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陸政安的腳傷本不嚴重,奈何怕宋淮書的小身板支撐不住他,回來的時候受傷的左腳便用了不少力。等到眾人散去,陸政安褪去鞋襪,坐在燈下一看腫的猶如發麵饅頭一般的腳踝,惆悵的臉都變了形。

要知道現在家裏家外就他一個人,腳踝腫成這個樣子怕是沒個十天半拉月是好不了的。這段時間內,吃喝拉撒怕是有的折騰的了……

腳踝處絲絲的疼痛讓陸政安大半宿都沒睡著,等到天蒙蒙亮這才閉上眼睛眯了一覺。等到睜開眼睛的時候,時間已經是辰時末了。

陸政安試著動了動左腳踝,感覺好像沒有昨夜那麽痛了。從**起身一瘸一拐的踏出了房門,稍稍洗漱了一下後,這才熱了個昨天剩下的饃饃充饑。

扭傷之後最好的辦法就是先冰敷,可是現在已經過了清明,山上的冰雪早就已經融化了。陸政安隻得從缸裏舀了半盆涼水,投了帕子敷在了腳背上。

正在陸政安坐在屋簷下敷腳,忽聽得門板被人推開,抬頭正見村長陸長根走了進來。

陸長根看到坐在屋簷下一臉苦相的陸政安,以為他是為著昨日的仲春會鬧心。不過,在視線轉移到他架在椅子上的腫的跟發麵饅頭似的腳後,原本就擰著的眉頭就皺的更緊了。

“你這是怎麽弄的?怎麽腫這麽厲害?”陸長根一邊說,一邊走到了陸政安麵前。

陸長根伸手捏了一下陸政安的腳腕,發現隻是普通的扭傷,並沒有傷到骨頭這才放下心來。

“昨天晚上夜黑,下坡兒的時候沒留神給扭了一下。”

陸政安猛地被陸長根捏住腳踝,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本想蜷縮回去,就聽村長握著他的腳腕,說道:“別動,我給你拾掇一下。”

陸長根乃是行伍出身,後來打仗受傷之後這才從邊關回到了村裏。他在軍中年歲不短,一些普通的跌打扭傷多少也會兩手兒。

陸政安看到村長竟然要幫他攆腳,下意識便有些抗拒。見村長一臉正經,陸政安僵著一張臉挪了挪坐在竹椅上的屁/股,有一種想要逃離的衝動。

“村長,其實……養幾天也能好的。”

陸長根見陸政安有些想躲,上前坐在他對麵的椅子上,將他的腳腕放在自己的腿上,隨即開口囑咐道:“開始的時候可能會有點疼,你且忍著點兒。”

一聽村長竟然這麽說,陸政安心裏就更加忐忑了。不等做好心理準備,突然一股劇痛從腳腕處傳來,痛得陸政安兩眼一黑當即慘叫一聲。

……

宋淮書一早便起床買了四色禮,待安頓好母親之後,這才帶著父親一路來到化龍山。

這還是宋希仁今年第一次來到鎮外,一路上看著周圍的風景,因愛妻生病低沉了多日的情緒也慢慢緩和了過來。

化龍鎮距離化龍山少說也有四五裏路,宋淮書本不欲讓年邁的父親隨自己折騰這麽遠。不過,一路上看著父親愈加輕鬆的表情,心中不由放下心來。

化龍山並不高,兩人一邊走,一邊觀賞著周遭的風景,沒多久便已經來到了陸家小院的門口。

站在坡上,宋希仁看著下麵滿山坡花繁錦簇的果園,以及旁邊收拾的幹淨利落的園子,不由讚許的點了點頭。“看這園子和果園收拾的這麽立正,估計救你這人平時也是個立事的人。”

宋淮書想到陸政安父母早逝,身邊已無親近之人,還能積極開朗的過生活,這份心態確實讓人佩服。所以,聽到父親的誇讚之言,也立刻讚同的點了點頭。

兩人在外麵看了會兒下麵的景色,這才折身來到門口打算叩門。然而就當宋淮書捏住門環,下一刻原本安靜的院子突然傳出一聲慘叫。

這突如其來的慘叫聲,讓站在門口的兩人嚇的一愣。宋淮書聽出慘叫之人正是陸政安,以為是他出了什麽意外便也顧不得禮數,直接推開了木門。

看著陸政安受傷的左腳正被人握在手裏,而陸政安則是一臉慘白,痛苦的坐在椅子上扭動著身體,宋淮書想也不想的大聲嗬斥道:“你是誰?快放開他!”

陸政安被陸長根這麽一捏,強烈的劇痛感讓他忍不住發出一聲慘叫。

正要在大口喘氣的時候,隻聽自家小院兒的門板‘哐啷’一聲被人從外麵撞開,隻見宋淮書一臉焦急的跑了進來,而跟在他身後的,還有一位年約知天命的老者。

“你對他做了什麽?”

