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徐常在, 有些事你未必知道,既然不知道,本宮勸徐常在還是不必參與其中為春答應說話,為春答應辯駁, 春答應, 本宮再問你一次,這藥是不是你要求王太醫為你開的?你身邊可還有誰知情?”
徐香寧抬頭看向坐在最中間的榮妃, 又低頭垂眸望向地麵, 沒有說話。
“臣妾隻是讓王太醫為臣妾開溫補身子的藥方,臣妾不懂醫藥, 不知裏麵含有避孕之物。”
徐香寧回頭看春喜,她太過鎮定,又堅持自己的說法,她一時分不清到底是有人要陷害春喜還是春喜真的喝藥避孕了,可春喜明明是想要子嗣的,她那麽渴望有自己的孩子, 為什麽要避孕,一切太過突然, 她沒法從春喜口中得知真相, 隻能從她的眼神中去辨認, 她又怕自己識別有誤。
萬一真的是春喜自己要避孕,她又該怎麽辦, 她內心慌亂, 無法冷靜。
“你們也不知道嗎?藥是誰熬煮的,你們最好如實招來, 被送去慎刑司,你們要扒一層皮, 你們兩個作為春答應的貼身宮女,春答應沒向你們透露過這藥究竟是溫補身子還是避孕嗎?”
榮妃的矛頭又對準玉晴跟玉秀,玉秀年紀稍長一些,勉強還撐得過去,但玉晴已經嚇得眼淚盈在眼眶裏,身子癱軟,渾身抖個不停。
“不說是不是?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來人,把她們拖到慎刑司,看她們說不說實話!”榮妃一掌拍在紅漆木桌上,鎏金護甲差點飛出去,掌管後宮多年,榮妃發怒時十分威嚴,滿身厲氣,具有強烈的威壓性。
“榮妃娘娘,這是屈打成招。”徐香寧還是忍不住出聲道。
“又不是隻打她們兩個,把王太醫也拖下去,看誰先吐出實話,若後宮侍寢女子人人都在背後避孕,誰為皇上綿延子嗣,誰為大清延續血脈,誰都可以藐視宮規的話,往後本宮說的話,太後說的話,乃至皇上說的話,你們是不是都可以陽奉陰違,徐常在,本宮說了此事與你無關,你不知實情便謹慎開口,還是說你也參與其中了?你若是知情不報,本宮也同樣治你的罪!”
沒等徐香寧開口,王太醫再次磕頭求饒,頭都磕破,開始流血,“娘娘,還請放過微臣,微臣真的隻是聽從春答應的吩咐,春答應,還請小主為微臣說話,微臣真的沒有說謊。”
久未出聲的端嬪起身行禮,冷靜道:“把他們全都拉到慎刑司,的確有屈打成招之疑,此事既然關乎皇嗣,又各執一詞,與其僵持,不如請皇上過來定奪,在皇上麵前,他們自然不會說謊。”
榮妃睨了端嬪一眼,沉思片刻,還是讓人去請皇上。
眾人等著皇上過來。
眾目睽睽之下,徐香寧也不能跟春喜說話。
許是皇上沒在接見大臣,沒多久就過來了,穿著一身月牙白,用金線繡著蛟龍圖案的錦服出現在大殿裏,作為金字塔最頂層最上麵的那一個人,比榮妃還要自帶氣勢與威壓。
皇上往前跨步經過跪在地上的她,袍角微微擦到徐香寧的側臂。
屋子裏的人紛紛行禮,榮妃把中間的位置讓給皇上,大家自動往下挪動一個位置,榮妃給皇上簡單說一下事情經過,皇上拿著黃碧璽十八子手串在靜靜把玩,似聽非聽。
徐香寧頭不敢完全抬起,她的視角隻能看到那串手串,碧璽碩大,溫潤飽滿,色澤明亮,比一般珠子要有質感,皇上每轉一個碧璽,她的心就跟著緊一下,尤其是榮妃說完後,皇上並未言語。
過了好一會兒,皇上才開口。
“春答應,你有什麽要解釋的?不要蒙騙朕!”
