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都是怎麽哄你夫人的?”陸容淮聽他說的頭頭是道,忍不住問道。

趙祿臉色一僵,隨即訕訕,“我家那位母老虎哪用哄啊,揍我一頓就出氣了。”

“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陸容淮若有所思。

趙祿咳了一聲,差點想要放聲大笑。

“王爺,在追妻這件事上,要主動發揮自己的優勢啊。”趙祿指了指自己,一臉得意,“就比如我,當初我夫人就是看中我身材魁梧,讓她很有安全感。”

陸容淮上下看他,“……”

“也是難為你夫人了,還能找到一個優點。”

趙祿:“……”

不是,他好心好意的出謀劃策,王爺怎麽還人身攻擊。

“您還要不要追妻?”

“……”陸容淮嚴肅,“再說一遍,不是本王,你繼續說。”

“其實很簡單,若是家財萬貫,便使勁給他花錢,我家母老虎都說,為女人花錢的男人,天下第一帥。”

陸容淮頷首,心裏底氣加一分。

他有的是錢,給阿沅拿去撒著玩。

“若是身懷技藝,那就時不時在他麵前秀一下,讓他知道你是個有內涵有品位的人,好感自然就來了。”

陸容淮沉眉,琴棋書畫他倒是會,隻是好些年沒碰,技藝難免生疏。

“你覺得,帶他練武,如何?”

趙祿:“……這是追妻,不是練兵。”

“那,騎馬呢?”

趙祿回想起楚沅那嬌弱的身體,額頭冒汗,“屬下覺得,有點危險。”

可能騎著騎著,王妃就沒了。

陸容淮也擔心楚沅的身體,“是有些危險,還有什麽辦法?”

趙祿直勾勾的盯著陸容淮的臉,嘿嘿一笑。

“還有一招,就是色|誘,用臉去引|誘對方,讓他沉淪。”趙祿朝他擠眉弄眼,“憑王爺這張臉,定能所向披靡,無往不勝。”

陸容淮皺起眉頭,“不行,他並非這般膚淺的人。”

趙祿撇嘴,“不試試怎麽知道?先前聶大公子在鄴京時,隻要他一出現,那群女人就跟瘋了一樣,追著他跑。”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他覺得王爺比聶大公子好看多了,但王爺成天冷著臉,大家都怕他,別說追求者了,聽到王爺的大名都能嚇哭小兒。

“那個小白臉?”陸容淮哼笑一聲,很是嫌棄,“成天就知道招蜂引蝶,怪不得聶相將他趕出了鄴京。”

“聶大公子是外出遊學,王爺你對人家偏見太深。”

“我對他有什麽偏見,”陸容淮撿了顆花生米扔嘴裏,“本王對他們聶家人,向來都是敬而遠之。”

趙祿也去抓花生米,一把塞進嘴裏,咬的嘎嘣響,“說到聶大公子,王爺,我聽聞他好像在襄城參加考試,奪得解元,下個月初便會回京,參加二月的春闈。”

“本王雖然討厭聶家人,但也欣賞他們的能力,那個小白臉是聶儔溫親自帶大,此屆科考狀元,定然是他。”

趙祿咋舌,“聶相那老狐狸親自教出來的,那不就是個小狐狸?若這兩人以後跟王爺對著幹,王爺可有把握贏?”

兩人說話間,陸容淮已經將一壺甘蘇喝完,這樣烈的酒,喝完卻跟個沒事人一樣,眼神清明如許。

“走了。”陸容淮抬手,不讓他跟隨,獨自一人下了樓。

陸容淮牽馬走在街上,想起楚沅那張清冷絕俗的臉,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

他是真的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上一世,兩人是生死與共的患難之情。

等他意識喜歡楚沅時,楚沅也對他動了心。

他們水到渠成的在一起。

這一世,自從他夢到前世開始,這輩子很多事情都發生了改變,恰如除夕夜刺殺,上一世根本沒有發生過這件事。

他重生在楚沅剛嫁他之時,他尚未落魄,楚沅也未病體沉屙。

一切都還來得及。

他會讓楚沅重新愛上自己。

想通之後,陸容淮鬱悶之情一掃而光,他看到街邊有賣糖糕的,便走了過去,想買些帶回去給楚沅。

然而不等他走近,就見原本在攤子上排隊買糖糕,聊得熱鬧的百姓們瞬間噤聲,紛紛作鳥獸散。

個個麵露驚恐,逃得飛快,好似見了鬼。

賣糖糕的商販也想跑,但他晚了一步,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看著陸容淮朝他走來。

“王爺饒命啊,王爺饒命,小人還要養家糊口,求王爺放小人一馬。”

