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丟人的事,一樁接著一樁

“我腦子沒問題吧?居然還說喜歡像樹一樣的男人?”

方嘉嘉邊撓著發癢的胳膊邊自顧自牢騷,“可別讓我碰上個像漆樹一樣的男人,那可真是要命。”

向峻宇進了林子,跑了一段路。見她正朝自己的方向走過來,當即停了下來。

他單手撐腰,表情無奈地等著她,走得越近就覺得她越不對勁。

山裏的冬天,總是縈繞著散不盡的霧氣。

遠遠地看到林子那頭那個修長又挺拔的朦朧身影,方嘉嘉下意識把自己的外套拉鏈拉到頂,脖子上的那一大片紅疹子瞬間藏了個嚴嚴實實。

人到了跟前,向峻宇看到她下頜上冒出來的紅疹子心裏一驚,“你又漆樹過敏了?”

“嗯,你家裏有撲爾敏嗎?”

“沒有,我帶你去衛生院。”

方嘉嘉鬱鬱怏怏地跟在他身後,兩個人沉默地往回走。出了林子,經過一戶農家門前的田埂時,突然從菜地裏蹦下來一隻大白鵝。

很多農村的孩子,兒時都會留下一些和村裏的家畜或家禽激烈交戰的痛苦回憶。

小時侯曾被張翠鳳家養的那隻鵝追著咬過的方嘉嘉,看到那隻鵝突然張著大翅膀朝他們撲了過來。

她隻覺兒時被大鵝啄過的臀上一陣幻痛,頓時如臨大敵。猛地拽住了向峻宇的衣袖,小聲驚叫。

“啊——峻宇哥!那隻鵝它過來了——”

被她拽住衣袖的向峻宇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那副隨時準備投降的作戰狀態,忍俊不禁。

那隻鵝的確是衝著他們來的,氣勢洶洶的,仿佛要趕走這兩個突然闖進了它領地的入侵者。

方嘉嘉認慫地躲在向峻宇身後。向峻宇被她拽著衣袖,隻能安靜地站在那兒等那隻鵝過來,想伺機抓住鵝的脖子給它一把拎起來。

沒有向峻宇那種泰山崩於前時的氣定神閑,也沒有他那種徒手抓瘋鵝的自信。方嘉嘉見那鵝越來越近,越來越怕,又不敢蹦到向峻宇背上去躲災。

她看了看腳下這道田埂下麵的那塊稻田,除了稻茬沒什麽磕磕絆絆的障礙物,一米多高,跳下去應該也摔不出什麽好歹。

向峻宇覺察到她鬆了衣袖,剛想回頭就感覺左手邊猛地刮過一陣風,下麵那塊稻田裏瞬即傳出她的尖叫。

“哎呀!我鞋子!”

似乎是早就鎖定了方嘉嘉作為攻擊目標,見她跳了下去,那隻瘋跑的鵝也當機立斷地變換路線,直接往下麵那塊田飛撲了下去。

本來還想把鞋子從泥裏拔出來的方嘉嘉聽到從近處傳來的鵝叫大驚失色,鞋也不要了,拔腿就跑。

“啊——峻宇哥你快槍斃它!”

向峻宇實在是很想笑,他趕緊跳了下去。快跑了幾步一把握住了大白鵝的脖子,又轉身走回那稻田裏拔出了那隻斜插在稻田裏的,被主人遺棄的鞋子。

他見方嘉嘉跑遠了,才將那隻一直在撲扇翅膀的鵝扔進了上麵那塊稻田。

望著那個落荒而逃的背影,向峻宇實在是繃不住了,轉身望向田埂的另一頭。啞然失笑。

方嘉嘉你真現實,有事峻宇哥,無事向書記。

拿出了逃命的速度全力衝刺到田埂盡頭,方嘉嘉氣喘籲籲地回頭看了一眼,那隻囂張的鵝都已經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向峻宇拎著她的鞋似笑非笑地跑了過來。

方嘉嘉這一跑,渾身發熱,覺得身上那些疹子更癢了。她撓了撓臉頰,看來是紅疹子已經蔓延到臉上來了。

向峻宇看了看她臉上的紅疹子,微微蹙眉,把鞋遞給她,“快穿上。”

身心狼狽的方嘉嘉滿臉不痛快地接過鞋子,把髒兮兮的右腳塞進了更髒的鞋裏,委屈又氣憤地抱怨:“晚上就應該吃烤全羊!都怪大貴!”

