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廚房的氣氛,有些微妙。”◎

顯而易見, 這家夥又在調戲他。

顧晚風咬著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置一詞,轉身就走。

司徒朝暮哪裏肯放過他?立即跟了上去, 一邊背著手蹦蹦跳跳一邊說:“你要去哪裏?不打算招待客人了嗎?”

顧晚風目不斜視, 神色不改, 冷冷淡淡地回了兩個字:“做飯。”

“這麽早就去做飯?”司徒朝暮抬起手臂看了一眼腕表,“才下午三點多。”

顧晚風:“客人難伺候, 不確定她想吃什麽,隻能多做幾樣。”

司徒朝暮:“……”嘿?陰陽怪氣我是吧?

“我怎麽就難伺候了?”司徒朝暮一路跟著他走進了室內的廚房,兩道眉毛都要不滿地擰到一起去了, “真是好刁鑽的主人, 我以後再也不來了!”

顧晚風就當沒聽到, 直接打開了冰箱, 大致掃了一眼裏麵的食材,問了聲:“想吃包子麽?”

司徒朝暮很是會擺架子, 沒有直接回答問題,傲嬌不已地說了句:“好吃的我都想吃,關鍵看廚子的手藝,廚子做飯要是不好吃, 我什麽都不想吃。”

明白了。

萬事看他表現。

顧晚風輕歎口氣,一邊彎腰從冷凍室拿肉一邊輕笑著說:“那就吃包子?一葷一素兩個餡兒?再炒個青菜, 燉鍋粥?”

司徒朝暮相當意外地一怔:“哇!餡兒?你竟然說‘餡兒’?你都會說兒化音了!”

顧晚風:“……”

司徒朝暮一邊搖頭一邊驚歎:“嘖嘖嘖, 當初也不知道是誰,嘴巴硬氣得很, 死都不願意跟我學兒化音, 現在卻不由自主地就加上了, 嘖嘖嘖,看來顧師父您還是那麽的口是心非,每次都是嘴裏說著不要不要,其實身體和內心都可誠實、可誠實了。”

換言之:其實你就是喜歡被我強迫。

越強迫你,你越開心。

顧晚風那張清清冷冷的臉又是猛然一紅,再度深吸了一口氣之後,一字一頓地說:“我沒有!”

“哼,你明明就是有,我聽得清清楚楚。”不過司徒朝暮也不想和他計較那麽多了,畢竟,這個男人的嘴,真不是一般的硬。所以,歎了口氣之後,她又說了句:“算了,兒化音也不是我發明的,你想說就說嘛,剛好入鄉隨俗!”

顧晚風卻沒再搭理她,也沒再看她,一言不發地從冰箱裏麵往外拿菜,神色冰冷淡漠,薄唇幾乎要抿成了一條直線,耳尖卻不斷泛紅,幾欲滴血,簡直是生動形象地將“冰火兩重天”這形容詞給具體化詮釋了出來。

哎,還是沒開悟,不然為什麽不接受自己內心的旖旎呢?為什麽要克製自己的欲望呢?

司徒朝暮相當篤定地覺得顧晚風還是需要繼續接受紅塵的曆練,不然一直這麽口是心非地活下去實在是太壓抑了。

“顧師父。”她好奇而認真地看著顧晚風,嚴肅又正直地詢問了句,“你都單身這麽多年了,在午夜夢回的時候,就不會感到空虛寂寞冷嘛?”

顧晚風:“……”又開始耍流氓了。

他也是真的應付不了她。

顧晚風疲倦又心累地閉上了眼睛,歎了口氣之後,睜開眼睛,滿目都是無奈,就連速來冷清沉著的語調中都多出了幾分懇求:“讓我好好做頓飯,行麽?”

司徒朝暮:“……”

嘖,你要是特別凶狠地、嚴厲地譴責我、聲討我,我一定會即刻製止調戲你的行為,但是吧,你竟然隻是求我讓你好好做頓飯?

說明,你還是很享受嘛,並且還會擔心以後再也享受不到了,所以都不敢對我說一句厲害話。

哎,真是個擰巴人呀。

算了算了,暫時放你一馬吧,來日方長!