皇上語氣很平靜,但泛著冷厲。
春喜沒有說話。
皇上耐心很好,等著春喜開口,當春喜開口時,徐香寧全身驟然發涼,竟……竟真的是春喜自己避孕,她震驚,春喜為何要避孕,從何時開始,她竟然全然不知。
“此事是臣妾一人所為,臣妾的奴婢並不知情,是臣妾找王太醫開的藥方,她們隻是遵照臣妾的指令去抓藥,並不知藥方中有避孕之藥材,此事也與徐常在無關,徐常在不知情。”
“春答應藐視宮規,降為庶妃,打入冷宮,任何人不得探視,王太醫知情不報,勾結後宮小主意圖損害皇嗣,處死,藥房之人疏忽職守,罰俸祿半年,太醫院沒有複查核實診脈方案與病曆檔,罰俸祿三個月,這兩個宮女仗斃!還有端嬪,管教不嚴,長春宮屢生事端,剝奪協理六宮的權利,六宮事宜交由榮妃與恵妃共同掌管協理。”
“皇上,玉秀玉晴並不知情,還請皇上饒她們一命。”春喜哭著為玉秀玉晴求情,“皇上,她們真的不知情,全是臣妾一人所為,皇上,她們是無辜的,皇上……”
徐香寧看向皇上,忍不住求情道:“皇上,還請饒過他們一命,他們是無辜的,玉晴玉秀她們不知情,王太醫他……隻是奉令行事,皇上,不要格殺勿論,臣妾懇求皇上。”
“杖打十杖,若她們僥幸活著,一並打發到冷宮!王太醫杖打二十,逐出太醫院。”
皇上說完,就起身離開,沒有任何停留,出現不到一刻鍾。
“小主……”玉秀跟玉晴抱著春喜,徐香寧終於回頭看向春喜。
“香寧,是我對不住你。”
“你真的避孕了?”
春喜點點頭。
徐香寧一張臉雪白,不知是冷的還是被這個事實衝擊到,她想說春喜糊塗,可又說不出口,她不知春喜是何緣由避孕,她來不及想,來不及問,見玉晴玉秀兩人被拖下去,連春喜也被拖下去,仿佛一下子要被打入冷宮,她們都沒來得及說上什麽話。
一時腦力交瘁加上原先被大雨淋透,受凍一個時辰,徐香寧想拉住春喜也沒力氣,整個人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她已經在墨韻堂,入目是熟悉的房間,熟悉的人。
“小主,你醒啦,小主,先喝點薑茶?”
“春喜她們呢?”
張嬤嬤歎口氣,扶起她,“小主,春答應她們都被送到冷宮了。”
“玉秀玉晴她們還活著嗎?”
“還活著,還活著,小主別擔心,她們還活著。”
徐香寧身子靠在床頭上,活著就好,又一想,可是玉秀玉晴她們受了那麽重的傷,在冷宮是否有太醫過去醫治她們,杖責若是不醫治,傷勢惡化感染了怎麽辦,還不是死路一條。
“可有太醫去看她們?”
“小主,哪有什麽太醫,皇上下令不得探視,太醫們恐怕都避之不及,不會有人替她們請太醫的,不過端嬪娘娘有打點了一下,說是讓杖打的太監別下狠手,春答應屋子裏的東西被收拾時,端嬪娘娘塞了一點藥膏到她們包裹裏,小主,先別擔心她們,你身子也要緊,別再病了。”
“那個王太醫呢?”
