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今夜孤會去你那兒。”◎

銜池從鏡中看蟬衣, 若不是知道,她倒真懷疑蟬衣其實也是池家派來監視自己幹活兒的人。

催得比池家還緊。

因著昨兒獻舞時的妝濃,今兒蟬衣便隻替她描了眉, 口脂都隻是淡淡一點,描完又怕她這樣子清冷太過,蟬衣左右看了看, 將她發髻上的玉簪換作金累絲嵌寶步搖。

末了蟬衣滿意地一拍手, “姑娘這雙眼生得真好看,任誰見了, 都得移不開眼!”

她搜腸刮肚想著詞兒:“有氣勢又不咄咄逼人, 藏了鉤子似的,看得人心裏直發癢。”

她歡歡喜喜的, 銜池臉上的笑卻淡下去。她不喜歡這雙從池立誠那兒承下來的眼睛,每每從鏡中看到, 都隻覺是入骨沉珂,刮骨難愈。

蟬衣還在麵前,她並沒顯露出什麽, 任蟬衣替自己打扮完, 兩人一同搬去了新的住處。

賞賜早堆滿了她住的偏殿,上至陳設擺件,下至衣飾胭脂,寧珣替她考慮得周到,隻接了這一回賞,她這兒就不缺什麽了。

蟬衣替她清點著,一驚一乍地, 眉眼彎成月牙, “殿下說了, 姑娘往後在東宮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必拘著。殿下還說,姑娘還有什麽想要的,盡可同他提。”

這話裏的意思,是她隨時可以去尋他。

她不去,反倒不好了。

剛過晌午,蟬衣便碎碎念著:“殿下在書房呢,奴婢打聽過了!殿下一向不重口腹之欲,送膳呢很難投其所好,不如送些茶食......”

銜池經不住她念叨,心裏想著也確實是該去一趟——賞賜流水般送進來,她不去謝恩,反倒像是心裏有鬼,在避著他。

該去是該去,但想起他昨夜的樣子,她心裏又有些打怵。

過了這麽久,他的酒也該醒了吧?

想了半天,銜池還是去了廚房。

東宮上下看得出太子爺對眼前這位的上心,同她說話都小心著,她要用廚房,廚房立馬便清出一塊地兒來。

銜池在一堆麵團裏犯愁,果然聽蟬衣躍躍欲試著提議道:“不如就做梅花酥吧?應景兒。”

她倒確實會做。無他,上輩子蟬衣也是這樣提議的。她學了許久,不知做了多少次,才做出幾個勉強能看的——也隻是能看,她試著吃過一塊兒,口感實在不敢恭維。

她在這些事情上,委實沒什麽天賦。

其實也沒有費這番功夫的必要——她也是後來才發現,寧珣在書房時不愛吃東西。她每回帶去的吃食,都隻是擺在他麵前看,看過了,等她走了,便收起來。

但她也隻裝作不知——反正她做得也不太能入口,他不吃,她也就不用再去鞭策自己提升廚藝,明麵兒上過得去,能讓池家放心就行,豈不是皆大歡喜。

所以這回......銜池看著一邊兒剛出鍋的海棠酥,油酥炸得剛剛好,不像她當初做得那樣,稍一過油便散了。

有現成的,她倒也不必非得親手做吧?

銜池在書房外,拎著裝海棠酥的食盒,等著宮人通報。

寧珣沒讓她久等,不過片刻,便有人領著她進去。

東宮的書房她還是熟的,但眼下隻能裝作第一次來的樣子,小心跟在宮人身後,偷偷瞥了一眼寧珣。

他不知是在做什麽,提筆勾畫著,神情專注。

宮人將人帶到便退出去,銜池向書案前的寧珣行禮:“見過殿下。”

寧珣這才抬頭看她一眼,目光淡然卻溫和,一如前世那幾年,再不見昨夜那般咄咄逼人的鋒芒。

他抬了抬手叫起,又低頭添了兩筆。

銜池在原地福了福身,“銜池今日來,是想謝殿下的賞。勞殿下費心了。”

他這才擱下手中的筆,慢條斯理地拿軟帕擦過手,“想謝孤,又離孤那麽遠,怎麽,怕孤吃了你不成?”

銜池眉心一跳。他擦手上墨跡的動作,同擦手上沾的血時,一模一樣。

她硬著頭皮上前,將食盒裏的海棠酥拿出來。

上輩子那些年養成的習慣——她借著開食盒擺茶食的動作,不動聲色地瞥向他書案上攤開的東西。

這一看,手卻一抖,差點兒翻了裝海棠酥的瓷碟。

書案上是一幅畫。她進來時,他這幅畫正畫至最後幾筆。

而畫上的人,正是她。

準確地說,畫上的是昨夜她獻舞桃夭時的樣子。麵紗覆麵,擋住下半張臉,露出的那雙眼睛,當真如蟬衣所說,勾人心魄。

不得不說他畫得很好,畫出了銜池十成十的神韻,畫上的人仿佛能跳出來似的。

跳出來,就成了眼前的她。

“方才還在想,是這幅畫先畫完,還是你先到孤的眼前來。”寧珣低頭望向她,他身量比她高出不少,即便是隔了一張書案站著,這樣被他望住的時候,她也總有種被他籠住的錯覺。

他書房不算太暖,稍帶些冷氣,這樣的溫度讓人清醒,也放大了一切感官。

明明上輩子她是很熟悉這樣的距離的,可不知為何,眼下這刻她卻有些不自在。

不自在歸不自在,該演的也還是要演好。

銜池小小地吸了一口氣,抬眸與他對視,眼中點點笑意化開,“還好是我先來了一步。”