陸容淮站到商販麵前,環視四周,百姓們躲在很遠的地方悄悄打量他,神色恐懼。

“本王為何要殺你?”他收回視線,黑眸蒙上一層冷意。

商販嚇得縮緊脖子,支支吾吾半天,最後跪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小人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沒聽見,求王爺放過小人吧。”

“你不說,本王如何放過你。”陸容淮麵色陰沉。

商販跪在雪地裏一個勁的磕頭,渾身發抖。

陸容淮閉了閉眼,眉目間盡是冰冷,從懷裏掏出一塊銀錠扔他攤子上,“給本王包幾塊糖糕。”

商販起初不敢動,最後陸容淮不耐煩的催促一聲,那聲音如同閻王索命,他立即連滾帶爬的跑到攤位上。

商販忍著巨大的恐懼,手掌哆嗦的打開油紙包,拚命往裏麵放糖糕。

“無需那麽多,兩塊足矣。”楚沅的食量小,買多了他根本吃不完,還容易不消化。

百姓們的反應不太對勁,他需要盡快查明原因,陸容淮接過油紙包,轉身上馬回家。

而他一走,那些四散的百姓再次聚集過來,圍著商販七嘴八舌的詢問。

“哎喲,剛才可嚇死我了。”

“一副要吃人的樣子,長得那麽凶,看著就不是個好人。”

“就是,我看你也別擺攤了,趕緊收拾東西跑吧。”

“對對對,他剛才不殺你,估計是看我們大夥都盯著,不好下手。等到了晚上,說不定就到你家裏,把你全家老小都給殺了。”

“他的銀子你也敢要,也不嫌晦氣。”

商販被他們說的絕望又害怕,慌慌張張的收完攤子就跑了。

夜裏,黎王府書房內。

弦月抓了兩個人,往地上一丟,“主子,謠言是這兩個茶樓說書的散播出去的。”

陸容淮合上書,容色寒凜,不怒自威,“誰指使你們的,嗯?”

兩人約莫不惑之年,模樣清貧,瘦臉尖腮,此刻顫顫巍巍的跪在地上,嚇破了膽。

“小人不知,小人今兒上午突然收到一包銀子,裏麵夾了一份信,讓小人按照信上的內容去說,說是……說是……事成之後另有獎賞……”

“王爺饒命啊,小人一時財迷心竅,狗膽包天,小人知錯了,求王爺饒了小人這一回。”

“信呢?”陸容淮神色不耐,隨手將書丟到桌上。

‘啪’的一聲,兩人俱是一抖。

“信、信已經燒了……”

另一人怯怯說道:“信上威脅我們說,看完之後便立即燒了信,不能留下證據,小人害怕,隻好燒了。”

一片安靜。

陸容淮端坐著,那雙眼陰沉而又危險,書房內鴉雀無聲。

兩人害怕至極,手心裏冒出汗,臉上已經不可抑製地流露出恐怖之色。

“那便念給本王聽一聽,信裏怎麽說的。”許久,陸容淮啟唇,麵無表情的看向兩人。

說書人的記憶不差,今日又在茶樓說了好幾遍,對信上內容可以說是滾瓜爛熟。

其中一人忐忑的說道:“……信上說,黎王在戰場上得了嗜血症,每日需飲用活人鮮血,否則就會發狂咬人,六親不認。”

“嗯,還有呢?”陸容淮聽著,眼皮都沒動一下,懶散的靠向椅子。

“還說,太子仁德,知曉此事後一直為黎王到處尋醫求藥,顧念手足之情,沒有當眾揭發此事,誰知黎王突然發病,將太子打成重傷……”

弦雨聽不下去了,他呸了一聲,“什麽狗屁,一派胡言。”

