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黑夜裏擁抱,太陽下奔跑
有時候就是一個愛意充盈的瞬間,讓人下定了決心想要縱身一躍,投入到另一個人的生活和生命裏。
光線太暗。方嘉嘉拿著那個看不太清具體顏色的發箍,感覺得到和自己那個差很多。
她毫不猶豫地戴上,“哪裏差不多?”
“村裏那兩個超市找不到一模一樣的。”
方嘉嘉把煙頭丟入石拱橋下的垃圾桶之後又折回來坐下。
“其實我不抽煙。”
“看出來了。”
“看出來了?”
“你拿著它才肯說心裏話。”
空氣短暫地靜止。她好像弄清楚了向峻宇到底在意什麽,很想借此打消他的顧慮。
“我說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們倆在試著談戀愛,是因為那天在雲溪農莊,李曉霞問我喜不喜歡你,我說你是哥哥,我對你不是那種喜歡。”
方嘉嘉轉頭看他,“她讓我們就算戀愛了也別讓她發現,說她受不了那個刺激。”
向峻宇恍然,微微點頭,“現在呢?”
“什麽?”
“是哪種喜歡?”
方嘉嘉尷尬地別過頭,手裏沒了那支煙,有些話還是說不出口。
“你吃完了嗎?”
吃一塹長一智,向峻宇不再追問。他收拾好那兩個保溫桶,“回去吧,這裏風有點大。”
他們的腳步聲在河堤上輕輕地交疊。快要走到台階處,方嘉嘉忽然停下了腳步,陌生的衝動和那股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巨大勇氣推動著她,轉身抱住了他。
“是這種喜歡。”
她的雙手環在自己的腰間,向峻宇聽清了她那句輕得稍不注意就能被風聲和水流聲吞沒的悄悄話。
手裏的兩個保溫桶磕碰出輕微的聲響,他用那隻還纏著繃帶的手緊緊擁住她,那些在起伏心潮裏滾動的千言萬語似乎都不足以陳述他此刻的心境。
那些隱秘的情思終於得到了溫柔的回應。
即便多年以後,他也不會忘記此時吹過身旁那片蘆葦**的那陣風,還有她發間令人安心的淡淡香氣。
站在橋上對著嘩嘩河水淅淅瀝瀝“放水”的酒鬼,醉醺醺地睜大眼睛,努力地辨認著河堤上的人影。
“喂!那邊是誰啊?”
他的嗓門裏噴發出熏人的酒氣和撕破靜謐的粗野。
向峻宇感覺到懷裏的人被這乍然而來的聲響嚇得一個激靈,輕輕地笑。
“你別看他,他看不見你。”
方嘉嘉聽出來出聲的那個人是村裏那個嗜酒如命的九叔,一動不動地僵在向峻宇懷裏,很怕被他認出來。
又過了一會兒,她小心翼翼地問:“九叔走了嗎?”
“走了。”
方嘉嘉渾身的肌肉都鬆弛下來,迅速地鬆開手。
“我們也趕緊走吧。”
他伸手去牽她,手掌上紗布的粗礪觸感讓方嘉嘉的手倏地躲開。
向峻宇還沒想明白她的反應,右手的兩個保溫桶就被方嘉嘉拽走了,她自然而然地牽住他的右手。
“你那隻手有傷。”
向峻宇有些恍惚地側頭看著她,之前還總覺得她是需要人照顧的小姑娘。
這幾天裏,她不經意地釋放出的那些關心的細節,讓他總感覺自己變成了被她照顧的那個。
方嘉嘉的左耳都被他看得通紅了,忍不住晃了晃他的手。
“別看我,看路。”
向峻宇輕輕笑了笑。
落月河今晚沒有等來月亮,但是他卻覺得今夜可以毫無怨懟地忍受工作中所有的無理取鬧和胡攪蠻纏,可以容忍所有的曲解誤解和惡語相向。
他在她的擁抱裏,在擂鼓般的加速心跳裏,獲得了更深闊的平和。
正在清潔餐館桌椅的向振國,先是看到了拎著保溫桶進門的方嘉嘉。和方嘉嘉爭著清洗保溫桶時,他看了一眼院門外經過的那個身影。
向峻宇的視線跟他撞上後,兩個人用點頭的方式簡單地打了個招呼。
向振國看了看他手上的紗布,又看了看方嘉嘉正在清洗的保溫桶,常年不苟言笑的大廚臉上露出會心的笑。
方嘉嘉回到電腦前,先和向寧視頻通話了十幾分鍾。緊接著和覃森溝通了一下琢木工作室 VI 係統的設計思路,然後又把注意力投注到設計軟件裏。
自驅地工作,總是能讓她在不知不覺間忽略那些已經飛速流逝的時間。
很想跟她說說話,又怕打擾她。
向峻宇猶猶豫豫地劃拉著□++的微信對話框,沒想到直接劃出了兩條新消息。
方嘉嘉洗完澡在網上下了個單,睡前想著提醒他一下。
——我買了醫用的防水護理手套,洗澡和洗臉的時候都可以用。
——寫了村部的地址,你到時候記得收。
想到自己剛剛洗澡時用塑料袋和保鮮膜把左手纏了個嚴嚴實實,向峻宇覺得自己活得像個古人。
——你怎麽還沒睡?
