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既然信孤,還有什麽話是不能跟孤說的?”◎
夜色深沉, 屋裏沒點燈燭,漆黑一片。
銜池剛自夢魘中驚醒,本會分外怕黑, 這回卻攔住了要起身點燈的寧珣,聲音很輕:“殿下。”
寧珣“嗯”了一聲,將她收緊在懷。
黑暗將無關聲響遮掩下去, 也遮掩住他的眉目, 為她藏住他的神情。她埋首在他胸膛,閉上眼睛, 耳邊便隻有他的心跳聲, 沉穩確鑿,無關真假。
像短暫地從這虛虛實實中逃開。
他身上帶了些涼意——還是頭一次。貼近了便能感覺出細微的水氣氤氳, 像是剛沐浴出來。
過了許久,她才睜開雙眼, 像是終於養起了精神,在繼續說暗箭之前,先微微仰起頭, 問了一句:“殿下中的藥可解了?”
“退下去了。”他摩挲著她的腕骨, “下藥的人大概是怕孤隻嚐一口,劑量加得不輕。禦醫看過了,沒有大礙,隻是這兩日難熬一些。”
那就是並未完全消退。
手腕有些癢意,銜池往回抽了抽手無果,便默默埋首回去,不再有多餘動作。
寧珣笑了一聲, 終於鬆開她的手, 轉而纏上她睡前散下的發絲。
“方才你說看見了什麽?”
銜池一凜, 清了清嗓子,將那屋子裏的情形細細對他講了一遍。
她說這些話時沒抬頭,也不再像以往一般關注他的神色,似乎隻是單純告知與他。
就像是已經認定了什麽。
寧珣撚著她發絲的手一頓,第一反應竟不是思索那支箭本身,而是問她:“你覺得是孤?”
“嗯。”
他語氣平靜,“倘若孤說不是呢?”
銜池想也沒想便接上:“那便不是。”
“這麽輕易就能信?”
銜池從他懷裏抬頭,夜色沉沉,她隻能看清他的輪廓,鬼使神差般竟伸手撫上他側臉去確認:“殿下能信那栗子糕裏的藥不是我設計,我為何不能信殿下?”
她隻話說得好聽,其實是方才想明白了一點兒東西。
寧珣能將外袍留在那兒,可見出來的時候多少有些狼狽。
若真是寧珣的人,他合該從容不迫一些。何況他又不知道她會過去,他的人處理現場,寧珣何必離開。
可不是寧珣,能是誰呢?
她去拿外袍時屋子裏的一切都還沒被動過,到熙寧郡主進來搜查,不過兩刻鍾的時間。
這期間……唯獨沈澈來過。
熙寧郡主出現的時機也未免巧的過分了。
“此話當真?”
他問完這句,她才從繁雜思緒回過神,當即應了一聲:“當真。”
她話音堅定,連自己都要分不清到底是幾分真心幾分假意。
她的手還撫在他側臉,話說完,她才覺出這動作逾矩,剛想撤手回來,卻被他扣住了手腕。
他似乎蹭了一下她的掌心,低頭朝她望來的視線依舊平靜,扣住她手的力道卻不容她退縮。
銜池怔了一下,掌心發熱,那股熱流順著小臂向上,似是流進了心窩,又像是衝到了臉頰。
剛從夢中驚醒時,她確實是想從這些虛虛實實中逃開。可她一睜眼一張嘴,便清醒意識到,她的每個眼神,出口的每一句話,都充斥著較量,輸了便是萬劫不複。
沒有餘地。
寧珣默然將她向上一托,引導著她撫在自己側臉的手繞到腦後,突然翻過身將她壓在身下,吻了過去。
唇齒糾纏,在她將要迷離之際,他微微拉開距離,又在她抽離前倏而含住她的唇珠。
——比之親吻,更像是某種刻意的引誘。
良久,寧珣抵住她的額頭,問了一句本不該問的話:“既然信孤,還有什麽話是不能跟孤說的?”
許是藥效未退幹淨,惑了心智。
他說得很慢,“譬如家中還有幾口人,有什麽難處。”
有沒有被人挾製。
“譬如還有什麽想求的。”
他們能給她的,他也能給,且隻會給的更多。
“再譬如,為何夢魘不止,又為何對箭矢的反應這麽大。”
有什麽事,大可以交給他。
並非質問,更像是情人耳語。說話的間隙仍有細碎的吻,不沾□□,隻是安撫。
他身上再度升高的溫度侵染過來,銜池的心突然重重跳了一下,一陣兒急一陣兒緩。
失衡的心跳讓她有些昏沉,心防一鬆的刹那幾乎要將一切和盤托出。
一個“我”字滾過喉舌,她卻驟然想起一場火。
一場轟然燒過東宮的大火。
耳邊隱隱回響起前世京中議論二皇子寧禛將要登基的聲音,眼前是前幾日青黛在果子鋪裏,對她說宋夫人被照顧得很好的模樣……
心跳平緩下來,連渾身血液似乎都冷卻了片刻。
銜池抬頭,主動吻了吻他的唇角,而後搖搖頭,開口便是笑著的:“不敢欺瞞殿下,銜池孑然一身無牽無掛,所求殿下也早便知曉。幸得殿下青眼,此生已無憾。”
她以為他問這些,隻是在試探最後一句,便著重道:“夢魘是老毛病了,從小就睡不安穩。至於怕箭,是因為膽子小,曾經又不小心撞見過暗殺,險些被牽連。”
她說的是上元夜那回,以為這樣他便能多信兩分。
寧珣“嗯”了一聲權作回應。半晌,他慢慢鬆開她,“睡吧。”
發覺他起身下榻,銜池伸手拽住了他衣袖:“殿下要走?”
