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世子自己逛也便罷了,硬拉著孤的人,是想做什麽?”◎

銜池冷笑了一聲, 慢慢坐直了身子,韁繩向後一扯,馬往後退了兩步。

她在馬背上, 自上而下望著他,一言不發。

“生氣了?”馬蹄濺起塵土,沈澈握拳掩在唇邊, 低低咳了兩聲, “因為寧禛去的那趟?”

看樣子他是專程來解釋的。

銜池心念一動,順著他說:“一枚棄子而已, 有什麽資格談生不生氣?難為世子還上心。”

他麵色上叫人看不出什麽來, 話音帶笑:“為什麽覺得是我?”

“世子與二殿下的關係人盡皆知,二殿下發難得那般巧, 世子難道會不知情?”銜池一手按在鬃毛上,微微俯身直視他雙眼:“若是當日我行差踏錯半步, 世子現在能去看的,隻有白骨一堆。”

他輕笑了一聲,眼中突兀顯出幾分懷念:“入了東宮一年, 旁的不說, 脾氣倒是變回去些了。”

沈澈向前一步,饒有興趣問她:“既然怨我,方才為何不借機殺了我?”

在春獵的獵場,眾目睽睽之下?若是能的話,她自然也想。

她覺得他幾乎不可理喻,出口的話難免衝著:“世子說笑了。若是我想殺就能殺,世子怕是不知道已經死了幾回了。”

“火氣倒是不小。”他笑著歎了一聲, 卻絲毫不見惱怒, 隻溫和看著她解釋道:“我那表兄, 有時做事確實欠考慮些。”

“世子這話,難不成當日還是二殿下自己的意思?”

銜池並不太相信——據她所知,寧禛一向仰仗沈澈,除了極偶爾會自作主張,其餘時候事無大小,都是等沈澈裁決。

讓她投誠是沈澈安排的,這麽短的時間裏,若沒有沈澈授意,二殿下即便想唱反調,又怎麽會反應得如此及時?

“是他一時衝動,但也不全是他的意思。”

他解釋得跟沒解釋一樣,銜池皺了皺眉,狐疑看向他。

沈澈笑起來,“銜池未免太不公平。你隻疑心我,就不曾疑心,是你的殿下親手布的局?”

“那些證據會在那一天出現在東宮,除了你我,還有誰知道?你拿到以後會送去哪兒,又是誰最清楚?”

“再退一步,此事最終受益的人是誰?”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否認:“不可能。”

發覺沈澈望著她的眼神若有所思,她立馬補上一句:“太子前後的反應……不太像是他所為。”

銜池尋思了一會兒,佐證一般替他分辯:“那日二殿下在書房時,太子說過,不會將小福子死前見過他的事兒稟給聖人。連二殿下強闖東宮書房,太子也隻當沒發生過。”

寧珣隻在那日一早先發製人,將證據交給了聖人,後來便再沒過問這樁案子。

沈澈笑著搖了搖頭,語調輕緩:“小福子死前都見了誰,隻要聖人徹查,自然能查出來。至於擅闖書房,東宮裏聖人的耳目可不少。太子不說,聖人難道就不知道?”

“更何況此事過後,太子那邊對寧禛的彈劾就沒停下過。寧禛因此事被壓,直到現在,都沒完全翻過身來。”

銜池眉頭緊皺,本還想反駁,可意識到自己不該在沈澈麵前表現得太在意,便將話又咽了回去。

沈澈往前又走一步:“寧禛說不知道你給太子灌了什麽迷魂湯,我看,該問問太子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

“他這步棋一石二鳥,既能試出來你是不是真心投誠,又能參寧禛一本。”

沈澈停在她麵前,伸手給她,“總之,好在你拚命攔了寧禛,打消了他的疑慮。可我很好奇,銜池攔人的時候心裏想的是什麽?”

他意味深長地一頓,“是怕自己暴露,還是怕他為此受難?”

他近一點,她便不自覺地往後仰一點,直到他的手停在她麵前,“下來。”

他話中質問的意味太明顯,銜池的手狠狠一攥,再抬頭時卻是笑著的:“我以為阿澈舍掉的是我,也沒多想,不過是給自己留條生路罷了。”

同她最開始的話對得上。

沈澈聞言沒再說什麽,手卻一直等在她麵前。

銜池垂下眼睫,默了片刻,將手搭上去。

她剛要借力躍下來,便聽到身後隔了很遠有人沉著聲叫她,嗓音低沉,隱隱又有些迫人:“銜池。”

她不必回頭,就知道是寧珣。

心虛之下,她下意識往回縮手——正搭著的那隻手卻驟然握緊。

銜池慌張抬眼,對上沈澈沉靜視線:“下來。”

沈澈握得很緊,她知道自己一時半會掙脫不開,與其當著寧珣的麵一直這樣僵持著,還不如下去。

幾乎是瞬間她便想明白,借著他的手下馬。

她兩腳踩到實地上那刻,沈澈也便鬆了手。

幾乎是同時,馬蹄踩碎的青草香濃鬱起來,寧珣勒住韁繩,停在他們麵前。

沈澈不緊不慢地行禮,銜池也隨著見了一禮,聽著寧珣沉聲叫了起,一時卻不敢抬頭。

“沈世子雅興,鎮國公正在找世子,世子倒是隻身一人過來閑逛。”

“也不及殿下,二殿下和四殿下正陪著聖人圍獵,太子殿下倒是瀟灑。”

寧珣輕笑了一聲,聲音卻發冷:“世子自己逛也便罷了,硬拉著孤的人,是想做什麽?”

