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該來的
◎許枝雲都嫌棄自己剛剛太矯情。◎
機械部的幹事和首都軋鋼廠的技術骨幹一行人連夜往大西北趕, 還沒到第二天中午,就已經趕到了盧中山教授插隊的地方。
劉挺就在首都軋鋼廠的技術骨幹這一行人中。
他原本就是搞機械鍛壓出身的,後來從技術科提幹到了管理科,一步步爬升到了廠委書-記的位置上。
盧中山教授也在來的一行人中一眼就認出了劉挺。
老爺子盯著劉挺看了半晌, 笑著同劉挺說, “是小劉啊……”他緩緩搖頭,“你不該來的。”
劉挺知道盧中山教授是什麽意思。
當初盧中山教授的事鬧得很大, 劉挺這些與盧中山教授走得近的人都差點受到牽連, 盧中山教授在臨被下放的前夜,還將他這些得意門生全都召集到了他的住處, 親口叮囑所有人,盡一切可能切斷與他的關係, 不要因為他身上那些不光彩的關係而影響到自己的前途。
那一晚, 盧中山教授已經做好了客死西北,再也不見這些得意之徒的心理準備。
事實也沒讓他為難, 他來西北的這些年,雖然每年都會收到一些來自全國各地的包裹,可都是借用了其他人的名字, 他的那些得意門生並沒有出現過。
盧中山教授很喜歡聽著耳畔那自西北高山峻嶺中吹來的狂風想,讓那些倔小子倔丫頭主動斷絕與他的關係,估計難度很大,可要是不斷絕關係, 勢必會影響那些倔小子倔丫頭的前程, 他們還年輕,不值得因為他這麽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骨頭斷送大好的未來……所以, 他雖然會時常思念這些得意門生, 卻並沒有一次盼過他們來見他。
可劉挺來了。
劉挺冒著前程盡毀的風險, 來賭他的研究成果一定是真的。
盧中山教授拍了拍劉挺的肩膀,“回頭我去找人買點酒,咱爺倆喝一杯。”
“盧老師,我呢?我呢?我能蹭一杯酒嗎?”
盧中山教授看了段燕飛一眼,笑意直達眼底,“我當是誰啊,原來是小段,一起來,不差那一杯兩杯酒。這邊的酒很粗莽,喝著痛快。”
劉挺滿目詫異地看著段燕飛,“燕飛,你和盧老師認識?”
段燕飛卡殼了。
盧中山教授解釋道:“小段之前和我投溝通過一些問題,我都不知道小段和你是一個單位的。小段是你們單位的技術員?”
段燕飛求助的眼神朝他舅遞送了過去。
劉挺噎了噎,同自家老師解釋說,“盧老師,正式介紹一下,段燕飛,我外甥,親外甥,我妹妹的孩子,現在確實在首都軋鋼廠擔任技術員一職。”
盧中山教授的笑容越發和藹可親,“原來是一家人。”
劉挺也腦補出了段燕飛為什麽會知道盧中山教授的科研突破這件事的理由,原來這兩位一直都有交流。
人最怕腦補,越腦補越容易深陷,還會覺得自己腦補出來的就是真理。
這會兒,劉挺已經腦補出自家外甥的技術為什麽最近會大有長進了——原來是背後有盧中山教授做靠山。
有這麽一位良師益友點撥著,可不就開竅了嗎?
……
機械部和首都軋鋼廠的人對盧中山教授整理好的材料進行了三輪論證,每一輪論證的結果都是‘理論上絕對可行’。
“劉書-記,鄒幹事,我們覺得盧教授的研究很有意義,而且憑借我們的能力,目前實在挑不出什麽錯處來。”
“我建議,首都軋鋼廠可以按照盧教授的規劃來進行工程驗證了,一旦通過工程驗證,共和國的機械產業都會迎來突破與升華。”
“不敢說能夠達到美、蘇、德、日的水平,但我們肯定會躋身於全球前五。屆時,再談追趕美、蘇的目標,我們就不算空談了,起碼能望其項背了。”
隔天一早,機械部和首都軋鋼廠的人就幫著盧教授搬家了。
各種手續都是加急批下來的,簡直可以用風馳電掣來形容,直到站在首都機場的土地上,盧教授才從神遊中緩過來。
他沒想到,那突然出現的山河大學會成為改變他命運的功臣。
他沒想到,自己還有活著回到這片故土的一天。
他沒想到,那山河大數據仿真平台居然那麽強。
盧中山教授在心裏暗暗發誓,既然共和國的領導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願意忽略他身上那些被迫粘上的汙點而重新啟用他,他一定要好好幹,就算把自己這一身的老骨頭都榨幹,也要為共和國的機械工業貢獻力量。
他一定會利用好山河大數據仿真平台,去大步流星地搞研究,做技術攻關!
他一定不會辜負山河大學雲校長的期望,他會繼續通過山河大學機械係的平台來為共和國培育人才,他希望機械工業人才能在共和國大地上遍地開花。
一枝獨秀不是春,遍地開花才是。
許枝雲上班之前感覺每天的時間都充足到有富餘,可是一上班,哪怕說起來隻有兩個小時,她都感覺自己忙得起飛,整天都像個陀螺一樣,不是從家裏轉去子弟學校就是從學校轉回家裏。
忙起來之後,許枝雲感覺時間都過快了,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
直到雷鳴給她扛了一大-麻袋東西回來,同她說,“你妹妹給你從北大荒寄來的特產。”
許枝雲‘啊’了一聲,“鵲鵲寄來的?她在北大荒過得那麽苦,給我寄啥啊!”