——(°⊿°)你睡了?
——沒,睡不著。
——你是不是手不舒服啊?
——不是,沒那麽嚴重。
方嘉嘉翻了個身趴在**,撓了撓頭。
——村裏那些事讓你心煩啊?
——沒什麽煩的,就是想跟你說說話。
向峻宇盯著對話框頂端的“對方正在輸入”,結果方嘉嘉直接撥了電話過來。
兩個沒有什麽戀愛技巧的人,也聊不出什麽**火辣的話。他們克製地表達著傾訴欲和分享欲,電波在兩個聽筒之間來來回回。
方嘉嘉掛了電話再回想自己剛剛和他絮絮叨叨的那些話,感覺自己像是被撕開了什麽語聊封印,意外自己能跟他聊這麽多。
當自己說的話有人在用心地傾聽,認真地回應,好像真的可以激發出更多表達的欲望和才能。
成長的環境會製造出一些性格上的假象。
很多安靜內向的女孩兒,或許也是像方嘉嘉一樣。
她們在性格養成和社交能力建立的關鍵期裏,得到的多是家人負麵情緒的反饋。本來活潑鬧騰的小姑娘,被迫變安靜,被動地內向。
遇到毫不遮掩的愛和理解時,慢慢建立起來的自信才會漸漸驅走那些假象的迷霧。
村裏的早晨,公雞的鳴啼聲此起彼伏。
方嘉嘉用枕頭蒙住腦袋,等著鬧鍾的鈴聲把她從**拽起來。
刷牙的時候聽到樓下的張翠鳳又在和晨跑的向峻宇打招呼,她走到二樓陽台,探出頭往下看。
向峻宇抬眼看她,嘴角掛著若隱若顯的笑。
方嘉嘉右手握著牙刷,伸出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做了個由外向嘴邊撥動的動作。
她問他吃早餐了沒。
見他微微點了點頭,方嘉嘉握拳比了個“加油”的手勢,轉身走回洗臉池邊繼續刷牙。
張翠鳳走出餐館,循著向峻宇的視線仰頭往上看,“峻宇,看什麽呢?”
向峻宇隨手往二樓指了指,“樓上剛剛有隻蝴蝶飛進去了。”
方嘉嘉把牙刷放進洗漱杯,看了看身上這件灰綠色加絨衛衣袖口的蝴蝶刺繡,會心一笑。
“正月裏哪裏來的蝴蝶?”張翠鳳望著那個跑走的身影忍不住犯嘀咕,走回簸箕旁繼續擇菜,“別是年紀輕輕就老花眼了。”
向振國朝自己老婆瞥了一眼,臉上露出“你不知道我知道”的神秘微笑。
方嘉嘉把琢木工作室的新 VI 發給了覃森,坐在電腦前發了會兒呆。
王秀荷“唰唰唰”給她發來幾十張照片,全是她探店學習時拍攝的。
雖然依然沒有哪家店願意雇她,畢竟教老年人做事的時間成本太高了。但是一想到女兒正在家裏裝修狀元小賣鋪,她就覺得自己的老板身份還在,被拒絕也並不覺失落。
——嘉嘉,你好好學習一下。
——知道了。
——我跟你爸爸都不在家,裝修遇到搞不明白的你就找峻宇幫幫忙。
方嘉嘉坐在向寧的房間裏都能聽到王秀荷在向文楷家裏撥算盤的聲音,但是她根本不想跟媽媽匯報自己的感情動態,她們母女之間沒有可以說這種話的親密。
她倒是在昨晚回到家後第一時間視頻通話告訴了向寧。
向寧之前還以為向安是胡說八道,方嘉嘉自己說出來她依然覺得難以置信。但是她表現得很開心,一直誇向峻宇是個好男人。
被方嘉嘉問及高為峰欠的錢是不是已經還了,向寧無奈地搖了搖頭。
想到這兒,因為早起還有些發懵的方嘉嘉,馬上在網上找了幾個起訴狀的模版發給向寧,反複叮囑她馬上走法律程序。
“嘉嘉姐!我媽喊你吃早餐!”