“王太醫沒撐過去,死了。”
徐香寧手臂上忽然起一身雞皮疙瘩,哪怕被子蓋在她身上,她都覺得很冷。
“迎蓉,把薑湯端過來,小主,先喝薑湯暖暖身子,小主若是病了,那就更沒誰幫得了春答應了。”
張嬤嬤說得對,她不能生病,她還要去求皇上,冷宮是什麽地方,她曾經過那的大門,沒進去過,但隻是經過,那裏的荒涼與陰森,她隻站在門口都能感覺得到,春喜已經被降為庶妃,恐怕那些人更會磋磨春喜。
聽說被打入冷宮的小主大多活不過三年,或病死或鬱鬱而終。
徐香寧一口氣把溫熱的薑湯喝下去。
“小主,慢點喝。”
徐香寧喝完薑湯後看向張嬤嬤,讓她去請林太醫過來。
“小主,你別再做傻事,春答應犯事做傻事,這宮裏都判著你也跟著做傻事,春答應現在不得探視,你見不到春答應,林太醫更見不到,你得自保啊。”
“沒事,去請,就說我淋了雨,讓林太醫過來替我診脈。”
林太醫過來時,徐香寧想要他幫忙開治傷的藥,尤其是杖打的傷,隻是林太醫也很謹慎,說是他們開的藥方都是要留存檔案。
“你隻需把一個治風寒防感冒的藥方寫上就好,治傷的藥方不用上報,別人不會知道其他藥方是出自你的手,我會分開抓藥,隻是治傷的藥,改日我親自摔一跤就好,並不是什麽傷人致命的藥,也不是避孕的藥,林太醫,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
林太醫猶豫,還是寫了兩張藥方,一張治風寒,另一張治傷。
她給林太醫二十兩銀子,不過林太醫沒收,隻說往後他若出什麽事,還請她能夠搭救一二。
徐香寧拿到藥方後,第一天沒有過去藥房拿藥,第二天把自己的腿摔傷才讓人過去拿藥,將拿到的藥還有先前皇上給的舒痕膏等藥都集加起來,親手寫了哪些藥該如何服用的紙條塞進藥包裏麵。
她不能親自過去冷宮,後宮裏有的是人盯著她出錯,她把常常在叫過來,把藥包交給她。
“香寧,你放心吧,我肯定讓周立安完成任務,把藥送到春喜手上。”
就這樣過了十天,徐香寧每天都在擔心春喜在冷宮的日子,聽說冷宮外麵有侍衛把守,除了送飯的人,任何人不得進出,她一點消息都沒聽到,她忍不住想也許沒消息便是好消息。
她的綠頭牌先前生病就撤下來,病好了一段時間實在沒借口後就掛上去了,隻是皇上沒翻過她的牌子,事情發生後,她去求見皇上幾次都被拒絕,連皇上的人都沒看不到。
她也算是自食惡果,她曉得皇上不願意見她。
又是下雨的一天,微微細雨,夏季難免多雨。
徐香寧站在廊下,看著院子裏被雨水打濕的盆栽,失神。
“小主,外麵冷,還是回屋吧。”
“不冷,這天炎熱,站在外麵剛剛好,屋裏太悶了。”
徐香寧回頭衝張嬤嬤笑了笑。
“小主,皇上不願意見你,可能是怕你提起春答應,替春答應求情,你別傷心,皇上之後肯定會見你的。”
今早,她又去求見皇上,仍然被拒,嬤嬤的話沒起到什麽安慰作用,她急於求見皇上隻是因為她怕春喜一時在冷宮撐不下去,想著把春喜從冷宮裏弄出來,皇上避而不見,是為了什麽,她不知道,她怕時間拖得越久,春喜她們在冷宮過得越艱難,最後香消玉殞。
宮裏那些人向來都是見風使舵,拜高踩低的,春喜已經被打入冷宮,還隻是一個庶妃,在他們眼前已經不可能再有恩寵,他們肯定不會把春喜當主子來看,這日子過得艱難可想而知。
端嬪也因春喜的事被剝奪協理六宮的權利,又恢複成以前的樣子,大多數時候念念經,鮮少過問外界的事。
長春宮沒人承寵,一時之間又成了東西六宮中的“冷宮”,無人問津。
這雨下了一會又沒了,地麵上濕漉漉的。
雨停後,徐香寧還是回屋看書,過一會兒,迎蓉進來通傳說石常在過來探望她,她沒什麽心情接見石常在,又沒借口拒見,便讓人請石常在進來。
“剛下完雨姐姐就過來,可有淋到雨?”
“沒有,撐著傘呢,妹妹看著瘦了一點,可是為春答應……不對,應該是庶妃春氏的事憂心,春妹妹也真是,怎會做出這樣的事,皇上應該發了很大的怒火,我聽說當時妹妹也在,一定嚇壞了。”
石常在說風涼話,略帶嘲諷的樣子讓徐香寧靜靜地看著她表演,沒有接話,隻懶散地坐在軟榻上。
“石常在,請喝茶。”迎蓉上茶,也上了一碟子點心。
“妹妹,我聽說春答應在那邊生病了,可是真的?”