說書人哪知這內裏真相,他見陸容淮沒發話,隻好繼續往下說。

“信裏說,齊王昏迷不醒,是因為被黎王吸幹了血,眼下性命堪虞,危在旦夕。”

弦風搖頭,“這麽荒謬愚蠢的消息,你們竟也敢當眾散播出去。”

“小人靠說書混口飯吃,茶樓裏每天翻來覆去說的都是那些事,早就不吸引人了,信上說的這些,小人……雖也不信,但勝在離奇新穎,大家也就是圖個新鮮,聽個熱鬧。”

弦雨不客氣的嘲諷,“聽個熱鬧?這些話是能隨便亂說的嗎?你可知汙蔑天潢貴胄,十個腦袋都不夠你掉的!”

說書人弓著背,被嚇得如同軟腳蝦一般,癱瘓在地。

“小人知錯了,小人再也不敢了,王爺饒命。”

“王爺,您該用晚膳了。”弦霜看了眼黑沉的夜色,提醒他,“您晚膳一直沒吃,茂叔來催了好幾次。”

陸容淮隻當沒聽見,他直起身,命令說書人,“抬起頭來。”

兩人抖個不停,又不敢違抗命令,戰戰兢兢的抬頭看他。

然後,他們就見暖黃燭光下,男人麵容俊美非凡,眉眼深刻,唇邊揚起若有似無的笑意,黑眸如刀鋒出鞘,湧現出銳利寒芒。

他勾唇,笑容邪氣,“有一點沒說錯。”

兩人眨眨眼,神情惶恐不安。

“本王確實愛喝血,今晚的還沒喝,兩位不妨獻點血,讓本王換換口味。”

弦風他們:“……”

兩人白眼一翻,嚇暈過去。

陸容淮欣賞完兩人暈厥的醜態,滿意的點了點頭,重新把書拿起來。

他打開書,翻到剛才看的那一頁,“把這兩人丟到柴房去,關幾天長長記性。”

弦月上前,“主子,那幕後之人?”

“本王知道是誰,她想借流言毀了本王,可惜……本王債多不愁,何曾怕過。”

弦月微笑,“再傳下去,主子都要被妖魔化了,叫人聞風喪膽。”

“正合我意。”陸容淮哼笑,神色傲然,“弦月,再去給他們加把火。”

“王爺想鬧大此事?”

“越大越好,這樣才熱鬧。”

“是,屬下遵命。”

弦霜不參與這個話題,他專注自己的任務,“王爺,用晚膳。”

弦雨拖著人走過去,拍了下他肩膀,“加油,實在不行這還有倆血包。”

“……”

弦霜嘴角抽搐,他看向氣定神閑翻書的陸容淮,頓了頓,“王爺,王妃晚膳也沒吃。”

陸容淮翻書的動作停住,他瞬間起身,把書砸他身上,怒衝衝地就往外走,“你不早說!”

眾人讓開路,沉默地目送他快步離去。

弦雨鬆開說書人的腿,拍手稱讚,“厲害啊,這變臉速度,變戲法的看了都得跪下叫爺爺。”

陸容淮神色匆匆的趕回扶雎院。

樂書正端著空藥碗出來,見到他從夜色中走來,忙要行禮,“王……”

陸容淮揪住他的衣領,像拎小雞仔一樣把人拎起來,眼神危險迫人,“本王讓你好好照顧阿沅,為何到現在還沒有讓他吃晚膳?”

他聲音沒有刻意壓低,楚沅在屋裏聽得一清二楚。

他忙撐著身子坐起來,朝外喊道:“王爺,是臣自己不想吃,與樂書無關。”

陸容淮走進來。

楚沅聽著腳步聲朝自己靠近,很快,他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怎麽不好好吃飯?”

楚沅掙了掙,沒掙開,臉上閃過一絲憋悶,“王爺,你為何總要摟摟抱抱,這不成體統。”

“哪裏不成體統?”陸容淮收緊胳膊,目光在他白淨臉蛋上流連片刻,按捺住自己想親他的衝動,柔聲說道:“你是我的妻子,多抱一抱,有助於培養我們夫夫感情。”

楚沅心下嘲弄,半個字也不相信。

“不說這個,你還沒有回答我,怎麽不吃飯?”

