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太醫再次來到扶雎院。

兩名太醫輪番檢查了一遍,低聲討論片刻,隨後走到外間,同陸容淮說道。

“回稟王爺,王妃顱內有淤血,故而導致視線受阻,暫時看不見事物。”太醫恭敬回答。

陸容淮心裏又酸又疼,眸子瞬間暗了下去,“如何治好?”

太醫拱手,“需施以銀針,再配合湯藥服下,待顱內淤血消散,便可痊愈,隻是……”

“隻是什麽?”陸容淮抬眸。

太醫尷尬一笑,“隻是這施針極為講究,不能有分毫差錯,下官醫術不精,保險起見,王爺最好是將院正大人請來,最為穩妥。”

“去請。”陸容淮偏過頭,吩咐弦風。

弦雨端了碗青菜粥進來,放到陸容淮麵前,陸容淮頷首,示意他們先退下。

他親自端著粥回到床邊,看著睜著眼乖巧無比的楚沅,心裏莫名軟了一下。

“阿沅,起來喝點粥,我喂你。”

他說著,將碗擱到案幾上,彎腰將他抱起來靠坐床頭,又給他拿了兩個軟枕墊在身後,將被褥往上拉,蓋到他腰際,還伸手進被子試了下湯婆子的熱度。

這一番忙前忙後伺候人的模樣,若是讓外麵那些對手瞧見,定要覺得太陽打西邊出來。

楚沅任他動作,雙手交疊搭在被褥上,如白瓷娃娃般,漂亮之餘,僅剩沉默。

青菜粥溫度剛剛好,細潤黏稠,顆粒飽滿,還有股清香。

然而楚沅隻吃了兩口,就撇開了頭。

陸容淮盯著他濕潤的唇,喉結微動,輕聲哄道:“再吃兩口,好不好?”

楚沅雙手下意識握緊。

陸容淮拿出帕子,給楚沅擦拭唇角,被他扭頭躲開。

陸容淮微頓,隨後又若無其事的笑了下,“阿沅,怎麽了?”

他的語氣聽上去坦然而又平靜,動作親昵自然,好像做這些事再正常不過。

楚沅疲憊的閉上眼睛。

他捉摸不透陸容淮的想法,明明想殺他,為何最終又救回他,還假意的噓寒問暖,好像那一夜發生的事情,都是他一個人的臆想。

“阿沅,想不想見樂書?”室內靜謐,陸容淮將頭湊到他的耳邊,低沉柔和的嗓音如風在耳邊吹過,全是溫柔。

楚沅聽見他這極其溫柔的腔調,隻覺頭皮發麻,他身子連連後縮,朝裏側歪去,被陸容淮伸手拉住胳膊。

“不想見?那算了。”陸容淮故作遺憾的起身,隨後,袖口傳來輕微的拉扯感。

楚沅拽著他的衣袖,抿緊嘴巴,小模樣真是倔強又可憐。

陸容淮心裏歎了口氣,不忍心再逗他,重新坐回去,語氣不容商量,“把這碗粥吃了,我便讓你見他。”

楚沅喝不下,他看不見,頭很暈,身體也痛,一點胃口都沒有。

但他擔心樂書,又知此人一向霸道,隻好忍著難受,將那碗青菜粥吃完。

等他喝完,陸容淮暗自鬆口氣。

他言而有信,命人將樂書帶過來。

等人來了,他主動起身,走了出去。

“你們聊吧,本王去書房。”他走到門口,叫來弦雨,“在這守著。”

他回頭深深地看了眼楚沅,伸手關上房門,轉身朝書房走去。

樂書憋了一路的眼淚,在看到楚沅後,決堤而下。

“公子,嗚嗚嗚,奴才差點以為見不到你了。”樂書跪在床下,淚眼婆娑的看著楚沅。

楚沅伸手,在空氣裏摸索兩下,沒摸到人,樂書見狀,眼淚流的更凶了,哭著把腦袋湊到他手下。

“有沒有受傷?”楚沅撫過他的發頂,啞聲詢問。

樂書瘋狂搖頭,他哭的哽咽,“奴才那晚被王爺的人救下,休養兩天便好了,倒是公子,怎麽渾身都是傷啊。”