他垂眸,將她的手拉下來,放回薄被裏,“藥效殘留,孤歇在這兒睡不好。”
銜池剛剛感受到了他升高的體溫,聞言點點頭,也不敢再挽留。
隻是身邊的位置空下去後,無邊夜色裏便蔓延出不安來。
心裏發空。
寧珣回了寢殿,因著他夜裏一向不留人在殿內伺候,此時孤身一人,殿裏便靜得出奇。
他麵無表情伸手,在左肩靠下的位置按了按。
許是她方才突然提及,左肩早已好起來的箭傷便隨著他走回來而疼了一路。
沒等多久,青衡悄然踏入殿內,俯身行禮:“殿下。”
“去亂葬崗,找一具女屍。”他閉眼回憶了一番她的話,“死於箭傷,自後心入,前胸出。”
“可是從郡主別院抬走的?”
寧珣抬手戴上那半張銀麵具,目光冰冷:“罷了,拿夜行衣來,孤親自去。”
青衡忙道:“亂葬崗那種地方怎麽敢讓殿下踏足,小事而已,屬下能辦妥。”
寧珣卻已經起身,“一箭穿心。同去歲秋裏,殺林參議那人一樣的手法。”
青衡將夜行衣奉上去,“殿下心裏可有猜測?”
哪還需要猜測,前後兩回,指向明了,隻是一直沒有直接證據罷了。
不過動手這人箭無虛發,來去無痕,單論身手,也是個莫大的威脅。還是早處理掉為好。
寧珣換上夜行衣:“去看了再說。”
這藥的藥效十分猛烈,他幾度失了神智,警惕性難免降下去。
否則也不會在對方清除房裏痕跡時毫無察覺。
說是沈澈,可沈澈在他身邊已然放了一個宋銜池,想設計他被當場撞破,背一個荒**罵名,何不直接叫她來?
還是說,沈澈舍不得她?
青衡察覺出他家殿下陡然迸出的殺意,猶豫了片刻道:“若是設局之人以此相誘,在亂葬崗設伏……”
寧珣輕笑了一聲,聲音淡然:“豈不是正好。”
他的藥效確實沒退幹淨,回寢殿這一路便覺渾身躁意難以平息。
見見血,興許就好了。
第二日銜池醒來時,便見禦醫在外頭候著。
蟬衣上前替她梳洗,雀躍道:“姑娘昨夜是不是同殿下說自己夜裏總睡不安穩?禦醫一早便過來了,說是殿下吩咐,為姑娘調理。”
“殿下真真是把姑娘的一切都放在心上……”
銜池聽著蟬衣絮叨,竟出奇地沒再打斷。
禦醫給她開了藥,說她是多思,平日又警覺太過,長此以往,怕是會傷身。
銜池聽過去也隻笑了笑,叫蟬衣將禦醫送了出去。
至於開的藥,她一向怕苦,本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似地喝,又總偷偷倒掉,幾日過去也沒喝上兩碗。
寧珣清藥效這幾日,一直避著她。
銜池被他拒見了兩回,想了想覺得也合情理,便沒一味往上湊。
直到沈澈差人,送了新的手書來。
那人帶的東西不少,是趁著蟬衣在小廚房親自熬藥的功夫裏進來的。
除了證明身份的手書,一份禮單似的東西外,還有宋弄影的書信——是這兩個月攢下的。
那人向她行了一禮,低聲迅速道:“世子說他答應過姑娘的事兒便不會食言,宋姑娘的母親世子一直照看著,另外一樁,世子也會如約。”
銜池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他說的是她那日提的要求——要沈澈在她從東宮脫身後,明媒正娶,迎進鎮國公府。
銜池皺了皺眉,那人又繼續道:“姑娘這回,隻需要將這份東西藏進太子書房裏。藏得愈深愈好。”
“隻是這樣?”銜池接過來,仍想問個明白:“隻是將它放進書房,能有什麽用?”
“自然不止這一樣。不過旁的事兒自有別人去做,姑娘大可放心。”
太子對書房一向看得更緊一些,得是他信得過的人藏進去,才不會被輕易發覺。
作者有話說:
銜池:殿下的藥可解了?
寧珣:(警覺)(什麽叫解)(老婆不會誤會我吧?!)(斟酌用詞)藥效退了。
銜池:(長出一口氣)那就好。
寧珣:?
今天來晚了啊啊給大家磕一個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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