這話讓徐香寧一愣,“你說的是真的?”
石常在拿了一塊白色米糕放進嘴裏,幽幽道:“自然是真的,姐姐不會騙妹妹,不過春妹妹在冷宮,妹妹怕是望塵莫及,聽說皇上也不讓人過去探視,就不知有沒有太醫過去給春妹妹把脈,開幾副藥了。”
徐香寧知道石常在沒安好心,也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萬一春喜真的生病了,又無太醫過去查看把脈,怕是隻能憑借自身的底子硬熬,這生的什麽病也不知道,怎麽硬熬。
一頭亂緒,徐香寧真的恨不得衝進乾清宮,管皇上願不願意見她,先闖進去再說。
“聽說妹妹今日也去求見皇上了,皇上沒見妹妹?”
“皇上怕是厭煩我了。”徐香寧順著石常在的話說,“哪像姐姐,姐姐聖眷深厚,皇上喜歡姐姐喜歡得很。”
石常在嬌笑兩聲,撥了撥碎發,“哪有,宜妃才是真正得寵,還有那個那拉常在,皇上近些日子頻頻召那拉常在侍寢,不過妹妹也別灰心,再過一段時間,皇上也許就轉變心意,願意接見妹妹了。”
“那得等到什麽時候啊,要不姐姐去見皇上的時候帶上妹妹吧,妹妹也想見一見皇上。”
徐香寧抓住石常在的手,眼神頗為懇切。
石常在有些嚇到,她隻是過來看笑話的,怎麽會帶她去見皇上,她都想要皇上的獨寵,怎麽會帶她去見皇上,這不是分寵嘛,她哪裏願意,她掙紮著抽出自己的手,“妹妹還是自求多福吧,皇上不願意見妹妹,誰都沒有辦法。”
“姐姐一定有辦法的。”
石常在站起身,說她還有事先走了,免得待會又下雨,回去被雨淋濕。
看到石常在被嚇跑的背影,徐香寧嘴角默默揚了揚,不過石常在說春喜生病了,到底是不是真的,她不得而知,冷宮被防得密不透風,消息傳不出來,又有人盯著她,她無計可施。
人是皇上處罰的,她知道要去求皇上,可皇上對她避而不見,春喜那麽得寵,侍寢過那麽多回,談起皇上時都那麽柔情蜜意,皇上還是直接把她打入冷宮,降為庶妃,她在皇上那又有幾分位置呢,怕也隻是後宮芸芸女子其中的一個罷了。
算算日子,她已經快一年沒侍寢了,自作自受說的是就是她。
第二天,端嬪也讓人給她傳消息,說是春喜真的病了,昨日昏倒,情況不好才有人去請太醫過去查看,結果如何,不得而知,隻知道太醫開了藥。
徐香寧覺得自己像熱鍋上的螞蟻,迫切地想要見到皇上,偏偏皇上不動如山,就是不肯見他,她都不顧宮規,親自往前殿送點心,人還是見不到,她給梁公公,洪公公塞銀子,讓他們給她透露一點皇上的行蹤,不知是皇上下了封口令還是皇上鐵了心不想見她,他們愣是什麽都不肯說。
她恨不得一整天站在乾清宮宮門外,等著皇上出來,可人家連站都不讓她站,不停地派人出來驅趕她,讓她回去,說是別真的惹惱皇上,到時候春答應不止是關在冷宮中,有可能因她輕率之舉而丟了性命。
皇上見不到,榮妃恵妃倒是見到了,不過沒有要出手幫忙的意思,話裏話外說春喜罪有應得,皇上既已下旨,她們都應遵循旨意,不要違背皇上的旨意。
好不容易熬到八月十五,中秋節。
宮裏舉行了中秋筳宴,在乾清宮的內大殿舉行。
徐香寧打扮得樸素,隻戴了一對珍珠耳墜,髻上連根銀釵都沒別,到席上時,她注意到又不少人的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到她身上,大概都等著看好戲。
“香寧,你怎麽不打扮得好看一點,抹個口脂,這樣皇上才會留意你。”
徐香寧看向說話的常常在,歎口氣,皇上若不想見她,她打扮再好看再精致都沒有用。
“後宮好看的人太多,不多我一個。”