“殿下言重。不過是偶然間行至此處,恰好遇見殿下宮中的人在此地練習騎術,便扶了一把。”

沈澈抬眼笑著道:“殿下不會連這,都要介懷罷?”

銜池眼皮一跳,趕在寧珣開口前上前兩步,這才抬起頭:“殿下,銜池剛剛記起,出來前營帳的炭盆忘了滅。這時候起風了,是該回去看看了。”

早過了用炭的時節,不過獵場入了夜還是有些涼意,出發前寧珣怕她夜裏凍著,才叫人給備下。但她夜夜去學騎馬,總能學出一身汗來,是以幾乎也沒點過炭盆。

銜池這一抬頭,才發覺寧珣方才雖是在同沈澈說話,可視線卻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準確說,是從她的右手,慢慢移了上來。

她不動聲色地在袖子上擦了擦方才沈澈碰過的那隻手。

寧珣低頭看她,神色不辨喜怒,頓了頓,方從馬背上遞給她一隻手。

銜池握住他的手,頓覺身子一輕,回過神來時已經被他拉上馬——寧珣自她身後貼上來,將她全然納入懷中,一手摟住她,另隻手繞過她拉住韁繩。

他自她身後冷冷抬眼,這才將視線投向沈澈。

居高臨下,像是某種獸類在無聲警告誤入領地的其它野獸。

旋即一拉韁繩,自沈澈身前調轉方向,“駕”一聲,馬蹄噠噠跑遠。直至跑出一段距離,才聽到後頭悠悠一句“恭送殿下”。

沈澈目送著兩人交疊的背影遠去,抬手慢慢摸了兩下銜池留下那匹馬。

良久,才輕笑一聲,翻身上馬。

馬越跑越急,風聲獵獵,又是一鞭揮下去,銜池略有些不安,去握寧珣牽著韁繩的手。

風灌得厲害,她的手冰涼一片。

馬蹄聲還是變慢了一些,最終緩緩停了下來。

但這兒離營帳還有一小段距離。

寧珣一言不發,隻等銜池緩過這口氣,便又慢慢朝營帳走去。

銜池刻意將自己完全窩進他懷裏,手一直輕輕搭在他的手上,隔一會兒便捏一下勾一下的,半晌,終於聽見他在身後淡淡問:“他找你說什麽了?”

銜池轉過頭去看他,故意反問:“殿下怎麽知道不是我去找的沈世子?”

“誰慣得你這麽大的膽子?”他看她一眼,“真當我就那麽好脾性?”

看樣子是不大要緊。

銜池眨了眨眼,轉回身去:“還能說什麽,自然是說殿下壞話。”

寧珣“嗯”了一聲,權做回應,而後便沒了動靜。

銜池忍不住又回頭看他,“殿下不問問是什麽?”

“你會信?”

銜池微妙地一頓,扣在她腰間那隻手霎時便一緊。

她轉過去,看著前方,營帳近了:“談不上信不信。”

她能感覺到他的視線久久停在她身上,卻隻聽到他歎了一聲:“若真有話,你大可自己來問我。”

銜池搖搖頭:“不必問了。”

在馬背上同他顛簸這一路,料峭春風一吹,思緒一霎之間倒清明了一些。

——沈澈說的那些是真是假,對她而言,似乎並不重要。

她自認已經足夠謹慎,可她麵對的人,無一例外都是自小便浸**在權力的泥沼之中,步步小心,不能有半分疏漏,才能走到今日。

既然如此,比起一環接一環的揣度和猜測,她更願意相信她自己真切感受到的東西。

局到底是不是寧珣借她設下的,好像也沒那麽重要。

重要的是他對她到底是幾分真。

若真是騙她,那便騙吧。

反正她騙他的也不少,合該還他一些。

她不再多說,寧珣也沒有強求。

營帳前,寧珣先一步躍下馬,本習慣性地抬手去接她,手剛一伸出去,卻突然想到什麽似的,臉色驟然黑了三分。

銜池剛朝他伸過手去,見他收手,不由得怔了一下,以為他是真生了氣。

她接受良好,剛要自己下馬,腰上卻突然搭上一隻手,而後整個人一輕,被他徑直抱了下馬。

他臉色不太好看,抱著她直接進了營帳,銜池勾著他脖頸,不明所以抬眼看他:“殿下?”

他看她一眼,眼中笑意很淡:“猜猜我方才在想什麽?”

他心思一向深得很,她哪知道他在想什麽?

於是便隻跟著問了一句:“什麽?”

寧珣聲音依舊淡然:“想什麽時候能把沈澈那隻手剁了。”

作者有話說:

round 1

寧珣:你爹找你。

沈澈:你弟弟們都在陪你父皇。

round 2

寧珣:孤的人(重音強調)

沈澈:殿下宮中的人(重音強調宮中)

round 3

寧珣:我老婆有什麽錯?總有不知死活的人硬往她跟前湊罷了。

沈澈:你老婆和我是偶遇,四舍五入就是心有靈犀。

寧珣:這句話隻有三個字說得對。

沈澈:?

round 4

寧珣:(發動技能)當場帶走老婆。

沈澈:(獲得遺漏物品:馬)???

感謝在2023-08-23 04:02:12~2023-08-24 17:09: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56293714 5瓶;清夢滿舫、油豆腐粉絲湯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