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喜歡的人,是像樹一樣的
“走,帶你們去看看朕打下的江山。”
周希沛將自己的車鑰匙丟給唐小穗後,風風火火地走到了葉朗的車邊。她知道李曉虹有話要問方嘉嘉,直接坐進了副駕駛。
方嘉嘉被李曉虹拉著坐進了車子後座。
車裏沒有葉校長,車外也沒有陳老師。
可是坐進車裏的方嘉嘉,似乎依然能感覺到橫亙在自己和他們之間的那道無形的門檻。
那道門檻,區隔的不再是學霸和學渣,而是成功和平庸。
方嘉嘉發現駕駛座的座椅背後和車門內側,被貼上了零星幾個可愛的卡通小貼紙。
允許童心在自己的空間裏撒野,也是成年人的一種溫柔吧。葉朗以後一定會是個好爸爸,她這樣想。
他不會已經當爸爸了吧?方嘉嘉被自己驚人的想象力嚇了一跳。不過轉念一想,就算他當爸爸了也沒什麽好震驚的,優秀的人做什麽都會先人一步。
她盯著那個粉色的熒光星星貼紙,應該是個女兒。方嘉嘉自我肯定一般輕輕點了點頭,她覺得葉朗這種高質量男性就應該去人類**庫捐精,畢竟優質基因更有繁衍的價值。
曾經暗戀的人可能已經當爹了,方嘉嘉的腦子在幾十秒的電光火石間,似乎是快速地認定了自己的推斷並接受了這個現實。
她瞥了一眼葉朗的側顏,腦子裏頃刻間就冒出了一個畫麵,自己舉著筆刷、端著調色盤在村裏的圍牆上刷繪鼓勵大家生育的廣告。
畫麵是葉朗牽著、抱著三個可愛漂亮的娃娃。文案是:優生多生,幸福一生。
對自己的**質量和方嘉嘉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的葉朗啟動車子,直接驅車前往茶果山村。
茶果山村和向善坪村同屬濔湖鎮,土家族聚居地。處於鎮中心的向善坪村交通更便利,配套更齊全。
茶果山村則是全縣海拔最高的村子,超千米的海拔讓村子每年有半數日子隱於雲霧之間。
過去的幾十年裏,山上年輕那輩的村民,都在努力向下出走。
他們從離開山巔到落腳平地,就自覺擁有了超越祖輩的截然不同的優越人生。周希沛卻做了那個年輕人裏的逆行者。
小時候因為交通不便,上學是走不到底的下坡,回家是沒有止盡的攀登。她曾經那麽努力地學習,就是為了離開這座高山。
當大學還未畢業的周希沛帶著雲溪農莊項目規劃圖和一群鄉村旅遊的投資人回到村裏的時候,那些還留在村裏的人,甚至是當時的村幹部都覺得她在做異想天開的傻事。
如今,那群覺得她不切實際的人,都在她的農莊裏找到了實實在在的工作。
李曉虹似乎醞釀了很久,最終也沒做什麽鋪墊,直接就問:
“方嘉嘉,向峻宇是你男朋友嗎?”
葉朗沒想到這些女孩子聊天這麽單刀直入,透過後視鏡看了後座的方嘉嘉一眼。
“啊?”方嘉嘉忽然回過神來,想來他們也是因為剛剛飯桌上那事誤會了,她連忙搖頭否定,“不是。”
“真不是啊?我感覺向書記和你好像特別親近。”
“真不是。他是向文楷的好兄弟,所以我們比較熟。”
方嘉嘉怕他們不知道向文楷是王秀荷的好大兒,表情為難補充了一句,“向文楷是我哥。”
“你哥我們都知道啊,濔湖中學第一個中考狀元。”
方嘉嘉臉上擠出一抹無可奈何的微笑。
“向峻宇不是你對象?”李曉虹臉上帶著老師們臉上常有的溫柔和親切,“那我就放心了。”
方嘉嘉的腦子隨著葉朗手裏的方向盤轉了兩個彎,覺得自己好像又明白了什麽。
“不是我!”李曉虹像是有讀心術一般,“是我妹妹在追向峻宇,我們家李曉霞就是個死腦筋。她那個紅薯粉廠,向書記幫了不少忙。”
“最開始辦廠要的那些七七八八的證都是向書記幫她跑的。後來又幫她去農科院找專家改良工藝,去年銷路不好的時候還幫她跑銷路。”
“他這跑來跑去的就跑到我妹妹心裏去了,弄得我妹現在非他不嫁了。”
“哦。”方嘉嘉想了想,向峻宇雖然人凶冷了點,為人還是很靠譜的。她中肯地說:“向書記人挺好的。”
“都說女追男隔層紗,但願我妹妹倒追成功吧。如今十裏八村的人都知道我們家李曉霞在追向書記,我爸說老李家的臉都快讓她丟盡了。”
難怪王秀荷會那麽有危機意識,她看中的女婿果然很有行情。
方嘉嘉發自肺腑地說:“你妹妹很勇敢。”
“我爸把她當兒子養的,野慣了,無法無天的。她以前老說自己身邊的男孩兒不夠爺們兒,這個也看不上,那個也看不上。沒想到被向書記吃得死死的。”
周希沛覺得李曉虹已經差不多問完了,笑靨粲然地轉過頭。
“方嘉嘉,你高中為什麽會突然想學畫畫啊?”