司徒朝暮歪著腦袋考慮了一下,大發慈悲地轉移了話題:“我不想喝粥,我想喝豆漿。”

顧晚風當即舒了口氣:“行,你想喝什麽都行。”隻要別再對他耍流氓。

司徒朝暮笑了一下,則朝著水池走了過去,擰開水龍頭洗了洗手:“你盤餡兒吧,我來和麵,我發麵發的可好了!”

言語之間,透露著無限驕傲。

是真的覺得自己的發麵水平人間一絕。

顧晚風忍俊不禁:“好。”又道,“先在屋子裏麵包吧,包好了去外麵蒸,那個灶台大,一口鍋就能蒸完。”

司徒回憶了一下外麵的那間青磚實木搭建的半露天廚房,好奇地問道:“外麵那個爐灶是不是燒柴的呀?”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牆根兒前好像還整齊地碼放著一排柴火呢。

顧晚風點頭:“嗯。”

“哇塞。”司徒朝暮滿含驚歎地說,“你這小院,真是城市與農村相結合呀。”

顧晚風實話實說:“這個村裏麵用露天灶台的人家不多,我是習慣了。”

司徒朝暮怔了一下,回想到了他在碧嶼村的家。

在八年多以前,她一次去碧嶼村的時候,碧嶼村裏麵還沒通天然氣呢,隻通了電。家家戶戶燒水做飯都隻能靠借著燒煤或者燒柴。煤塊兒貴,所以碧嶼村的村民大多都是靠著燒柴度日。洗澡更不可能通過天然氣,所以每一戶人家的房頂上都安裝了太陽能熱水器。

顧晚風從小就是在那種貧瘠且落後的環境中成長的,縱使他現在已經成功地從那座深山裏麵走了出來,有些習慣還是根深蒂固的。即便他現在已經擁有了一間功能齊全的現代化廚房,也要特意在外麵壘一座燒柴的老式廚房,滿足一下個人習慣。

或許,他那也不是習慣,隻是想通過這一座廚房懷念一下自己的老家,懷念一下他的母親,懷念兒時和他師父相處的那幾年,懷念他的童年,畢竟,碧嶼村離這裏實在是太遠了,隔著十萬大山——他走出碧嶼村的同時,也將自己的過往徹底留在了那裏,無論幸或不幸。

簡而言之,他走出來難,回去瞧上一眼,也難。

司徒朝暮輕歎口氣,內心五味陳雜的:“你過去的這幾年裏,回過老家麽?”

顧晚風:“隻在去年清明的時候回過一次。”

司徒朝暮一愣,詫異萬分:“你去年清明節竟然回去了?”

顧晚風先回答了問題:“嗯。”隨之反問,“怎麽了?”

司徒朝暮:“我和你弟也回去了,但是沒有遇到你。”

顧晚風曾在母親的墓碑上看到過弟弟的名字,所以他並不詫異於司徒朝暮的話,想了想,道:“我半夜才到,估計那個時候你們已經走了。”

司徒朝暮:“我們當晚就住在縣城,你們去縣城了麽?”

顧晚風:“沒有,直接回家了。”

司徒朝暮不可思議:“那麽黑色的山道,還下著雨,你怎麽回的家?”

顧晚風:“騎摩托。”

司徒朝暮:“……”

都不知道該怎麽往下接話了。

“就、騎摩托?”司徒朝暮愣了又愣,無法想象,“下著雨,山裏麵還那麽黑,山道又那麽崎嶇,你還敢騎摩托?”

顧晚風回想了一下那晚的路況,道:“還好,那條路變化不大,車壞不了。”

司徒朝暮:“……”

誰問你車了?

我問的是你一點兒都不怕會出車禍麽?

但轉念一想吧,不同的生長環境造就不同的人。顧晚風這人,打小就野蠻生長,無論騎馬還是騎摩托都是如履平地,所以在他們這群生活在大都市的人群來看特別離譜的行為對他來說卻隻是家常便飯。

不過司徒朝暮還是好心提醒了他一句:“那什麽,東輔機動車查的特別嚴,沒駕照的話是絕對不可以上路的,包括摩托車也不可以!”

