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天涯無蹤◎
翌日, 有一隊馬車自東街寧王府,浩浩****由南大門出了城。
春桃沒料想到方柔竟劃了她的名,不讓她跟隨左右。她一時呆住,望著即將離開西辭院的方柔, 麵上的表情委屈而難過。
方柔別過臉不看她, 忍著一道淚意不敢表露。
她此去要做的事, 免不得連累一眾下人,小廚房的四人專管飲食向來與她沒交集, 過後查明總不會被嚴厲責罰。
王嬤嬤本就是蕭翊指派來的,更不可能存著違背的立場, 若春桃跟了去, 下場最慘的必然是她這小丫頭。
方柔不願連累無辜之人, 可始終也有對比取舍,她隻得盡可能將後果壓到最低。
蕭翊與她同在馬車裏,方柔與他依偎坐著,她心道,隻需要再忍耐這半日。思及此,主意澄明, 心境開闊, 話也多了起來。
蕭翊起先有些疑色, 方柔離了王府竟像變了個人那般,麵上和風細雨, 總是帶著笑意,還不住聽著馬車外的動靜,一顆雀躍之心按捺不住。
可他聽見她一口一個阿翊, 時不時還捂著小腹, 像是在與孩子建立某種聯係, 這番好景令他心間震然,最初的那絲猜疑煙消雲散。
這處莊子是他早年購置的產業,因見此地毗鄰京都名景玉黛湖,風光無限好,於是買下來放著,想著日後得閑過來小住幾日。
現下正好有了合適的用處。
莊子一直有仆從打理,昨日蕭翊得了皇帝的首肯,又馬不停蹄差了何沉過來盯著,一切都按西辭院的規製采辦。是以,方柔落了地,見著這萬分熟悉的情景,一時恍惚,臉上的笑竟也淡了淡。
但她很快回過神來,她已離開了寧王府,已暫別了那樊籠,此地位於京郊玉黛湖畔,並非是蕭翊忽然改變心意。
蕭翊領她進正屋坐下,早已候在此地的王嬤嬤即刻倒了茶。
其他人各有忙碌,莊子裏沒有年輕丫鬟,都是些上了年紀的姑子,方柔打量一圈,心中的不安少了些。
這些人瞧著像是跟隨蕭翊多年的仆從,到時候若他大發雷霆,應當還會顧些舊情。
蕭翊在莊子陪了她大半日,直到與她一同用過晚飯,這才戀戀不舍地同何沉策馬回了京都。這裏非他的居所,而他更有公務須得處理,不可能一輩子守在她身旁。
方柔再次清醒地認知到,她的存在就是不光彩的,於這些個天家貴人看來,她是不配正大光明入主王府的。
連帶著,她更加慶幸自己做了決定,原來隻要離開了王府,一呼一吸間都是輕鬆自在。
蕭翊哪怕再神通廣大,於此地,於這樣遠的距離,他鞭長莫及。
莊子入夜之後竟比白日還有生氣,蟬鳴、蟲啼,還有夜風吹拂過樹梢時葉子簌簌輕響。
方柔眷戀這樣的生動,合衣躺在**久久不能眠。
於是,就在這樣的動靜之下,她聽見有人在牆外低語,似乎是莊子裏原住著的下人。
“原還以為是犯了事被罰來的,今日見殿下著緊得很,倒是錯看了......”