陸容淮摟得太緊,楚沅能夠清晰的聞到陸容淮身上的藥香,引人犯困,“吃不下,頭暈想吐。”

今天下午,吳院正施完針後,許是淤血開始消融,他的腦袋比先前更暈,總想睡覺,一吃東西就會犯惡心。

陸容淮聽完,心髒抽疼,他看了眼桌上已經冷透的糖糕,那是他下午帶回來的,楚沅隻嚐了一口,便沒再動過。

“吳院正走時跟我說過,這些都是正常反應,過兩天就好了,阿沅再忍耐一下。”陸容淮見弦霜端著托盤站在門口,抬了下食指,讓他先離開。

弦霜將手裏的托盤往前遞了遞,意思很明顯,人可以走,晚膳要留下。

陸容淮搖頭,讓他拿走。

弦霜看了眼神色懨懨的楚沅,終究還是沒再堅持,端著托盤悄聲離開。

樂書輕手輕腳的將房門關上。

屋內夜明珠光芒柔和,一會兒工夫,楚沅腦袋輕輕垂下,困得快睡著了。

他扶著楚沅躺下,蓋好被褥,又親手將紗簾放下,擋去夜明珠的亮光。

“我去沐浴,阿沅先睡吧。”

楚沅迷迷糊糊的,聽見腳步聲遠去,方才陸容淮說了什麽,他不曾留神聽,也沒有放到心上。

不知過了多久,被褥被人掀開,一具寬厚溫熱的軀體緊挨著他躺下,手臂一伸,攬過他的腰,將他往懷裏帶。

“唔……”他低吟一聲,聞到了熟悉的藥香,嘟囔著問了句,“王爺?”

“嗯,睡吧。”陸容淮抬手,見他睡得臉蛋紅撲撲的,很是可愛。

楚沅睡得不清醒,閉著眼攆人,“王爺走錯了,這是我的床。”

“……”陸容淮氣笑了,湊到他耳畔低語,“小沒良心的,你的床我就不能睡了?”

耳邊熱氣噴灑,吹的他耳朵癢,楚沅忍不住朝後仰頭,“王爺去別處睡。”

“我就要在這睡。”他故意抬杠。

楚沅眼睛閉著,臉上露出小小的不樂意,低聲咕噥,“登徒子。”

耳力極好的陸容淮:“……”

算了,他不跟睡糊塗的人計較,等睡醒了再跟他好好算賬。

記仇的黎王默默裹緊了懷裏柔軟的身軀。

沒一會兒,楚沅被捂得喘不上氣,他眉頭輕蹙,小聲哼哼兩句,嗓音有些委屈,“難受,悶……”

陸容淮立即心虛的鬆開爪子。

待他眉間褶皺平緩下去,睡顏變得恬靜安然,陸容淮適才幽幽地出了口氣。

隨即他又在心裏咒罵太子和齊王。

若非這兩人使陰招,他的阿沅怎會受此橫禍,傷痕累累,連飯都吃不下。

身旁傳來均勻輕緩的呼吸聲,陸容淮低頭,見他睡得乖巧寧靜,氣息淺淺的拂過,一點一點的撫平了他心中暴躁沉鬱的思緒。

他摟著懷裏的寶貝,閉上眼。

他發誓,此生定以性命相護,讓阿沅百歲無憂。

上一世的遺憾,絕不會再發生。

*

不出三日,流言甚囂而上。

如同一粒火星子落入幹燥的枯葉裏,瞬間便起了燎原之勢。

傳播速度之快,內容之誇張,鋪天蓋地的席卷整個鄴京城,黎王陸容淮,一時間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

名聲一落再落,直至跌入塵埃。

“你聽說了嗎?黎王他吃人了!”

“豈止是吃人,先把人放血,再剝皮抽筋,砍成一截截的,當做下酒菜,配著血酒喝呢。”

“這種人怎配做皇子,遲早會害得陸國覆滅!”