“香寧,你不能這麽灰心,皇上會見你的。”
皇上會見她的這句話,她聽了很多人說過,她多次前去乾清宮求見,被皇上拒絕的消息怕是傳遍東西六宮了,徐香寧扯了扯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可能吧。”
“我讓周立安偷偷去打聽春喜的情況,聽說春喜好多了,你不要太憂心,要顧著自己的身子一點,我看你又瘦了,今晚得多吃一點。”
也就周立安這個從小生長在皇宮,皇家的包衣奴才,做過皇子的哈哈珠子,人脈深能探聽點消息,若沒有周立安,她還不知該怎麽辦,徐香寧點點頭說她會多吃一點。
筳宴開始後,最先上來的是膳湯一品罐煨山雞絲燕窩,已經有一陣子沒有胃口吃東西的徐香寧喝一口湯後胃口回來一點,其次是禦菜五品,猴頭菇扒魚翅,素炒鱔絲,山東海參,荷葉雞,清炒白菜,這麽多人,皇上又坐在最前麵,距離太遠,徐香寧也不費那個心思去看皇上,低頭認真吃食,聽著奏樂,今日是以雜技為主,看一個男人赤著上身將一個女人單手托舉起來,她還驚歎一下。
到筳宴中間,她們這一桌已經有熱膳,葷菜,果子,酒與月餅,徐香寧吃了不少,酒也喝了,月餅吃了半個,吃飽喝足難免犯困,尤其是近些日子她都沒睡好,她眼皮強撐著,注意力已經不在那些表演上,不知撐了多久,她們起來恭送皇上,一跪一拜行禮送走皇上。
筳宴也差不多結束,徐香寧也快睡著了,還是被常常在推醒。
“香寧,該走了。”
“哦。”她迷糊著起身,由迎蓉攙扶著,她們位份低,在她們之後是答應,幾乎是最後一批人走的,徐香寧走出乾清宮後又抬頭看了看乾清宮,來的次數多了,她也知道乾清宮宴客的大殿旁邊就是東暖閣,而皇上的寢殿儀陽殿便在東暖閣裏麵。
“你們先回去,我的腿受傷了,走得慢一些,不用管我。”
徐香寧示意通貴人她們先走,不用管她,通貴人還想說什麽時,端嬪就出聲說太晚了,她們走快一點,她跟端嬪對視一眼,投以感謝的眼神。
漸漸的,她跟其他人拉下很大的距離,直到看不到人。
她回過身,朝著乾清宮走去。
“小主……”
迎蓉跟上,一臉擔心。
徐香寧重新回到乾清宮,穿過內廷,來到東暖閣前,看守的正好是洪寶全還有四名侍衛。
“徐常在……”
洪寶全一臉為難,“徐常在,你還是回去吧,皇上他怕是要歇下了。”
“還請公公通傳一聲。”
“徐常在,你這是何必呢。”洪寶全為難,徐常在已經求見不下二十次,皇上次次拒絕,皇上是不願意見徐常在,他幹爹讓他對徐常在態度好些,哪怕是皇上不願意見徐常在,他都不能太冷言冷麵,惡語相向地驅趕徐常在,皇上有時讓他們把徐常在趕走,他們這些奴才夾在中間,事情都沒法辦好,皇上的指令要聽,可徐常在又是一個很堅持固執的人,總是在殿外站很久都不肯離去,他們又不能強行驅趕,畢竟是小主,隻能好言相勸。
好言相勸的後果就是徐常在聽不進去,他真是兩頭為難。
“洪公公,還請你通傳一聲,皇上若是不願意見我,我立即離去。”
“徐常在,這麽晚了,皇上怕是歇下了,徐常在還是請回吧。”
筳宴剛散不久,皇上應該沒那麽快歇下,裏麵的燭光還是亮如白晝,不過皇上的寢殿大部分時候都是亮如白晝,他若歇下,隻需把落地遮光床帳放下即可,無需熄燭,徐香寧望了望裏麵,還是懇求洪公公通傳一聲。
“好吧,奴才進去通傳一聲,皇上若是不願意見常在,還請常在別為難奴才。”
“多謝公公。”
洪寶全進去,走進內殿時,皇上還沒歇下,他沒敢直接通傳,皇上這段時間對徐常在的態度十分明顯,不願意接見,看起來像是厭煩了徐常在,他站在內殿門口,還是他幹爹先看到他。
“什麽事?”