方柔一怔,原還滿心歡喜,不料竟聽得了關於自己的碎語。
“緊著她腹中的孩子吧?將軍府那位見不得礙眼的,殿下哄騙她來莊子說是安心養胎,實則不叫沈姑娘慪氣罷了。”
“也是,過幾日便是大婚,須得盡早處理了府上的不雅。這野女子若懷的是世子,生下來定是要認王妃作嫡母的,哪有生母什麽事兒。”
方柔睜大了眼睛,在黑夜中重重呼吸著,不知覺五指已緊緊掐入了掌心。
她竟也忽略了,原來一心一意想著她竟騙得了蕭翊點頭,終於順心遂意出了王府。她以為自己挾持了蕭翊的軟肋,以為自己和孩子便是那逆鱗,持愛而嬌,換得了心中所願。
其實不過又是一場欺騙。
原來迫不及待送她離開京都,是因沈清清那邊不悅了。原來這樣緊張小心,是因為擔憂這未來王府世子,是因世子今後得要認王妃作母親,以歸正統。
方柔心底一陣發涼,沒想到蕭翊竟如此能算計,對著她雲淡風輕作戲,又愚弄了所有人。
他們互相隱瞞欺騙著,自以為達到了目的,最後無人贏了這爭鬥。
方柔再次泛起了一陣惡心,一對兩情相悅的眷侶,為何竟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她更後怕,若當初沒求得皇後拿紅丸換自由,若她真正懷上了蕭翊的孩子,那她失去的已不是自由之身,而是賠上所有自尊和體麵。
要叫一位女子將辛苦生育的孩子拱手讓人,叫孩子喊別人作母親,生母變成了旁觀閑人。
這天家的規矩會吃人,將人生.,吞活.,剝了,飲血吃肉不止,連骨頭也磋.,磨幹淨。
方柔咬著牙,慢慢轉過身,隻盼著皇後那邊有所動作,越快越好,越早離開,她心底這份惡心便能越早消退。
翌日早晨,王嬤嬤伺候她穿衣洗漱,同屋的還有一名上了些年紀的大丫鬟。
說是上年紀,不過也隻是二十來歲,因此生不打算離開王府嫁人,但資曆又不夠當上管事嬤嬤,所以便統稱大丫鬟。
她自稱阿嫵,話不多,但手底下動作很麻利,是個很能做事的人。
王嬤嬤說晌午前秦大夫會來問脈,方柔心底一跳,又想起了昨夜偷聽到的密語,連帶著這些妥帖謹慎也變得惡心。
她飲了口茶,壓住那陣不適,王嬤嬤瞥了一眼,隻當她是害喜之症,並沒有起疑。
隻不過,等到問脈的大夫到了莊子外求見,方柔才知曉今日竟換了人。
那小公子瞧著及冠不久,身旁竟還帶著位女郎中,實在不成體統。
但聽他自稱是秦五通的關門弟子,因今日師父抱恙在床,深怕來莊子將病症傳給了方姑娘,所以便遣了他來跑一趟。
此事也已向王府通傳,他們本想得了答複再過來,但偏巧殿下今日早朝之後被留在了宮裏,秦五通怕耽誤正事,由此作主先行。
王嬤嬤算是莊子的大管事,她拿了主意,命守備仔仔細細查過了隨行的物件,又再三確認過秦五通的手書和醫館印章,這才放二人進了屋裏。
因是外男到訪,男女有別,於是仍隔著屏風以金線號脈。
那年輕人細細診了一遍,過後有些疑思,又再嚐試,這才站起身道:“嬤嬤,脈象看似有些雜亂,但也無大礙。不過師父算日子,貴人有孕已近月餘,之後的湯藥和補品須得調整,我不便入內細查,便由這位女郎中代勞吧。”
方柔沒聽見王嬤嬤阻攔,轉眸往屏風外瞧去,便見著有名藍衣女子轉步進來。
她的五官很秀氣,皮膚白,但模樣並不出挑。緩步走到了方柔床前,先說一句冒犯,隨後五指撫上方柔的臉,摸了摸頸脈,又輕輕掀了她的雙眸看瞳色。
在此期間,王嬤嬤寸步不離守在一旁,方柔知曉,她不得違逆蕭翊的命令。
不過,這隻是大夫循期問脈罷了,也作不得什麽古怪。
直到那女子的手撫過方柔的腕,以極不可察的速度往她掌心塞了個東西。
方柔眸色一變,呼吸差些漏了拍子,很快,那女子柔聲:“貴人身體無恙,按時服藥,過了三月,胎氣脈象自然越來越平穩。”
她垂眸看了看方柔輕輕握起的手,嘴唇輕動,沒有發音,可方柔清晰地辨認出她說了“皇後”二字。
