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這一刻她才確信,寧珣對她生疑了。◎

銜池語帶嗔怪, 慢慢向後仰著,妄圖離他遠些:“半夜三更,殿下突然出現在人身後, 自然會怕。”

還想狡辯。

他的拇指向裏側滑過,按在她唇角,輕一下重一下。

她似是在打顫, 挪得愈發靠後。

“離孤這麽遠, 怕孤,”他頓了頓, 帶著笑意繼續道:“殺了你?”

他這話一落, 銜池反而完全冷靜下來。

他若是真要殺她,犯不著同她廢話。

眼下這情形, 要麽是認定了她有異心,想從她口中撬出來幕後主使, 要麽就是他也並不確定,所以詐一詐她。

訊問總不該是這副模樣,後者的可能性顯然更大一些。

她確實有極短暫的一霎懷疑過寧珣是不是早就知道一切。

可這個念頭馬上便被她自己打消——她先前沒露過破綻, 若他自開始便知道二皇子的打算, 那上輩子他也會知道。

若是知道,最後又怎麽會一敗塗地?

她不能自亂陣腳。

銜池撐起身子抬眼看他,那雙微微上挑的鳳眼在燭火映襯下平添兩分媚意,語氣如往常一般:“殿下說笑了,銜池不過是怕將病氣過給殿下。”

何況她哪兒離他遠了?她往後挪一寸,他便往前欺近一寸,她被困在這方寸之間, 後背幾乎要貼到案上堆疊的書冊。

寧珣站直身, 捏著她下頜的手自然而然繞到她頸後, 將她也往前一帶坐直身子。

銜池的手仍在身後撐著書案,小臂繃直,輕輕呼出一口氣。

又賭對一回。

他語氣柔下去三分,目光卻猶審視著,像是要將她從中剖開:“半夜不睡,來看這些東西做什麽?”

銜池半真半假道:“白日裏睡太久了,躺得腰疼,就睡不著了。但見殿下辛勞,又怕擾了殿下,便下來走走。”

“看到書案上堆疊得雜亂,本想替殿下收拾一番。”她看了一眼書冊,眼中一派澄澈:“殿下突然緊張,就是因為這些?”

緊接著便有些好奇,抬眼問他:“這都是些什麽?”

寧珣跟著她的視線看了一眼,周身氣勢突然陰沉下去,讓人膽寒。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臉上,隱隱施壓:“你不曾打開看過?”

她的天真裏似乎帶了幾分羞赧,一五一十道:“倒是隨手翻了兩下,但我不曾識過字……”

他突然笑起來,足有好一會兒,銜池撐在書案上的手緊張屈起,一時分不清他到底信了沒有。

下一刻扣在她後頸的那隻手突然使力,她被往前一勾,雙唇幾乎是撞上他的唇齒,下意識的驚呼被他吞下,隻留下曖昧不明的尾音。

另隻手落在她腰側,他似是體熱,身上溫度總比常人高一些,特別是手,跟暖爐相比也不遑多讓。

她喜歡暖和的東西,尤其是陰雨天裏。他的手隔著單薄裏衣握上來時,驟然升高的溫度讓她腰窩一麻。

他像是聽進去了那句“腰疼”,徐徐揉著她腰側,力度得宜,掌下的腰身卻陡然繃緊。

寧珣放緩了攻勢,轉而順著她的下頜線一下下吻過,最終落在耳垂。

銜池睜開眼看他,頭又開始發燙,火燎過似的燒到耳朵。她怕他真因此染上風寒,想推開他,一時脫力卻險些從書案上掉下去,不得不將大半重量壓到他身上。

書冊被她不慎推落下去,散了一地。她方才看過的那本名冊就攤開在最上頭。

寧珣緩緩箍緊她,在親吻的間隙貼著她耳廓低聲問她,意味深長:“孤給了這麽多,要點利息不為過吧?”

她以為他說的是這滿屋的賞賜,又開始昏沉的腦子遲鈍著,無意識地“嗯”了一聲。

他重新吻上來,不再狂風驟雨般,溫柔得像是在引誘,誘她主動踏進這場鴻門宴。

銜池醒過來的時候已是第二日晌午。

頭疼得厲害,她盯著床帳回憶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昨夜記下的那份名冊。

還好寧珣被她誆住了,不然昨夜那情形,他當場賜她杖斃都沒人來得及做什麽。

昨夜最後的記憶已經很模糊,她隻記得她無力靠在他懷裏,寧珣很快便發現她身上燒得滾燙,將她抱回了榻上。

有眼生的宮婢打起簾子進來,銜池坐起身,還未來得及問話,她便一福身道:“奴婢采月,是剛撥到姑娘這兒伺候的。”

上輩子也是這樣,一旦她有點頭疼腦熱,她這兒便會多兩個人伺候,等她好起來再回去。每回來的人都不一樣,她也懶得費心去記。

她嗓子疼不想說話,便隻點點頭,由采月替她梳洗。

銜池沒什麽精神,梳頭的時候閉目養神了一會兒,再睜開眼便見鏡前被人蘸著水寫了一個“沈”字。

她心中一動,視線卻不動聲色移開,好似什麽也沒看到。

——不知這真是沈澈的人,還是寧珣派來試探她的。

畢竟她“不識字”。

見她沒什麽反應,采月站在她身後,借替她簪上發簪的動作俯身在她耳側:“姑娘這樣警戒,是樁好事兒。往後也要切記,不能在任何人麵前掉以輕心,尤其是太子。”