“我當然有駕照。”顧晚風氣定神閑,字句篤定地開口,“C照和D照我都有。”

C照開汽車,D照騎摩托……這照考的,還挺齊全。

有種狂野之徒金盆洗手的詫異之感。

司徒朝暮情不自禁地由衷而發:“看來,您是真的下凡了,都知道遵循我們人間的人類行為守則了。”

顧晚風:“……”

這家夥除了耍流氓之外,調侃人也真是有一套。

簡而言之,滿肚子“壞水”。

顧晚風無奈一笑,隨後,奇怪不已地問了聲:“你平時和阿臨相處的時候,也會這樣欺負他麽?”

“我欺負他?”司徒朝暮的臉色瞬間就變了,由笑轉怒,像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一樣,連著問了兩遍,“我欺負他?”

她眼神和語氣中的那股憤恨和怨怒絕不是假裝。

顧晚風詫異一怔,忽然意識到,她和阿臨的關係可能遠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樣和諧。

司徒朝暮又冷哼了一聲,一邊用力地揉著盆中麵一邊冷冰冰地說:“你以為他還是你記憶中的那個溫柔可愛的好弟弟呀?他現在可比你想象中的‘厲害’多了,別說我了,說不定連你都能給賣了!”

顧晚風再度一怔,不可思議地看著司徒朝暮。

司徒朝暮卻不想再告訴他更多的有關宋熙臨的事情了,因為宋熙臨姓宋,他姓顧,本就應該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況且,宋家的水也不是一般的深,她不想讓顧晚風涉身其中,不然勢必會惹得一身騷。

她甚至都有些後悔自己剛才的一時衝動,沒有控製好情緒,在一怒之下逞臨口舌之快,讓顧晚風起疑了——他那麽愛他的弟弟,一定會探究到底。

司徒朝暮迅速冷靜了下來,趕忙找補了一句:“我和他就是上下級的關係,沒人喜歡領導的,所以你問我他好不好,我隻會回答不好。”

顧晚風心中的顧慮與疑惑並未因此打消,但也感受到了司徒朝暮的諱莫如深,所以並未強迫她繼續往下多說什麽,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淡然地回了聲:“嗯。”

但是他的反應越是冷靜淡漠,司徒朝暮心裏就越慌張。

顧晚風也沒再多言,開始安安靜靜地洗菜。洗好菜之後,就開始按部就班地切菜盤餡兒了,神情始終清冷平和,完全像是個沒事兒人一樣。

然而司徒朝暮的內心卻越發的不安了。

他不會逼問自己,但並不代表著他不會去逼問其他人。

司徒朝暮開始試著轉移話題:“我給你講個好玩的事兒呀?你想聽麽?”

顧晚風正在低著頭切薑碎,聞言牽唇一笑,興致盎然:“講吧。”

司徒朝暮卻停下了揉麵的動作,語調是輕快的,看向他的目光中卻隱含著緊張的觀察與打探:“不知道你聽裴星銘說沒,廳響現在正在J國讀研呢,因為J語一直不過關,連考了三年才考上了J國的研究生,結果他去J國之前還沒跟聞鈴說,甚至都沒跟我們說,本來是想悄悄摸摸地殺去J國給聞鈴製造個驚喜,結果等他到了J國之後才知道聞鈴要去S國發展了,所以他倆現在還不在一個國家,裴星銘說廳響學完‘扣你嘰哇’之後還要繼續學‘英格力士’,因為S國人民說英語。”

顧晚風被逗笑了,是發自內心地在笑,並非假裝。笑過之後,他真心實意又堅決篤定地說了句:“他們一定會重聚的。”

司徒朝暮點頭,不能再讚同:“我也這麽覺得!”

他們兩個一直都那麽心係彼此,一定不會無疾而終。

但是在這個話題結束後,顧晚風就再度回歸了沉默切菜的狀態,清清冷冷,沉悶孤寂。

司徒朝暮抿住了雙唇,擔憂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開口,冷冷質問:“你是不是要去找宋青山?”

顧晚風正在切菜的手一頓,沉默許久後,長歎一口氣,萬般無奈地望著司徒朝暮:“那是我弟弟。”

一母同胞的親弟弟。

雖然他並不知曉阿臨如今到底變成什麽樣子,但通過司徒朝暮剛才的那三言兩語他就能感受到,阿臨這些年來一定被逼無奈地做出過許多違背他本性的事情。

他記憶中的阿臨,從來就不是一個“厲害”角色。

司徒朝暮完全可以理解顧晚風的心情,但是這世上並非每一樁事都需要他去為宋熙臨出頭:“他是你弟弟沒錯,可他同時也是宋家的繼承人,宋氏集團內部的水也比你想象中的深多了,你要是真去找了宋青山,先不說會在那個圈子裏麵激起多大的風浪,單是你那個後媽徐穎慧就夠你喝一壺了,還有你那個瘋子二伯,宋家的人沒有一個省油的燈!”