向安表情怏怏地靠在房門口,見她開門,想到自己幾天後就開學了,臉上不禁流露出羨慕。
“不用上學也不用上班,嘉嘉姐你日子真舒服。”
方嘉嘉扯了扯嘴角,給了他一個假笑,兩人一前一後走下樓梯。
“嘉嘉姐,中午如果村部有人點飯,你幫我去送?”
方嘉嘉正打算痛快地應下來。
張翠鳳伸著脖子看了他們一眼,“送你腦殼!嘉嘉姐昨天幫你送個飯回來魂都差點送掉了,你自己去送!”
方嘉嘉欲言又止地坐到餐桌旁,向振國回頭對她使了個眼色,指了指那兩個保溫桶。
——今天要給書記做菜嗎?
方嘉嘉腦子一嗡,看來是昨天被振國伯伯發現了。
她看了看坐在埋頭吃麵的向安和正在洗菜的張翠鳳,輕輕點了點頭。向振國馬上報出菜單。
——我給他燉個羊肉,煮個魚湯。
方嘉嘉做了個“謝謝”的手勢。
向安有所察覺,猛地甩頭看了看身後的爸爸,“你們倆說啥呢?”
向振國指了指狀元小賣鋪的方向,對著兒子麵無表情地解釋。
——姐姐幫施工的叔叔點菜。
方嘉嘉朝向振國豎了個大拇哥,伯伯反應真快,演技真好。
臨近中午。周希沛帶著一摞雲溪農莊的開業宣傳物料樣稿到了狀元小賣鋪,倆人蹲在院子裏對著那堆物料你一句我一句,討論材質和工藝。
“周董,快開業了這麽忙,這種事你以後派個製作公司的人來就行了,不用親自跑一趟。”
“這不是好幾天沒見你了,想見見你唄。”
“到飯點了,請你吃個午飯?龍耳朵餐館。”
“行啊,他們家的菜做得真不錯,我真想把那大廚請到雲隱飯莊去掌勺。”
倆人正吃著午飯,方嘉嘉收到了葉朗發來的 178 宣傳冊的文案內容。
她被葉朗的做事效率震驚了,把手機遞給周希沛。
“葉朗真厲害,我都不敢做設計了,怕配不上他這文案。”
“葉公子高低也是個狀元。”周希沛看完文案思考了一會兒。
“這事得加快進度,我月底就開業了,心聆茶社這黃金廣告位得趕緊利用起來。正好我今天要去趟市裏,吃完飯我們一起去,叫上陳新和覃森,把該敲定的都敲定,爭取這幾天就把宣傳物料全備齊,抓緊時間放進去。”
方嘉嘉認可地點頭,“好。”
站在餐館門口的向安滿臉疑惑地望著他爸爸。
“為什麽峻宇哥的飯菜要用保溫桶裝啊?”
向振國朝方嘉嘉瞥了一眼。
——他自己買的。
“真占地方!”向安愁眉苦臉地把保溫桶放進外賣箱,“我走了!”
向峻宇正在村務公開欄旁和村裏的監委主任老何討論善文化牆繪的預算標準,聽到身後電動車進院兒的聲音,回頭看了一眼。
見是向安,向書記臉上掠過不太明顯的失望。
“峻宇哥!”向安拎著兩個保溫桶遞給他,語氣裏多少有些埋怨,“你的飯為什麽要用保溫桶裝啊?”
“一次性餐盒不環保。”
“哦。”向安皺了皺眉,轉身走了,騎上車了還不忘扔下一句,“不愧是書記,你覺悟真高。我晚點來取。”
向峻宇拎著保溫桶往辦公樓走。
“向書記,聽王鎮長說萬匠泉村選派了駐村第一書記。”
宋青嵐理了理手上的黨課資料,跟著他上了二樓。
“我還問他為啥沒給我們村派個人來幫你分擔分擔工作,鎮長說我們村勢頭很好,沒有必要。”
“駐村第一書記?”
“說是市文物局的,叫什麽來著?王鎮長說是個很年輕的高材生。”
年前在陳善彬的葬禮上,向峻宇似乎是聽隔壁桌的人提起過,葉朗就在市文物局上班。
不會這麽巧吧?他眉頭的肌肉微微動了動,“葉朗?”
“對,好像是叫葉朗,向書記的熟人?”
“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