這是在點她昨夜倉促行事差點暴露。

銜池自鏡中瞥她一眼,眼神發冷。

采月恍若未見,站直身用正常聲音道:“姑娘看看,今日想戴哪支簪?這支好看,殿下說他回來便過來看姑娘,到時候見了必然歡喜。”

言下之意是催她動作快些,不然寧珣過來,今日便沒機會了。

采月袖中掉下一張字條,銜池瞥過一眼,是沈澈的字跡:采月采雲可信,名單交予她們,無論發生什麽,不要再管。

銜池將那張字條扔進炭盆,看它燒過。采月已經備好紙筆,呈到她麵前。

她睡得久,又發過燒,嗓子幹疼,發不出聲,指了指案幾上的茶壺。

采月卻隻緊盯著她,壓低了聲焦急道:“先寫。來不及了。”

銜池深吸了一口氣,也不想在此時橫生枝節,隻冷眼看了她一眼便接過筆。

——倒也沒死心眼兒地全寫上。雖然她是記全了的,但昨夜那情形,記漏二三也尋常。

幾乎在她停筆的那一刹,采月便將紙抽過去,草草掃了一眼,收好藏入懷中。采月剛將筆墨紙硯收起,便聽見外頭有腳步聲靠近。

蟬衣打起簾子,見銜池穿戴整齊坐在榻上,眼睛一亮:“姑娘終於醒了!”

采月微微一福身退了出去,蟬衣沒多注意,轉身斟了一盞熱茶遞到銜池手裏,“小廚房熬了湯,殿下今兒個一早特意吩咐過,姑娘若是醒得晚,肚子裏空了半天,午膳便要清淡些。現在可要傳膳?”

銜池喝下水,嗓子才舒服些,笑著應了一聲“好。”

采月同她說寧珣會來,可她下午睡過一覺起來,都沒看見他人。

直到用過晚膳,宮婢進來收拾,她才發覺采月采雲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兩張陌生麵孔。

她覺得奇怪,便叫了蟬衣過來:“采月采雲呢?不是昨兒才過來,怎麽又調了新人來?”

蟬衣麵露難色,猶豫了半天都沒出聲。

銜池眉心一跳,“叫她們兩個過來。”

蟬衣認命開口:“她們被杖斃……”

幾乎是蟬衣開口的同時,一道低沉聲線自殿外響起:“她們怕是過不來了。”

話音剛落,宮婢齊齊福身行禮:“殿下。”

銜池聞聲剛要下榻,便聽他一聲“免了”,旋即身側床榻便陷進去一塊兒。

紫袍玉帶,雍容之外平添了幾分高不可攀的距離感。

寧珣探手在她額上試了試,“喝過藥了?”

銜池點頭,他倒也沒等她問,直接道:“是孤親口下的令。本該提前問過你的意思,畢竟是你的人。”

“你的人”這三個字被他說得玩味,銜池登時出了一身冷汗,想也沒想立馬接上話:“才過來一天而已,連模樣都記不得了。何況這東宮裏,合該都是殿下的人,殿下要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

不知她們將名單送出去沒有——若是沒送出去,被寧珣發現,她無論如何也脫不了幹係。

於是她試探著多問了一句:“她們……是犯了何事?”

寧珣看著她的反應,慢慢道:“私逃出宮,犯了宮規,自尋死路。”

銜池微不可察地一皺眉——聽他話裏的意思,名冊應當是送出了。許是泄了行蹤,被他發覺,便殺了以儆效尤。

也是,若是名冊落他手裏,眼下這刻她沒被上刑便算是好的了,哪還能安然坐在他麵前?

可無論如何,她昨夜剛出事兒,今兒她這的宮婢便被抓,任是誰看,她也多少有些古怪。

“害怕?”寧珣拉過她的手,她手還是冰涼,手心卻潮著。

銜池點頭,聲音軟著:“乍一聽見,難免驚懼。但犯了宮規,也確實該罰。”她主動握住他手,“不去想,就不怕了。”

寧珣深深看她一眼,起身走到書案前,“昨夜你說你不曾識過字,正巧孤這兩日有空。過來,”他攤開宣紙,“孤教你認字。”

這一刻她才確信,寧珣對她生疑了。

也好。若是這樣他都不起疑,才更叫人心裏沒底兒。

作者有話說:

寧珣把她抱書案上,銜池顫抖。

寧珣以為的:她心虛害怕,她覺得對不起我……

銜池實際:發燒之前打冷戰的階段罷了。

寧珣以為的:她沒拒絕,甚至還嗯了一聲,她還是愛我的,肯定是被脅迫了……

銜池實際:腦子燒暈了對外界來不及反應而已。

守在殿外的蟬衣等了半個月終於等到屋裏半夜叫水:喜極而泣。

寧珣:(補一句)冷水。

蟬衣:冷水不好吧……?

寧珣:?給她擦手擦額頭用的。

蟬衣:???

寧珣:再把藥煎上。

蟬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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