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陸家村眾人家中並不富裕, 尋常都不怎麽舍得吃肉。如今大塊兒的肉任由眾人敞開吃,一個個的直吃的滾瓜肚圓打了飽嗝兒這才意猶未盡的放下碗筷。
此時三頭大肥豬還剩下將近一頭半,隻靠陸政安一家怕是吃到明年春上也吃不完。陸政安想了一下, 隻讓人幫著留下肋排,就讓大家夥兒一起全都分了。
吃了肉, 喝了酒,放了呲花, 又分了肉。作坊中的鄉親們隻覺得這年過的跟做夢一般,一直熱鬧到戌時末方才散場。
季老夫人來時已經是午時了, 在作坊裏陪著陸星沂玩了一會兒, 又跟村裏的眾人敘了會兒閑話,季老夫人想要啟程回去的時候已經將近酉時。
雖然季老夫人身邊跟著的人不少, 但走夜路終歸是不方便。加上此地距離江安鎮也不過隻要半上午的路程,在陸政安和宋淮書的勸說下,以及陸星沂的眼淚攻勢下, 季老夫人終於決定在陸政安家留宿一晚,待到第二天天亮再啟程回家。
“老夫人這一路感覺怎麽樣?”
聽陸政安問起, 季老夫人便把這一路遊山玩水見識到的風土人情,已經自己覺得新奇的事情,都跟陸政安和宋淮書講了一遍。
在知道陸政安年後要和季月賢一起南下的時候,季老夫人的眼神掃過一旁的宋淮書,見他眼眸深處的豔羨和渴望, 便直截了當的問陸政安道:“你和月賢南下,那淮書怎麽辦?”
聞言, 陸政安回頭看了眼宋淮書, 笑道:“此次南下不知道要耗時多久,也不知道路程如何, 加上原陽那邊的鋪子剛剛起步,我想這次就讓他暫留家裏。等下次有機會再帶他一起去。”
聽到陸政安的回答,季老夫人瞥了他一眼後,表情淡淡的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這才說道:“你這個想法確實不錯,隻是南下路途畢竟遙遠,你這身邊若是沒有一個照應的人,也確實不方便,帶著淮書也費不了什麽事。而且春節過完之後,一般鋪子裏也沒什麽生意好忙了,你嶽父應當也能過去幫襯你們幾天。”
陸政安見季老夫人這麽說,一時間有些不明所以。不過愣神之後,陸政安便反應了過來。
側頭看向一旁的宋淮書,陸政安伸手握著他的手,笑道:“我自然是想帶淮書一起的,不過鋪子那邊沒什麽可托付的人,我又有些不好意思麻煩我嶽父。既然老夫人幫我支了招,那我就開口了。倒時我隻說是老夫人幫忙出的主意,跟我可沒什麽關係。”
季老夫人見陸政安明白了她的意思,心裏又欣慰又好笑。伸手虛點了點陸政安,扭頭對一旁的張嬤嬤笑道:“瞧見沒有,就是一順杆子往上爬的猴兒。這才給他幾分顏色,就開始盤算起開染坊了。”
張嬤嬤站在一旁笑著架秧子道:“那還不是老太太您給慣得,您若是三棒子一頓板子,您瞧表少爺還敢如此麽?”
聽張嬤嬤這麽說,陸政安立時佯裝一臉驚恐。“老夫人可不能聽張嬤嬤的,若真是打壞了,以後您再來可就沒人陪你說話解悶子了。”
陸政安話音落下,在場的眾人立時又笑了出來。
待眾人笑過,季老夫人摩挲了一下拐杖。立在她背後的張嬤嬤立時說道:“時間不早了,老夫人該安寢了吧?”
聞言,季老夫人說道:“你去廚房給我燒盆熱水過來,我燙燙腳解解乏。”
聽季老夫人這麽說,張嬤嬤愣了一下後便反應了過來。應了一聲便往外走,在路過陸政安和宋淮書時,狀似不經意的問道:“表少爺家的火折子可是還放在原處?”
見狀,宋淮書立時起身,一邊朝張嬤嬤走去,一邊說道:“還是我陪您一起吧。”
季老夫人看著張嬤嬤和宋淮書走出房間,轉頭將目光望向了陸政安。見裏屋陸政安的嶽母宋蘭氏並沒有出來,這才開口說道:“我一直覺得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沒想到遇事竟然也是個糊塗的。”
陸政安聽得季老夫人這麽說,頓時一愣。正要開口詢問,便聽季老夫人繼續說道:“那世間的銀子是掙不完的,你怎能和月賢一同南下,把淮書撇在家中?”
見季老夫人竟是因為這個訓斥自己,陸政安忙開口解釋道:“聽說南方氣候不是很好,而淮書並未出過遠門,我擔心他一路上舟車勞頓會受不了。”
“你擔心的雖然不無道理,但你可曾問過淮書的意見?他與你相比,身體是孱弱了些,但他歸根結底仍是一名男子。哪能真的一直讓他困在一處?”
