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屋內空氣好似凝滯。

半晌。

“府裏藥材珍寶多得是,給他用上。”陸容淮收回視線,長腿邁出,起身往外走。

樂書還跪在地上,聞言感激涕零,對著踏出門的背影連連磕頭,“多謝三殿下,多謝三殿下。”

弦雨和弦霜趕緊跟上。

弦雨一肚子好奇,嚴寒風雪都沒能消下去他此刻的激動。

“主子,屬下還是第一次見您關心人呢。”他臉色露出八卦的笑容。

陸容淮覷他一眼,似笑非笑,“本殿下隻是不想坐實了克妻之名。”

“……哦。”還是他熟悉的無情殿下。

“那主仆倆還穿著舊衣,屋裏炭火都沒有,茂叔怎麽辦事的?”陸容淮眉目冷眼看過來。

他先前明明吩咐過,不準克扣這兩人的東西,一律按例給他們。

弦雨替茂叔冤枉,“主子的話,茂叔哪敢不聽,東西都送過去了,但是這兩人好像生怕跟咱們扯上關係,東西都放著沒動。”

陸容淮腳步一頓。

他腦海裏閃過楚沅那張病弱清瘦的臉,抱起來輕的不像話。

“從明天開始你親自盯著,讓他們放心,本殿下不會找他們麻煩。”

弦雨:“屬下明白。”

陸容淮繼續朝前走。

被迫成親,他確實不滿,但這人也是被迫嫁他,說到底,是他連累對方卷進了紛爭。

隻要他們老實待在府裏,他可以護他們一世周全。

“弦霜,可有結果?”陸容淮轉念想起另一事。

弦霜點頭,“人已押在流雲亭,等候殿下處治。”

“過去。”

弦風正站在亭子內,腳邊跪著兩個人。

見到陸容淮,弦風行禮,“主子,人已經抓到了。”

陸容淮居高臨下的審視兩人,“誰給你們的膽子,謀害皇子妃,嗯?”

芳雅芳菲被捆住手腳,又在雪天裏挨凍,早已嚇破了膽,淚水糊了整張臉。

“殿下,奴婢們知錯了,求殿下饒了奴婢。”

陸容淮往石凳上一坐,手臂搭在桌沿,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氣定神閑的看著兩人痛哭求饒。

弦風走上前,“這兩人是抱春院的灑掃丫鬟,欺主罵奴,囂張跋扈,多次以下犯上,晚間先是將皇子妃身邊奴才關在廚房後麵的柴房,又將皇子妃引到假山,企圖謀害皇子妃。”

“奴婢沒有謀害皇子妃,是皇子妃自己迷了路,跟奴婢沒有關係。”芳雅尖聲說道。

她隻是想給他一點教訓,沒想殺人。

“掌嘴。”陸容淮撐著下頜,平靜道。

弦霜閃身而上,抬手就是兩巴掌,芳雅臉頰高高腫起。

弦雨罵道:“夜裏滴水成冰,皇子妃不認得路,在裏麵待久了還能活命?”

弦雨越想越氣,又上去補了兩腳。

若非殿下從訓練場回來,路過此處聽到動靜,皇子妃怕是要命喪這裏。

兩人縮著脖子歪在地上,滿眼恐懼,抖得像篩子。

“這兩個惡婢,誰招進來的?”陸容淮看著兩人的醜態,慢條斯理的問道。

弦風回道:“茂叔去年招的,說是宣寧侯特地叮囑,給您挑兩個添水丫鬟,之前一直在書房外伺候。”

說著,弦風突然頓了下,像是有些難以啟齒,“殿下,這兩人心思不正,一直想獲得您的……寵幸。”

陸容淮嗤笑一聲。

“真是礙眼。”

他聲音涼薄,“讓茂叔自己去領十軍棍,好好想一想,他到底是三皇子府的管家,還是寧家的管家。”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兩人麵前,緩緩彎下腰,冷厲凶悍的麵容突然轉變成笑吟吟的模樣,語調平緩,卻無端的讓人覺得陰森可怖。

“本殿下眼裏見不得醜東西,也容不得醜東西惦記。”

“你們想好怎麽死了嗎?”

芳雅和芳菲被嚇得直翻白眼,一口氣沒喘上來,暈了過去。

“拔掉她們的舌頭,丟出去。”陸容淮轉身離去。

“是!”

