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長者宴（下）
“就你非要跟著，一會兒少說話。”唐裝老人冷哼道，嫌棄地看著死活要跟來的孫子，看他死皮賴臉的樣子就氣。
想他陳國生，幹文具起家，做成如今的大集團，退休了就喜歡寫點書法什麽的，兒子娶的媳婦也是書香門第，怎麽這小孫子一點沒熏陶到呢。
前麵幾個孫子孫女都很穩重優秀，就這個小孫子，活潑得不像話！
非喜歡玩兒摩托，天天一幫人四處亂竄，幸虧家教嚴，不敢太過分，不會在大街上賽車炸街。
這次騎車差點撞到人，摩托車被他媽沒收了，零花錢也被停了，這才到陳國生跟前撒嬌。
“爺~~不是我撞人，是她訛我的，交警都說她是慣犯了！你幫我和我媽說說嘛，把車還我唄。”陳霄仗著自己兄弟看不到，毫不顧忌形象，他已經纏了自家爺爺一下午了。
“哼，我可沒辦法，你自己說去。”陳國生下午被他纏得輸了棋，都想打孫子了。
“爺爺~你幫幫我，我都和兄弟約好明天比賽的，不去多沒麵子啊……”陳霄欲哭無淚。
陳國生懶得理他，道一句“活該”，正好摩托比賽那麽危險，本來就不喜歡他去。
“董爺爺你幫我說句話……”陳霄可憐巴巴地看向旁邊的胖老頭董良安。
董良安笑得跟彌勒佛似的，就是半句話不說，擺明不摻和家事，陳霄哀嚎不已。
老夏下午有點事，到店裏和他們會合，幾人不知不覺走到九味樓門口，這時候陳霄才發現他們所在的地方，“……爺爺，你們在這家定的……席？”
陳霄震驚地看向這家蒼蠅館子，他是知道他爺爺嘴巴刁的，來纏著他爺一是想拿回摩托車，二是想蹭頓好的。
可是這家店，完全不符合他的預期啊！
老夏夏啟平後腳也到了，正好一起進去，陳霄阻攔不及，隻能皺著臉跟上。
店麵正中間用好幾張小桌拚成了一個大方桌，椅子也是小吃店那種木頭板凳。
一切都顯得那麽局促和簡陋。
老夏三人倒不覺得有什麽，他們預感到應該是這樣，好歹包場了，挺滿意的，隨即入座。
“……”三人坐好，唯獨陳霄別扭地站著，不是很想坐下。
“你還磨磨蹭蹭幹嘛，坐下！”陳國生話音剛落，陳霄麻溜坐下，心想這頓是不能好好吃了，晚上吃宵夜吧。
“老板，我們人都到了，可以上菜了。”老夏笑著開口。
“這就來！”桑炊玉轉身端出三道涼菜，“三合菜、鹵味三拚、玉蘭片！”
菜用的都是大白盤，全靠廚師擺盤，在座的都是吃過山珍海味的，結果桌上三道菜他們居然隻認得出鹵味三拚。
“擺得還挺好看的……”陳霄小聲嘀咕。
鹵味三拚是鴨翅、鴨掌、鴨舌，中間用雕花隔開，另外兩道看不出是什麽食材，一個是涼拌菜，另一盤則是薄薄的一片一片，似乎是炸物。
看上去賣相都很精致，陳霄也就稍微高看了這家蒼蠅館子一點，隻有一點。
“這雕工很厲害。”沒急著吃，老夏先夾起盤中的雕花近些查看，欣賞道。
雕花造型是小燈籠，花紋精致，中間鏤空處還有蠟燭，一看就花了大心思，雖然欣賞，不過老夏還是建議道：“我們也不是在意這些形式的人，不用特意浪費這些精力。”
“哈，哈，好的。”桑炊玉幹笑兩聲，雕花是桑九味做的，他能說雕這一排桑九味就沒超過三分鍾嗎，就在他洗菜的時候，一回頭就雕好一排。
胖老頭董良安才不像老夏似的先看什麽雕花，他直奔主題，他最愛炸的東西，目標明確先吃那盤玉蘭片，“哢嚓”極為酥脆。
碎裂的聲音在座其他人都聽到了，略驚訝，脆到這個程度啊。
看董良安迅速去夾第二片，其他人坐不住，先去搶，那一盤子可沒多少啊！
之後就是此起彼伏的“哢嚓、哢嚓”，酥的掉渣，香掉眉毛，脆而不硬，上下唇一抿就碎了。
四個人幾下就分食完一盤，吃完大盤裏的，下一個動作就是撿自己碗裏的碎渣。
“這是什麽，薯片嗎？”陳霄搶先問道，不過自己就先否定了，“不對吧，薯片不是這個味兒……”
董良安美滋滋擦了下嘴，剛才他搶到的最多，猜道：“是芋頭片？”
“不對不對，芋頭味道我吃得出來，是玉蘭花吧？”陳國生搖頭，也好奇這是什麽做的。
桑炊玉也沒賣關子，“這是筍片。”
“筍片？竹筍的那個筍？”陳霄瞪大眼睛，“筍怎麽會這麽脆！”
“難怪，我隱約吃出了點筍香味，可是筍有筋，這些怎麽一點粘連都沒有……誒誒誒，老董你不講武德！”老夏還想多分析分析，結果看董良安快速地夾另一道涼菜，肉眼可見的菜量下降，急忙也去搶。