聽到頭頂的那聲輕笑,方嘉嘉仰臉看了他一眼。都快煩死了,他還在這兒幸災樂禍。

向峻宇覺得她氣鼓鼓的樣子跟個河豚一樣,收斂表情,“快點,你臉快腫了。”

聽了這話,她急了。順手戴上了灰綠色衛衣的帽子,180 度急速轉身,然後繼續加速狂奔。

滿臉紅疹的方嘉嘉跑進了院子,看到貴爺爺在專心地給那頭滿身是泥的黑山羊擦洗,又看了看自己,比它還狼狽。

向寧看到她臉上的疹子終於想起來了,之前忘了提醒她注意避讓林子裏的漆樹。

彭福翠撐著座椅扶手慌裏慌張站了起來,“哎呀呀,嘉嘉!你這個臉怎麽搞的?”

“我碰到漆樹過敏了,翠婆婆,我先去衛生院了。”

“嘉嘉!晚上過來吃飯!”向敬東舉著鍋鏟從廚房裏走了出來,“你莫慌,快去衛生院吊個水,吊水好得快!你這個問題不大。”

“好,東伯伯。我先去衛生院了。”

李新貴甩了甩手上的水,“嘉嘉你要忍著點啊,癢也別撓!”

“知道了,貴爺爺。”

向峻宇撐著車門望著她,催促道:“方嘉嘉!”

方嘉嘉立即收聲,拍了拍憂心忡忡的向寧,撓了撓下頜,臊眉耷眼地鑽進了車子後座。

濔湖衛生院的值班護士夏清清見方嘉嘉和向峻宇一前一後進了衛生院的大門,眼神微妙地捏了捏口罩的鼻梁條。

坐進輸液室的方嘉嘉鬱悶地看著自己沾滿髒泥的鞋子,還有蹭了半腿泥的褲子,撓了撓手上的疹子,覺得自己今天出門真的是沒看日子。

向峻宇站在她身邊,看了看吊瓶,又看了看她腳上的鞋,轉身走了出去。

夏清清調了調輸液滴速,似是不經意地問:“小姐姐,你是向書記的女朋友嗎?”

方嘉嘉抬眼看了看她,有氣無力地說:“不是。”

“你要看電視嗎?”夏清清怕她坐著無聊,打開了掛在輸液室牆上的電視機,“我就在對麵配藥室,有什麽需要的你叫我。”

“好的,謝謝。”