她鬢邊那支步搖的流蘇隨她動作微微**了一下,勾住發絲,便歪斜下來一點。

寧珣伸手替她扶正,似是隨口問道:“你很喜歡步搖?”

銜池暗自奇怪,她不過剛好今日戴了一支而已——還是蟬衣臨時起意給她換上的,他為何會這麽問?

“算不上喜歡。”這話是實話。她對這些東西本就無可無不可的,步搖確實麻煩些,尤其是跳舞的時候。

話剛說完,她便意識到這是他賞下來的東西,這樣說怕是不好。銜池立馬找補了一句:“但若是看的人喜歡,也便算得上喜歡了。”

她說這話時仍直直望著他,卻見他移開視線,深深看了那支步搖一眼。

寧珣捏住她發上步搖的手重重摩挲了一下。

上元夜時她落在他手裏的那支赤金銜珠步搖,像是他人所贈。對方身份不俗,但是為何,沒將她從奪月坊接出去?

因為他那二弟不放人?因為她會跳桃夭?

其實不管被送來的人是誰,那夜跳的是不是桃夭,這人,他都會收。

真是多此一舉。

寧珣鬆開手,坐到椅子上,姿態閑散,轉而看向瓷碟裏她帶來的海棠酥。

銜池對他總有種近乎直覺的敏銳,幾乎立時便意識到,自己怕是又不知怎麽惹著他了。

怎麽重活一世,他比沈澈還難對付了些?

她還沒來得及細想,便見他拿了一枚海棠酥,看了一眼問道:“你做的?”

自然不是。

上輩子她親自做的時候,他從來沒問過她這個問題。再說“親手”這個舉動也隻是為了給池家監督她的探子看,她也不太在乎寧珣知不知道——雖說有蟬衣在,寧珣也很難不知道。

而今她才剛來,池家的人一個月後才會來催她,她自然不著急表現。

銜池搖頭,那步搖便劈啪作響,難得真的實誠一回:“不是。我手笨,做不出這麽好看的茶食。”

寧珣的目光被她撞在一起的步搖墜珠引過去一刹,又收回來,“來謝孤,拿的卻是孤的東西,算什麽道理?”

他早知道這海棠酥不是她做的。

他畫那幅畫的時候,問了一句她在做什麽,便有宮人將她的動向細細地稟了一遍。

宮人說她在廚房時,他還沒多想,隻吩咐下去,給她那兒單獨開個小廚房。

直到他聽到她是想來謝恩。於是他便隨口問了一句,她做了什麽來?

宮人遲疑半晌,才道:“什麽也沒做。宋姑娘......拿了剛出鍋的海棠酥,這會兒怕是要到了。”

銜池聽了他話,也跟著又看了眼那碟子海棠酥。他這話不公平,東宮裏的一花一樹一針一線莫不都是他的,再論起來,東宮裏的人也都是他的,她來謝恩,能拿什麽不算是他的東西?

這樣想著,她也就說出了口:“這東宮裏,還有什麽不是殿下的?”

寧珣輕笑了一聲,抬眼看她,目光發沉。

在銜池懷疑他這一眼別有深意前,他又坐直了身子,將那塊海棠酥丟回碟子裏,“能說慣道。”

像是不再計較了。

如今算是兩人“剛認識”,她不好在書房久留,以免顯得心懷不軌。更何況她還未完全適應這樣子的寧珣,他的舉動總出乎她意料外,讓她措手不及。

她需要時間,在這期間,離他遠些總沒錯。

銜池行了一禮,“若殿下沒有旁的事,銜池就先退下了。”

寧珣沒為難她,點頭放人走之前,還叫宮人給她準備了手爐。銜池鬆了口氣,接過手爐嫻熟謝恩,不過剛要走,便又聽他道:“今夜孤會去你那兒。”

她的步子便生生止住了,整個人顯而易見地一怔。

上輩子她自正和二十三年正月入東宮,直至正和二十六年秋末東宮大火她搬回池家,在此期間三年多的時間裏,寧珣從未有一次夜裏是歇在她那兒的。

如今這才幾日?

銜池久沒動靜,寧珣抬頭看她的背影,意味深長:“你不願意?”

自然不願意。

怎麽會願意?

但她突兀想起自己昨夜為打消他疑慮的那句“一見傾心”,霎時拔了舌頭的念頭都有。

銜池轉身看向他,眉眼帶笑,“怎麽會不願?方才是高興太過,路都忘了要怎麽走。”

擋在身後那隻手卻掐得手心發紅。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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