楚沅平靜道:“你沒事就好。”

主仆倆絮絮地說了會兒話,約莫過了兩刻鍾。

樂書用袖子擦幹眼淚,吸了吸鼻子,“公子,奴才留在這兒照顧你。”

“輪不到你,本王親自照顧他。”陸容淮推開門,身後跟著吳院正。

樂書心裏很怵他,嚇得立馬起身行禮,低著頭拘謹的站在床邊,不敢吱聲。

陸容淮走過去,他身形高大,肩寬腿長,往床邊一站,周圍立即變得逼仄起來。

凶悍狂肆的氣息充斥著這一方天地,樂書差點喘不上氣,隻好又後退了兩步。

陸容淮懶散的掀了下眼皮,見楚沅身側隻剩下自己,適才滿意的坐下。

“吳院正,有勞。”他抬了下食指,弦風立即搬了個坐凳放在床榻下方。

陸容淮掏出一方幹淨柔軟的帕子,牽過楚沅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將帕子覆在他纖細的手腕處。

他一放開手,楚沅就把手收了回去。

陸容淮再抓回來。

一個抓,一個躲,一來二去,吳院正花白眉毛豎起來,“還要不要看病啦?”

楚沅猛地頓住,他方才隻顧著躲陸容淮,又暫時失明,全然忘了屋子裏還有其他人。

他輕輕咬唇,為自己的失禮行為感到羞愧。

手腕又一次被人握住,那人掌心火熱,如烙鐵般禁錮著他,耳邊聽見他輕飄飄的笑聲。

“好了,不鬧了,先讓吳院正看看你的傷。”

楚沅胸膛起伏,將頭瞥向床裏,完全不想理他。

吳院正施施然走上前,他坐下後,搭脈問診,很快便給出了結果。

“淤血需要化開,老夫開一劑藥方,配齊後立刻熬煮,”他寫好方子,交給陸容淮,隨即又拿出銀針袋,“老夫現在要為王妃施針,諸位還請暫時回避。”

陸容淮檢查完藥方,交給弦風後,仍坐著沒動。

“本王不可以留在這兒?”

吳院正無語的看著他,“王爺又不懂醫術,留下來做什麽?”

陸容淮理直氣壯又厚顏無恥的說道:“王妃膽子小,離不開本王。”

吳院正:“……”

他看了看抿緊嘴不想說話的楚沅,又看了看某位狂妄自大的王爺。

到底是誰離不開誰?

吳院正最後還是把陸容淮攆了出去。

施針時需要全神貫注,容不得半點馬虎差池,這麽一尊煞神在屋裏坐著,他還怎麽安心的給人醫治?

陸容淮在院子裏坐了一個時辰,爐子上的水咕嘟咕嘟沸騰著,一如他此刻的心情,七下八上,不得安寧。

他眼神幽深如潮湧,垂下時,掩住了巨浪下的滔天寒意。

上一世,楚沅後來的身子越來越差,吃多少副藥都不見起色,但他當時忙著征戰,楚沅不想讓他擔心,便次次都哄騙他,他那時當真好騙,竟然信了他的話。

他那時一直想著,他要早點回到鄴京,早些回去,便能給楚沅請最好的大夫,用最貴的藥材,他一定能將他的身子養好。

後來他回到了鄴京,找到了醫術更好的大夫,也用得起昂貴珍惜的藥材。

但他的阿沅,卻永遠的留在了北疆。

“主子?主子?”弦風連聲喊了好幾遍,陸容淮才從沉重血腥的回憶中抽掙紮回神。

“怎麽了?”他的聲音低啞,好似風雪滾過的痕跡。

“吳院正施完針已經走了,您要不要進去看看王妃?”弦風提醒道。

“好,去把藥端來。”

陸容淮回到房內,往床榻看去,卻沒有見到楚沅。

他瞳孔驟縮。

這時,內室中忽然傳來瓷器落地的脆裂聲。

陸容淮心神一緊,箭步衝過去,“阿沅。”

作者有話說:

吳院正:王爺這黏人的勁兒,很像我們太醫院的一味藥。

陸容淮:什麽?

吳院正:狗皮膏藥。

沅沅:(開心鼓掌)

感謝寶子們的支持,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