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成功的背後,都各有苦處
大家喝了酒之後,話明顯就更多了,當然,除了方嘉嘉。
葉朗因為還要開車回市裏,滴酒未沾。
“你們別看雲溪農莊現在一派大好風光,我還欠著銀行一千多萬呢!銀行現在比我自己還惜我的命。”
方嘉嘉的瞳孔裏搖曳著震驚的光,為了不顯得太過失禮,她馬上喝了半杯啤酒壓驚。
“前兩年疫情禁紅白喜事,那酒店飯館兒也都沒生意,我在家窮得連煙都戒了。得虧希沛夠意思,讓我來農莊的工地食堂當廚子,給我發工資。”
何越山舉杯碰了碰周希沛的杯子,“謝謝周董讓我抱大腿!”
“我也要感謝希沛!”唐小穗也朝周希沛舉起了杯,“不是你鼓勵我,我還真不敢辭了廠裏的工回家種田種地。”
“前兩年我剛開始做短視頻,什麽都不懂,也沒什麽粉絲,農場的東西也賣不出去,都是你農莊的食堂幫我兜底。”
“不管以後萬穗農場做成什麽樣,隻要是雲溪農莊有需要,我的那些東西一定會先緊著姐們兒你。”
何越山醉醺醺地望著她,“小穗,聽說樾野文化的人已經找上你了?”
見唐小穗點了點頭,方嘉嘉感慨地喝完了剩下的半杯啤酒,然後拿起酒瓶又給自己添了一滿杯。
樾野文化是和她同村的向野一手辦起來的 MCN 機構,如今在整個上庸市都備受矚目。
王秀荷雖然自己有個狀元兒子,卻也常常拿那個大方嘉嘉三歲的向野揶揄自己的女兒。
別人家的孩子,總是特別成功。
“小穗,你現在是火了。我前兩年是差點讓一把火給燒死了。來,為你的火和我的火幹一杯!”
原來,覃森的琢木工作室發生過火災,兩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你們是火,我是火大啊。做生意我不怕別的,就怕那些手段下作的。”
陳新的竹編廠遭受過惡意競爭,一度被推入破產邊緣。
“你火大至少你痛痛快快撒火了呀,我經常是火大還得拚命憋著。不當班主任我都不知道一個班裏有那麽多事。”
“一個班三四十個學生背後是三四十個家庭,是七八十個形形色色的家長,是無數個接連不斷的麻煩。”
李曉虹有嚴重的失眠症,經常因為學生的事鬧得睡不著覺。
方嘉嘉佐著大家的苦楚,喝了一杯又一杯。
她一度很想開口說:我被公司裁員了!可是一轉頭碰上葉朗的目光,她又會瞬間冷靜下來。
她覺得自己經曆的挫敗在他們遭遇過的大風大浪麵前不值一提,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想被葉朗看到自己的那不值一哂的失敗。
趴在桌上的周希沛忽然看向方嘉嘉,“嘉嘉,你知道我初中的時候最大的願望是什麽嗎?”
方嘉嘉覺得自己腦子的轉速好像漸漸變慢了,“什麽?”
“我那時候最大的願望!是把我的照片掛在你們家的牆上!”
大家都笑了。狀元小賣鋪的照片相框裏,隻有那三位中考狀元。
“誰知道到初三了突然殺出個葉朗。”周希沛醉眼迷離地指著葉朗,“你知道你有多討厭嗎葉朗?”
葉朗無奈地笑了笑,點了點頭。
“你這麽討厭,偏偏大家都沒辦法討厭你。全班 21 個女生至少有 20 個喜歡你!你太過分了!”
方嘉嘉握著酒杯的手忽然就僵住了。
沒聽懂學霸的誇張修辭手法,何越山傻乎乎地問道:“那還有一個女生是誰啊?她為什麽不喜歡葉朗?”
越怕什麽就越來什麽。方嘉嘉看到周希沛的指尖緩緩朝自己的方向滑了過來,她緊張地又喝了兩口酒。
“方嘉嘉,說!你為什麽不喜歡葉朗?”
大家的酒氣紛紛朝著方嘉嘉呼了過來,仿佛她真的是那 21 個女生之中的異類,做了令人無法理解的事。
她慌張無措地苦笑了一下,莫名其妙的從眾心理讓她慌神了。
“我沒有不喜歡他啊。”
“你喜歡他!”周希沛醉意沉沉,但是目光炯炯,她得意地指了指方嘉嘉,“我就知道,你喜歡他!他是不是你的那棵樹?”
雖然緊張得說不出話,但是方嘉嘉心裏對周希沛的敬意又多了幾分。果然是幹大事的人,都喝成這樣了,腦子還沒掉線。
李曉虹也醉得迷迷糊糊,嘟囔道:“樹?葉?方嘉嘉你喜歡的人真是葉朗嗎?”