“不知道,我扛著挺沉的,你打開看看。”
其實雷鳴也想看看許枝鵲給許枝雲寄來的東西是什麽?剛剛他扛著覺得裏麵的東西有些奇怪,但能寄到龍山島上來,就說明裏麵的東西肯定是安全無害的。
許枝雲拆開許枝鵲給她寄來的大包裹,最先調出來的就是兩套很漂亮的棉衣,漂亮得都有些晃眼。
“鵲鵲這是從哪兒買的棉衣?做工看著可很好。”
許枝雲一抖那棉衣,一封信就掉了出來。
雷鳴眼疾手快地幫許枝雲接住那封掉出來的信,遞給許枝雲,“拆開看看,鵲鵲心裏麵應該會同你說。是”
許枝雲拆開看,從第一行掃到最後一行,眼角有些發酸,心裏也熨熨帖帖的。
她給了雷鳴一拳,眼角發酸合並了心裏的酸楚,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鵲鵲說怕我跟了你給人做後媽受委屈,怕你不給我錢,不讓我穿好的吃好的,所以她給我寄了棉衣和糧食過來。”
雷鳴心裏委屈壞了,“我和鵲鵲也算是打小就認識了,我沒做過什麽欺負你倆的事兒吧……怎麽鵲鵲就把我想的那麽壞呢?許枝雲,你摸著良心說,咱倆過日子,是不是家裏的錢都是你管著,你穿什麽吃什麽,我什麽時候提過一點異議?我從來都是無條件支持你的!”
許枝雲原先還被許枝鵲信中那悲戚同情的情緒帶著走,覺得自己就是跳進火坑來著,可是雷鳴這麽一說,許枝雲覺得自己的日子過得還行,就是白撿了一個兒子,但那小兔崽子還沒記事就沒了親爸親媽,算是六親斷絕,以後隻會認她和雷鳴,能養熟的概率很大……似乎沒必要哭。
許枝雲都嫌棄自己剛剛太矯情。
把許枝鵲寫好的信疊齊整收好,許枝雲一邊從許枝鵲寄來的大包裹中往外拿東西,一邊同雷鳴說,“鵲鵲和我說,她在北大荒那邊過得還行。”
“知青們是秋天去的,生產隊上的隊員鬧著不給知青們分糧,知青們商量著湊錢去找村民買糧食吃,可有些知青們不願意,說掏不出買糧食的錢來,她們知青點上就鬧了散夥。”
“我媽一直都心疼鵲鵲,她給鵲鵲的錢多,鵲鵲說她也自己租了當地一個小學閑置的教師宿舍,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住,不算難過。她還說那邊地廣人稀,物資豐富,她學著在那邊挖地裏頭和山上的山珍們賣,也能換來錢,雖然賺不了太多,但養活自己沒問題。”
雷鳴建議道:“那給鵲鵲寄點錢過去吧,咱不能白拿她的東西,她去的地方是真的苦寒。”
許枝雲拍了拍自己的口袋,裏麵裝著的正是許枝鵲寫給她的信,“鵲鵲說她不要錢,她的錢足夠花,還說那邊住的太偏,距離供銷社都很遠,平時隻能去本地的農村大集上買。”
“我琢磨著,家裏的幹貨還有不少,我再去漁民家裏買一些,都給鵲鵲寄過去。她在那邊下鄉插隊,冬天可能物資很單一,缺衣少食的,給她寄些幹貨,吃喝上先別苦了自己。”
雷鳴見許枝雲打算回禮,便沒在管這事兒。他怕的是許枝雲因為和娘家關係不佳就來者不拒地收東西,卻一件東西都不往回寄……這不是消耗情分嗎?
許枝雲越是往出掏東西,越覺得心驚。
“鵲鵲真是太虎氣了,這帶著須的人參,她怎麽就和寄蘿卜幹一樣給寄來了?”
“這麽多的幹木耳,她得從書上掰多久才能曬出這麽多來啊……”
“這是什麽果仁兒?我怎麽都沒見過?”
許枝雲開始擔心自己單單給寄點幹貨會顯得摳門了,他問雷鳴,“龍山島上有沒有什麽特產之類的?除了海鮮幹貨,我給鵲鵲多寄點。她給我寄來的東西也太貴重了,我隻給寄點海鮮幹貨,根本還不了這麽大的人情啊!”
“海帶算不算?曬幹的各種海菜。島上夏天的水果很多,可是這會兒多半都剩不下多少了,也沒聽說有人做果幹或者果脯之類的。咱要不還是給錢吧!鵲鵲在北大荒日子過得艱苦,咱還是給錢方便一些,她想買什麽就自個兒買去。”
此時此刻,遠在千裏之外的許枝鵲端出了一份熱氣騰騰的刀削麵,關著門在屋子裏吸溜吸溜地吃。
這是她從交易平台上買到的速食刀削麵,調料都是人家給配好的,隻要她放在鍋裏煮開一下就能吃。
別看她在北大荒,她可半點都沒有缺物資的困擾。坐擁交易平台,她想吃什麽買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