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雖然天色已黑,但好在先前蔣媒婆帶人沿途裝掛了不少燈籠,倒也勉強能看清楚腳下的路況。

為了不驚擾那些‘野鴛鴦’們,陸政安和宋淮書兩人也沒往遠處走。隻是沿著陸政安先前修整的石頭小路,一路來到了陸家小院兒上方的一片竹林旁。

兩人就著昏暗的月光各自找了個地方坐下,看著陸家小院兒前的篝火,以及坡下園子裏偶爾穿行而過的男女和男男們,兩人許久都沒有開口說話。

片刻之後,陸政安將視線從山坡下收回,見腳邊的草葉上不知何時落下一隻螢火蟲,一時間不由得來了興致。小心翼翼的將螢火蟲抓到掌心裏,看著它在掌心裏慢慢爬行。

宋淮書同陸政安坐在一起原本還有些緊張,不過,在聽著頭頂竹林傳來的沙沙聲以及草叢裏傳出的蟲鳴聲,沒過多久整個人也就放鬆了下來。

側頭看著陸政安抓蟲的幼稚舉動,宋淮書愣了一下,隨即無聲笑了一下又將視線轉向遠方。

然而就在這時,宋淮書聽到身畔有淅淅索索的聲音傳來,剛轉過頭去就就見陸政安已經挪到了跟前,隻見他托著雙手,像獻寶一樣將螢火蟲托到他麵前。

“要不要看看?你住在鎮上,應該很少見到這東西吧?”

宋淮書一邊好奇的看著陸政安掌心四處爬動的小蟲子,一邊點了點頭。見螢火蟲即將翻越陸政安的拇指處,宋淮書忙伸手將那螢火蟲攔了回去。

“我們周圍住的都是人家,沒有這麽多草木,所以這蟲子見得少一些。不過,小的時候我父親帶我去鄉下訪親,倒也見過幾回。”

在螢火蟲微弱的熒光的照耀下,陸政安清楚的看到宋淮書提及幼年的事時臉上的微笑。回想起自己此時的處境,以及異世再無緣得見的父母,心中不由的升起幾絲失落與豔羨。

“真好,不像我,記事起從沒見過爹娘長什麽樣子。”

宋淮書沒想到陸政安雙親已逝,聽到這話不由得整個人不由得一愣。

“你爹娘……”

“嗯,都不在了。我自小是跟著我爺爺一起長大的。後來……爺爺也走了,我們家就剩我一個人了。”陸政安一邊拿著一片竹葉逗弄著手裏的螢火蟲,一邊回答。

風輕雲淡的語氣一時之間,讓宋淮書不知該如何反應,想要開口安慰一番,但總覺得任何話語都顯得有些多餘。猶豫半晌,最後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能說出口。

陸政安見宋淮書許久都沒有說話,不由得有些奇怪。轉過頭看他皺著一張臉,不由得笑了出來。“你這是什麽表情?你該不會是想安慰我吧?”

聽到陸政安的話,宋淮書臉上不禁一熱,但最終還是老實的點了點頭。“就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宋淮書的坦誠讓陸政安感動的同時,心中對他的好感有加了一層。輕笑一聲將手裏的螢火蟲丟入旁邊的草叢裏,看著它爬遠之後,陸政安似是解脫一般長歎了口氣。

“我其實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那麽難過。人嘛,生老病死皆有定數。傷心也是沒有用的,隻要還活著總是要向前看的。”

“我現在生活的也挺好,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這等自由自在可是許多人想都想不來的。”

陸政安的灑脫著實讓宋淮書並沒有想到,不過,陸政安說得雖然輕巧,可是他想象一下陸政安一個人生活的日常,總覺得這樣的日子太過冷清了一些。

“還是得成個家,太冷清的話,過年過節都沒什麽意思。”

提起這個,陸政安抬頭看了眼滿天的繁星歎了口氣,“這種事情隨緣分吧,真不行也不能勉強湊合的。”

聞言,宋淮書不禁有些羨慕,垂首摳著自己的衣袖,無奈的說道:“不湊合又能怎麽樣。實不相瞞,我今年已經都二十有一了。如果還不能成家的話,要繳納罰金不說,可能就連父母都要連累。父母將我撫育成人已然不易,老了還要被我連累,這心裏總覺得愧疚。”

聽到宋淮書竟然比他年紀都要大一歲,陸政安心裏著實有些驚訝。借著月光又仔細打量了一下宋淮書,看到他還略帶稚嫩的臉龐,實在沒想到他都已經是二十多歲的人了。

“你這麽一說,我好像不該拉你一起走的。若是有你看上,或者看上你的,我豈不是擋了你的桃花?”

