉頭看她一眼。即便他們不做任何交流,依然能讓擦肩而過的人從他眼裏看到他對向寧的澎湃愛意。

到了古城門口,迎來而來的兩名遊客向他們問路。向寧平靜地朝他們笑了笑,陳新立即轉身麵向古城,給他們指了路,怕他們走岔了,說得很詳細。

回過頭見向寧等在他身後,他衝她笑,她麵無表情地垂下眼,轉身繼續往前走。

陳新試探性地拽住她大衣的手肘處,向寧不明所以看了他一眼,輕輕歎氣。

她看不懂他在幹什麽,又不想伸手撥開他的手,怕有更多肢體接觸,隻能由他拽著。

向寧想起了向安小時候也老是拽著她的衣擺走路,像個跟屁蟲,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陳新見她笑了,放心大膽地拽著,喜形於色地走在她身後,像個巨型掛件。

向峻宇見陳新和向寧走遠,不再顧忌地牽住方嘉嘉的手。

倆人又走了一會兒,看到不遠處有個賣棉花糖的小攤兒,“嘉嘉,你想不想吃棉花糖?”

方嘉嘉的微笑被掩藏在口罩裏,“不用喊哥哥也給買嗎?”

向峻宇怔了怔,久遠的回憶忽然竄到了眼前。他小學攢的那點兒零花錢全讓她吃光了。

他嘴角漾出輕笑,側頭看了她一眼。實在是不想麵對童年的自己,隻好假裝失憶。

“聽不懂。”

方嘉嘉半信半疑地側頭看他,“你是不是上年紀了開始健忘了?”

上年紀了。向峻宇備受打擊地停下腳步,認真地詢問:“我看起來像上了年紀的人?”

方嘉嘉遲疑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沒有沒有。”

她猶豫了。向峻宇內心苦澀地緊抿雙唇,原來自己在她眼裏已經是上了年紀的人。

“欸?”方嘉嘉牽著他走到一個有幾個小朋友圍觀的砂石畫攤位前,“以前有個老師也會砂石畫。”

正在用手指作畫的攤主憨厚地笑了笑。

方嘉嘉低頭仔細察看那些原料碗。

“當時老師說這些作畫原料是用溶洞裏的天然礦物和植物研磨成的。”

攤主滿臉堆笑地說:“遇到行家啦!”

方嘉嘉不好意思地搖頭,“我不是行家,以前一直想學,沒時間學。”

“什麽時候開始學都不晚!”攤主指了指自己手下的那幅畫,“來試試?天門山給你來練練手。”

方嘉嘉躍躍欲試,“我怕我等一下把你的畫弄亂了。”

“沒事!做壞了也不要你賠,你大膽做。”

向峻宇安靜地站在一旁,看她小心翼翼地撚起一小撮原料,躬身在那幅未完成的天門山上灑下細碎的砂石,“天門山”在她的手下一點一點呈現出半浮雕的立體感。

攤主表情驚訝地低聲對向峻宇說:“不像生手啊,你女朋友學過畫畫吧?”

向峻宇還以微笑,“對,她學過。”

周圍人聲鼎沸,頭頂花燈璀璨。他站在她身邊,凝視著她那張神思專注的臉。

時間就像是從她指間緩緩滑落的砂石,在他們之間安靜地流淌。

畫畢。攤主執意將那幅裝裱好的砂石畫免費送給方嘉嘉。

“妹子,你是個做砂石畫的好苗子,繼續做!遲早也會成為傳承人!”

方嘉嘉像領獎狀一般從攤主手裏鄭重其事地接過那幅畫,朝他微微鞠了一躬,“謝謝大哥。”

她轉過身,對上向峻宇的笑臉,小聲嘚瑟,“我厲不厲害?”

向峻宇笑著點頭,“厲害。”

方嘉嘉開心地抱著她的“獎狀”重新走入人潮,牽著向峻宇的手碎碎念。

“我小時候就發現很多東西都可以拚成畫,沙子,泥巴,秸稈,花花草草,都可以。”

她看了看道旁的那棵樹,“樹葉也可以,我用樹葉拚剪過很多畫。”

說完她忽然沉默了。向峻宇臉上的笑容僵滯,“你用樹葉拚過什麽?”