等人走遠,弦雨嘖嘖搖頭,“殿下眼光這麽高,得是什麽樣的美人才能入殿下的眼啊?”

弦霜想了下,神色認真,“皇子妃那樣的。”

皇子妃是他見過,最漂亮的人,殿下若是喜歡,定會喜歡那樣的美人。

弦雨打了個哆嗦,“說實話,皇子妃是很美,但我不敢想象殿下喜歡人會是什麽樣子,太嚇人了。”

弦霜:“……”

陸容淮帶著弦風回了扶雎院。

入睡前,弦風詢問是否點燃香薰。

陸容淮從浴房出來,擺了擺手,“今日未曾頭疼,退下吧。”

他頭痛症犯了好些年,太醫們都找不出根源,各種方子都嚐試一遍,最後製出香薰,入睡時點燃,稍微能緩解頭痛。

陸容淮不喜香薰,且藥味過濃,隻有頭疼的厲害時,才會熏一兩次。

他閉上眼。

今日午時過後,他的頭便開始隱隱作痛,下午在訓練場時頭疼加重,但尚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

按照以往慣例,到了夜裏頭疼定會變本加厲,讓他無法安睡。

然而今夜有些奇怪。

他的頭痛,竟莫名消失了。

困擾多時的頭疼消失,陸容淮久違的感到一陣輕鬆,精神鬆懈下來,不多時便呼吸均勻,陷入夢鄉。

陸容淮做了個夢。

許是今夜發生的事情,他竟夢到了楚沅。

在夢裏,他好似一個透明人,站在一邊,看見自己跟楚沅穿著皇室朝服,並肩走在宮內禦道上。

看樣子,應是進宮拜見帝後。

楚沅在他身側,下巴尖尖,麵容蒼白透著病氣,眉宇間籠著一層鬱色。

他身量纖長,比陸容淮低一個頭的高度,步子也沒他大,咬著牙努力跟上他。

兩個人無話可說,誰也不看誰,沉默的往前走。

陸容淮看著,慢慢皺起眉頭。

兩人在乾正殿拜見弘嘉帝。

隨後,他留下與弘嘉帝說話,楚沅則由太監領著,到後宮去拜見皇後。

陸容淮看了眼大殿裏的自己,轉頭跟上了楚沅。

楚沅到了鳳棲宮,皇後正召見後宮妃嬪,楚沅便站在宮門外等候。

陸容淮走過去,目光落在他臉上,在夢裏第一次看清他這位妻子的麵容。

巴掌大的臉,眼眸明淨純澈,氣質幹淨,本該是位翩翩少年郎。

但他臉上卻沒有一絲少年的鮮活氣,眼底烏青,清透漂亮的眼眸裏也布滿了血絲。

凜冽的寒風吹過,楚沅打了個冷顫。

半個時辰後,皇後才讓他進去。

皇後視他為眼中釘,自然不會善待身為他妻子的楚沅。

陸容淮一路跟隨,看著楚沅被羞辱、嘲笑,最後被三公主以玩鬧為由,伸手推進了寒冷刺骨的禦池。

禦池冬日冰層深厚,後宮妃嬪偶爾也會在冰麵上玩耍,而楚沅落下去的地方,冰層卻很薄,幾乎他一落下,便跌進了寒冷刺骨的池水中。

等陸容淮從乾正殿趕來,楚沅已被宮人救起,三公主讓人拿了套襦裙給他。

明晃晃的羞辱,楚沅沒接。

陸容淮不清楚發生了何事,見楚沅濕漉漉的站著,低著頭一聲不吭,不知為何,他心裏沒來由的生出一股煩躁。

他大聲喚來太監,讓太監帶楚沅去換衣服。

等人走了,皇後便顛倒黑白,三言兩語,將楚沅被推入水中一事,變成了楚沅見識短淺,不聽勸告,失了皇家顏麵。

在那之後,陸容淮再未帶他進過宮。

陸容淮猛地睜開眼。

他翻身而起,抬手死死捂住心口,脖子上青筋迸發,渾身肌肉繃緊。

心口處好似插了一把鈍刀,刀刀淩遲,疼的他滿頭大汗。

作者有話說:

陸容淮:沅沅放心,我男德班優秀畢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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