“這話可別亂說,要掉腦袋的,咱們心裏明白就行了。”

“當初那寧貴妃狐媚惑主,害得朝綱不穩,如今她兒子又殘忍暴虐,我看陸國定會毀在這母子倆手中。”

“太子殿下博愛寬仁,被黎王三番五次的陷害,不僅沒怪罪,還反過來多次幫黎王收拾爛攤子,同是聖上的子嗣,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

“太子乃皇後所出,跟那個妖妃生的自然不一樣。”

“齊王府已經閉門三日,齊王生死未知,那黎王竟還當街縱馬,招搖過市。”

民間謠言四起,朝堂上,亦是硝煙彌漫。

禦史大夫葉起連同五名重臣,連夜寫折子上奏,彈劾陸容淮。

“陛下,黎王行徑狂妄,罔顧倫常,民間怨聲載道啊。”戶部尚書站出來,控訴道。

葉起手持象笏,嚴肅道:“家齊而後國治,若皇子間爭鬥不休,則不能為天下表率,於國而言,亦是動搖根本,人心渙散。”

弘嘉帝看了眼陸容淮,見他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仿佛群臣們正在口誅筆伐的人不是他。

“黎王多次殘害無辜百姓,陛下明察,若不嚴懲黎王,民怨難消。”鎮南將軍踏出行列,又為他添上一筆罪名。

“方將軍,話不能亂說,你親眼看到本王殺害百姓了?”陸容淮歪了下腦袋,目光幽幽地朝鎮南將軍看去。

方新海冷哼,“臣雖然沒有看見,但那些百姓都可以作證,黎王還想抵賴不成?”

“將軍慎言。”

“黎王想堵住臣的嘴,能堵得住這天下悠悠眾口嗎?”方新海怒色勃發,咬牙瞪向他。

陸容淮笑了下,“方將軍好大的脾氣,隻是不知道是真的在為百姓叫冤,還是為了公報私仇。”

“黎王莫要冤枉臣,臣自然是為百姓討公道。”

陸容淮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他‘哦’了一聲,語調拖長,“那就好,方將軍今日這般咄咄逼人,差點讓本王誤以為,是在給大哥出氣呢。”

他說完,甚至還朝方新海眨了下眼,“也就是那些昏聵蠢笨的人,才會聽信外麵的謠言,認為大哥的傷跟本王有關。”

方新海的妹妹就是如今的方貴妃,而齊王正是方貴妃所生。

方新海:“……”

一直站在群臣前列,攏袖旁觀的柳國公,不著痕跡的朝身後使了個顏色。

很快,一名五品官員快步上前,跪到大理石地上,“陛下,臣昨日接到狀紙,狀告黎王謀害商販王五,殺人手段殘忍,而且有證人作證,親眼看到黎王在街上與王五發生衝突。”

“老三,可有此事?”弘嘉帝沉下臉。

“王五?”陸容淮麵露疑惑。

五品官點頭,“正是,王爺三天前在王五的攤子上買了兩塊糖糕,並與之發生口角,證人說王爺走時,麵色沉怒,形如惡鬼,就……”

“慢著,”陸容淮出聲打斷他,他眉梢揚起,“前麵聽著還行,什麽叫本王‘形如惡鬼’,本王這張臉相貌堂堂,哪裏像鬼了,嗯?”

五品官:“……”

“總之,王五當天夜裏便被人殺害,頭顱割下,懸掛在屋梁之上,屍體旁用血寫了個‘三’字,種種證據,皆指向黎王。”

陸容淮笑眯眯的朝眾人看去,“寫個三就是代表本王?那也有可能是王三,方三,徐三,對吧。”

方新海:“……”

戶部尚書徐孟山:“……”

你在這指桑罵槐呢。

鎮南將軍和戶部尚書你一言我一語的,吵的不可開交。

弘嘉帝被吵的頭疼,吼道:“好了,都給朕閉嘴。”

“柳國公,這件事你怎麽看?”