那女子很快已站起身,朝王嬤嬤一福,快步繞出了屏風。
王嬤嬤自然沒察覺這絲意外,朝方柔福身後也跟了出去。方柔不敢立刻張開手,她甚至覺著手心已開始冒汗。
那兩人又在外與王嬤嬤對談了幾句,隨後,屏風撤了,阿嫵近身服侍,王嬤嬤去了送客。
這一會兒方柔學聰明了,也知曉這莊子裏的下人雖瞧不上她,可因肚子裏這不存在的孩子,他們對她十分小心,如有需求莫敢不從。
這邊側了側身,麵朝裏躺下,低聲說了句:“我想安靜會兒,你們都出去吧。”
阿嫵怔了怔,還是乖順地應聲退下,簾子也放落了。
方柔緊張地聽了聽動靜,聽見屋門也被她帶上了,這才放心地攤開手,一張極小的宣紙,展開後也隻有一行小字:明晚服下。
隨後紙上滾落了一枚小藥丸,瞧著與先前服用的紅丸並無差別,方柔不作他想,紅丸小心翼翼地壓到了枕下,而那張宣紙直接吞進了肚子裏,以絕後患。
王嬤嬤在當晚也得到了王府回傳的消息,何沉查實過,秦大夫果然病了,也的確派了徒弟前往莊子問脈,蕭翊沒說不允,但要她謹慎提防。
連日仍是年輕公子帶著女郎中前來問脈,那女子今日沒再進到屏風內,公子回稟脈象平穩,沒旁的囑咐,隻說師父將要好了,隨後很快離了莊子。
明日便是皇後與她暗中約定的日子,可方柔並不知曉,待她吞下紅丸之後會發生何事。
入夜,王嬤嬤在外間睡下,阿嫵今日在內陪伴。
方柔心知肚明,哪怕她逃離了王府,可一日不擺脫蕭翊,她所得的自由何其有限。
哪怕是在這莊子裏,她也非事事隨心所欲。
她借著月色,悄悄摸出了那枚枕下的紅丸,無聲吞下。
她在晚飯時知曉了皇後選在這日行事的原因,今夜過後,就是寧王蕭翊大婚的好日子,沈清清行將嫁入王府封為寧王妃,在這樣的喜日裏,沒有人會分出心思理會這京郊宅子裏發生的一些微小意外。
這不僅是蕭翊的好日子,更是方柔自己的,她終於投向自由,終於不再受人要挾、壓製,不需要再遮掩情緒,喜怒哀樂蒙著一層霧氣那般看不見真實。
她心中雀躍,細數時間緩緩流過,逐漸進入夢鄉。
而很快的,方柔在一陣脹痛難忍的煎熬中轉醒。
她睜開眼,冷汗直冒,小腹微微發疼,像是貪涼吃多了冷食,但又並非腸胃不適的感覺。天已大亮,屋外有一陣急促的鳥啼,又是個生機盎然的好天時。
她知曉是那藥丸發揮作用了,不可能無來由有了身孕,自然也不可能無來由沒了孩子。要支開這莊子裏能動手的,必然得用上這一招。
方柔喊人:“好疼......”
阿嫵和王嬤嬤即刻就掀簾子進來了,王嬤嬤見著她蒼白的臉,登時嚇得不輕,已有極不好的預感。
她幾步上前,握起方柔的手,一片冰冷,又是一驚。
“愣著做什麽,快去打水來!”她瞪了眼同樣嚇傻了的阿嫵,用力地握著方柔的手,“姑娘,別怕,你且忍一忍,奴立刻去找人。”
方柔的呻.,吟全憑本意,因那藥效實在猛烈:“嬤嬤,我好疼。”
說著,手捂著小腹,王嬤嬤甚至都不敢垂眼去看。
王嬤嬤一歎,狠心放了手,人飛奔出屋子,方柔隱約聽見她嚷:“人都躲哪去了?速速喊個麻利的回城通報何侍衛!”
“還有你,趕緊去城裏找秦大夫,出了差錯,咱們這個莊子都得陪葬!”
方柔聽王嬤嬤說得急切,心中一驚。她原來也想過蕭翊發現之後會如何發落,可是,以她看來,就算他再惱怒,也不至於會濫殺無辜。
可王嬤嬤的驚懼卻也不是假裝的,畢竟,她根本不需要在這樣一場好戲麵前擺樣子。
方柔要挾不了她什麽,唯一能要挾她的隻有蕭翊的命令。
她不由有些後怕,放在小腹上的手緊了緊。
又是一陣脹疼令她發了身冷汗,這難受的感覺讓她再沒有心思去考慮旁的事物。
莊子裏一時雞飛狗跳,弄出了不小的動靜,而阿嫵此時端了盆溫水進屋,她蹲在方柔床前,聲音竟有些發顫:“姑娘,你別嚇我。你哪裏不舒服?是、是......”