“幹爹,徐常在外麵,說是求見皇上。”
“現在就在外麵嗎?”
洪寶全點點頭。
梁九功皺眉,他也捉摸不清皇上對徐常在什麽心思,徐常在求見這麽多次,大白天,大夏日陽光又烈,每次徐常在都在外麵站了很久,汗流浹背,整個人快暈過去,皇上都沒見徐常在。
今晚中秋家宴,筳宴剛結束,皇上也沒召人侍寢,其實從時間上而言,其實今晚徐常在過來求見,既大膽又巧妙。
梁九功回頭看一眼已經在更衣準備就寢的皇上,示意洪寶全進去稟報。
“皇上,徐常在在外麵求見皇上。”
“朕說了不見她,你們把朕的話當耳邊風嗎?”
“是,奴才這就叫徐常在回去。”洪寶全躬身退出去。
徐香寧見洪寶全臉色不好,一看就是皇上沒說要見她,她兩眼一翻,假暈過去。
“徐常在……”洪寶全嚇壞了。
跟著出來查看的梁九功見徐常在暈過去,又快步走進內殿,稟報道:“皇上,徐常在昏倒了,昏在殿門口,皇上,是將徐常在挪到偏殿還是送回長春宮?”
“一群廢物!朕留著你們幹什麽,這都需要問朕,把她送出長春宮!剛才不昏,偏偏現在昏倒,朕一說不見她,她就昏倒,朕看她定是故意的!”
“是,奴才這就讓人送徐常在回長春宮。”
梁九功還沒完全走出內殿就被皇上叫住。
“把她抬進來。”
梁九功不得不感慨徐常在是賭對了,皇上對徐常在還是心軟了,甭管真昏假昏,徐常在還是有辦法進來了,他安排幾個宮女把徐常在抬進來,想放在**時,皇上不允許,於是隻能放在地上。
“你們都下去了。”
梁九功還不想下去,還想看徐常在到底是真昏過去還是假昏過去,不過皇上開口,他隻能帶著人撤出內殿。
穿著白色寢衣的康熙走到徐香寧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睡”在地上的人,那睫毛輕顫的,哪裏是昏倒之人的樣子,他靜靜地看著她,看她裝到什麽時候。
不過須臾,徐氏就睜開眼睛了,隻是一睜開就是淚水。
“你有什麽委屈?不是你不願意見朕嗎?”
康熙可沒忘她裝病不願意見他,不願意侍寢,一個小小風寒感冒,她足足讓敬事房那邊撤下她綠頭牌快半年,病好了也說跟太醫說病還沒好,那他就如她的願。
徐香寧掉眼淚,從地上坐起來,哽咽道:“臣妾……沒有不願意見皇上。”
“你沒有?徐氏,你當朕是傻的嗎?你故意裝病那麽久,朕不是不知道,朕從塞外回來,你還生病,不是裝病是什麽。”
“臣妾是真的生病了。”
“那你病得夠久啊,怎麽不繼續病了?還來見朕幹什麽,滾回你的長春宮!”
康熙轉過身,想走到床邊,被徐氏抱住腿,“鬆開!”
“皇上,臣妾錯了,還請皇上原諒臣妾,臣妾一時糊塗。”
康熙蹲下,抬起徐氏的下巴,“不是說真的病了,既然真的病了,不侍寢也是應該的,你很為朕著想,朕不是如你所願了嘛,還巴巴來見朕幹什麽,為了春答應是不是,沒有春答應,你是不是打算永遠不見朕,永遠告病,就為了一個你素不相識的瑞常在,跟朕置氣,朕說得對不對?”