柳國公走出來,淡定回道:“老臣愚見,商販王五之死還有待查證,當務之急,是要平息民憤。”

弘嘉帝點點頭,又轉向聶儔溫。

“聶相,你也說兩句。”

聶儔溫站著沒動,“老臣無話可說。”

弘嘉帝:“……”

“丞相這是何意?”戶部尚書不滿。

聶儔溫連眼神都懶得給他,直說:“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沒有確鑿證據,我等都是讀書人,若連這點判斷力都沒有,在這人雲亦雲,還當什麽官,去橋下算命好了。”

所有人:“……”

陸容淮一聲輕笑,在寂靜的大殿裏格外突兀。

“諸位吵的急赤白臉,又拿不出證據,被幾句流言耍得團團轉,本王看著……特別心疼諸位。”

眾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紅。

“這樣吧,為了讓天下黎民與諸位大臣放心,兒臣懇請父皇,收回兒臣的兵權,兒臣願禁足一月,配合調查,以證清白。”

弘嘉帝沒想到,陸容淮竟然願意主動讓出兵權,他怔在那兒,好半天沒回神。

大臣們也是一臉震驚。

他們是不是聽錯了?

陸容淮竟然肯將兵權交出來?

就……這麽輕鬆就交了?那他們今日說了那麽多廢話,有何意義?

聶儔溫眼皮微動,倒是難得的,看了陸容淮一眼。

陸容淮將眾人的神情盡收眼底,他垂下眼,麵上不顯,眼底盡是嘲弄和冷意。

不把兵權交出去,這些人又怎會善罷甘休,他要看的好戲,還如何登場?

散朝後,弘嘉帝往後殿走去。

他換了身衣裳,看向元生,“朕去道長那裏坐坐,你就不用跟了。”

元生應喏,見皇帝心情有些不好,想來黎王的事還是讓他煩憂,不由勸道:“陛下千萬要保重龍體啊。”

“朕沒事。”弘嘉帝不欲多說,雙手背在身後,朝外走去。

弘嘉帝特地為正清道長準備了一處宮殿,離乾正殿很近,他下朝後經常過來跟道長論道,探討長生之術。

正清天師視功名利祿如糞土,每日足不出殿,專心打坐,一坐便是七八個時辰,超然物外,靜心修煉。

他走到門口,門口的小道童立刻推開門,請他進去。

“陛下請,天師已備好茶水,在大殿等您。”

弘嘉帝驚訝,“天師知道朕今日要來?”

小童麵帶微笑,“天師無所不知,昨夜便已提前吩咐小人,早作準備。”

弘嘉帝點頭,臉上有了笑意,“天師真乃神人,朕進去後你把門關上,到外麵守著,不準任何人進來。”

“是,陛下。”

弘嘉帝進了大殿,正清道長穿著白色長袍,長須垂至胸前,身材高瘦,裹在寬大白袍裏,看著倒有那麽幾分仙風道骨。

“陛下,請坐。”正清天師說著,就要起身相迎。

弘嘉帝連忙讓他勿動,“天師年前傷了腿,行動不便,那些虛禮就免了。”

正清道長拱手,不卑不亢,“多謝陛下。”

弘嘉帝盤腿坐下,他麵前矮桌上,爐子滾著沸水,茶盞裏是他愛喝的茶葉,煙霧嫋嫋。

他看向桌上的香燭,十分感慨,“天師這香燭,當真是寶物。”

這根香燭並非普通香燭,而是正清道長遊曆海外仙山,從一神仙洞府中所獲,香味奇特,聞之神清氣爽,百悶俱消。

更神奇的,這根三寸長的香燭點燃多次,竟絲毫不曾減少,香味也不曾變弱。

“這等寶物,唯有陛下來時,貧道才會點燃,否則,便是褻瀆了寶物,白白糟蹋。”正清道長淡淡說道。

他的臉上沒有半分阿諛逢迎,隨口道來,弘嘉帝龍顏大悅。

“好,天師不妨再猜一猜,朕今日之行,所為何事?”

“陛下的心事,已經寫在了臉上。”

弘嘉帝摸摸自己的臉,狐疑,“當真?那天師說說,朕的心事是什麽?”

“陛下是為黎王而來。”

弘嘉帝放下手,沒說話。

正清又說:“貧道昨夜夜觀天象,見貪狼異動,故而推出,今日朝堂上定有大事發生。”

早朝剛剛結束,正清天師閉門不出,消息閉塞,不可能提前得到消息。

“不錯,天師料事如神,朕那三兒子,品性惡劣,這些年行事越發乖張,惹出諸多禍患。”

正清天師搖了搖頭,“陛下是百年不遇的明君,若非因此,貧道也不會留在這裏,同樣的,陛下的三子,也並非十惡不赦之人。”

弘嘉帝麵色一喜,“此話怎講?”