季老夫人說完,見陸政安還想要解釋,便皺起眉抬手打斷了他。“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一直相信你是一個能做大事的人。淮書既然與你結了契,日後自然也要做一個與你相配之人。你得知道,便是感情再深厚的人,不對等的時間久了也是要出問題的。家事不和,則萬事休。”
看著陸政安聽了自己的話若有所思的模樣,季老夫人眉宇間閃過一絲欣慰。“淮書是個好孩子,能夠全心全意為你著想,心甘情願為你生兒育女,能尋得到他這樣的孩子,咱們得惜福。我曉得你不帶上他也是顧慮他的身體,怕他吃不消。但是哪怕路上行的慢一些呢,總比長時間分開要好得多。”
說罷,季老夫人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當然,我這般勸你也是有私心的。”見陸政安詫異的看向自己,季老夫人繼續笑道:“星沂丫頭畢竟大了,能再要一個了。你倆長時間分隔兩地,我還怎麽抱曾孫?”
聞言,陸政安不禁有些麵熱,同時也忍不住笑了出來。“您老倒是會勸人,不過您老的話我記住了。”
……
翌日,季老夫人早飯沒吃便帶人登車離開了。
臨行前,季老夫人滿含深意的看了陸政安一眼,同時又囑咐了他兩句。見陸政安點頭答應,這才放心的進了車廂。
宋淮書抱著滿臉不高興的陸星沂輕聲哄著,察覺到到季老夫人和陸政安似乎有些怪異,本想詢問其緣由。但還沒等他開口,陸星沂看著遠去的馬車便再也忍不住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見狀,宋淮書哪裏還顧得上其他,忙抱著女兒開始哄了起來。
待好不容易將陸星沂安撫下來後,陸政安本想帶父女兩人去鎮上自家嶽父的鋪子裏幫襯一下。
然而,讓等到一家三口走到山道上,便看到陸長根蹲在園子旁邊,正對著一園子的桃樹發著呆。在聽到陸星沂的叫喊聲後,陸長根愣愣的轉過頭看向陸政安一家三口,愁思幾乎要滿的從眼裏溢了出來。
“你們這是要做啥去?”陸長根撐著膝蓋從地上站起身,伸手握住陸星沂的小手笑著問道。
“去鎮上看鬧爺,爺爺在這兒幹啥,冷不?”
陸星沂奶聲奶氣的關切聲讓陸長根心裏跟吃了蜜一樣甜,笑嗬嗬的回道:“不冷,爺爺穿的厚著呢。”
“長根叔怎麽不家去坐坐,蹲這裏做什麽?這地方靠近風冷著呢,蹲這裏做什麽?”
陸長根本想找借口敷衍一下,卻不知麵對陸政安和宋淮書關切的眼神,所有的話到了嘴邊都變成了一聲歎息。
見長根叔如此表情,陸政安和宋淮書不禁開始擔憂起來。正要追問其發生了什麽事,卻見長根叔瞄了一眼正在踩冰的陸星沂,開口說道:“你和淮書都不是外人,我也就實話實說了。昨天晚上,我撞見二旺那兔崽子跟迎春牽手了……”
陸政安悄悄和宋淮書對視一眼,隨即開口說道:“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也是正常的,長根叔也沒必要多想。而且他倆自小也是一起長大的,牽個手能有什麽。”
聽著陸政安的話,陸長根微微搖了搖頭。“我也不是個少不更事的,二旺看迎春的眼神,我哪能分辨不出來。”
“那,長根叔打算怎麽辦?直接把兩人分開?”
陸政安此話一出口,宋淮書忙捏了下他的手背,提醒他不能這麽說話。而陸政安則對他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先看看長根叔的反應再說。
聽著陸政安的話,陸長根沉默許久,這才歎息道:“哎,要說二旺這兔崽子倒是個好孩子,都是一個村兒的大家也都知根知底。但是架不住他有個不行事的哥嫂和菩薩性子的爹娘。他倆若是真成了,日後光應付他那一大家子也夠迎春受的了。”
“二旺如果真心對待迎春,自然不會看著咱家丫頭受委屈。而且迎春也不是個軟性子的,他們一家若真不像話,迎春也絕不是任他們拿捏的。再說了,咱們都是一個村兒的,凡是有個什麽風吹草動的,大家心裏都門兒清,他們也必不敢對迎春丫頭怎麽樣。”
陸長根見陸政安這麽說,也覺得頗有些道理。“你說的也對,在咱們眼皮子底下,諒他們也不敢對迎春怎麽樣。”
說罷,陸長根抬眸看向一臉微笑的陸政安,忍不住蹙了蹙眉。“不對,我怎麽覺著你這話說得有點兒不對勁兒。你聽說他倆的事兒怎麽一點兒都不驚訝,是不是知道點兒啥?”
聞言,陸政安忙表情一怔,抬起雙手對著長根叔擺了擺。“長根叔這話怎麽說的,我跟淮書前天剛回來,哪能知道他倆的事。再說了,這麽大的事兒,我倆若是真的知道了,那還能不跟您老說一聲的。”
一聽陸政安這麽說,陸長根倒是放下了心。“行吧,你們不是要去鎮上嘛,趕緊去吧,我也得回去把家裏再拾掇拾掇。”
說罷,陸長根摸了摸陸星沂的頭,背著手往山下走去。
而陸政安攬著宋淮書的腰身,看著陸長根下山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出來。“若長根叔和淑儀嬸子真的點了頭,二旺那小子可真得好好謝謝我。”