正在攆腳的陸長根和陸政安看著突然闖入的宋淮書,都不由的有些呆滯。倒是那位後麵進門的老者看出了門道,一臉歉意的將宋淮書拉到一旁。

“小兒莽撞,還請兩位見諒。”宋希仁說著又扯了一下宋淮書,見他似乎還一頭霧水,忙側頭對他解釋道:“你這孩子怎麽這般莽撞,這位先生正在幫小哥兒攆腳,這樣會恢複的更快一些。”

“可是,陸政安叫的恁得大聲,我以為……”

宋淮書還想解釋,但看陸政安的表情也知道是自己誤會了。一時間隻覺得尷尬萬分,低下頭不再說話。

被陸長根這麽一折騰,陸政安反倒覺得左腳輕鬆了不少。左腳著地試著慢慢用力,發現原本不能吃力的腳竟然真的不疼了。兩腳交替著踩了幾下後,不由得大喜過望。

“還是村長厲害,我原以為得受個幾天罪呢,沒想到您老幾下就給推好了。”

陸政安驚喜過後,這才想起來宋淮書兩人。看著他低頭站在旁邊,似乎還在因為方才的烏龍事情自責。倒是陸政安笑嗬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開口道:“這位可是令尊?”

聽陸政安這麽問,宋淮書這才想起來此行的目的。抬頭看了眼笑嘻嘻的陸政安,點了點頭:“是我父親,昨天累你受傷,我父親聽說之後,便說過來看看你。”

陸政安見宋淮書這般說,知道這個實誠孩子回家定是什麽話都說了。表情赧然的撓了撓頭,對宋希仁說道:“我也沒幫你什麽,如今勞動你跟伯父上門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說完,陸政安見到兩人衣擺處都沾著塵土,曉得定是從鎮上一路步行過來,忙招呼著兩人進屋休息。

宋希仁和宋淮書走了那麽長時間,已然是累了,聽陸政安這麽安排倒也沒有推辭。然而等他跟著主家進了堂屋,看著屋內東北角擺放整齊的四層書架,不由得愣了一下。

轉頭看向正招呼他們坐下的陸政安,宋希仁不太置信的問道:“你還上過學堂?”

宋希仁初見陸政安,隻覺得對方人高馬大,一身磨得都有些發白的短打怎麽看都不像是讀書人。如今話一說出口,便覺得有些失禮。正要開口解釋,倒是一旁的陸長根有些不甚滿意。

“他家老爺子乃是慶和五年的一等秀才,又曾在村裏辦了快二十年學堂。政安打小就是他家老爺子一手帶大的,這字自然識得一些的。”

聽村長幫自己說話,陸政安笑了笑。“我祖父以前中過秀才,這些書都是他的。我跟著他也念過幾年,不過我不是讀書的料,隻是淺淺的認了些字而已。”

宋希仁聽陸政安的祖父竟然就是遠近聞名的陸老爺子,一時間,臉上的表情滿是敬意。“原來你祖父就是陸川陸老爺子啊,當真是我有眼不識泰山。”

陸政安倒不在乎宋希仁如何,讓幾人在屋內稍坐,自己便去灶屋燒水去了。

陸政安添好水,將灶膛裏的柴火引燃。回頭看了眼高懸的太陽,悠悠的歎了口氣。

此時時間已近巳時,宋家父子既然登門若不留飯,必然是說不過去的。但是家裏條件有限,家裏並沒有什麽像樣兒的東西來待客,唯一一個拿得出手的葷菜就是原身過年時醃製的一塊臘肉。

思索之中,陸政安隻覺得廚房的光線一暗,轉頭看去隻見宋淮書竟然走了進來。

“你怎麽不在堂屋再休息一下?廚房煙大,小心嗆到。”陸政安提著燒火棍站起身對宋淮書說道。

“鎮上距離你家也沒多遠,走過來也沒感覺到累。方才那大叔幫你看的可有效果?腳腕還疼嗎?”

聞言,陸政安笑了一下,拉開褲腿讓宋淮書看了一眼。“我們村長還是挺厲害的,已經不疼了。”

見陸政安的表情輕鬆,並不像是撒謊的樣子,宋淮書這才放心下來。恰時,鍋內水開了,宋淮書忙疾步上前用水舀子將開水灌進壺裏。

“你的腳雖然不疼了,但最好還是少活動一些,不然再疼起來可就不好了。”

陸政安坐在灶膛前,抬頭看著灶台後一邊幹活,一邊衝他嘮叨的宋淮書,隻覺得有些好笑。

說來兩人不過昨日才認識第一天,眼下兩人這般相處,好似是多年的好友一般。

察覺到自己的想法,陸政安忍不住笑了一聲。

灶台後仍舊絮叨不止的宋淮書聽到陸政安的笑聲,忙抬頭看向他,眼神裏滿是不解。

“你笑什麽?”

陸政安知道宋淮書臉皮兒薄,自己若是實話實說定然要惹得他羞惱的。掩嘴幹咳一聲,信口胡謅道:“沒啥,就是家裏許久沒有這麽熱鬧了,心裏有些開心罷了。”

宋淮書怎麽也沒想到陸政安會這麽回答,站在灶台後的他握著水舀,一時間心中滿是酸楚,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望著陸政安明亮的雙眸,宋淮書緊了緊握著水舀的右手,咽了口口水讓自己的語氣盡量顯得與方才無異。

“你若不嫌麻煩,有空我再來叨擾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