“貪狼好戰,命格凶險,主殺,易怒,克妻克子,本該是大凶之兆……”

弘嘉帝趕忙問道:“這該如何破解?”

“陛下命格顯貴,乃天神降世,自然可以鎮壓住貪狼的血性,如今貪狼若想逢凶化吉,還需陛下出麵,為其脫困。”

“朕要如何做?”

正清道長:“黎王殿下不得民心,親緣淡薄,可讓他多行善事,加上日夜誦讀經文,循循教化。”

弘嘉帝看著正清天師,忽然眼睛一亮。

“正好,朕本打算下個月讓人在城內為天師建造一座道觀,如今這個任務朕便交給黎王,他若做得好,百姓自然會誇讚。”

天師微微一笑。

弘嘉帝得到答案,滿意的起身,欲往外走。

然後他又停下。

“天師之前便說,老三克妻,後來聽從天師建議,為他選了男妻,不知現在這命格可有好轉?”

天師閉上眼,含笑點頭,“這是自然,陛下放心。”

“可他這沒有嫡子……”弘嘉帝麵上露出不忍心。

正清睜開眼,目光悠悠,“陛下,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黎王日後若想有子嗣,也可以從皇室裏過繼。”

弘嘉帝點頭,歎道:“罷了,也隻能這樣了。”

另一邊,陸容淮接到太監傳話,讓他前往明微宮。

守在殿門前的宮女朝他行禮,默默推開殿門。

明微宮雖不是冷宮,但也與冷宮無異。

闔宮上下,隻有宮女兩人,太監四人。

還有一個常年禮佛的寧貴妃。

陸容淮盯著前方那道背影,沒有行禮問安,語氣淡漠的開了口。

“找本王何事?”

寧貴妃跪在蒲團上,她口中輕聲誦經,佛珠在手裏緩緩轉動。

聞言,她睜開眼,那雙與陸容淮極為相似的鳳眼,平靜如水。

“跪下。”

兩人明明是母子,兩人的對話卻僵硬至極,氣氛冷到極點。

陸容淮神色微頓,“本王為何要跪?”

“讓你跪,你就跪。”

陸容淮天生反骨,骨子裏的桀驁不馴被這句話激出來,他冷笑一聲。

“本王雖是你生的,卻不是你養的,現在想來管教本王,已經遲了。”

“你跟你父皇一樣,”寧貴妃閉上眼,擋住眼裏的厭惡,“一樣的讓人惡心。”

陸容淮從小到大,這話不知道聽過多少遍,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受了委屈哭著去找母妃,卻被母妃拒之門外的小孩了。

“是啊,本王這麽惡心,也算是一脈相承。”

陸容淮走到她身後,站住,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眼裏惡意昭然。

“母妃當年不知羞恥的爬上龍床,未婚有孕時,更讓人惡心。”

寧貴妃臉色驟變。

她猛地回過頭,臉色常年不見日光,白的像鬼,厲聲罵他:“混賬,本宮當年若非被人陷害,怎會上了他的床,生下你這個畜牲!”

陸容淮後退兩步,他神色冷然,看她的目光中有嘲諷,有不恥。

更多的,是不在意。

“那也是你想陷害別人,結果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這叫報應。”

“畜牲!你這個畜牲!你懂什麽!”寧貴妃麵容猙獰,手裏的佛珠珠串甩到陸容淮臉上。

“你是怎麽知道這些事的?誰告訴你的?!”

佛珠是檀木做的,很沉,砸到他的鼻梁和眉骨,他卻仿若未覺,隻是冷淡的看著她。

他當然知道,上輩子可是她親口告訴自己的。

陸容淮彎腰,撿起那串佛珠,他握住這串黑檀木珠,手指一點點用力。

很快,珠串在他手裏化作齏粉。

寧貴妃冷冷地盯著他。

他拍拍手,打掉手心裏殘餘的粉末。

“有時候,本王真是可憐你,一輩子困在這座深宮裏,愛而不得,生死陌路。”

寧貴妃呼吸變得急促。

“不像本王,本王比你命好,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還做了夫妻,生同衾,死同穴,恩恩愛愛,白首不離。”