她不敢將那句話說出口,可眼睛抑製不住地看著她緊緊捂住的肚子。
阿嫵擰幹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臉,又替她稍稍解開領口,免得疼起來喘不上氣。
“快去告訴殿下,我好疼。”方柔此時已分不清自己在作戲還是有感而發,那藥的確令她痛感強烈,可此刻,她也不願見到蕭翊。
阿嫵顫聲:“王嬤嬤已派人回城了,何侍衛會拿主意的。今日是、是殿下大婚,姑娘,你別難過......”
方柔心底滑過一絲苦笑,她自然知曉,所有的事物在利益麵前都得讓步。
哪怕她現在不是作戲,不是那子虛烏有的胎像不穩,蕭翊也不會置沈清清於不顧,拋下所有跑來這莊子見她。
方柔在丘城是去過別人家喜宴的,筵席一擺就是好半天,熱熱鬧鬧喜氣洋洋,主人接待賓客就花去不少時間,筵席結束還得逐一送客,不叫人覺得怠慢。
以蕭翊和沈清清的身份,他們的大婚須得擺上連日,更是盛大恢弘。
也正因如此,這日才是皇後定下的最佳時機。
方柔明白皇後的苦心,自然不可能還存著什麽後悔或不甘,這是她一早所求,如今求而圓滿,隻剩下最後成功逃離的那一瞬。
阿嫵出門換水,王嬤嬤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方柔覺得自己快要暈過去。
也正是此際,屋外忽有馬蹄聲傳來,方柔強忍著痛意,全神貫注地聽著外頭的動靜。不可能會是蕭翊,那前去傳消息的小廝腳程再快也須得一個時辰,一來一回,大半天就過去了。
方柔聽王嬤嬤在與人說話,腳步聲很急,直朝屋裏來。
聲音由遠及近:“偏巧今日來早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竟是那位前來問脈的年輕公子的聲音。
“我的祖宗啊,可別耽誤了時機,趕緊瞧瞧是怎麽回事?”一向冷靜寡言的王嬤嬤此時也失了分寸,顧不得男女有別,直接將那年輕人帶進了裏屋。
今日那女郎中不在左右,年輕人麵無表情的俯下身,粗粗檢查一番,臉色忽然大變。
“貴人昨日可有吃不幹淨的食物?”
王嬤嬤:“並未有,怎麽?”
那年輕人竟然跪了下來:“貴人胎象不穩,恐有意外。嬤嬤,你趕緊帶貴人上馬車,須得速速將她送回醫館,求師父親自診斷。”
此言一出,王嬤嬤兩腿一軟,直接跪跌在地。
年輕人伸手拉住她:“時間不等人!嬤嬤,你不想犯下大錯,便速速聽我所言。”
王嬤嬤一時六神無主,又見方柔的臉已白得毫無血色,那額上的汗怎麽也止不住似得,瞧著果真不妙。
她忙叫來了阿嫵,兩人將方柔攙扶起身,期間方柔又不住低,.吟,到後來連聲音都弱了下去,又將王嬤嬤嚇得腿下發軟,步子也走不好。
也就過一個院子的路程,三人走了許久,這才將方柔扶上了馬車躺好,那女郎中今日並未來得及下馬車,剛到莊子便聽到王嬤嬤急切地感歎。
這馬車本就隻得容納兩人,等方柔躺下後更沒轉圜的地方,由此王嬤嬤和阿嫵另備一輛莊子裏的馬車稍後回城,因事關緊要,秦五通的弟子照顧方柔先行。
馬夫得令揮鞭,等到一拐上鄉道,馬車上這兩人忽而變了神色。那女郎中扶起方柔,往她嘴裏灌了一杯苦澀的**。
方柔忍著惡心全部吞下,女郎中旋即給她塞了顆蜜餞止吐,以免白受苦。
待那蜜餞咽下肚,方柔竟覺著那陣痛楚越來越輕,很快地,她已能獨自坐穩,小腹隻剩下輕微的牽拉感。
年輕人遞給她一個小巧的包袱,還有一小袋杭城印鑒的碎銀,就算事後追查起來也懷疑不到京城去。
女郎中終於開口:“姑娘,等到了官道,你請自便。娘娘有句話轉達,今後你與京都再無幹係,是否如願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方柔垂眸,朝二人行禮:“方柔多謝皇後娘娘相助。”