方嘉嘉怎麽也沒想到,自己上了一輛“采訪車”。不過想想也很正常,周希沛和李曉虹彼此太相熟,沒有太多可探究的東西。自己對她們來說,渾身都是問號。
她心裏忍不住唏噓,此刻對著自己“舉話筒”的,是初中班上成績最好的兩個女生。那時候總覺得自己和她們之間,不止有越不過去的分數差。
方嘉嘉坦誠地說:“我爸媽讓我去學的,為了考大學。”
“那你真的很有天賦誒!”周希沛的讚美看起來並不虛偽,“很多從小練童子功的美術生都不一定能考進美院,你真的很厲害!”
“沒有。”方嘉嘉不習慣被人這麽稱讚,臉紅地說:“我運氣好。”
葉朗忽然想起來,自己前幾天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
其實拿到美院通知書的那陣子,方嘉嘉也有過自己很有天賦的錯覺。
可是進了學校,見過那麽多真正有天賦的人之後。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確是運氣好才拿到了那張和他們做同學的入場券。
“你開過個人畫展嗎?”
“沒有。”方嘉嘉苦笑道:“我沒有那個實力。”
她曾經也有過開個人畫展的夢想,不過那種炙熱的念頭早就已經被現實澆得涼透了。
“別謙虛啦!”周希沛說著拿出了手機,點開相冊,“我剛剛聽陳新說,心聆茶社的這些產品包裝和廣告設計全都是你做的?”
“嗯。”方嘉嘉有點納悶,她以為這事隻有茶社裏的人知道,“陳新怎麽會知道?”
葉朗略感意外地揚了下眉,心聆茶社的那些設計原來是她做的。
李曉虹附到方嘉嘉耳邊低聲說:“陳新在追心聆茶社的老板娘。”
“啊?”方嘉嘉驚得半天沒有合上嘴,她覺得這兩個人八竿子打不著。
“方嘉嘉,待會兒你去我們農莊看看,能不能幫我做套 VI 啊?”
周希沛緊接著又說:“我不會讓你白做的,你開個價。他們之前找的那家公司做得太土了,馬上試營業了,我想全換了。”
方嘉嘉的手又在兜裏局促地攥了起來,“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我相信你!你是專業的。”
被人無條件信任的時候總是很容易卸下心理負擔,方嘉嘉低聲說:“那我試試。”
“謝謝!你肯賞臉我真是太開心了,給你辦一張雲溪農莊的終生 VIP,以後來隨便玩兒!”
李曉虹用手肘碰了碰方嘉嘉,“你看,這商人就是精明啊。她知道你在北京上班,一年到頭在老家也待不了幾天。”
待業青年方嘉嘉立馬緊張地左手攥右手,不自在地笑了笑。
周希沛似乎是怕自己的 VI 沒著沒落,“方嘉嘉,你年後馬上就要回北京上班吧?”
仿佛是那無聊的虛榮心猛掐著方嘉嘉的脖子,讓她鬼使神差地從喉嚨裏擠出了那個“嗯”字。
“那我這陣子可能要騷擾你了,爭取在你回北京之前把農莊的設計搞定。你別嫌我煩。”
“好。”
方嘉嘉心裏一橫,大不了到時候回北京重新投簡曆再找一份工作,也就不算騙人了。
“你沒想過回老家發展嗎?”周希沛的話匣子似乎合不上了,她的話題就像彈珠一樣,一個接一個地蹦出來。
“其實在老家發展也挺好的,你看,就連葉公子都回來了。對了,我們一群老同學搞了個 178 青年合作社,你要不要加入?”
這個由周希沛發起的青年合作社,打破了村與村的界限。他們各有所長,各執其業。通過資源共享、協作經營,已經在整個濔湖鎮形成了不可小覷的影響力。
方嘉嘉此時真的很想順著周希沛搭的這個台階走下去,但是腳還沒探出去,台階就被人撤了。
“你是因為男朋友所以留在北京?”周希沛立馬又說:“你不會已經悄悄結婚了吧?”
“不是。”方嘉嘉的衣兜都快被攥變形了,“沒有男朋友。”
李曉虹推了推眼鏡,“怎麽可能?你們搞藝術的女孩子最受歡迎了。”
“搞藝術的女孩子眼光更高。”周希沛趁勢追問:“方嘉嘉,你喜歡什麽樣的男人?”
話題方向突轉,方嘉嘉實在是有些應接不暇。葉朗聽見背後傳來輕輕的歎息,忍不住想出言搭救,卻又想不出什麽合適的話接茬。
見她們倆都盯著自己,“像樹一樣的?”方嘉嘉難為情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他。”
“他?”周希沛和李曉虹意味深長對視了一眼,“看來是指某個具體的人呀。”
方嘉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轉頭看向車窗外掠過的樹影。
那棵樹從視野裏一晃而過,“他”現在就坐在自己斜前方的位置。
曾經喜歡過的人在她任性又有據可依的判斷裏,已經是當爸爸的人了。
她其實不是那麽武斷的人,不過是想找一個更合情合理、無懈可擊的理由,按下自己內心幾欲複燃的心思。
畢竟是喜歡了那麽久的人,重遇後的這匆匆幾麵已經足以將她的春心攪弄得一團亂。
這個世界的每分每秒裏都在發生很多不為人知的事。
就像是此刻,坐在方嘉嘉前方的葉朗,從未感知到那朵在方嘉嘉心底搖曳了七年的雛菊曾暗自凋落,也無法得知,它如今又有了從深睡中醒來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