“你那個男妻?”寧貴妃重新回過身,不再看他,言語冷淡諷刺,“一個男人,竟還當成寶。”

當然是寶,還是無價之寶。

陸容淮想到楚沅,眼神變得溫柔,他轉身往外走,“本王事務繁忙,比不得母妃清閑,以後沒事別找本王,想來我們兩個,都不想看到對方。”

身後,寧貴妃開口:“當然,今日讓你來,隻是提醒你,本宮清淨慣了,你的事,寧家的事,以後少往本宮這裏傳。”

“寧家要找你,本王可管不著。”

他不緊不慢的走出去,抬頭看向萬裏無雲的天空。

陸容淮看著天,眼裏的笑意一閃而過。

禁足一個月,他可以安心在府裏照顧阿沅,陪伴他度過這段失明的日子。

出了宮門,弦風見他心情很好,詢問道:“主子遇到什麽事這麽高興。”

“本王被禁足了,不值得高興嗎?”陸容淮翻身上馬。

弦風:“?”

“這……應該高興嗎?”弦風哭笑不得。

弦雨腦子反應更快一點,明白過來,“主子是想陪王妃吧,所以才這麽高興。”

陸容淮嘴角微勾,默認了他的話。

“那流言一事?”弦風看向陸容淮。

陸容淮慢悠悠騎著馬,道路兩邊還有積雪,被太陽一曬,晶瑩剔透。

“流言殺不死本王,本王已經讓他們達到目的,接下來,他們不會在這上麵再做手腳。”

“讓弦月去查王五的死,跟太子脫不了幹係。”

“還有,本王兵權已被收回,跟外頭兄弟們說一聲,不要輕舉妄動。”

“收到!”

三人走在大道上,弦雨看見不遠處的攤子上,掛著一整排的燈籠。

他扭頭看向陸容淮。

“主子,還有幾天就是元宵燈會,您這一禁足,豈不是沒機會帶王妃出府看燈?”

“王妃傷勢未愈,即便主子不禁足,王妃也無法出府。”弦風不讚同的說道。

“嗯,今年不出去,就在府裏辦。”陸容淮掃了眼攤子上的兔子燈籠。

他抬了抬下巴,“去買隻兔子燈籠回來。”

弦雨買回來,一臉欲言又止。

“怎麽了?”弦風問道。

弦雨呼出一口氣,將燈籠遞給陸容淮,“那攤主說這小兔子燈籠是孩童款式,不適合大人。”

陸容淮可不管這些,他仔細看了看兔子的內部結構,又讓弦雨去買彩紙和細竹。

弦雨臉上一點一點浮現震驚,“主子,你該不會是想自己動手做燈籠吧?”

“哪來那麽多廢話,快去。”

陸容淮揚起馬鞭,帶著兔子燈籠直接回府。

府裏下人瞧見他提著小兔子燈籠走進來,畫麵違和。

“把這個拿去書房,本王去瞧瞧阿沅。”他將燈籠交給弦風,自己則奔向扶雎院。

大老遠的,他就聽見有人在吵。

陸容淮麵色一沉。

扶雎院門口,茂叔和寧玉羌兩人被弦霜攔住。

“弦霜侍衛這是什麽意思?茂叔可是王府管家,統管王府大小事宜,你竟敢不讓他進去。”

弦霜冷冷的看著他們,“王爺有令,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本世子也是閑雜人?”

“王爺說了,除他和太醫,誰進誰死。”弦霜抽出劍,涼颼颼的看向他們。

寧玉羌長得清秀,動怒後胸膛劇烈起伏,麵部顯得扭曲。

“我與表哥一起長大,這扶雎院我從小到大不知道來過多少次,以前能進,憑何現在不能進?”

弦霜:“主子已經成婚,有了王妃,世子應當保持距離。”

寧玉羌振振有詞,“表嫂是男子,不必顧忌男女大防,我過來探望表嫂,你卻連門都不讓我進,弦霜,若是表哥回來,知道你這樣對我,定不會輕饒了你。”

“是嗎?”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每個字都意味深長。

作者有話說:

這章,夠不夠肥?!!

(為了寫完這一章,我眼睛都快瞎了,寫了好久好久嗚嗚嗚嗚嗚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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