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她近乎無理取鬧地在想,那時候若是他也在,能去救救她就好了。◎

他伸手去解她外裳的那刻, 銜池赤著的足尖不自覺繃直,慌慌踩了兩下水麵。高高濺起的水花濕了他衣角,他動作不急不緩, 輕鬆製住她往外逃的意圖,還是解釋的口吻:“外裳除掉,不然累贅。”

將那件兒沾滿草藥香的外裳扔遠, 周圍終於清新了一些。

可若湊近她, 還是聞得到。寧珣皺了皺眉,絲絲縷縷, 像張細密的網, 將她兜頭罩在裏麵,跟他隔開。

他們到底待了多長時間, 怎麽醃入味兒了似的?

趁著寧珣沒有下一步動作,銜池立馬爬起來, 腳踩在實處才安心了些,攏了攏自己的裏衣,“殿下, 水溫正好, 可以入浴了。”

寧珣看她一眼,起身解開外袍。

湯池是引了溫泉水,水流汩汩匯進來,蒸騰起一片熱霧。

銜池別開視線,突然想起什麽,登時僵在了原地。

她沒記錯的話,去歲上元夜那一箭傷得不淺, 他左肩應當有道箭傷的疤痕吧?

她是該裝自己什麽都不記得, 還是該順理成章地認出他?

不行, 若是後者,她怕自己今兒得交代在這裏。

她低著頭,聽見他下水的聲響,水波**開,擊打在池壁。

一步,兩步,漸漸平息。

他嗓音低下去兩分,透出一股散漫勁兒:“過來。”

銜池深吸一口氣抬頭——還好,他還穿著裏衣。

想必是他也知道會暴露。

銜池走到他身後半跪下,一時不知該做些什麽。

也沒人教過她該怎麽伺候沐浴啊。

她隻知道蟬衣都是先舀了水慢慢往她身上澆的,可他的裏衣還穿著,她往哪兒澆?

銜池尋思了半天,最終伸手試探著按在他兩肩。

見他沒阻攔,甚至靠在池壁閉上了雙眼,她便放心大膽地揉捏起來,順著胳膊一路向下,至手肘,再到小臂。

他身上線條緊實,按起來很硬,沒一會兒就累得手疼。

銜池眉眼低垂,手上偷偷減了力道,順著慢慢揉到他手腕。

按到掌根時,他手腕驟然向下一壓,反扣住她的手。

銜池不明所以抬眼看他的那刻,正逢他睜開雙眼,被他的眼神懾到,她下意識往回抽手。

他望過來的目光柔和,可她卻品出幾分明目張膽的侵略性——也說不好。更像是猛獸捕獵之前,先安靜蟄伏的那段時間。

察覺到她往回退的意圖,寧珣抓住她的小臂,輕巧向下一拽——她重心失衡,一下摔進湯池,蓬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他護得及時,半分沒讓她磕到碰到。

銜池下意識攀附住池壁,手搭上了池沿,畢竟是習舞的身子,身體的反應會更快一些,雙手靈巧向上一撐——一隻手繞過她腰身往後一帶,沒用多少力氣卻輕易止住她翻身上去的動勢。

寧珣從她背後貼上來,甚至騰出一隻手,慢慢解下她的發簪。

烏發散落,她被箍得有些低,溫熱的水流熨帖掃過肩頸。

銜池手扶住池沿,心跳得劇烈,手忙腳亂站起來,他俯身在她頸側嗅了一下,像是終於滿意。

“手酸不酸?”

他問得隨意,扶住池沿的手被他牽走,慢慢揉著,筋脈活絡開,她手指蜷了蜷,“殿下若是沒別的吩咐,銜池就先……”

“禦醫說你多泡一泡,夜裏好眠。”

“那就等殿下泡完……”

他打斷道:“孤正好有話問你。”

他將她濕透的頭發撥到一側肩膀,“寧禛都跟你說了什麽?”

說完,他意有所指地補上一句:“這兒沒有旁人。”

問的是都說了什麽,而不是今日說了什麽。

大概是做賊心虛,她沒聽出他話裏深意,隻中規中矩地按在書房說過的原話又複述了一遍。

她背對著他,看不到他的神情,隻能從他的語氣和動作裏粗略推斷。

他似乎聽得漫不經心,隻慢慢捋著她的頭發,她說完良久,才問:“就這些?不急,仔細想想。”

銜池點頭,“就這些。”

寧珣箍著她腰的手一緊,將她徹底抱離池沿。

果然,那夜趁她不清醒時問她都無果,如今更問不出什麽來。

她這算什麽?

是忠心耿耿,還是情深義重?

再一再二不再三,這是他最後一回問她。

她既然不肯說,那便罷了。

銜池覺出他的異樣,還未來得及說什麽,他便低頭,下巴輕輕搭在她肩上,“還記得自己說過什麽話?”

她看向水麵下他纏在自己身前的兩隻胳膊,抱得很緊,勒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她將手覆在他手上,回憶了一會兒——可她委實說過太多話,哪能每句都記得。

“什麽話?”

他輕笑了一聲,似乎有些譏誚:“你的肺腑之言,字句銘刻於心。”

這話耳熟,多半是她在“剖白心跡”。

她記不起原話是怎麽說的,但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當即接上他的話:“記得。”

她話編得很順暢:“銜池傾心於殿下,從初見那日起就喜歡殿下。若能長久陪在殿下身邊,此生便已無憾。”

他環著她的力道愈發地緊,裏衣本就單薄,濕透了更是完全貼在身上。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沉穩有力,“忘得這麽快,真是肺腑之言?”