董良安才不管他呢，他是來吃飯的，又不是來當評審團點評的，有空說那麽多他能先吃一半。
一道玉蘭片他就知道今天這頓得搶，那小姑娘的手藝絕對超乎尋常。
這三合菜不是同一種菜做成的，隻能看出是綠色的，一絲絲的，入口滑溜溜，盤中能看到有陳皮絲、薑絲作配，切得極細。
“哇這個也好吃！”陳霄早忘了自己剛才的嫌棄，頂著爺爺的“殺意”夾了一大筷，爽！
也不知道是什麽做的，調味也有層次得很，吃完三合菜，眾人胃口一下打開了，感覺現在給他們上烤全羊也能吃下。
鹵味三拚其實他們的期待最低，大部分酒席都有這道菜，味道都差不多，結果一入口，他們就知道自己大錯特錯。
怎麽會有這麽好吃的鹵味！
鴨翅較瘦，容易塞牙，但這個完全不會，幹而不柴，老夏三人吃著也完全不費力，啃起來醬香濃鬱，肉一撕就掉，不會粘連在骨頭上。
陳霄邊啃邊想這個當零食絕了，不知道能不能單買幾斤。
無骨鴨掌軟糯微彈，連肉帶筋一起咬斷，越吃越香，鴨舌更不用說，中間的軟骨簡直像夾心一樣，特殊的脂肪香氣能讓人瞬間迷糊了。
三拚數量不多，四個人每人分不到兩個，陳國生此時後悔啊，自己還多帶了一張嘴來。
涼菜吃完，大戲才上台，桑九味掐準時間，熱菜流水一般端上。
年糕湯打頭陣，像麻糍一樣幾乎化在湯裏，奶白色濃稠的湯，偶爾能撈起一兩塊調味的火腿片，咬下去年糕綿密，不需要咀嚼，一小部分保留著未化開的口感，米的香氣原始而清新。
一小碗下肚，胃已經準備好迎接後麵的大戰。
鐵板瑤柱，桑九味看著人頭上了四個，兩個一元硬幣的直徑大小，肉肥厚多汁，兩麵微焦，咬下去的滿足感千金不換。
為了照顧陳國生嗜辣的口味，桑九味還特意做了一道麻辣撕兔，吃得滿桌都是“斯哈斯哈”。
“你們不是不吃辣嗎，幹什麽跟我搶？”陳國生一邊搶一邊罵。
“嘶，我都這把年紀了，就不能多嚐試點新東西嗎！”老夏嘴都辣紅了，但完全停不下來，太香了。
“爺爺，我爸讓你少吃辣的，對胃不好，你吃這麽多了，快別吃了。”陳霄攔住陳國生的筷子，大逆不道地搶走兔肉。
陳國生瞪著這個不肖孫，“放屁，我都吃幾十年了，胃好得很！”
唯獨董良安不說話，就他吃得最多。
還有糖醋小排，排骨均勻迷你，一口一個，一嗦肉就掉下來，圓潤的骨頭還能再嘬兩口味兒，陳霄仗著年輕力壯，生生多搶了三個。
桑九味是按一葷一素交替上菜的，照顧到人數少，她分量都減了一些，當然價格也會降一點。
長者宴嘛，菜都是不費牙的，但不代表全是軟軟爛爛的。
大部分菜都是好克化的，少量刺激味蕾的菜，比如麻辣撕兔。
一直到上完十二道菜，看著滿桌空盤，四人才驚覺他們居然把這些全吃完了！
好在每道菜量不多，一人吃一點，否則他們估計要撐壞了。
“呼，好撐。”陳霄此刻早沒了形象，挺著肚子癱坐在椅子上，找了個牆麵靠著，什麽宵夜，忘了。
最後兩道甜品豆沙糕、杏仁酪他們選擇帶回家吃，桑九味還給他們捎上一些糖楊梅。
又休息了會兒，老夏覺得再不走就要睡著了，開口道：“小九啊，你重開九味樓的那天，一定要叫我來啊！”
現在都叫上小九了，他們如今看桑九味兩人就跟看自家小輩差不多。
“對對，一定叫我們，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我老董義不容辭！”董良安道。
陳國生當然也是一樣，“這是我的號碼，常聯係啊，有空來家裏坐坐。”
桑九味笑眯眯收下他們給的名片，一口一個爺爺，最後老夏他們都在考慮要不真的認個幹孫女算了，好處多多啊。
幾人說完，腆著肚子、邁著八字步走了，巷子太小，車進不來，他們隻能走出去，哎呀現在覺得路好遠呐。
這頓飯最後花了一萬多，平均一道菜六百多，如果在吃之前問出這個價格，他們會報警，不過現在他們隻想說太劃算了吧！
隨便去一家星級餐廳，一道稍微能看的菜就不會低於八百，味道還遠遠不如桑九味做的好吃。
但凡這家店換個環境，價格往上翻兩倍都不會有人說什麽。
這波血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