無論是“後媽”還是“二伯”都是令顧晚風倍感陌生的角色。

但阿臨一定不陌生。

這就是阿臨的生活。

是宋青山塞給阿臨的人生。

“你過見他們?”顧晚風急切追問,“他們都是什麽樣的人?”

司徒朝暮急得要命:“我不都說了麽,瘋子!全都是瘋子!豪門大瘋子!有了錢之後就閑出屁了開始發瘋!徐穎慧愛你爸愛得抓狂,想當年她可是你爸大嫂的親妹妹,對你爸一見傾心,哪怕你爸有妻有子也非他不嫁,後來愛而不得就開始為她女兒謀算計劃,一分一厘都要斤斤計較,全世界都知道她看宋熙臨不順眼,覺得宋熙臨擋了她女兒的道,要是再讓她知道了還有你的存在,她能被氣死,肯定會以為你是來跟她女兒搶家產的!”

顧晚風卻隻注意到了一點:“她對阿臨不好?”

“這跟她對你弟弟好不好沒關係,宋青山會保護好你的弟弟。”司徒朝暮無奈道,“宋熙臨從小是跟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的,根本沒有和徐穎慧母女住在一起,徐穎慧就算是想虐待他都鞭長莫及無從下手。我告訴你這些,也隻是想讓你知道,宋熙臨有他爸和他爺爺奶奶的庇佑,但你沒有,你不需要去為他出頭。”

顧晚風不置可否,再度發問:“二伯呢?他又是什麽樣的人?”

你怎麽就不死心呢?

司徒朝暮冷笑一聲:“他現在不在東輔,但不一定什麽時候就殺個回馬槍了,因為他才是個真瘋子,比你後媽還瘋,心狠手辣,視人命如草芥。當年他可是被宋老爺子驅逐出家門的,你知道為什麽麽?因為他不服你大伯,覺得你爺爺奶奶偏心,又自視甚高,覺得自己才是最合適的繼承人,於是就開始和你大伯內鬥,兄弟鬩牆,後來你大伯一家在外出途中遭遇不測,一家四口盡數身亡,最小的才七個月大,還是個嬰兒,沒人知道凶手是誰,但是葬禮結束後不到三天,你二伯就被你爺爺趕出家門了,還動用了各種勢力去打壓他,整治他,禁止他往後餘生再踏入東輔半步。”

再往後的事情,不用司徒朝暮講述,顧晚風也知曉:大伯身死,二伯苟且流亡,宋青山在一夜之間變成了爺爺唯一的繼承人,不得不歸家主持大局。母親受不了高門大戶的生活,放不下江湖之遠,更放不下顧家刀,便與宋青山離了婚,他和弟弟阿臨就此分離,將近二十年,沒再見過一麵。

可無論如何,阿臨都是他的弟弟。

他至今為止依舊保留著阿臨送給他的那個木雕小老虎,更清晰地記得自己曾經對弟弟許下的承諾:等你學會雕小老虎了,哥就去東輔,帶你回家。

他許諾過的,會帶弟弟回家。

“我隻是想知道,阿臨這些年來,過得好不好?”顧晚風當然也明白司徒朝暮將宋家的那些是非恩怨告知他的目的,但是,知曉的越多,他就越放心不下阿臨。

阿臨生性軟糯溫吞,怎麽能夠應付的了那群人?

他被推進了狼窩裏,媽要是知道了,該有多心疼?

司徒朝暮氣悶不已,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當然過得好,超級好,錦衣玉食,呼風喚雨,比你好得多,所以根本用不著你去擔心他!”

顧晚風卻不為所動,依舊是那句話:“他是我弟弟。”

他做不到對自己的親弟弟漠不關心。

司徒朝暮越發的惱怒,甚至有些恨鐵不成鋼:“你把他當弟弟,他把你當哥哥了麽?你在深山裏吃苦受罪的時候他都沒回去看過你一眼,你顛沛流離的那些年間他也沒有幫過你一次。他從小被你爸媽偏愛慣了,無論得到了什麽都覺得是理所應當,所以根本用不著你去關心他!”