“非也。沒有人曾出手幫過你,是你自己佯作滑胎,騙得秦五通的徒弟送你回城,路上又伺機對他們狠下殺手,奪了錢銀馬匹就此消失了。”
方柔一怔,捏著那包袱的手一顫,不可置信地看著二人。
她還想問秦五通真正的徒弟現下身在何方?可她不敢,也不能。
因馬車已緩緩停下。
那女郎中將她帶下馬車,方柔發現他們停在了奔湧向前的江邊。馬夫卸下了車架,牽馬過來,把韁繩遞給了方柔。
她默默接下,又見馬夫和那年輕公子往車廂裏抬了幾塊巨石,合力將車廂推進了江水之中,馬車就這樣消失在了水麵。
他們三人對了對眼色,稍稍點頭,女郎中給方柔指了方向,轉身欲走。
“......請留步。”方柔喊住了他們。
那兩個男人步子不停,似乎還有其他要事待辦,女郎中卻回過身,疑惑地看著方柔。
“多謝義士相助,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那女郎中冷冷道:“不必,我說過,沒有人幫你。你牢牢記住,日後你若被寧王的人捉了去,切莫透露半分,否則,屆時不止是寧王府,娘娘也不會輕饒了你。”
方柔又是一怔,低聲應了一句,那三人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江水濤濤,拉回了方柔的神思,她定了定心誌,急忙翻身上馬,朝著遠處天涯疾奔而去。
而此時,遠在寧王府的蕭翊並不知曉,府外來了一人一騎,翻落下馬時險些摔倒。
那人連滾帶爬地跑進大門,終於在一派喜氣的長廳之外,找到了靜候在旁的何沉。
何沉一見到來人,臉色已經大變。
他很少會有這樣明顯的情緒波動,而在眼下,他知曉,若非莊子那邊出了不可控的意外,守備不可能隨意離開。
何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有所準備。
兩人悄沒聲地避到了一邊,聽完守備的消息,他的臉色也白了幾分。
守備語氣焦急:“大人,如何是好?”
何沉想了想,心中也有一絲慌亂。一抬眸,見此刻正行封妃典儀,大宇朝宗室的婚儀保留了民間的習俗,除去禮製規限的流程,過後仍要夫妻對拜成婚。
此刻蕭翊正將正妃寶冊遞給沈清清,兩人皆是一身正紅,公子軒朗英拔,夫人神姿楚楚,賓客見了無不讚歎。
隨後,就在蕭翊要與沈清清行拜堂禮時,他轉眼瞥見了站在一旁神色不定的何沉。
本就是無意中拂過,剛要回眸,他立刻認出了何沉身旁那人是莊子的守備。
蕭翊心中一冷,臉色旋即沉了下來。他揚手,止了宗室府主婚的話頭,那人不明所以,登時愣在席上不敢言語。
也就是這一刻低聲嘩然,何沉留意到蕭翊已看了過來。
他內心天人交戰,最後在蕭翊不可違抗的目光下硬著頭皮上前,附在耳邊,低語幾句。
所有賓客望著這詭異的場麵,沈清清被冷落在一旁,透著珠簾小心地望向蕭翊。在場眾人眼見著蕭翊的臉色逐漸布上一絲冷意,他麵帶慍色,像是克製著心中強烈的惱怒,手上的青筋因握拳暴起。
何沉已迅速退了下去,眾人靜待著蕭翊的動靜,結果,他竟鬆了牽紅,望了宗室府主婚一眼,對方知曉蕭翊向來是個不循規矩的,旋即心領神會:“禮成!”
蕭翊滿意地回過眸子,直接拉著沈清清從旁離開。
“殿下、殿下......”沈清清被他拽得痛了,步子還跟不上。
蕭翊沒理會,霎時鬆了手,對沈府的陪嫁嬤嬤發話:“送王妃回房。”
那嬤嬤和沈清清俱是一驚,不待沈清清追問,嬤嬤卻精明地拉著她外另一側快步離開。
這邊事了,蕭翊已大步朝王府大門走去,他連喜服也沒換,金冠紅衣,就這樣翻身上了坐騎,打馬前高聲對著何沉道:“她最好是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