他湊得有些過於近了,說話時溫熱的吐息灑在她耳廓,整個人的熱度比溫泉水更甚。

她能說什麽,不可能不承認,但此時此刻承認,又隱隱像是某種準許。

銜池吞咽了一下,想好措辭,轉回頭看著他:“是,但……”

轉折的尾音被他的唇舌堵住。她愣了一下神,沒有推開他——第一下沒有推開,後麵便逐漸昏了頭。

血流隨著酥麻感上湧,衝得她頭腦發脹,迷蒙間寧珣的吻已經自後頸細碎向下,裏衣被撥開,褪到臂彎,有些涼意。

他安撫得及時,那點涼意稍縱即逝。

但隻一瞬間,便足以勾起她的回憶。

銜池似乎才意識到自己正陷在水中,池沿已經離她很遠。

方才他箍得太緊,水又是溫的,四周明亮,同那夜國公府冰冷的後湖大相徑庭。

此時此刻她才發覺,這處湯池很大,因著是從外引了溫泉水進來,四周獸首不斷吐出熱水,水麵波紋**漾。

像極了湖麵。

何況他的手不再緊箍在她腰間,她失了支撐,水流緩緩**過去,記憶不斷上湧,一片空茫間,銜池身子顫抖起來,喘息著急急道:“不行。殿下……”

她不喜歡水。

她要上去。

察覺出她抖得厲害,寧珣默了片刻,將她裏衣穿好。

記憶裏的畫麵和現實不斷重疊,銜池不管不顧向池沿走過去,走得很急,但不過兩步間,便雙腿一軟滑落下去。

水麵驟然朝她淹下來,在被吞沒之前,熟悉的窒息感再度纏上來。

她眼神失焦,眼前已然完全是那一夜的景象,下意識屏住呼吸閉眼的那刻,卻被人穩穩托了起來。

銜池猛然睜眼。

手在不覺間死死攥住了他的衣袖,不知為何眼眶發酸——被他抱離水麵的那一瞬間,她近乎無理取鬧地在想,那時候若是他也在,能去救救她就好了。

寧珣將她抱起,順著玉階一步步踏上去。

□□燥披肩裹好的那刻,她才回過神來。

他臉上沒什麽神情,可對上她通紅眼眶的那刻,他呼吸還是滯了滯,近乎認命般地低聲:“是孤不好,嚇著你了。”

銜池搖搖頭,“我……不會水。所以才怕,不是因為殿下。”

除了那句不會水,她自知說的是真話,可聽的人如何能信。

自那日後,寧珣對她似乎又疏離了一點兒——這疏離隻有銜池自己感受得到,她問過蟬衣幾次,蟬衣每回都是瞪大了眼睛回她:“怎麽會?殿下對姑娘一如既往,依奴婢看,是捧在手上都怕掉了,怎麽會疏遠?”

倘若不是疏離,那便是……有禮有節了些。

他們之間保留著一絲細微的距離感,他不會再突然吻她,也不會再在夜裏與她同榻而眠——即便偶爾有,也不再像先前一般抱著她一整夜。

按說這是樁好事兒——他依舊寵縱她,她可以肆意進出,做什麽都方便得多,這樣相處比先前容易得多,也不必再憂心忡忡會不會在不經意間暴露點什麽。

正因此,她那份禮單輕易便送進了寧珣的書房。

可銜池總覺得怪,至於到底哪兒怪,又說不清楚。

像是一味掠奪的猛獸,終於學會了蟄伏引誘,徐徐圖之。

讓人愈發不安。

入秋後,銜池順利見了青黛一麵,聽青黛說,沈澈往池家送了一尊翡翠佛像,第二日池清萱便去了護國寺,說是要在寺裏住上半年之久。

銜池心裏一塊大石頭落地,一連輕快了許久,直到九月十九這日。

她自晨起便發覺整座東宮皆陰沉沉的,入夜後撞見蟬衣偷偷躲在院子裏燒紙,她才猛地想起什麽來。

今日,是先皇後的忌日。

她有心想問問先皇後的事兒,輕手輕腳走到她身後,冷不丁喚了她一聲:“蟬衣。”

蟬衣忙不迭將火撲滅,擦了一把眼淚,慌張起身:“姑娘,奴婢這就收拾……”

她也不繞圈子,開門見山問:“是皇後娘娘?”

蟬衣點頭,不再多說什麽。

銜池歎了一口氣,真心實意跪下行了大禮。見她跪下,蟬衣也跟著跪下來。

銜池禮畢,卻也不起身,隻轉頭看向蟬衣:“蟬衣,我能問問,當年到底是發生了什麽嗎?”

蟬衣猶豫了半天,正要開口,卻突然插進來一道低沉聲音。

“你問蟬衣,為什麽不直接來問孤?”

銜池聞聲回頭,見他一身素白衣袍,站在她身後不遠處。

作者有話說:

寧珣:她這麽死心塌地是因為忠心耿耿還是因為情深義重?

銜池:是因為不信你。

寧珣:?

銜池:你死得早。

寧珣:??

傘:聽說有人找我?

寧珣視角:很難不氣,吃醋了靠自己哄自己,情話得跟她要了她才會說……但是要來的情話怎麽不算情話呢

銜池視角:陰晴不定喜怒無常……他是不是有病?

寧珣:我就說要轉換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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