顧晚風不為所動,態度極其堅決:“我和他是一母同胞的手足至親,自幼血脈相連,我絕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弟弟淪為任何一個家族的犧牲品。”

可是,就算你再於心不忍,他也已經成為了犧牲品,你根本救不了他,他心甘情願……

司徒朝暮滿心都是無力感:“你怎麽就這麽倔呢?鋼筋都沒有你難勸!”

“不用勸。”顧晚風眉清目冷,言語果斷,“我知道後果。”

司徒朝暮:“……”

好,好好好,依舊是那麽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到家了!

“隨你便吧!”司徒朝暮一拳砸在了麵團上,力氣之大之猛導致整個操作台都跟著震了一下,半個拳頭都陷進了麵團裏,“是我嘴欠,我沒有分寸高,我多管閑事了!”

顧晚風清楚地感知到了她的滔天怒火,愣怔少頃,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自己的考慮不周,趕忙說了句:“阿臨還沒有成家,我也沒有,我是他哥哥,所以我……”

“所以你這一輩子都不用成家了!”司徒朝暮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把自己的拳頭從麵團裏拔了/出來,然後又狠狠捶了一拳,“以後咱倆也別見了,反正你知道後果,別連累我就行,我可沒你有魄力,敢去單挑宋家的那一群瘋子!”

顧晚風:“……”

司徒朝暮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繼續對著麵團咚咚砸:“你要是覺得自己可以去給宋熙臨擋槍,那你就去吧,反正你心裏清楚宋家的那兩位老人肯定是喜歡你的,你健康無病,所以你一出現就能把所有人的槍口全部吸引到你身上,讓你弟弟安度餘生,你也別管什麽顧家刀和冷兵器的傳承了,就讓這些老舊的東西慢慢地被遺忘被淘汰吧,你也不用再擔心賺的錢不夠娶老婆的事情了,反正宋青山會給你安排好的,一定會給你安排個漂漂亮亮的大戶人家的千金大小姐!”

顧晚風自己都被她這最後一句話給說愣住了,反應過來後,慌張急切又篤定地為自己澄清:“我絕對沒有這麽想過,我隻是想帶著阿臨回家!”

他隻是想把他的弟弟從那個深淵一般的家族中拉出來,帶他回家。

“前提是他自己願意!”司徒朝暮不冷不熱地回了句,“你們倆都快二十年沒見了,你怎麽能夠保證他還是曾經的那個阿臨?萬一他早就沉淪在那種紙醉金迷的世界中不能自拔了呢?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他現在有權有錢,在東輔的地位僅次於宋青山,憑什麽跟你回家?”

顧晚風渾身一僵,啞口無言,無話可說。

司徒朝暮可能也意識到自己剛才那句話說重了,又放軟了語氣,溫聲勸說了一句:“我的意思是說,你有你的江湖之遠,他有他的廟堂之高,人各有命,不如各自安好。”

但其實這句話,已經不是第一次有人對顧晚風說了。

母親說過,宋青山說過,就連師父都說過。

年少時的他總是不信。

然而長大後才發現,有些事情,還真是命定既此,不信不行……

顧晚風在茫然中怔愣了許久,終長歎了口氣,慘然苦笑一聲,言語間包含著萬般苦澀與無可奈何:“你說得對,我帶不走阿臨。”

又是一種束手無策的感覺,就像是當年得知了父母要分開,滿心惶恐,卻又無力改變;像是舍不得和弟弟分開,奮力地去追逐載那輛載著他離去的黑色轎車,卻越追越遠,終成二十年不得一見的遺憾;像是回到了得知母親身患癌症的噩耗的那一刻,害怕她會離去,卻又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消亡。

人這一生,無能為力的事情實在有太多太多,每一樁都令人苦不堪言。

看著他那副無助又落寞的模樣,司徒朝暮是心疼的,也是愧疚的,因為她打擊了一位哥哥想要去保護弟弟的真心,但是,如果不打擊他的話,他真的會去為了保護宋熙臨而和宋青山拚命!