方嘉嘉有些心虛地笑了笑,“我的青春。”

向峻宇盡量壓抑著言辭之間可能會竄出來的酸澀妒忌,“葉朗?”

方嘉嘉震驚地望著他,“怎麽連你都知道了?”

“很多人知道嗎?”

“嗯,我那天自己交代了,178 的人現在都知道我之前暗戀過葉朗。”

方嘉嘉一聲輕歎,“誰還沒有過青春?你青春期的時候也有偷偷喜歡的女孩子吧?”

向峻宇沉默了一會兒,“那時候我就想對你好,不知道算不算。”

方嘉嘉停下腳步,那顆心仿佛被什麽猛烈地撞擊了一下,嘴也好像被砂石堵住了。

那是生命裏偶爾可得的浪漫,當你追尋愛的時候,也在被愛追尋。

她仰臉望著他,眼眸因滿街的花燈更加明亮。

向峻宇直視著她的眼睛,“怎麽了?”

方嘉嘉睫毛顫了顫,輕輕搖了搖頭,“我給你買個棉花糖吧。”

她把手裏的砂石畫塞到他手裏,跑到賣棉花糖的小攤兒前指了指那朵用來做樣品的棉花糖花束。

“老板,我要這個。”

向峻宇跟過去拿出手機準備掃碼付款時被她按住了手。

“我自己付錢,我現在有錢了。”

攤主將彩色砂糖倒進棉花糖機裏,他們像小時候那樣,安靜地注視著隨那根竹簽快速旋轉的一縷縷彩色糖絲。

向峻宇望著那個形狀越來越浮誇的棉花糖,感到費解,不知道為什麽要做成這樣。

方嘉嘉笑嘻嘻地把那一大捧彩色的棉花糖花束遞給他的時候,他冷靜地搖頭拒絕。

“你吃。”

感受到他全身心的抗拒,方嘉嘉笑得直不起腰。

看到元宵花車巡到他們這邊這條街來了,向峻宇把她拉到路旁,“車來了。”

方嘉嘉側頭往花車的方向看了看,下意識地嘀咕了一句,“靠邊站。”

向峻宇十分意外,“還記得?”

“嗯。”方嘉嘉挽住他的胳膊,“我都這麽大了,過馬路的時候腦子裏經常還會冒出那幾句話。慢慢走,左右看,車來了,靠邊站,車走了,我再走。”

“你小時候老是瘋跑,不聽話。”

“我還記得你有一次罰我過馬路過了幾百遍,天都讓我走黑了,腿都差點走瘸了。”

“那是因為你總是不長記性。”

“那我也是要麵子的呀。”方嘉嘉又想到了當時被村民圍觀取笑的場麵,“到現在村裏還有人拿這事笑話我。”

“要什麽麵子?安全第一。”

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哭哭啼啼反複過馬路的小姑娘,花燈在向峻宇臉上投射出溫和的光影。

方嘉嘉扯下口罩,咬了一口棉花糖,望著緩緩經過的炫目花車,想起了王秀荷曾經說過的話。

——燈火照天燒,元宵送瘟神。請老天爺多多保佑善人,快快帶走瘟神。

方嘉嘉正發愣,向峻宇發現她的頭發上蹭上了糖絲,準備伸手給她撥掉。

“幹什麽呀?”方嘉嘉察覺到他的臉正在湊近,驚惶地側頭躲開,“你不會是想親我吧?”

向峻宇啞然失笑,摘掉她頭發上的糖絲,“你想哪兒去了?”

“哦——”方嘉嘉揉了揉尷尬得發燙的左臉。

“我本來是想提醒你我這邊擦了消腫的藥,不能親。”

向峻宇抿嘴笑,“什麽意思?”

她仰著臉笑嘻嘻地戳了戳自己的右臉,“這邊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