“噢——”大家拍著桌子發出一陣酒氣衝天的哄鬧聲。
方嘉嘉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酒量是海量的自己剛剛竟然被那個喝醉酒的女人套話了。
她連忙轉頭看向身邊的葉朗,“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葉朗本來也沒把大家的酒話當真,麵帶微笑地看著她,“我知道,大家都喝多了。”
你知道個天馬流星錘你知道。
方嘉嘉漫無目的地按了按自己的寬邊發箍,抓了抓自己耳邊的長發,又喝完了一杯酒。她神色自若地起身走了出去。
走出的那道比葉朗還直的直線可以證明,她沒醉。
她靠著酒吧外的一棵樹坐了下來。山頂的夜晚,風裏仿佛帶著山呼海嘯的力道。她折騰了半天才把手裏那根煙點燃。
方嘉嘉略感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想到了他們酒後吐出的那些真言。有限的文學涵養讓隻她想到了那句爛大街的話:成年人的世界,沒有“容易”二字。
畢竟是懸崖上的酒吧,雖然防護裝置很齊全,但是喝醉的人走出去,總歸是讓人不太放心。
葉朗見方嘉嘉離桌,跟了出來,在她斜後方的長椅邊停住了腳步。
喝了那麽多,但是她看起來好像沒醉。沒摔,沒吐,沒發酒瘋。沒事人一樣。
方嘉嘉看著指間燃燒的香煙,猩紅的火星子在那個小小的圈兒裏閃爍著燃燼。她喃喃自語道:“你知道什麽啊?”
葉朗注視著她從衛衣帽子裏露出的小半張側臉,力道凶猛的大風拽飛了他大衣的衣角,平靜的內心也被她這句話砸出了微小的波瀾。
方嘉嘉深吸了一口氣,沉默了半支煙的時間,忽然輕歎:“沒有隨隨便便的成功。”
站在她身後的葉朗回過神來,想來她是聽了大家的經曆,有感而發。
望著指間最後那點火星無力地閃了閃之後,方嘉嘉把熄滅的煙頭丟入垃圾桶,又靜靜地坐了一會兒。亂七八糟的東西想了很多。
年後到底該去哪兒上班?投出去的簡曆年後才會有回複吧?不用為了麵子再去北京吧?
需不需要給向文楷的孩子包個紅包?後天過年的時候該幾點起床做飯?
除夕晚上要和爸爸一起看春晚嗎?雲溪農莊的 VI 係統可以怎麽做?為什麽他們都可以在老家事業有成?
我如果留在老家可以靠什麽養活自己?留在老家?王秀荷如果知道自己失業了肯定會讓向文楷來幫自己找工作吧?
這麽一想,那還是繼續在外麵打工比較有尊嚴。
又是一陣大風刮過。那陣風來得很突然,也很猛烈,卻無法吹散方嘉嘉心裏的迷惘。
葉朗也看不見她內心有如野草一般蕪雜的心事。
向峻宇剛從村民家裏出來。住在山上的程家兄弟為了爭一棵板栗樹大打出手,去勸架的向思睿還無辜地被揮了兩拳。
向書記畢竟是當過兵的,不怕他們動武。在鄉村,調解問題有時候並不能隻靠純粹的嘴上功夫,勸架也需要有足夠的體格和體能。
走在下山的羊腸小路上,向峻宇接到了方建兵的電話。
王秀荷不在家的日子裏,狀元小賣鋪安靜得就像一座墳墓。訥言的父親見女兒還沒回家,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打電話給自己的女兒,而是打給向峻宇。
“峻宇,嘉嘉去哪兒了?”
“她還沒回去嗎?”向峻宇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建兵叔,我忘了跟你說了,她去了茶果山的那個女同學那兒。”
“噢,好,曉得了。你忙你的。”
走到停在山下的車邊,向峻宇撥通了方嘉嘉的電話。手機震動的聲響撕破了她獨處的寂靜。
“還在茶果山?”
“嗯。”
“我來接你。”
“不不不不用!”方嘉嘉想到李曉虹說的那些話,猛地站了起來,生怕別人再誤會她和向峻宇之間的關係,忙不迭地說:“我馬上回去了。”
向峻宇的手撐在車門上,揣摩著她這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
“方嘉嘉。”葉朗走近她,“我也要走了,我順路送你回去。”
“別走!都別走!”周希沛眯盹了一會兒,醒來發現少了倆人。
生怕對老同學照顧不周的周董,踉踉蹌蹌地找了出來,大聲嚷嚷道:“嘉嘉,葉朗,我這裏有的是房,我給你們開間房。”
周希沛說著直接撲到方嘉嘉身上,“你和葉朗的**!我包了!最貴的那間,給你們!”
方嘉嘉震驚得瞠目結舌,驟然間被灌了滿嘴冷風,就連手裏的電話都忘了及時掛掉。
葉朗也是尷尬得頭皮發麻,覺得喝醉酒的周希沛實在是太可怕了。
“方嘉嘉!機不可失!喜歡葉朗你就睡了他!不然我看不起你!”周希沛伸手去抓葉朗的手,“葉朗,不準走,去跟單位請假!明天別上班了,春宵一刻——”
實在是不敢再聽下去了,方嘉嘉一個轉身到了周希沛背後,趁勢捂住了她的嘴。突然被捂嘴發不出聲,周希沛隻能“唔——唔——”
兩個女人忽然就開始徒手相搏,葉朗看著眼前這一幕啞然失笑。
醉酒的人真的很沉,周希沛重心失衡一直往她身上倒,方嘉嘉沒想到身材苗條的周希沛能這麽重。
她氣喘籲籲地看著葉朗,那眼神仿佛在說:你還笑得出來?
葉朗緩緩收了笑容,視線落到方嘉嘉手裏的手機。那個通話界麵正對著他,顯示著還在通話中。
他看清楚了“向峻宇”那三個字,指了指她的手機,“方嘉嘉,你,電話沒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