“長兄如父”這句話,還真不是古人胡編亂造的。雙生子之間的羈絆也比她想象中的要深刻多了。

也是在這時,司徒朝暮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顧與堤當年強行把那把刀塞給顧晚風的決定有多麽的英明,雖然有些道德綁架了,但最起碼能夠一刀斬斷顧晚風與整個宋家的聯係,讓他往後餘生都不會被那座既似牢籠又似迷宮的豪門所困。

高門大戶,是真的會吃人,殺人於無形。

宋熙臨已經逃不掉了,他必“死”無疑,何必再搭上顧晚風?

“你還有你的刀。”為了轉移顧晚風的注意力,司徒朝暮也不得不將那把刀給搬出來,“之前那麽多年的苦都熬過來了,眼瞧著就要熬出頭了,總不能放棄吧?”

自然是不能放棄的。

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

顧晚風再度歎了口氣,回了聲:“放心吧,絕不會放棄。”

他的保證向來是一字千金。

說明他終於打消了去宋家找宋青山的念頭。

司徒朝暮也終於舒了口氣,語調都變輕鬆了:“就是嘛,半途而廢多讓人遺憾呀?持之以恒才是最令人敬佩的!”

顧晚風側目瞧了她一眼,無奈地笑了一下,又歎息著說了聲:“真厲害呀。”

什麽意思?

司徒朝暮斜眼瞧著他,冷巴巴地質問:“你誇我呢罵我呢?”

顧晚風:“自然是誇你。”

司徒朝暮一個字都不信:“損我呢還差不多!”

“我怎麽敢損你?”顧晚風哭笑不得,且由衷而發,“我就沒見過比你還厲害的女人。”

真的是厲害極了,跟一把刀似的,把他壓得死死的,讓他一點兒都不敢亂來。

司徒朝暮卻總覺得他是在揶揄自己,沒好氣地說:“那你還敢留我在你家吃飯?”

顧晚風往肉餡中磕了一枚雞蛋,一邊用筷子攪拌一邊正色直言:“家中男子多,陽盛陰衰,宅邸浮躁,總是思慮欠佳,需要個厲害的女人鎮一鎮才行,不然不清醒。”

司徒朝暮的唇角瞬間就翹了起來,但很快就壓了下去,再度擺出了一副傲嬌又高冷的嘴臉:“你少拍馬屁,吃完這頓飯我就走,以後再也不來了!”

“以後再也不來了”這句話,顧晚風聽得沒有十遍也有八遍了,他剛想說些什麽,廚房的大門突然被人從外麵推開了,毛三跑進了屋子。

兩人瞬間噤了聲,誰都沒再說話,甚至都沒有互相看一眼,各顧各地低著頭忙活著自己手頭的事情。

氣氛,突然就微妙了起來,弄得毛三都不敢繼續往屋子裏走了。

往後退吧,好像也不合適。

毛三進退兩難地僵在了廚房門口。

顧晚風無奈不已,回頭看了他一眼:“有事?”

司徒朝暮卻一直沒回頭。

毛三突然好尷尬、好尷尬:“不,也不是,沒大事,我、我進來拿幾瓶酸奶。”

顧晚風:“愣著幹嘛?去拿呀!”

“哦哦哦。”毛三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了冰箱前,迅速從冷藏室取出了三瓶酸奶,關上冰箱門之後就往外跑,“嗖”一下子就跑出門了。

等他閃電般跑回放在小院裏麵的那棵梨花樹下的小桌邊的時候,呂四奇怪地問了句:“你咋了?不就去拿個酸奶麽?臉這麽紅?”

“我、我我、”毛三緊張兮兮,語無倫次地說,“我好像,去的不是時候。”

呂四更困惑了:“怎麽了?”

周唯月也在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毛三咽了一下口水,又深吸一口氣:“廚房的氣氛,有些微妙。”

呂四回頭瞧了一眼:“微妙?怎麽微妙了?”

毛三:“我不好形容!”

呂四:“你舉個例子?打個比方?”

毛三沉吟一會兒,道:“就像是,家裏的父母正在調情,然後小孩突然闖進去了,他們倆為了小孩的成長和心理健康不得不中止調情,假裝正經。”

呂四沉默片刻:“那你去的確實挺不是時候。”

毛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