宋淮書聽陸政安這般說,張口想要反駁,然而還沒等他發出聲音,隻聽他們頭頂上方的竹林裏突然傳出一聲輕哼。而後,便聽到一女子嬌罵聲與推搡聲。

兩人沒想到竟然有人大膽如斯,一時間都驚在了當場。

倒是陸政安率先反應過來,伸手戳了戳已經僵在原地大氣不敢出的宋淮書,兩根手指做走路的動作,示意他趕緊下山。

見宋淮書點了點頭表示了然,陸政安起身小心翼翼的往山坡下摸去。

然而宋淮書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等事情,尷尬之餘更多的是緊張。此時,坡上的動靜已經越來越大,宋淮書見陸政安已經順利下了坡,便立時往下麵走去。

奈何,宋淮書並不熟悉這邊的路況,加上長時間盤坐在地上腿腳已經變得麻木。在向下跑的時候,發麻的右腳絆在一塊兒凸起的石頭上,整個人立時向下撲去。

陸政安跑到土坡下站定之後,正要回頭去看宋淮書是否跟下來。然而,剛一轉頭就聽到背後一陣驚呼聲傳來,隨即轉過身便看到坡上的宋淮書一路往下滾了過來。

看到宋淮書滾落山坡,陸政安被嚇了一跳,來不及反應立時上前兩步,弓下腰想要接住往下滾落的宋淮書。

哪成想宋淮書並不重,但架不住從坡上往下滾的那波衝擊力。

陸政安接住宋淮書之後,整個人立時被撞得向後退了兩步。隨即,懷抱著宋淮書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在現在正值盛春,坡上的野草都已經開始長起來了。陸政安坐倒在地上的時候,這些野草倒是幫忙起了一個緩衝作用。倒是左腳腳踝著地的時候扭了一下,疼的陸政安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

陸政安懷抱著宋淮書緩過了那股鑽心的劇痛,見懷中之人仍是沒有任何反應,這才擔憂的問道:“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宋淮書靠在陸政安懷裏,眼神裏滿是迷茫。在聽到陸政安的聲音後,意識這才一點點的回籠。

微微仰頭看著上方的陸政安,宋淮書停頓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整個人竟然是仰靠在對方的身上!

發現這一點的宋淮書,頓時翻轉身體從陸政安身上滾下,隨即便低著頭不住聲的開始道歉。

陸政安見他動作還挺迅捷,明白宋淮書應當沒有什麽大礙。試著動了一下被扭傷的腳踝,感覺比方才好上一些,這才深呼吸一下撐著地麵站起了身。

“我的左腳好像扭傷了,得勞煩你扶我一段兒。”

一聽陸政安竟然受了傷,宋淮書心中猛的一緊。借著不遠處傳來的火光,見他竟然滿頭的汗水,心中的同時,立刻起身扶住了陸政安的手臂。

“抱歉,若不是我,你也不會受傷了。”

陸政安將左手臂架到宋淮書的脖頸上,低頭看了眼他嫩生生的側臉,寬慰他道:“說什麽傻話呢,要是照你這麽說,如果不是我拉你出來走走,也不會連累你從坡上摔下來。”

陸政安扶著宋淮書一邊走,一邊抹了把額頭上被疼出的冷汗,見他張嘴想要繼續解釋,便再次開口說道:“這事兒就別再糾結了,而且隻是扭傷而已,又不是斷了骨頭,回家養兩天就好了。”

……

陸政安扶著宋淮書踉踉蹌蹌的回到家門口,將圍坐在篝火旁邊的幾位官媒給嚇得夠嗆。

為首的蔣媒婆看著一身狼狽,以及破了相的宋淮書立時從小椅子上站起了身。“哎呀,我的老天爺呀!你們兩個這是怎麽搞的?”

說著,蔣媒婆急忙上前幫著宋淮書將陸政安攙扶的椅子上坐下。

此時,其他人已經回過神來,見兩人如此狼狽都紛紛圍了上來詢問發生了什麽事情。

陸政安和宋淮書被幾位官媒包圍,濃濃的脂粉味兒惹得兩人結結實實的打了個噴嚏。

聽著眾人七嘴八舌的詢問,陸政安隻覺得兩人周圍似乎又上千隻鴨子在聒噪。

皺著眉對著眾人揮了揮手,示意幾人安靜,陸政安這才開口跟到家解釋自己受傷的原委。

“春天了嘛,肚子裏多少有些缺油水。好容易看到一隻野兔出洞,就不想放過,哪成想這畜生竟然直接把我帶溝裏了。好在宋兄弟就在旁邊,聽到我呼救就把我拉上來了。”

因為躲避不和諧現場而受傷,聽上去多少有些跌份兒。所以,在回來的途中陸政安便已經想好了借口。等眾人開口詢問的時候,陸政安便搶在前麵解釋了起來。

宋淮書沒想到陸政安這麽說,隨即轉過頭一臉驚訝的看向了他。

陸政安知道這人實誠得緊,見他如此立刻笑嗬嗬的攬住了他的肩膀,同時還用手拍了拍後背,提醒他莫要多說話。

宋淮書知道他們聽到的不可多對外人言,於是隻得作罷,隻是心裏卻更加的愧疚。

此時,時間已經將近亥時,眾人將陸政安送進家門之後,便各自歸了家。

宋希仁因為掛念兒子自是還沒有安歇,聽到院子裏木門聲響便立刻從屋內走了出來。就在昏黃的燭光,宋希仁在看到兒子臉上已經結痂的傷口後,頓時變了臉色。

“你臉上怎麽有血跡?可是哪裏受傷了?”

宋淮書見父親一臉焦急,忙開口將晚上發生的事都盡數講了一遍。不過,關於如何受傷,宋淮書倒是重新編了個借口,把救人的人重新換成了陸政安。

聽到宋淮書累人受傷,宋希仁心裏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明日天亮之後,你去街上買個四色禮盒,帶我去人家家裏探望一下。連累人家都傷了腳,於情於理都得登門探望,莫要讓人家說我們失了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