屏幕上的這出曆史劇又播完了一集,開始播放片尾曲。方嘉嘉都已經忘了,上一次完整地從片頭曲看到片尾曲的那集電視劇的劇名是什麽了。

網絡平台上掐頭去尾的電視劇看多了,乍然聽到片尾曲,竟覺得十分陌生。

她木然地仰望著滾動的字幕,到了編劇那一欄,看到“葉朗”那兩個字和其他三個名字一起從電視屏幕的最下方緩緩升起時,她微微怔了一瞬。

那個名字很快就從她的視線裏消失了。

方嘉嘉的目光卻似乎穿透了那塊屏幕,延伸到某個不知名的遠方,看到了那間靈感和咖啡因肆溢的工作室。

坐在電腦前創作劇本的葉朗,安靜,專注,輸入,刪除。他的腦子裏似乎儲存著無邊的故事,手指間快速地流瀉出生動的文字。

聒噪的廣告畫麵飛入屏幕的那一刻,切斷了她突如其來的遐想。

方嘉嘉垂眼凝看自己鞋上的泥,腦子裏猛地就蹦出了一個成語:雲泥之別。

那種因為電視屏幕裏的“葉朗”勾扯出的慌張情緒在內心極速蔓延。她意識到,不隻是葉朗,178 青年合作社裏的每個人,都讓她自慚形穢。

他們不用刻意炫耀,也不用自我標榜。那些用心書寫的經曆,它自己會閃閃發光。

在她力不從心地應對工作和生活的時候,他們帶著充沛的活力和能量,認真地思解著生活的難題和人生的意義。

沮喪洶湧。那種令人胸悶的酸澀從心底直衝到眼角,本來就像是長滿了雪花點的水泥地麵也變得越來越模糊。

兩行慚愧的熱淚從眼角滾落時,她的腳邊忽然飄入了一片長著笑臉的雲。

方嘉嘉快速地眨了眨眼,是一雙鵝黃色的毛絨包跟拖鞋,圓乎乎的鞋子兩側綴著兩朵可愛的雲,帶著腮紅和笑臉。

向峻宇拎著紙袋坐在她對麵的椅子上,又給她遞上了一雙橙色的長襪。他坐下來側頭看了看她,才發現她好像哭了。

方嘉嘉難為情地用手背匆匆抹了抹臉上的淚,抬眼向對麵那個表情嚴肅的人投去一瞥,又看了看毛絨拖鞋上那片白白胖胖的雲,破涕為笑。

正氣凜然的向峻宇和這麽可愛的拖鞋,實在是太不搭了。

見她又哭又笑的,他輕輕挑了挑眉,“村裏的超市挑不出什麽好看的。”

“謝謝。”方嘉嘉從兜裏掏出手機,吸了吸鼻子,低聲問:“多少錢?”

向峻宇隻想知道她這二十多分鍾裏到底發生了什麽,“哭什麽?”

方嘉嘉抬起腳,右手臂上插著輸液的針頭,她隻能用左手脫掉了腳上的襪子和鞋子,嘟囔道:“覺得自己很丟人。”

他眸光裏流露出明顯的疑惑。是漆樹過敏丟人?被鵝追咬丟人?還是鞋子跑掉了丟人?

向峻宇頗感不解地將視線投向輸液室裏唯一還在發出聲響的電視機,又側頭看了她一眼,見她穿新襪子的時候一隻手弄得怪費勁。

猶豫了一會兒,他直接高低式蹲到她麵前,從她手裏扯回那雙襪子,迅速給她的右腳套了上去。

那隻襪子仿佛有什麽奇怪的凍結魔法,方嘉嘉覺得自己整條右腿都僵了。

尷尬的沉默在他們之間流動,她應激式地把光著的左腳藏貼到右腿的小腿後,視線小心翼翼地從右腳上的那片橙色往上挪,撞上兩耳灼紅的向峻宇那滿眼的無奈。

她的睫毛猛地顫了顫,支支吾吾地說:“我自己穿。”

話音剛落,她的腳腕就感受到了來自那個男人的強大腕力,另一隻襪子也被利落地套了進去。

方嘉嘉僵坐在那裏,不知道怎麽應對他這種猝不及防的好意,也給不出什麽禮貌恰當的回應。

穿好襪子,向峻宇蹲在她跟前沉默了兩秒。他把她脫下了的襪子和鞋子放進了手邊的紙袋裏,拎著紙袋走了出去,放進車裏。

重新獲得呼吸自由的方嘉嘉拿出手機,祈禱著它能帶著自己從尷尬的心境裏逃離出來。

她點開了那個常用的繪圖 App,仿佛是右手的肌肉記憶拉扯著她不自覺地就繪出了一片葉子。迅速擦除,又用食指的指腹漫不經心地勾畫出一棵樹。

微信彈出了新消息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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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竹編:方嘉嘉,我加你微信了,好友申請麻煩通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