皇上完全是陰陽怪氣,語氣冰冷,神情也同樣冰冷,高高在上又帶有幾分嘲諷,淩厲的目光仿佛穿透她,她無所遁形。
徐香寧差點想自暴自棄點頭說是,理智占上線,她沒有點頭,隻是看著皇上,依舊哽咽:“皇上既然知道是為了什麽,何苦問臣妾是不是,皇上心裏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下巴被捏緊,隱隱作疼。
“徐香寧,既然如此,你往後不必來見朕!不必踏入乾清宮,你既然這麽厭惡朕,不想見朕,朕絕對會如-你-所-願!”
康熙沒忘當時徐氏看他的眼神,那裏麵可是充滿著陌生與厭惡,哪有先前濃情蜜意,嬌嬌軟軟的樣子,她對他的纏綿繾綣,歡笑溫柔怕是都是作假的。
“嗚嗚嗚……”徐香寧哭出聲,“皇上,你最會威脅臣妾,臣妾的命都在你手上,你要不幹脆直接將我杖斃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能將瑞常在杖斃,也能將臣妾杖斃,臣妾怕你有錯嗎?臣妾那日沒替瑞常在求情嗎?可皇上還是當著臣妾的麵將瑞常在處死,皇上手上那把鍘刀遲早要對準臣妾的脖頸,皇上,還是處死臣妾吧,臣妾也不想多活,幹脆皇上現在就掐死我,我絕對不吭一聲。”
“你在胡攪蠻纏!”
“我胡攪蠻纏?皇上,你知道我多少個日夜都能聽到瑞常在那日的哭聲,多少個日夜夢到瑞常在那日求饒時的臉,我甚至能夢到她在向我求救,可是我沒能救她,皇上,你能殺瑞常在,也能殺我,皇上,你說我怕不怕,我躲著,生病不來見你,那是因為臣妾恐懼害怕你,我難道連懼怕的資格都沒有嗎?”
徐香寧那日的確是懼怕,不是怕皇上殺她,而是怕她自己一步步爬上去後也成為“皇上”,要爬上去,她是不是手上也會染上鮮血,是不是有一天她也毫無眨眼地奪取一個人的性命。
倘若真的到了那一天,她還是她嗎?還是她也變成封建帝製下的一個人,人命在她眼裏不值一錢,可殺可剝?
她呢?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她呢?是不是連最後一縷幽魂,一縷思想都要被同化,她隻能強迫自己停住,哪怕停在半空中也好,不要往上升,也不要往下墜,無論上升還是下墜,她都終究不再是她。
“你可以懼怕,既然懼怕,就不要來見朕!”
康熙是真的失望,他竟然從徐氏口中聽到懼怕二字,懼怕他,就因為他處死一個瑞常在,在他手上死的人還少嗎?徐氏若連這個都怕,都想遠離他,視他如同話本子上地獄裏的惡靈一樣,看他的眼神充滿恐懼厭惡,那她注定不是那個跟他心靈相通的人,先前種種是他錯意。
“臣妾懼怕,可臣妾又能怎麽辦,想把皇上從臣妾心中趕走,想永遠不見皇上,可臣妾做不到,皇上已經烙在臣妾心裏,臣妾想要拔除,隻能將這顆心挖出來,可人的心挖出來,是不是也代表要死了,皇上,我懼怕你,可我也深愛你,你是我第一個男人,唯一的男人,臣妾第一次交予你,你是天子,是令我懼怕的人,可你也是臣妾心愛的男人,你說我該怎麽辦,我隻祈願臣妾那日選秀從未被皇上選中,這樣我不會愛上一個我懼怕的人。”
“你這麽說隻是為了救春答應!你不愛朕,你若愛朕,便不會懼怕朕!朕不會再被你蒙騙!”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皇上若不相信,臣妾無話可說,臣妾日後不會再來尋皇上,皇上也不必召臣妾侍寢,臣妾病死老死在宮中都跟皇上無關,至於春答應,臣妾隻求皇上,她隻是一時糊塗,罪不至死,還請皇上讓她從冷宮出來,她的身子本就因生下小阿哥而受損,冷宮磋磨人,還請皇上饒春答應一命。”
“你果然是為了春答應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